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仇云绪————相留醉[上]
相留醉[上]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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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谷又怎不知云峥心中尚还有其他计较,让听其仿佛不若多提此事,也不多问,收回目光,看向云峥转而问道:"公子这一次回谷却不知是要待上些时日还是另有计划?公子身上伤逝未愈,三载以来又未归得谷中,还是在谷中多修养些日子吧。"
"不,今日就离开。"云峥浅笑瞥了眼李若谷,摇头道:"琼州‘九环金刀'金鹏老前辈前几日送来一纸贺寿邀帖,本想从柳州直接赶赴的,如今耽搁了些时日,已怕是迟了些了。"
"可是,公子身上的伤......"李若谷急急回口,微一思虑,心道云峥的脾性,劝说的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却只又道:"那么公子打算只身前往?"
"只能如此了。"云峥淡淡一叹,李若谷身在谷中多年,自己的地位对方即使不言也是清楚的很,于是也无所遮掩,郁郁道:"李大侠也知道,我在谷中本无亲信,在江湖之中也一直是只身漂泊,此次自然还是自己前去吧。"
"难道公子并不相信于在下?"李若谷微一拧眉,似是抱怨道。
云峥自又是一叹,想到自己此行已是改了纯粹贺寿的初衷,却是为了探听"乱云迷绪"的下落,所遇之事尚不在自己预料之中,不免唏嘘道:"李大侠误会了,这十几年来在‘浮云谷'中对在下最好的只是李大侠与诸葛乾坤老前辈两人,云峥又岂有不信任之心。只是......只是此行在下尚有其他之事尚待处理,并不想为大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啊。"
"云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李若谷一扬轩眉,微微怒道:"我李若谷虽为云谷主的门客,然而对公子却也是一片诚心。如今听公子所言,去琼州并非全为为金鹏贺寿而去,在下不敢问公子的用意,然而在下还是想陪公子同去,多少也有个照应。"
"李大侠却是何必呢?"云峥依然摇头苦笑,他已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了,此事重大,对他越发关切之人他越发不敢留在身边。世事无常,他不欲让任何人为了他受任何不该有的伤害。
"公子不同意在下也会暗中保护公子的!"李若谷不理云峥的拒绝,兀自又道:"公子尚有伤在身,贺寿之人又均是江湖中杂乱之人,公子曾经热肠助过很多人,可是为此也惹来很多对公子嫉恨之人。公子如今独自前去,在下是如何也不放心的。"
"唉,何必叫我为难呢?"云峥顿了一顿,旋身往谷内走去,走了几步,回首又道:"那么就拜托李大侠将我二人之马吩咐备好吧,再半个时辰我们就出发前往琼州。"
听云峥言下已是同意,李若谷微微欢喜,面上冰冷之意顿消,微一拱手,飞身而去。
云峥淡然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早已无了人影的出谷的小道,只觉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他是何人,他有何德行,惹来诸多情意在身,他不明白,他根本不值得。
第七章--别后余念 狂踪追迹
樊非言茫茫蹋入柳州城内一间不算喧闹的小酒厮中,拣了处角落默默坐了下去。自从清晨别了云峥,他一时竟不知偌大一个江湖,何处才应是他的归依。怪只怪十年前那一场浩劫吧,父亲被人杀害惨死,和母亲逃离家乡杭州,辗转入了金华,隐姓埋名,只恐仇家寻到斩草除根。若不是父亲有妻室孩儿一事江湖上甚少有人知晓,自己和母亲也早死于追杀之中了。然而,即使不死又能如何呢,天下之大,只有躲避与隐藏,哪里才是个家呢。
现在,母亲也去了,独自一人漂泊江湖,身负血海深仇,面对势力强大的四大家族,自己却还思不到一个周全的方法去报复。以为接近身为四公子之一的云峥可以探得一些仇人的消息,同时也好计划着如何一步步瓦解这仿佛永远都不可动摇的四大家族的力量。然而,这一点利用现在都失去了,自己,将何去何从?!况且,自己对云峥,如今,亦或曾经,就真的只是利用的想法而已么?!
