"唉，小生自都说过了。"云峥擎着剑浅浅一笑，翻转剑身，捏着剑尖又将剑柄交到了瞬间怔愣的邓子旭手中，却见对方蓦的红了面颊，一顿足，也不接剑，纵身下了擂台，飞奔而去。
云峥却也漠漠的没有在意，恹恹将手中长剑弃在了脚下，向台下冷然道："小生献丑了，却还有哪位大侠欲与小生比试的？"
台下一片沉寂，怔怔觉得今日这"云公子"却清冷的诡异。仿佛，剥落了那如常的笑颜，残余的不过是一腔荡然的空洞。谁人传他热肠，谁人却知，原来他是这般的冷。
何晓风远远望上擂台，云峥变了，蓦然变回了十几年前初遇时的那个云峥。冰冰冷冷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仿若腊月冰封的静水，恹恹四顾，不屑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本是个傲然脱尘没有一丝烟火气的人，不知何时弯下两道眉来开始笑，自以为笑的毫无破绽，然而他却了解他，他却看的出，那笑的乏然，那笑的倦讽。
戚戚叹了一口气，何晓风默默撇下嘴角算作一笑，转首入了身后休息的阁子，听得身后仿若又有不知何人上了擂台远远的传来哄语，却随手关上了雕花大门。
"怎么？哥哥他还在和人比武？"云嵘正懒懒的靠在窗下软榻上，探首往外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又收回目光，摇头讥讽道："没想哥哥还真是会阿谀奉承，将金鹏这寿宴弄的也算是热闹非常了。"
"不要肆意乱猜。"何晓风微为皱眉，迟疑片刻却走过去坐在了云嵘身畔，越过窗口向外又瞥了一眼，却将窗子也关了起来。
云嵘见其举动，忽然妖艳一笑，斜目凝向何晓风，软语道："不过哥哥这一弄，却让我们落得了个清闲自在不是？"说着，一手勾了对方的颈子，一手抚上了那锦袍上的盘扣道："大家都去观看比武了不是，那我们不如就趁此时......好好享乐一番？！"
"哼。"何晓风冷冷一笑，却突然捉了云嵘的一双手，俯身压上去，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玩笑着道："你这小浪蹄子，倒是随处都可以发情。"
"难道你不喜欢？"云嵘"嘻嘻"笑着轻触着何晓风紧闭的唇，断断续续的挑逗，他知道何晓风的喜好，他知道何晓风一向拒绝不了自己的魅力。
他喜欢何晓风，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连他自己都懒的辩驳。十几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何晓风时，他就喜欢他冷漠下的柔情。许是时间将人变了些须，许是对方越发的冷，似是抛却了柔情，可是他依然爱他，越发的爱，爱的欲罢不能。
何晓风也是爱着他的，至少，是离不开他的身子的。云嵘抚着何晓风的唇，暗自冷冷的笑。难道他会爱上云峥那快木头，那快只会虚笑僵着表情的朽木？！云嵘知道自己的容颜，知道自己的性子，他强他太多，他与他自是难于比较的相差。
想着，主动吻上面前的唇，一点点的舔拭，满盈盈的诱惑，他笑的一丝愚笨的狡黠，何晓风是离不开他的。
"就当今日哥哥擂上的红灯是为我们俩挂的好了。"云嵘细细解着何晓风衣上的盘扣，无意识的玩笑似的低喃。
他爱的深切，他爱的放纵。
何晓风没有制止云嵘解着自己衣衫的手，然而却漠漠一怔。侧耳听的阁外远远的传来众人的喧嚣，有的低赞，有的感叹，有的咒骂，有的嫉恨。
"那擂上红灯是为我们而挂。"
他知道云嵘说的无心，他知道自己心中瞬间却是有意。
多年以来，每每与云嵘在他那"凌风阁"翻云覆雨，满院高挑的艳红纸灯都茫茫映至阁内。晃着他的汗，混着两人靡靡的喘息，尖锐的叫，低乱的呻吟，他都无比享受那种仿若正在腐败一般糜烂的瞬间。
