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家住在山沟沟里,田少,天灾,今年的收成几乎颗粒无收。
女人叹了口气,说:“还是让我去吧……”
男人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坐在墙角,双手抱着头说:“我对不住你……我真的好没用……”
那晚,女人流着泪,离开了家。
转眼过去一年了,要过年了,女人寄回来的钱足够一家开销花费了,可男人心里惦记的永远不是那钱财,当年为了活命而不得以做下的决定,男人早已后悔,夜深梦回时,常常忍不住想把女人带回来的冲动,可看着熟睡的孩子,想着现在的生活,男人还是忍了下来。
小年夜的早晨,男人带着一些家乡的年货,走上了去县城的路。
县城很大,至少比起男人住的地方要不知道热闹几倍,男人踩着眩晕的步伐,被人流冲来冲去,宛如大流中的一块小石头,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最后,男人终于来到河边,河边停着很多花花绿绿的船,也许是早晨的关系,这些船上的姑娘并没有出来招客。男人按照女人找人托回来话,在每艘船上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个姓李的老太婆。
老太见到男人的时候,马上就认出了他,笑着招呼他道:“你是她的男人吧,来了怎么也不托人通知一声?”
男人羞涩地“嗯”了一声,便不想再说话。
老太也不介意,把他带进了一艘稍稍远离那些船群的小乌篷船里,男人进去了,才发现,这里和船的外貌比,明显气派多了。四周布满了红色绸缎,几张看上去相当古朴雅致的桌椅放在中央,这些都是男人一辈子没看过的,不禁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
老太继续笑着说:“你媳妇漂亮,我们的生意也比其他船好点,这一年大家都过得挺开心,这里是前厅,是我们接客的地方。现在是早上,没人来,我才让你待着,到了晚上,你可不能呆在这里,你就去你媳妇休息的后舱呆着。我们这行可是没有什么过年的,你要机灵点,免得给你媳妇添乱,明白了吗?”
男人听着老太的话,看着这些摆设,想到女人在这里和其他男人的所作所为,那种惊奇荡然无存,心中被一种作呕的痛苦感填充着……
终于见到女人了,女人待在后舱中休息着,脸上说不出的疲倦,看到男人,脸上露出瞬间的惊愕,然后便低下头,轻轻地说:
“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你,明天就是三十了……我送点家里的东西给你吃……你看,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炒栗子,我也带来了。”
男人伸手从包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女人,女人接下纸包,却不打开,只是继续低着头问道:
“你……这一年……孩子,过得好吗?”
“嗯……好……都好……”
接着就是尴尬的沉默,两个都有好多好多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坐在舱角,就像女人去的那个晚上一样坐着,然后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的事,把每件事都说得详详细细,包括家里的母鸡生了几个蛋都不拉下。女人无声地听着,没有回答,但却听着很仔细……很仔细……
年三十晚上,老太终于好心地放了女人一天假,那里的花船,一个船上只有一个姑娘,全部的家当和人就都靠这个姑娘来养活了,现在姑娘的男人来了,老太也不能太过,总要让两人团圆团圆,那天,老太早早地把花船前表示接客的花灯给撤了,全船也不再灯火通明。整条船只剩下前厅点了一盏小小的烛火,厅里的人也不多,只有老太,夫妻俩,和一个烧水煮饭撑船的活计,是老太的亲戚,人有点呆,名字早已被人忘记了,大家就索性叫他阿呆。
女人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4个人就围着那原本只有客人可以坐的红木桌的吃起饭来,却也亲似一家似的。几杯酒下肚,阿呆的玩兴也上来了,就对男人说
“姐夫,阿姐老说你胡琴拉得好,今天年三十,你就给大家拉一曲吧。”
男人也喝了几杯,听了这话,脸更加红了,口吃地说道
“那……那是乱说的……我……我乱拉的。”
“乱拉也拉几曲啦,我们不会介意的”阿呆继续不依不饶地缠着要男人拉胡琴。
男人看了看女人,女人也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男人拉几曲,男人就从后舱中拿出自己带来的那把旧胡琴,拉了起来。
水面泛着波纹,伴着男人的胡琴声,传得好远好远,女人和老太阿呆随着男人的琴声,也轻轻地打着拍子,一切是那么宁静自然……
饭吃完了,男人女人回到了后舱,女人依在男人肩头,柔柔地说:
“你琴还是拉得那么好听,当年我就好喜欢……”
男人笑着,笑得一脸傻像,女人站起来,从箱子中拿出一把崭新的胡琴,递给男人
“昨天我在县城小摊子看见的,只要一钱银子,你那把琴也太破旧了,该换一把了。”
男人拿起琴,轻轻地摸着,说不出得开心, 拿起琴,再次欢快地拉起来,悠扬的琴声将月色衬得更加明亮。女人,男人的脸上都泛着多年不见的喜悦和放松……
突然,老太闯进后舱,着急地叫起来:“闯祸了,你们闯祸了……”
原来,刚刚的琴声引来了县太爷,现在,县太爷正坐在前厅,要召见夫妻俩。
男人和女人低着头,站在太爷面前,县太爷打量着两人,然后问到
“刚刚的胡琴是谁拉的?”
