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仇云绪————相留醉[上]
相留醉[上]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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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云峥不禁温柔含笑的望向怒气满满的何红月,轻声道:"月儿还小,不懂这人间一个‘情'字。月儿中意樊公子,不过三两天的时日。月儿可知今后也许更有奇遇,可想这是否就是自己一生的归宿,再来,月儿是否又知樊公子的心思么?在下刚才那一句‘良偶佳合',却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月儿当然是钟情樊哥哥了,而且月儿自然不会再喜欢别的男人了。"何红月听云峥如此道来,急切之下也不管女儿家的羞涩,如此匆忙解释道,话一出声,才茫茫绯红了面颊,偷偷瞥了眼樊非言,默不作声了。
云峥听了何红月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看了看脸色不甚好的何晓风,又转头盯住樊非言的脸,顿了一顿,缓缓问道:"那却不知樊公子是如何想的?"
樊非言听云峥一问,虽然早知自己终究会被问至此事,然而却未想到这问题竟是云峥如此随意问出口来,心中自是升腾起来一种诡异的意味。如今平静的坐在杀父仇人的府邸,却由另一个杀父仇人之子问着自己心中到底喜欢谁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瞬间只觉得厌倦与烦躁。然而望着云峥那道又细又长的眉,他竟恍惚的无由想道,或许自己这一生,怕是与‘情'那一字断绝了缘分了吧。
见樊非言沉默,云峥兀自一笑,转向何晓风但求息事宁人一般淡淡道:"月儿还小,自己的心思也许都追究不了个透彻,何兄就切末再怒对月儿了。还有樊公子,也不过初出江湖的一介少年英豪,如若不想早早被感情牵住手脚,何兄却也不必迁怒于他的。"
说着,见何晓风眼神一寒,又要说些什么嘲讽的话来,不免一笑抢先又道:"在下心知这是何家之事,我云峥做为一个外人确是无权干涉的。但念在与樊公子毕竟两面之缘,在下只是斗胆向何兄求个人情。"
"哥哥却真是不枉费江湖上流传的称谓啊,果然是大小诸事,见到了都要管上一管。"何晓风没有开口,一旁的云嵘却争着话中有意道:"却如今连着初出茅庐的小角色都值得哥哥为其求情了?!"
说着转头看了看樊非言,轻蔑一笑道:"樊公子却也好生厉害啊,虽然初入江湖,却被请来这‘奈何山庄',又有雷颂天甚至‘云公子'这样的角色接连为公子求情庇护,公子也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樊非言又怎听不出云嵘言语中明显的讥讽味道,莫不是在骂自己没有真实本事,却借来几个靠山四处求得苟且延命。然而想来,对方这样以为岂不很好。自当是自己武艺不精罢了,终究他们身上背负的血债又何不在自己的掌下偿还。而自己,如若大仇得报,这一点点的侮辱又算的了什么呢?想至此,对云嵘的有意嘲讽也不理睬,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却未怒言相向。
"好了,都收声吧。"何晓风听得众人一言一语显已不耐,低喝一句,垂首顿了一顿,又自对云峥说道:"今此邀云兄前来本是意在让云兄将嵘儿带回家去盘桓几日再随其意将他送回‘奈何山庄',但是嵘儿果真无意随你同去,便也作罢吧。"
云峥听何晓风突然提到此行之意,微微看了云嵘一眼,不免叹息说道:"嵘儿确是不愿回云家,那我也不得强求于他。但是过上些时日在下还是不免会来打搅府上的,终究,我还是要等到嵘儿答应回去的那一天。"
"我是不会回去的。"云嵘早知云峥不会死心,然而听其一言还是不禁如此固执强调道。
云峥听了却也无奈,想他三年多来劝说了不知几多次,对方却皆不同意与其回去云家,无奈之下却也别无他法。轻轻笑了笑,那两道又细又长的眉不禁默默纠结在了一起,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虽然嵘儿是打定了心思不随云兄回云家了,我也不想多做劝解。"何晓风在一旁看向云氏两兄弟,却说的仿佛自己并不关此事一般,淡淡抿了口茶水,默默瞥了云嵘一眼,又转头对云峥道:"不过云兄既然来了‘奈何山庄'便在此多盘桓几日也好,每次来柳州云兄其实都只念着嵘儿之事没有好好游玩一番吧,不如此次在柳州清闲休息一下?"