随口吩咐小二上几盘小菜和一碗米饭,当小二旋身欲走时樊非言却突然犹豫的将其唤了回来,低头沉思片刻,竟又加了壶竹叶青,才将其打发了。他本不是好酒之人,甚至以前几乎从不沾酒。贤德的母亲曾教导他,酒是粗人才喝的鄙俗的东西,他身为樊家之后,又有大仇在身,酒之一物是沾不得的。
可是现在,他却独自斟了一杯竹叶青,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灌下腹去,翻滚着灼烧着他的意识,他突然很想一醉不醒,可是头脑却异常的清醒。他蓦然想起云峥在"慕仙楼"对自己的一番话,他曾说他羡慕他那般轻易的醉了,当初不明白,现在恍惚的似有些了然。如果醉了可以忘记些什么,重温些什么,即使是瞬间的梦境,他也只求那一刹蹉跎。怕只怕清醒到欲醉不能,本是无能为力,却连逃避都不可以选择,只有眼睁睁的目睹,是怎样的折磨,如今难去醉了,他才怔怔明白。
不过几日光景,他竟觉自己老去了。想起云峥那憔悴的面容,他恍然间还是疑惑,是怎样的愁绪凝住了那样一颗本应清淡的心呢?!
独自买醉而欲醉不能间,忽抬首见店中走入两个面目不善之人。当先一个瘦小枯干,鹰鼻薄唇,一脸阴沉的颜色。另一人却高大异常,双臂垂下,竟能及膝,面色却更是狰狞可怖。这两人一入酒厮店里的聒噪便一齐不由的停了下来,众人偷偷瞥向这异形的两人,竟是大气也不敢喘息出来。
樊非言初在江湖走动,自是不识这两人,但见那光景,也知他们并非武林中的善类。但他对此也并无诸多兴致,本非热肠侠胆之人,已有大仇于身也不愿多惹是非,于是只是微微低下头继续独自喝着面前一盅酒水。
那一高一矮两人傲然环顾了一下店内,拣了樊非言斜后的桌子坐了下去。只见当先那矮小之人重重将手中一只形状怪异的铁钩拍在了桌上,对小二吼道:"妈的,这店里的兔崽子们都死到哪里去了,大爷来了也不知招呼?!"
樊非言一听微微皱起眉头,想这是柳州境内,应是云家的势力所在,如若这两人如此嚣张,难道是"浮云谷"的门客不成?!想着,却见那小二两腿大颤的奔至那两人身边,一边打揖,一边道:"两......两位大爷久等了,不知两位......大爷要点些什么?"
"切上一斤卤牛肉!再上些下酒的小菜!两壶烧刀子!"那瘦小之人一张口食量却是惊人,众人暗自乍舌,但又哪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大哥,那点东西哪里够我两人吃的?!"听前者如此一说,那高大之人却抱怨开来,并一手将两只重锤拍在了小店的桌子上。那一双重锤本就几十斤的重量,再加上放下的力道,只听"喀啦"一声,双锤刚着桌面,那杂木的桌子就已经应声而碎了。
"***,你们开的这是哪门子的店?!"本是大汉的失误,那大汉却恼怒的向小二吼了过去,一抡双锤便要向其打砸过去,却被那瘦小的汉子轻托手腕制止了下来。
"二弟,收收你这猴脾气!"瘦小汉子一眼瞪过去,那大汉着恼却也不敢反驳,一脚踢散了地上的碎木,两人又换到了樊非言侧手的桌子上坐了下来。瞥了眼身边一直闷声喝酒的樊非言,却也没有太在意。
"二弟,不是做大哥的说你,你也改改你那急噪的臭脾气!"两人坐定,重又点了酒菜,那惊吓过度的小二便急急赶去为二人准备去了。那瘦小之人显是那大汉的结义兄长,刚一坐稳,便沉声训斥了那大汉两句。
大汉一脸不服,将双锤别在了腰后,粗声道:"大哥,你也不是不知我的脾气,这几十年了一直都是这样,你叫我改我就能改了不是?!"
"所以才到处惹事!"被叫做"大哥"之人低低一喝,显是极为不耐,又训道:"要不是你这猴急的脾气惹出事来,如今又怎么会求到我头上让我给你出气!"
