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娘————落墨
落墨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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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便献丑了!"

第八章
枝条很硬挺,而且轻,若不是武功超群,决不可能似寻常舞剑。
秦图阙使的却是驯鹤诀,走的轻灵一派,点,划,刺,挑,人似惊鹤,轻如鸿毛。这剑法大多是晃人眼目,行军打仗不常用,今日也是因为筝娘。毕竟,这要比枪法漂亮许多。
一众人看着,唯有筝娘的眼神,慢慢的,慢慢的,冷了下去。却无人注意到。他却还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秦图阙一套剑舞完,眼神早已如同原先一般的柔和淡然。
下人端来了茶水糕点,筝娘没吃,道,"不太习惯甜腻的。"
秦图阙问,"那要不下次端些清淡的小碟上来?"
筝娘笑了笑,还是摇头,"我天生就吃不太下。"
"都瘦成那样。"秦图阙把两个人的手腕放在一起比了比,"再过一段时候估摸也就剩一把骨头了。"
筝娘笑道,"哪有那样的事......我不像图阙你,整日都活络着四处跑,一般没事就是待屋里的。"他见秦图阙还想说什么,便塞了一块糕点在男孩嘴里,自己转身回房。
屋内的石头已经醒了,开始闹腾。方才似乎是翻出了什么,于是满屋子玩着那东西。
筝娘进屋时刚好看见石头咬着的东西,他愣了一会,急忙冲过去拎起石头的脖领,拿下了那东西--那是一个竹球,筝娘把竹球拆开,便见到里面幸免于难的纸片。
筝娘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看那纸片,是多年不见的熟悉笔迹。e
他读完了纸片,便点上了灯火,小心翼翼烧了。石头在一边,好像做错事一般呆着。
筝娘做完这一切,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好像很累很累,好像刚刚才休息一般。然后他抱起了石头,忽然笑了。
"原来......你果真是师兄的猫。"他摸着石头的背脊,道。
石头叫唤了一声,好像在任同这句话,又或许听不懂。
筝娘放下它,回想刚才纸片的内容,心中既有兴奋又有担忧--当然,前者远远大于后者。他找了一件白色底料,绣着青竹的外衫穿上,又把自己细细打理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观察过自己的脸庞的细节,还是和以前一样罢--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一个鬼脸,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光阴回去了。
筝娘在房中坐到日落,一直懒洋洋躺在他怀里的石头忽然蹿了起来。筝娘随即起身,打开了房门。
短短刹那之间,他就仿佛不再是"筝娘"。
--没有了风尘,抑或是任何柔软的表象。
他几乎就在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的他。
而门外的人,一身短靠,眉目俊朗,腰间挂了一柄古剑,上书"折雪"二字。他看是筝娘开的门,笑的更温和,两人一时就那样站着,看着十年的时光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痕迹。
"杞天,你长大了。"
男子笑着,随即轻轻抱住了他。
筝娘闭上了眼,感受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他将头深深埋进了男子的肩窝,近乎于贪婪的索求着重逢的喜悦。"段师兄......"
段乾余松开了手,关上房门,两人都坐了下来。
"杞天,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筝娘看着烛光下对方略有憔悴的容貌,不由感叹。"杞天苦了,吃不消还有路可退,但是,师兄......你连退路都没有。"
段乾余笑道,"要退路作甚?大不了一死,但杞天你这么些年,真的是把磨难受尽了。"他沉吟片刻,叹气道,"师兄我......对不起你......"
筝娘侧头,道,"当初杞天已经决定了,各安天命,决不后悔......怎么师兄先说这些?"
段乾余道,"我已经想好,待事情一结束,我们就向师父辞行,一道去天涯海角闯荡。这次谁都不离开谁,杞天,你能陪我吗?"
筝娘笑,道,"只要师兄能让我随着......我今生今世决不离开师兄。"
他又道,"同生共死,至死不渝!"
段乾余听了,许久都未有说话,只是从臂间暗袋拿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呈锥状,极细极短,约莫两寸长,刀鞘雕刻精致,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簪子。他递给了筝娘。筝娘叹道,"断水!"
段乾余道,"是,‘断水'。师父担心你武功不高,遇到事情赤手空拳无法自保,便命我带下来。"
筝娘道,"断水折雪,这下是凑齐了。"他细细抚摸那匕首,道,"师父他老人家总是担心这些事。"
段乾余笑道,"还不是你功夫弱?"
筝娘将"断水"别上了头发,道,"狠打狠撞,我自然是不如师兄你们,但是,有时候,武功可不是最有力的。"
段乾余摇摇头,道,"你从小便喜欢搞些刁钻古怪的玩意......也罢,我便认栽了,大不了,护你一辈子......"他们又聊了许久,直到天色翻白,才互相道别。
次日清晨,房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也是一片喧哗。筝娘被吵醒,开了房门,"出什么事了?"
敲门的那名下人脸色惨白,道,"筝公子......出事了! "
筝娘道,"究竟怎么样?"
