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皇子————耶律雄奴[下]
耶律雄奴[下]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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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声震天,安还在城头督战,她的全身都已经被石块箭矢割裂得都是伤口,虽然这些伤都不算重,却着实影响了她的速度和力量。
"大势已去。"季米特里拉住了她的胳膊,附在她的耳朵上说。其实,他根本不用这样谨慎,在喧天的攻城的声音中,即使是对面讲话,身边的第三者也不易听见。
安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望着他,安的脸上满是黑色煤烟的痕迹,唯有眼白和牙齿夹在其中是使人讶异的白。比起她,季米特里便显得整洁得多,虽然比起平时也略显狼狈,却也看上去风度翩翩。
"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弃城逃走吧!"安看了他一眼,那眼光便如一道鞭子,"你不用这样看我,"季米特里急忙说道,"城池被攻破只是旦夕之事,再继续在这里顽抗已经毫无意义,现在聪明人需要考虑的是怎样保全自己。"他略显得有些狼狈,"把那个小崽子绑到城头的确是我的主意,但你想,那些人攻进来能放过你吗?"
"你是象借用我的化妆的本事吧?"安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眸子中满是蔑视。她猛的挣脱了他的手,快速的跑到了城头的前方。
一丝冷冷的笑容浮在了季米特里的脸上,他的面容在战火纷飞的硝烟中,美得就如同假人一般,"你以为我是怕死吗?"他轻声的问着,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听见,随后,他转身,快速的跑下了城。
城池上的缺口越来越大,李太的军队如潮水般的涌入了沃伦堡。安还带领着不多的人马负隅顽抗着,但这种抵抗显然已经成为了强弩之末。
他们被李太的人马包围在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中,这些剩余的奴隶军全部已经伤痕累累,却在凭着一股血勇之气顽强的奋战。
"我除了这个女人,我不要任何活口!"李太是随着最后一部分进城的军队一起来的,他静静的站在包围圈外看着,然后袖着手淡淡的下了命令。包围圈中间唯一的女人便是安,她黑色的发辫全部散开了,汗渍和血迹混杂在一起,全然看不出是那晚热情如火的侍寝女郎。
李太看了一会索然无味的走开了,他的心中因破城而来的狂喜瞬间散去,代替的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距离胜利进一步,便等于更加远离那个人一步。胜利的代价付出的是与心爱人越来越疏远的距离,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但在做的同时,剜心的疼痛却也伴之而来。
"全城戒严,如有异常,杀无赦!"他泰然自若的下着命令,如今他的话便如圣旨一般无人敢于违逆。
沃伦堡终于在血与铁的征服中伏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血腥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昼夜,鲜血染红了沃伦堡所有的街道。
李太阅读着《君主论》彻夜未眠,刚刚军卒送来了卡捷琳娜正在临产的消息,她自从破城后便腹中开始疼痛,但到现在还没有生出来。李太又翻了一张书页,紧凑的法兰西文字细如蚊蚁,在这种光线下阅读着实费眼力。
突然,一道锐目的光线猛的把屋子照得彻亮,李太看了一眼窗外,只见天空中划过的闪电已经熄灭,伴随而来的是沉闷的雷声。雨在雷声还未结束的时候便坠落了下来,它们又急又密,打在窗外的灌木上,沙沙作响。时间已近午夜,杀戮应该渐渐进入尾声。他冷笑了一声,明天,这场雨肯定能够洗去屠杀的大部分痕迹。

44、雨夜
李太真是感激这场雨,如果不是它适时的洒了下来,现在他的鼻翼中一定充满了因屠杀而蒸腾起来的血腥。
书中的文字他又看不进去了,因为他在思念一个人。但这个人并不是叶美利加。
突然,几个黑影在闪电和雷声的交会中向他的居处急匆匆的走来,这些人应该是有紧急军情,他们向门口的守卫出示了腰牌,便被守卫放了进来。
李太放下书,知道他们是自己让人送来的俘虏。这些人从门外进来,本已经受伤的外形被雨水而淋湿愈发显得狼狈。李太微微一笑,身为胜利者的他从容优雅,身上虽然穿着睡衣,却显得干燥而熨烫的平平展展。
他在几个人中又一次看见了安,她显得去憔悴而疲惫,身上的裙子也被撕扯得破烂。李太能够想像,在战后的洗劫中,身为女子的她势必受到超出男子几倍的凌辱。
胜利的喜悦并没有如期的在他心头升起,在李太的内心深处,他反而充满了对这些人的同情。事实上,他们都是叶美利加的得力部下,如果当初他加入了他们,这些人肯定不会站在这里。但这个荒谬的念头只是在他心头一闪,却被他用一个失落的笑容压了下去。