灼烧的体温，堪堪冷冷的心，他蹂躏身下云嵘妖冶的身体，他甚至什么都没有多想，空荡荡的仿佛在与自己做爱。欲望奔驰在紧窒的穴口，他每一次的发泄却都是无由，看着对方的醉陶，他越确定他爱着他，他的心越是空乏。
漠漠猛的翘开对方水润的唇，翻搅着长驱而入，彼此的津液混淆，云嵘攀着盘扣的手都酥软垂垂，他的欲望瞬间鼓胀的生疼，急切的需要一个出口，不管是否冰冷依然。
"那擂上红灯是为我们而挂。"
他略微粗暴的撕了云嵘身上精细绣工的锦袍，云嵘痴痴的笑，喘息的道："哎呀，晓风，我可没带更换的衣服来。"可是他任他将一切扯的碎了，抱了对方亲昵的耳语，他爱到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他爱的放纵，依尊其心。
阁外飘来一声哄语，何晓风一顿，咬上云嵘的肩膀。云嵘惊喘，一手轻轻打过去，他捉住，沿着那白缎似的肌肤一路狂乱吻下。
"呵呵，你知道我会痒。"云嵘挣着手臂，欲拒还迎，"咯咯"的笑，沉浸其中。
何晓风毫无预警的撑开他身下的小穴，撩起衫袍下襟，暴虐的将欲望生生抵进去，含着漫漫欲望的眸子空茫茫的望进云嵘的眼中，他听得他尖叫，可是却毫不怜惜的抽动驰骋。
"擂上红灯为我们而挂。"
可是远远的没有烛光映进来，天色暗下去，擂台下哄然的人语，擂台上衣抉的飘荡，恍恍惚惚，所有的事都沿袭着旧路走下去，纵然波澜乍涌，即便重添心伤，然陈年往事，陈年已逝。
茫茫，似众生都有些忘我。
何晓风怀抱娇躯纵情，云峥空手于擂台上翻飞，李若谷凝神于台下焦虑。
樊非言独坐室内，蒙了人皮面具，面无表情，心怀杀意，只待那夜色渐沉。
第九章--惘对生死 泣竟难离
云峥疲惫的坐在椅间叹息，手中擎了一杯凉茶，发了会怔，却又放了下去。有些失望，本来是未抱着偌大的希望，但是却依然茫茫。今日的擂台，比试，伤上加伤，倦上加倦，可是头绪却更加渺然起来。
曾经那个蒙面夺书之人确不在今日众人之中，他一出手便知道了，他们都不是。即便当年连那人的面目都未看清，即便那人连一双眼睛都将将遮了去，只留得一抹薄薄的淡白纱幕。可是，他应该是知道的，只要对方一出手，他就应该知道的。
烛光浅荡着抚上他的脸，阴晴难辨。杳杳众生，叫他如何去查，如何寻得十年前那一人。
他的错，他知是他的错。窃得"乱云迷绪"的人是他，丢失"乱云迷绪"的人是他，欺瞒了十年的人还是他。他怎会知道，密室中至死枯缠的两具尸骨身旁遗落的那本剑谱竟将将牵连了这么多。多少人妄死刀剑之下，原来他错的这样愚笨与彻底。
"公子，快些擦了伤药吧。"李若谷担忧的看着云峥，手捧金疮伤药，却已是不知所措。
云峥兀自沉默，忽然很累很累。伤不至死，然而疼痛依然。
"今日在金宅歇了，明日起程，回湖州吧。"李若谷见对方不语，怔怔将白瓷药瓶递了过去，强送到对方手中，郁郁劝道："云公子不回‘浮云谷'，那便回湖州的小宅吧，毕竟那里才是公子久居之处。"
云峥漠漠摇头，他不回去，他回不去，他回去又做甚？！"乱云迷绪"的踪迹尚渺茫，难道他装着伤痛逃上一辈子？！今日一擂，又有多少人恨上他，新仇旧恨一起堆上来，他哪里回的了头？！
将金疮药随手置在身前小几上，转而持起冷去的茶杯，冰瓷轻触唇角，他却愕然抬首。
新仇旧恨？！
新仇乃不是旧恨的一个绝佳的幌子？！
他怎的这般的傻，十年前那人即便出现在金宅，又怎会大庭广众之下来与自己比擂？！如果那人在，如果那人在的话，也一定会选自己身心疲惫的较擂之后吧。当染惹了新仇，谁人又会将自己的乍死联想至旧恨？！多么完美的利用，这将是多么完美的利用。只要今晚杀了他，十年前那人如在今夜动手的话，谁人又会联想到自己的死竟是与那番旧恨相关？！
没想到，这苦肉计用的对了，却是用的迟了。