下人指着花园方向,"杏花她......杏花她......"杏花是侍女之一,去年才刚被买进府的。
筝娘催促,"杏花做什么了?!"昨夜一夜寂静无声,也没见有何争吵。杏花平日素来听话,也不会干出格之事才对。
那下人也被吓坏了,吞吐许久,终于说道:
"杏花......她......她投井了!"

第九章
少女柔软的身子被捞起,蒙上了白布。谁都不明白杏花为何寻的短见。
秦图阙清早外出了,因此府里作主的是筝娘。他遣退了所有人,独自在花园查看杏花的尸首。
少女双目微闭,眉头舒展,不见得像是被人推下井的,筝娘查看了她的手腕,并无伤痕。他招来另外两名侍女,道,"你们将她衣裳褪下,查看一番。"
两名侍女吓得脸色惨白,支支吾吾的想要拒绝。
筝娘又给了她们每人十两银子,女子们总算是颤巍巍的去了。一会回来道,杏花背部有淤青。
筝娘思索片刻,道,"我明了。"便让人给女子们一些热茶压惊,随即独自回屋。
别庄出了事,自然住不下去。秦图阙回来后决定一众人回皇子府。
筝娘先派人回去问了,恰好九爷那头事也差不多,所有人便决定连夜赶回去。
杏花的尸首交由了葬人,埋在了乱坟堆。那女子无亲无故,白白省下一笔抚恤。筝娘看着葬人们将尸首包在苇席里,放在板车上推走,只觉得心头莫名凄凉。
秦图阙那日是被一封急信调走的,信的内容无人知晓。筝娘也不问。皇子府派了数辆马车来接他们,秦图阙临走时问,"筝大哥,和我同坐一辆可好?"
筝娘问,"怎么了?"
秦图阙道,"只是有些话想要和筝大哥单独说说而已。"
筝娘笑了笑,"什么话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秦图阙道,"没法放台面上,但是又急得很。若是回了皇子府后大约也无暇说了。"
筝娘将箱子一一数好,托给了下人,才道,"那也好。同一辆就同一辆--走吧。"
马车行驶的稳当,秦图阙要说的却迟迟没有说,筝娘也不催促,闭上眼独自歇息。
秦图阙沉默片刻,终于道,"银两我已经准备好了。"
筝娘转过头,看着他,语气有些无奈。
"你还真的......"
秦图阙直视着他,"这没什么真真假假的!"
筝娘欲言而止,叹了一口气,"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就算真的把我赎了,又能怎么样?"
秦图阙道,"我已对爹说了,"他见筝娘表情诧异,接着道,"此次平定战乱,若我能归来,他便让我和你在一起!"
皇子府还是老样子。筝娘踏入这里,感觉好像隔了十多年才回来。
秦图阙直接赶往了西山兵营。他独自站在皇子府的前院,看来来往往搬运家什的人们,忽的,觉得心悸。
下人告知他九爷召他去,筝娘的魂总算才回来些,一步一步的走向主宅。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的惋惜。主宅里寂静无声,想必"客人"都已经走了。
九爷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筝娘进去后便静静站在一旁,足足站了一柱香的时候,才听闻一声叹息。
九爷转身看着他,道,"筝儿,怎地这副表情?"
筝娘道,"无甚,只是鲜少外出,略有疲惫罢了。"
九爷道,"无事便好。"他抱着筝娘坐下了,却不似以往的样子,只是抱着筝娘,像是抱着情人,"近日,你去做一些事。"
筝娘抬起头,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九爷道,"将府内可以当的玩意,统统当了,准备些平常衣物,切记......不可外露。"
筝娘垂下眼,道,"主子,日子好好的,怎忽然想到这头了?"
九爷沉默了片刻,拍拍筝娘的背,道,"筝儿,这事,府里只有你我知道......"他迟疑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江山,就要易主了。"
筝娘惊的倒抽一口气,"怎会......"
九爷神色无奈,道,"赵盖已合季州党众人,选定了太子,不论真假......那太子终究只能是他们手里的摆设罢了。"
筝娘颤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改了口,"赵盖欲篡位?"
九爷苦笑道,"他们称这为替天行道。朝廷禁军总督是赵盖的叔叔,若他真的篡位,可说是不费一兵一卒。"
筝娘道,"但是,那些诸侯们......"
"他们?"九爷道,"全都在十里千里外,留京城的就我一个,手上无兵。等他们赶来,赵盖早已坐龙椅上了。"
筝娘无言以对,九爷却放开了他起身,道,"回屋吧......"

第十章
段乾余再次来的时候,是正午。
自从那天后,皇子府渐渐变得死气沉沉。下人被遣散大半,唯独留下些伙房的和清扫的,日子简直清静的不对。
鸟知巢欲坠,静待安乐居。
筝娘那时并不知道段乾余会来,他原先在凉亭里闲坐,觉得困倦,便靠着红漆杆睡了。段乾余没有惊扰他,只是将外衣褪下,披在筝娘身上。
这个小动作却让他睁开了眼,待他看清来人,不由得小声惊呼,"......师兄!"