"你很得意是不是?"他的微笑让双手被绑缚的安愤怒了,她不顾身体的不适冲他怒吼着。细心的她是为数不多知道李太和叶美利加关系的人,所以,她感到自己有充分的权力冲他发泄怒火。
她接下来还有很多狠毒的话,但这些话让身边的看守一个耳光而打的说不出来了,安的嘴角现出了血沫,她低下头,下意识的把脑袋微微的摇摆着,借以缓和因强烈的搧击而嗡嗡作响的头颅。
守卫还想继续打,却被李太制止了。"你们,"他的眼睛扫视着这些衣衫不整,满面伤痕的人,"有谁知道季米特里公爵的消息?"
"我们不会告诉你!"安第一个开口,由于嘴角还有血不断涌出,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
"是吗?"李太优雅的笑着,这是一个贵族胜券在握时扬扬自得的笑容。他吩咐从人拿来了白面包和刚冲开的奶茶。很快的,这些东西便被送了上来,优质面粉、乳香和茶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于李太虽然只是一种略感舒适的惬意,但对于一夜未曾进餐,却饱受折磨的人来说,这种诱惑却是致命的。
挣脱不了绳索的俘虏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代表着舒适和自由的食物,就是安也不禁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液。
"谁说出那个人的下落,就能获得一顿美餐,而且,我有权利放在座的诸位一条生路!"他黑色的眼睛环视着众人,语气肯定而极具说服力。
"不要听他的!"安的话语在食物的诱惑前显得是那么无力。终于,在片刻的犹豫后,一个独眼的老者第一个站出来了。
他的身上披着件碎片缀成的布衫,连续的拷打已经使得它辨认不出本来的颜色。这个老人张着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倒不是他的容貌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他的右脸被人用铁块打了一个烙印。李太的心中颤抖了一下,这样类似的图案他也曾在叶美利加的后背见过。
"先给他解开绳子,然后把食物给他!"那类似百合花的痕迹打动了李太,他甚至没有等老者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便把食物赐给了他。
老者呜咽的嚼咽着口中的食物,李太在他的口唇张合之际轻易的看出他的口腔内没有舌头。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个类似百合花的痕迹,他早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他也是沙利文家族的奴隶之一,曾经逃跑过多次,他的舌头便是在一次逃亡而被追回后被主人割掉的。在叶美利加举事之后,他便顺理成章的加入了他的军队。这个哑巴将领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他的残忍令女皇的军队闻风丧胆,而此时此刻,面对几份微不足道的食物,他的防线却被轻易的瓦解了。
李太没有点破他的身份,而是满意的看着由于他的进食而造成的起义军俘虏心理防线的崩溃。尽管安依旧倔强的阻止着同伴的动摇,但这些人看上去已经全然不顾了。
"说罢,"李太继续蛊惑道,"我想你们中间的很多人都不喜欢季米特里大人,这个贵族早已抛弃了你们投靠了女皇那里去了!"他的话瓦解了这些人道义上的最后一道防线。于是,他们开始口若悬河的讲述起来。
没过多久,李太终于对这个神秘的对手,曾经的公爵季米特里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轻轻的点着头,看着对面那几双饥火中烧的眼睛,李太恶意的一笑。他没有让人解开他们身上的绑缚,而是命令他们象猪一样低着头趴在桌子上吃。
李太沉思着,对手的轮廓在他的心中一点点变得清晰。这个贵族的私生子也许毕生都在父母带给他的贵与贱的血统之间摇摆不定,在投身起义军后,他往往能作出比同伴高明许多的绝妙决策,但正因为如此,反而使他们更恨他。
季米特里是这场战役中唯一的漏网之鱼,按说容貌俊美的他应该能够轻易的被找出来,但是,攻入城中之后,这个人仿佛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出他的半点踪迹。
急雨渐渐变得绵密,李太沉思着,他的眼光扫在屋内的众人身上,阴晴不定。所有的人都在他阴戾的目光中低下头,除了又饥又饿的安。那个女人依旧倔强而傲然的盯着他,目光中的精神力量胜过了身体上的苦痛。
"这样!"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便用手敲击着身旁的桌子,向屋中的士兵下达命令,"把所有死去的和活着的敌人都吊到道路的两旁,让乌鸦和豺狼处置他们的尸体。我想,看到他们这样,谁要敢再造反的话,上帝也会佩服他的胆量!"他又看了一眼安,"至于这个女人,就留在这里!"