男人抬头,轻轻地说道
“是我……”
县太爷点点头,说
“你拉得不错,县里来了一位大贵客,正想要听胡琴,你和我去,拉的好赏钱不会少你的。”
男人就这样带着那把崭新的胡琴,稀里糊涂地进了县太爷府。
这里又和船舱里大不相同,更显得高雅脱俗,丝毫没有船舱前厅的那种俗气,男人不敢乱看,低着头进了正厅。厅里最高处隔着纱帐,坐着一个人,男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感觉还很年轻,穿得很得体,全身散发着一种贵气。其他官员都恭敬地跪着,县太爷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和他说了几句话,那人一挥手,县太爷点了点头,走下来说道
“王爷要你拉几曲来听听。”
男人这时候才知道,此人是王爷,男人吓得慌忙拿起了胡琴,颤颤抖抖地拉了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虽然有时多了一丝不和谐的颤音,不过依旧不妨碍本身的悠扬古朴。
王爷没有叫停,男人也不敢停,一个劲地拉着,头更是不敢抬起来。却没有发现,周围的官员已经悄悄退去。等他抬起头来,厅中只剩下他和那个所谓的王爷。
男人识时务地站起,鞠了一个躬,便也要退下,谁知帐中却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
“站住,本王要你走了吗。”
男人果然马上就立在原地,再不敢踏前一步。
纱帐被撩开,走出一位面如珠玉的男子,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却也惊呆了。这个王爷真得好好看,自家的媳妇算是个美人了,却也没有他一半好看。
王爷走下台阶,走到男人身边,看了看他手中的胡琴,再看了看他的人,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脖子,说道
“你长得还不错。”
男人不敢搭话,只是低着个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王爷笑了笑,说:“本王出来游玩,路经此地,知道此地人善拉胡琴,所以特派人去寻民间高手,今日一听,果然不同凡响。”
男人还是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听着。
王爷不再摸他的脖子,而是往上移,摸向了男人的脸颊,然后暧昧地问道
“你知道本王最喜欢什么吗?”
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却不看王爷,只盯着脚尖看,一手提着胡琴,任由王爷那些不该对男人做出来的举动。
王爷看着他,眼睛中露着光,说道:
“一是胡琴,二是……男色。”
男人突然颤抖了一下,手中的胡琴掉在了地上,瞬间琴断木碎。
王爷也不去管男人的冒失,用手轻挑地抬起男人的下巴,说道
“你琴拉得很好,人也长得不错,又看上去很老实,嘴巴也很牢,很合我心意。”
男人不敢看王爷的脸,只是在王爷将手伸回时,蹲下身去,将王爷脚下的胡琴慢慢地拾起,他想到刚刚女人送他琴时的那种开心,现在,琴却碎了,人呢,人也如同这琴,快要碎了。
王爷冷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你想你的女人一辈子都作那婊子吗,你只要随了我一回,我不会少你好处的,你放心,我只是一时兴起,明天就要走了,这种事我自然不会说,你的嘴巴我相信也不会说的。”
男人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琴碎了……”
王爷愣了愣,奇怪地问道:
“你很在乎这琴吗。”
男人呆呆地点了点头,王爷看着他这种样子,突然涌起一种怜惜的心情,想想是自己先看中人家要做这事,也总给人家一点甜头,别吓坏了人家,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说道:
“你也别怕,等明天,我送你一把好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这种事其实看得开点,你也舒服的……”
男人却还是不说话,只是把碎掉的胡琴一片片捧在手心,脸上的表情更加呆滞。
王爷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一把拽过男人,打横抱起来,走进了后房……
第二天清早,男人回来了,女人急着上前问道
“怎么样,没得罪贵人吧,你倒说话啊。”
男人没有说话,从身后拿出一把崭新的琴,琴身用金丝楠木雕成,琴头镶嵌白玉,琴弦也是铮铮作响,估计是用千里宝马的马尾做成的。
女人看着这琴,惊叹:“好漂亮的琴……是贵人赏给你的吗?”
男人不说话,伸出手,将琴丢入河中……
女人大惊,拉住男人的手,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男人还是不说话,走进舱中,拿出包中的那把破琴,拥入怀中,坐在舱房角落,轻轻地哭泣起来。女人回到舱中,看着哭泣男人,越发着急了,大声问道:
“你倒是说话阿你,到底怎么了?”
男人就是不回话,只是一个劲地哭,最后,连女人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了……
……
县太爷抬着几口箱子来到船边,李老太慌忙出来迎接,县太爷就说
“这是那位大贵人赏给那对夫妻的。”
老太面露难色,说道:
“这个……恐怕要过些天才能送到了……”
“怎么了?”县太爷好奇地问道。
“那俩小两口今早就回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