段乾余笑道,"多日不见,可好?"
筝娘点头,"一切都好。"他无暇客套,急问,"倒是你......在外头闯荡,应该有耳闻--那季州党怎生会这么快就有动作?"
段乾余无奈,道,"师父也没有明说,只是告诫我们,碰上了他们远远绕开便是。"
"那赵盖呢?"筝娘问,"他近日风头大长,师父不可能不注意到他。"
"赵盖还有用。若他一死,季州党必定怀疑朝廷,动作会更快。"
"赵盖留不住的,"筝娘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秦向勘已经知道了。我不信其他诸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各皇子在朝中自有耳目。"段乾余道,"五皇子近日以整顿民风为由在封地招收人马,六皇子也是。"
筝娘苦笑,道,"看来秦图阙这次是凶多吉少。他爹早就考虑好拿他当靶子。"
"难说。"段乾余道,"秦图阙手上的父子兵也是五皇子最后一点命脉。必要时刻,他也会毫不犹豫召小将军回京。"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筝娘叹道,"就算是血亲,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段乾余道,"再不济,我还是会护你。只是这个安乐居,是住不久了。"
筝娘连夜整理好了细软,便悄悄跃上屋顶。他的武功不佳,身法却是灵活的,腰身极软,上房时几乎一丁点声音都没有闹出。
段乾余早在上头等他,见他来了,接过他的包袱,道,"走吧。"
筝娘问,"去哪?"z
段乾余道,"我们要去塞外。"
"为何?"筝娘不思其解的看着他,问,"塞外人烟稀少,条件艰难,师父怎么可能舍近求远放弃江州?"
"杞天,这就是师父的打算。"段乾余微笑,道,"若那些东西在这运输,难免要受官兵查看,只有走羊肠道直通塞外,才能化整为零。"
筝娘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段乾余却用手轻轻抚上他眉心,温和的揉着。筝娘微微垂目,将那些话生生咽了下去。
"别皱眉,看起来就像是老了。"y
筝娘拉住了他的手,道,"怕甚么,反正一起老一起死的。"
段乾余捧起了他的脸,他从来都是温柔的,可靠的。
"杞天......若我们能一起生老病死,我宁愿把一切都交给老天爷。"他放了手,后退几步,负手而立,大声道:
"我段乾余今生今世--必不负杞天!若有妄变,愿受五雷轰顶,寸步断肠之酷刑!"
筝娘看着,微笑着,他的目光却是平静而温暖的。
他不图安逸,不图富贵。b
他今日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哪怕只是一句话,他都认了。
--这辈子,他只有段乾余一个爱人。

第十一章
筝娘换上了素色长衫,倒有几分书生气。
他和段乾余不得不在京城内停留数日,圣上诞辰在际,里里外外都是一片紧张,此时出城,被发现的几率极大。
段乾余道,"不急,先找间小客栈住下再说。"
筝娘道,"京城的客栈难得有小的。"g
段乾余苦笑,"那就找最大的罢--你也是很少吃苦的那种。"
京城客栈,最大的便数天仙阁。
醉梦无泪伊人在,天仙何留人间处。
筝娘虽在京城居住多日,但许久不外出,地形倒是段乾余较熟。两人要了一间上房,点了些菜,便休歇下了。
时至下午,忽的听见楼下有喧哗,看来是一名客人不满酒家的菜才开始争吵。
两人本不想管那闲事,但听那人实在嚣张,言语不堪入耳,只得出房。
那嚣张跋扈的客人,竟只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肤色若瓷,眼角上挑,敢情倒像哪家小姐女扮男装来找事。但那嗓音却是装不出的。
左右都是摔得粉碎的盘子,连桌子一道掀翻在地,旁边无人敢管,少年是个练家子--酒家上前好言相劝,倒是吃了一顿拳头。
少年七七八八的砸完了身边所有的东西,一拳砸上旁边的雕栏,木屑纷飞,坚实的栏杆顿时出现一个深深的拳印,段乾余悄声赞道,"好力道!"
筝娘无奈摇了摇头,"年少轻狂。"
"要不都像你,当时小小年纪就死气沉沉的?"段乾余刮了一下筝娘的鼻头,一笑。
筝娘在背后甩了他一腿,力道不大,多少带点玩笑的意味。
少年却是已经注意到他们这里,冷哼了一声。快速走了过来。两人神色如常,看那少年如何动静。
段乾余注意到少年眼中怒气十足,便不动声色将筝娘掩在后头,与此同时,那少年突然猛地飞起一腿,踢得却是段乾余肩头--他已看出,段乾余不敢躲开。
他若躲开,身后的筝娘必定受伤!
段乾余没料到他小小年纪如此歹毒,情急之下,"折雪"出鞘,硬挡下少年十成力道,虎口微微一震。筝娘快速退到后头,让师兄可以安心与其对局。
转眼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少年渐渐处于下风,段乾余自五岁习武,武功精深,可算一等一的高手。少年却是全凭一口倔气撑着,猛打猛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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