他的话令饱餐一顿的俘虏们丧魂失胆,但所有的俘虏中,没有人比安更为痛苦。她只能看着同伴被拖了出去。这些人用力握紧最后的生命,用撕心裂肺的呼叫证明着自己还活着。最后,这些呼喊变成了对李太,对季米特里,甚至对安和叶美利加刻骨的辱骂。安闭上的眼睛,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同伴在死亡面前暴露出的肮脏,但她没有能力掩住自己的耳朵,只有耐心的等待这些辱骂最终消失在院子中。
她感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抬了起来,安拼命想避开这只她厌恶之极的手,却无力转动自己的头颅。"放开我,"她闭着眼睛说。
那人似乎在她身边叹息了一声,然后,她感到自己下巴上的手移开了。四下里静静的,她几乎能听到身边的人呼吸的声音。最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来到门口,那个人走了出去,她听见李太叮嘱屋外的守卫找人医治她,并不得再对她进行性的侮辱。
李太打着伞,在雨中疾行着,他刚才实在是应该杀掉安的,甚至他的手触碰到她的下巴时,眼中便已盛满了杀意。那时的安在他的手下微微颤抖着,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他不会碰她。她的颤抖让他感到可笑,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呀?
但是,他无法让自己下达这个轻而易举的命令,也许是这个夜晚他处死了太多的人,也许,她毕竟是现在依旧忠于叶美利加的人。在他轻易的粉碎叶美利加的军队,在胜利中一步步向他走进的时候,他的心灵深处实在是希望那个人能多几个象她这样忠心耿耿的追随者的。
是这场该死的雨给他带了的暂时的脆弱,他又想起了去年,当时的他还被关押在大唐长安宗人府的地牢中。一年之中,恍如隔世,十八岁的他实在是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故事。
风从东北方向吹来,轻易的沾湿了他右边的衣襟,他开始怀疑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太过心慈手软。李太迅速的站住脚,招来了一个随身的侍卫,让他回去传令杀死安。随后,他继续向前走去,他的目的是看望正在生产的卡捷琳娜。
卡捷琳娜无力的躺在产床上,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浸满了。这个女人本来身体强健,但攻城的战役却使得她完全耗尽了体力。尤其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她虽然并不后悔,却难免在身体最脆弱的时候生出强烈的遗憾。
李太走进来的时候,她又一次昏迷了过去,孩子是那样的不愿来到这个尘世,所以,他竭尽所能的在母亲的肚子中折磨着她。李太看了一眼便出去了,身为男子的他实在是不适合在女人生产的时刻靠近。他默默的站在屋檐下,侧耳倾听着房顶上绵密的雨声。
他等了一会,却没有听见小孩哭泣的声音传来。李太跺了跺脚,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匆匆而来的纳梅奇。只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白发苍苍的头在昏暗的雨夜仿佛一个醒目的标志。
"城中的情形怎么样了,有没有季米特里公爵的消息?"