云峥听何晓风话中之意,虽是说留又岂不是有了逐客之念?!他是算准了自己一定推说有事不得不走吧,而这何家的待客之道也算是做的堪堪为人道了。想至此,还是不免尴尬一笑,装做歉意对何晓风一拱手道:"何兄好意云某心领了,不过江湖俗事繁杂,还有些不得不处理之事,就不在府上多做打扰了。"
"哦?云兄今晨才到,至少也赏面吃个中饭才走啊。"何晓风佯做挽留的微微一声叹息,那话中却已有了不耐之意。
"不劳烦何兄了,在下确有要事等待处理。"云峥却也不想多做言语,再次微一拱手,瞥了何晓风身旁的云嵘一眼,一玄身突然转向樊非言道:"却不知樊兄要留在‘奈何山庄',还是随我去江湖见见江湖之事?"
阁内众人皆未料到云峥突发此言,樊非言更是没有想到云峥做此之邀,微微一怔,想来自己又非‘奈何山庄'中人,与何晓风、云嵘两人又相处不快,这山庄确不是自己容身之处。那同意之话刚要脱口而出,却转念又想,自己的仇人虽是那武林四大家族,但另外两家还茫茫未有半点头绪,即使云家也有仇于自己,然既然自己已经身于何家,又何不趁机留在此地将事情再查个彻底呢。如此一想,纵然心中想随云峥而去,却又于心中计较着其他,怔怔想不出到底应该如何说辞了。
"云兄,虽然樊公子在何家并无实际职务,然而却也已是我们何家府中之人,云兄此言却是何意?!"何晓风初听云峥一言不免怔了一怔,然而怔愣之后又不免心中升起几分怒意。且不说云峥向他何家所要是何人,但对方那不将何家放在眼中的放肆态度却惹怒了他。
云峥听何晓风微怒而言却不甚在意,微微一笑,又对何晓风缓言道:"据在下所知,要成为何家之人必签署一份卖身和约,无论是打杂的小厮还是声名远扬的各大门客都不得例外。何兄说樊公子已是府中之人,却不知樊公子是否签了那张契约?"
"这......"何晓风听云峥如此一说不觉无言以对,确实,自己当时并未将默默无名的樊非言放在眼中,实也未想给其安插个合适的职位,所以那契约一事并未如常进行。不想今日生出如此事端,被云峥问来,竟呐呐没了言语。
"所以樊公子还尚是自由之身,留去与否还要看樊公子的意思了。"云峥见何晓风无话,便知确是被自己猜中了这其中破绽,不由淡然一笑,又转头向樊非言如此说道。
樊非言淡淡一窒,默默望向同样看着自己的云峥,他知道,他的心是想与对方同此一行的。他是厌恶何家,然而真正的原因他也说不清楚是否只是如此简单,但是,他确是希望随云峥而行。但是杀父之仇呢,自己如今一去,再回这"奈何山庄"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何家这条线索就只怕是断了。然而转念樊非言又安慰自己,云家不也是自己的仇人之一么,如若跟随云峥,或许可以了解更多云家之事?!知道的越多,岂不越是有助于自己的复仇大计?!想至此,樊非言再不多虑,默然再次望了云峥一眼,狠狠一咬牙,缓缓道:"我愿随云公子游历一下江湖,也好长长见识。"
云峥早料到樊非言会答应自己,听了对方的回答也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笑,默默望向了对方的眸子中,然后快速而轻巧的跳了开去。樊非言的心却在对方一闪而过的视线下紧紧的窒住了呼吸,他突然想,他竟是忘了问,他为什么邀他一起离开?!