那大汉一听顿时没了言语,半晌涨红了一张脸却又大声道:"怎么了,那是他多管闲事,坏了我的好事,我自然要和他打将起来了。"
"可是技不如人!"瘦小汉子撇撇嘴嘲讽道:"光天化日调戏人家姑娘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可是你也不看看那人是谁就和人动起手来,虽然他就是爱管闲事,那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但你既然打不过人家就当吃了闷亏好了,还有脸来找我给你出这鸟气!"
"嘿嘿,大哥厉害,小弟知道大哥一定帮的上小弟这个忙的。"那大汉听了一阵傻笑,正见小二端了酒肉上来立在一边不敢出声,一手拿过酒盅便给那瘦小的汉子倾了满满一杯酒,不免又骂了小二几句不入耳的话,又赔笑说道:"大哥请喝酒,等我们收拾了云峥那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小弟再请大哥顿好的。"
樊非言本在一旁兀自喝酒,两人之话虽甚是大声,入耳却未过心。然突听这大汉提到云峥的名字却不仅一怔,脑中回想了一下两人刚才的言语,想来,那多管闲事之人却正是云峥无疑了。念及此,不由放慢了喝酒的动作,侧耳细将两人的话听了下去。
"嘘,小声点,这是柳州界内,不知是否有‘浮云谷'的耳目!"那瘦小之人一个花生打向大汉的额头,四顾望了望店内,又瞥了眼状似低头喝酒的樊非言,才低声又道:"你这傻子,云峥是谁你可知道?!"
"那小弟岂有不知之理?他不就是那个爱管闲事出了名的‘云公子'么?!"大汉也学着压低了声音,可是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到了樊非言耳中。只听他如此一言,却即又愣愣的看了那瘦小之人一眼,皱眉道:"大哥不要告诉小弟大哥也没有办法,难道大哥也怕那个小兔崽子不成?!"
"唉,傻子,傻子。"瘦小的汉子一听连连要头,骂了几个"傻子",正色低声道:"大哥不是怕他,却问谁敢招惹他身后的‘浮云谷'?!但是大哥却有办法帮你教训教训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那么爱管闲事,仇家一定惹了不少,到时又有谁怪罪到我们头上?!"
大汉一听两眼泛出精光,粗厚的手掌一拍桌子急急催促道:"大哥那你快讲,怎么个神不知鬼不觉教训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哼,那兔崽子也不过借着家世作威作福罢了,真本事嘛,怕是也没有几分!"瘦小汉子眯起眼睛盯着酒杯出神,樊非言一听却讥笑于心。仿佛,自己第一次见到云峥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吧,他以为云峥只是借着家世被众人献媚捧上天的一介不知人间愁苦只懂享乐的贵公子。然,只识了他几日,他便知道,他那家又哪里是他的依凭。竟忍心伤他那般的云家,又岂是他作威作福的靠山?!
正自思虑,却见那瘦小汉子沉吟了半晌,抬头低声说道:"今晨我们赶到柳州的时候却听路人说仿佛见云峥和另一人往琼州方向去了不是?!琼州‘九环金刀'金鹏正将贺六十大寿,如果云峥是去代‘浮云谷'给他贺寿的,这说法倒也不失真实。从柳州到琼州即使是快马也至少需三两天的时日,他们半路也必住店不是?!"
说着,瘦小汉子看着依旧一脸迷茫的大汉阴冷一笑,突然凑到大汉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我本来还怕他在‘浮云谷'不好下手呢,如今他们只有两人在外,反而给了我们绝好的机会,我们何不趁夜下药!"
"下药?!"大汉惊呼出声,却被瘦小汉子一只枯掌堵住了声音,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傻子!真真是个傻子!"瘦小之人摇头叹息,看了眼四周,又道:"不下药难道和他拼命?!那样怎么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我‘毒手钩剑'却不是你那般愚蠢不要命的人!"