纳梅奇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不甘。"我知道他,他比狐狸还要狡猾,肯定是在城破的第一时刻便逃走了!"他又看了一眼因卡捷琳娜生产而紧闭的门,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李太。
李太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仆妇快步走了出来,她的眼角还带着泪水的痕迹,"天呀,"她轻声的说,"这怎么办呢,卡捷琳娜夫人刚刚生了一个死婴!"
"她知道了吗?"
仆妇惊恐的点了点头,她手指着屋内说,"夫人还在笑呢,我们都担心她是否清醒!"
李太快步走入了屋内,果然看见了卡捷琳娜的笑容。她半躺在床上,看见李太和纳梅奇进来,她的笑容愈发的甜蜜了,"我在杀死那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对上帝说,死了一个儿子,我还有第二个,现在,上帝惩罚我了!"
她的话令屋中的仆妇都掉下泪来,卡捷琳娜却全无悲伤的样子,只是信口哼着一支摇篮的小调。李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了赢得这场战争,眼前的女人付出的是两个心爱的儿子,而他,则是他的叶美利加。
他吩咐屋中的人看好她,便匆匆走了出去。纳梅奇紧紧的跟随在他的身后,显然,他也对屋中的那种诡异的气氛难以容忍了。
"卡佳完了!"纳梅奇嘟囔了一句。李太没有说话,缤纷的雨水似乎追逐着他急匆匆的脚步。
回到住所,李太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暂居地点的门四下敞开着,走到屋中,却发现留守的几个守卫都被人割断了喉咙。其中的一名显然是他派来送杀掉安的信使,也就是他死的最为滑稽。这个人全身的衣服都被剥光了,身上覆盖着安身上那条被撕扯得破烂的裙子和大片大片的黑色头发。李太略为思索了片刻便知道是谁干的了,他低估了那个狡猾的格鲁吉亚女巫,这个女人显然是利用了这些人听到李太善待她的命令后而产生的麻痹心理。安熟知易容的本事,想再捉到她无疑是太困难了。
他无声的坐下,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纳梅奇。沃伦堡是被拿下了,但同时,他们并没有抓住叶美利加手下两个真正厉害的人,而他们的得利干将卡捷琳娜也失去在作用。相比起在莫城的叶美利加,下一步棋将何去何从,在座的这两个阴谋家却比他要谨慎得多。
在这个雨夜,他们在尸体的旁边密谋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接近天亮的时候,一个侍从匆匆送来消息,卡捷琳娜刚刚过世。

45、重逢
在一夜之间,叶美利加似乎得到了一切,可是,当他试着去拥有这一切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实在什么也不能把握。
实际上奴隶制已经成为了罗刹前进的桎梏,关于这一点,这个国家的有识之士都深有体会。女皇自然看出了事情的关键,她试图改变它,便用自己的权威撼动了这个制度的冰山一角。很快的,这个悍然的猛兽立刻做出了它迅速而有力的回应。比起锐意进取,精明干练的女皇,贵族阶层更需要一个平庸的君主。在女皇执政的后期,许多权贵都开始怀念伊凡,虽然他是个教义上唾弃的鸡奸犯,但在寻欢作乐中他更象一个同享盛宴的同谋。他们需要的是自身利益的维护者,而不是一个均衡各阶层利益的君王。所以,当叶美利加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凭着他那张酷似前沙皇的面孔,他们真的以为沙皇并没有死,而是回来了。
一切似乎都变得好办了,伊凡重回宝座变得天经地义。双方都在冒险。于是,在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后,历史似乎轮回了。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旧日重现,可是,所有的一切又似乎都不同了。
沃伦堡失守的消息很快的传来了,重镇的沦陷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的部下全军覆没。他得到的消息的他们全部被吊在了道路的两旁,如盗贼般的示众。剜心的疼痛搅动在他的胸口,叶美利加毫不怀疑,自己要为这些人的死负全部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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