第五章--鸳鸯慕仙 醺醺残酒
云峥一出何家府邸便吩咐先行到达"奈何山庄"的"漓溪苍鹰"诸葛乾坤与"千手书生"李若谷回扬州"浮云谷"向老庄主汇报自己又以失败告终此次柳州之行。交代此事之时,他言语中除了失望之意外,却还不免含着几分凄凄的寥落。
而那何红月见了樊非言要与云峥离开山庄,也免不了一番哭泣吵闹。然而最终还是挣不过何晓风的不耐,被强行拖回了"清月阁"。但是樊非言如何也忘不了,何红月最后那一剂狠辣的眼神竟不是望向自己而是一旁淡笑如常的云峥,即使被家丁拖去回了自己的阁间,走的似是极远了,依然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叫嚷:"云峥,月儿恨你一辈子!你竟然带走了月儿最爱的男人!"
当时云峥望着何红月消失的回廊只是无奈苦笑着叹息,樊非言看着这样的云峥,心中很是奇怪,为什么,对方即使知道要招惹何家众人的恨意也要请自己与他随行呢。他们不过两面之缘,连朋友自然也称不上,然而只这两面,云峥便帮了他两次。樊非言猜不出云峥心中所想,他微侧过头去望向对方略微憔悴的脸庞,他除了他一贯的笑容,什么也看不出来。此时,他忽然同意了何红月的一句话,云峥,是最怪的怪人。
"樊公子,小生实是该为刚才的唐突行径向公子道歉的。"樊非言与云峥出了山庄便一人一骑穿过林间小道向柳州称中走去,两人本是沉默,然而云峥突然淡淡看向樊非言如此说着,对方不禁一怔,随后摇头不解道:"云公子这却是为何事向在下道歉?"
云峥再次看了樊非言一眼,好象并未在意对方佯做不知的问话,微微一笑,又道:"樊公子本来身在‘奈何山庄',却被小生硬拉来游历江湖。樊公子虽的口中同意了与我同行,然而小生又恐公子是勉强自己迁就于我的任性。现在想来,小生确是唐突了。"
"如果是为此事的话,云公子却是多虑了。"樊非言一听对方之言,那其中的歉意竟是如此诚恳而真实,却蓦然觉得烦躁而不耐,于是如此冷冷说道。他不明白为什么,对于淡然平和的云峥,他始终无法用痛恨仇人之子的心思去痛恨他,他可以那样厌恶着何晓风,甚至他可以同样厌恶着云嵘,然而,他无法有那样一点点相同的心境去厌恶如此清淡而憔悴的云峥。樊非言心中如此矛盾着,所以对方的话语越是诚恳礼貌,他的回答便越是冷漠以对。他茫茫告诉自己,毕竟,云峥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之子,自己,又如何能够轻易的陷入其淡然的口吻中呢!?
"是么,那么是小生多虑了吧。"云峥听其冷冷一言也未再此话题上多做计较,微微顿了一顿,转而又笑着对樊非言道:"记得樊公子说过已有十几载未游柳州了,小生虽然每次也是匆匆来过,但是相对樊公子而言可能对柳州还是相熟一些。现已时过正午,到了柳州城中小生斗胆帮公子挑上一家酒楼,小生冒昧,坐庄请樊公子一顿家常便饭吧。"
樊非言本是下定了决心对云峥淡漠相向,然而听其话语依然说的极是诚恳热情,又觉得自己实是狭隘了。恍惚想来,十年前云峥不过十无、六岁的年纪吧,虽已是个少年了,但是又怎会牵涉到杀父之仇中呢。即使他的父亲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云峥与自己呢?!然而转念又想,如果自己得以报了杀父之仇,手刃那几个杀人凶手,自己,又何尝不成为了云峥的杀父仇人?!如此冤冤相报,循环往复,何时才是个终了。
如此想着,樊非言只觉得尚有此时,所有仇怨还未赤裸裸血粼粼的剥脱出来,对方还非自己的死敌,他也尚非对方的死敌。难得的一份心灵上的平静,他不知波澜何时突然间惊起,他不知何时就必须与其反目成仇。思至此,樊非言竟是心中微觉郁郁,再望向云峥时不免言语的气息柔和了不少,缓缓道:"云公子却是太过客气了,云公子已是两次相助在下,如今,又怎能够让公子如此破费呢。"
"樊公子此话便是见外了。"云峥听了佯做微怒,看了樊非言一眼却终究轻轻笑道:"初见樊公子便已觉公子气度非凡,自是小生想结交公子这个朋友罢了,樊公子却总是不给小生这个面子么?"