樊非言在旁听两人这一番言语心中也不免暗自一惊,原来那瘦小之人便是江湖中有名的心狠手辣的"毒手钩剑"赵广平,而称他为"大哥"的大汉自就是"亡命双锤"项铁牛了。这两人竟然卑鄙至此,计划着用江湖最为不齿的迷药暗算对方。樊非言乍闻之下只觉心中怒意汹涌,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又非云峥那般热肠之人,此事本与自己无关,他又何必去惹这段是非。
思至此,又压了一口酒水入腹,听那"毒手钩剑"赵广平冷冷道:"出了柳州城十余里处有一处客栈,今晚他们大概就歇息于那里。反正主意我给你出了,要不要干是你的事,你若吃的下那闷亏,做大哥的也无话可说。"
项铁牛低头不知独自嗫嚅了些什么,一张本是狰狞的脸憋的通红异常,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光景,却突然大喝一声,伸手一拍身前的桌子,那桌子自又是应声碎成了木屑,他却仿若未见,大声道:"好,要干就干!我可吃不下那个鸟亏!"
赵广平冷然一笑,盯着项铁牛看了片刻,大笑着长身而起,收钩入怀,向店外而去。项铁牛也一跃而起,急忙跟了上去,远远的,还听到两人一个阴冷一个粗鲁的放声狂笑之音。
樊非言低头呐呐,听两人所言,云峥并非独自上路,那么与他同行之人又是谁?!那人可以信任么?!云峥尚有伤在身,如若那人不可信,云峥独自一人能够应付这两个卑鄙之人的计谋么?!纷乱思绪一时闪过脑间,樊非言顿然发觉自己为何会为已经告别的云峥如此担忧。仇人之子,倘若死于他人之手,岂不也合了自己心意?!他应求他死,求他家破人亡,不是么?!昨晚他已救过他一次,即使对方助过他,想来,也是还清了吧。他们互不相欠,甚至,已是互不相识,这一切,又与他何干?!
漠然执起酒杯放在唇间,却觉索然无味。樊非言长叹一声,蓦然长身而起,将几只铜板拍在桌子上,却匆忙跟上那两人的脚步追了出去。
展开轻功远远跟在赵广平与项铁牛的两骑之后,初时尚于柳州城内,马行甚缓。渐渐出了城,入了林间小道,两骑也渐飞奔起来,看天色,太阳落山之时,正可到达十几里外的那处客栈。
樊非言隐身树间,奔走了几个时辰,早已汗湿重衣,粘腻腻的贴在身上,然而他并未多做在意,他只是问自己,他,到底在做什么?!如果云峥果真中了迷药,难道他要出手相助?!而如果与云峥同行之人尚可信任,他,又沦为何等角色?!
却只是想见他一眼,今晨才别去,转首便自思念。听他的名字从他人的口中念出,既熟悉,而又陌生。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过眼浮云,他到底,还想留住什么呢。
兀自责备着自己,远远却已见到了客栈摇曳在风中的招旗。"芸莱客栈"四个大字朝扬于黄昏的微风中,客栈中昏黄的烛光从纸窗中氲出来,樊非言轻声从树上落于地面,抬首望去,却只觉胸中苍茫一片。
再寻赵广平、项铁牛两人,却见他们远远将马匹系于了客栈不远处的林中,纵身上了树,隐蔽在枝叶之后,等待着天色完全黑下去。
樊非言也便随意寻了处草畦坐了下去,闭目养神,却凝听远处两人的动静。客栈中却是声音纷杂,距离又尚远,却是如何也听不到了。
又过了大约两个时辰,樊非言猝然睁开双眼,天空已是墨蓝一片。再看向客栈的方向,有些窗口已熄了烛光,怕是其中之人已经入睡了。转首间只听远处藏于树上的两人也有了动作,沉着目光望过去,只见赵广平瘦小的身影飞快的窜到了客栈的二楼一处窗橼下,行动甚是轻盈,竟未发出半点声息。
挨着窗格一路寻下,赵广平不过片刻便在一处黑暗的窗口下停住了身形,一双精光暴射的眼睛却直直盯住了隔了三扇微微闪着昏黄烛光的一间窗格顿了下来。想来,那间必是云峥所在的房间了,而天色已晚,对方却仿佛尚没有休息的意思。
樊非言微一皱眉,看那光景心中已有了个大概。略为一顿,揽了揽身上宽大的衫袍,一纵身却轻巧的从客栈后面绕到了侧房下的马厩中。隐好身形,抬眼望去,赵广平还在原地仿佛等待着烛光熄灭的时机到来兀自没有移动分毫,而那项铁牛好象只是一直留在了尚在远处的树林间,怕是赵广平担心他卤莽行事反而坏了计划将其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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