"今夜......"云峥苦笑着摇首望向李若谷，话将出口，却听阁外一声轻微的响动。那声音甚轻，他与李若谷却听的尤为真切。
果真选择了今夜么？！云峥漠漠一笑，却淡淡抿着杯中冷茶。
李若谷却哪知其中缘故，大惊猛的起身，侧耳听去，那声音却又隐隐传了过来。
"谁？！"李若谷大喝一声，跃身窗前，那声音却蓦的静了开去。只听得窗外繁叶"簌簌"而响，蝉鸣拖着长声慵懒的断续飘来，除此之外哪还有半点声息。
云峥兀自却又为自己倾了杯茶，望也不望窗外，默默垂下眼去。最好，不要是那无用的新仇，只盼，是那十年的旧仇。阴魂不散缠上他却是再好不过，纵然力不敌人，十年后死在那人手下，他却也要死的明白。
"乱云迷绪"，究竟，到底是什么？！
几声轻微的声响过后，那徒然的寂寥仿佛无止境一般漠漠袭了上来。李若谷立于窗边凝神屏息，异动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近半盏茶的光景，本是紧张至极的李若谷却是忽然苦讽一笑，转回首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云峥，低嘲道："怎竟成了惊弓之鸟，以为......"
云峥蓦然笑的诡异的望回于他，微微摇首间，却猛听窗外一声惊响，远远略起一道黑影，直直向窗口处的李若谷打将过来。李若谷话至一半，茫茫然云峥的表情，却只觉一阵劲风从侧袭了过来，本能的一掌迎过去，竟只觉那黑衣之人将将擦了他掌身而过，又急攻了几式却转身欲逃。
"来者何人？！"幽幽昏灯下难辨真伪，李若谷一怔之下欲纵身追去，却刹时堪堪回首望向灯下兀自未动分毫的云峥。如若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又岂能如此冲动追去，留得有伤在身的云峥一人？！
然云峥却只寥寥浅笑一番，忽的冷下面容，漠漠只吐出一个字来："追！"
半分犹豫，李若谷飞身而去。眼前之人已遥遥将逝于暗色的夜幕中，现在不追，怕是晚了。提上一口气，茫茫追了上去，凌空闪神一回眸，窗口的灯光竟越发的昏幽起来。
云峥淡淡望着李若谷追出去渐远的身形，恹恹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踱至窗前，竟将半展的两扇窗隔掩了起来。略一叹息，却又折回了几前小凳，仿若悠悠的坐返了回去。
调虎离山之计。
李若谷这一追去却是正和了他的意，或许自己现在是伤了，那"虎"竟成了不过在自己身边保护却兀自什么也不知的李若谷。但是，他这一去，自是有惊无险了。调虎离山，其目标自是不在那"虎"，唯一留下来的岂不是自己。
真正的人还没有到。云峥心中倒也不是十分急切，只是一眼凝住了刚刚掩上的窗隔，眸间竟都含了笑意。他很久没有这样笑了，这样发自内心的连一双眼睛都在笑。他知道，真正的那人快要到了，无论是为了杀自己绝十年前的那一场后患，还是为了其他诸多新仇乱绪，都不重要。只要让他至少看的明白，或许死，也是甘心，错误难以挽回，对方至少送个机会来，让他了然十年一场的偌大仇怨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道到底谁更愚蠢一些。
算是了了他的愿。
烛心燃烧着"噼啪"作响，红烛所余不长了，火苗渐渐的羸弱，由昏红转了淡青，不时撩起呛鼻的一丝浓烟，袅袅杳杳升腾飘去，不一会儿便散的没了踪迹。
云峥悠闲的伸过小指，用略长的指拨弄着烛火中的那一支颓败的烛心，又一股墨色的烟气升气，他寥寥瞥了眼指尖，竟被那青色的焰缘撩上了一抹黑灰。
抬起另一手正要抹净，瞳孔却突的紧缩。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