云峥说完见樊非言急急想要开口解释,却朗声一笑,抢着又道:"小生刚才那句是玩笑话了,嵘儿说的不错,小生本就喜欢信口开河的,公子见谅了。"说着淡淡一顿,瞥了樊非言一眼,自续言道:"小生想攀交樊公子这个朋友却不能如愿,樊公子便赏面应上小生这一邀约,也好让小生心安吧。"
云峥说着双手轻拉缰绳,怔怔将座下之马催快了几许,似是不想再多言语。樊非言茫然望向他的背影,只奇怪为什么这江湖盛名的云公子话中却总隐隐含着自嘲之意。再看向他洗的发了白的灰色长衫,还有脚下那不知断了几个结扣的破旧草鞋,他只觉得对方背负的盛名下一颗落魄的心是那般沉重而脆弱。
不知何故,他的脑中总晃现与云峥初次相遇时对方嬉笑着欺瞒着自己身份时的笑颜,还有,在"奈何山庄"面对何晓风与云嵘两人冷嘲热讽时的尴尬笑意。他想,他不了解他,可是,他仿佛明白着他,他的奇怪,他身在江湖中的无奈。
如此想着,樊非言也随手将马催快了几许赶上云峥的步伐,然而却没有转过头去看向对方的侧颜,而是淡淡向身边流走的繁花碧树望了过去。炎热的仲夏正午时分,骄阳炙烤下沙砾的温度反向他的面颊,他听着单调而悲哀的蝉的鸣叫声,抬头看着万里晴空无云,他漠然觉得,此刻心情,竟只如水般平静无波。仿佛,如他那向往中的隐居的生活,茫茫间脱离凡尘,避纷扰于心外,一生,如浮云掠眼,他却够了。
然而他知道,一切梦境如若妄想,心中填满了怨怼,如血的仇恨,他堕了进来,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便堕了进来,从此,他再没有权利拥有他心中的那一片世外桃源。有人染红了他一双眸子,他终究,还要染红自己的一双手掌,一颗心。
樊非言想着恹恹合上双眼,他知道,云峥没有看他,他也知道,云峥同样倦倦合上了他的双眼。
就这样两人无语进了柳州城中,一入城,云峥便下马改为牵马而行。樊非言虽然奇怪对方的举动,然而见其如此也不免效仿而做。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云公子为何下马步行?"
云峥听其一问淡然一笑,却没有回答。樊非言见自己讨了个没趣,便也怔怔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又走了半盏茶的工夫,街上行人更渐多了起来。樊非言只觉又如初入柳州城的那天黄昏一般,不知为何总觉得被十几双眼睛盯在身上,实是别扭。然而往周围一望,那些目光又隐隐收了回去,唯一撞见的只是几个惊羞的女孩子的流情眸子。
"樊公子也感觉到了吧?"注意到身边的樊非言的不自在,云峥终于转向对方,淡淡一笑,言中却似别有他意。
经云峥如此一问,樊非言微微怔了一怔,低头思复片刻,低声道:"云公子是说那些视线?"
云峥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见樊非言依然略有迷茫之神色,又淡淡解释道:"樊公子初入江湖可能还不知道,柳州是何家的势力范围,柳州之内满布何家门客。公子身上又配有长剑,很明显是江湖中人,他们之中也许有人是认识我的,然而樊公子这个生疏的面孔很可能引来他们的猜忌吧。"
"可是每日前来柳州的江湖之人数不胜数,难道他们都胡乱猜忌,弄清每个人的背景不成?"樊非言一听倒觉得可笑,何家的门客看来倒是很清闲,看来不过是何家的几条看门狗而已。
"当然不是,只是以免有人滋事而已。"仿佛看穿了樊非言的心思,云峥转过头来也是"嘻嘻"一笑,却又道:"不过为了少生事端所以我们才要下马而行,还是少惹人注意为好。"
"可是云公子是何公子的客,难道门客们却会来寻公子的事么?!"樊非言听了不免微微皱眉,很多时候他总觉得云峥不仅是怕事的,甚至,是将自己放在一处卑微的位置的。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公子",他,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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