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兄弟————ansatsu
ansatsu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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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不能这样做!静贞,即使你用生命来给我的良心加上沈重的负担,我也要扛起来。你我二人的罪孽让活著的我自己承担,可是我一定要让皓儿他们在一起!
你难道不明白吗?只有这样,明明才能幸福啊......
如果他们幸福了,天堂里的你,能原谅我吗?

"喂!你醒了吗?"虎子站在床边,俯著身子看著悠悠醒转的小树,关心的问。
"我......我没事,他现在在哪里?"小树一睁眼便痛苦的想起了虎子的话。皓,你一定要等我啊!
"在大连。"
"带我去......求你了。"小树抓住虎子的手,恳求道。
"可是......你这样的身体能走吗?"虎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心中愧疚难当。
小树挣扎著坐起来,忍著浑身上下的剧痛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套衣服穿上了。"我没事,真的。"撑著床刚一起身,下身就感到一阵被撕扯的疼痛,让他禁不住一声痛呼。
"喂!没事吧?你这样怎麽走得了?"虎子皱著眉头为难的说。
"真的没关系的,求你了,我一定要去见他。"小树的意志十分坚定。
"好吧,我订机票去。"虎子无奈的说。
小树点了点头。
哥哥,皓,你一定要等我,无论怎麽样,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杜教授,我儿子的情况怎麽样了?"杨子峰迎上了刚从病房中出来的专家组组长,焦急的问,"我儿子他......会醒过来的,对吧?"
"孩子的情况现在仍然不是很稳定,"老教授皱著眉头说,"关键问题是他在这几天能否醒过来,如果恢复了意识,其他的问题我们通过长期的治疗都会有办法解决,可是如果醒不过来......"
"那他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少?"杨子峰握住了老教授的手。
老教授也使劲地握了握杨子峰的手,"现在说几率没有什麽意义,你要有信心,还要对孩子有信心......我们也会尽全力的。"
杨子峰呆呆的望著教授离开,颓然坐倒在凳子上。
"杨总,您已经有三天没有休息过了,也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这样下去即使小皓醒过来您的身体也会垮掉的。"沈冰站在一旁劝著,这个在商界叱吒风云的人物只短短的几天,眼窝就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仿佛骤然间苍老了十岁,"您回去休息吧,我和刘叔会一步不离的在这里看著小皓,他不会有事的......"
"别说了,"杨子峰摆了摆手,"我要在这里等著皓儿醒过来,让他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我在他身边。"想了一会,又问:"朴树明找到了吗?"
沈冰摇了摇头,"还没有,只知道朴树明在他的舅舅家接过一个电话就离开了,没有再回到他舅舅家。我还会继续派人找的。"
杨子峰点了点头。皓儿,你要醒过来啊,醒过来你就会看到爸爸,还有......你的弟弟在你旁边等著你。
他起身准备联系护士进病房看看儿子,谁想到刚走过走廊的转角,就看到了一个决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皓、皓儿他在哪?"小皓的爷爷红著双眼,气喘吁吁地问著。
杨子峰有些手足无措,"爸,您怎麽来这里了?是谁......"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杨子峰的脸上。"你......你这个不肖子,你竟然一直瞒著我!我问你我孙子在哪?"老人激动地吼著。
"他,还没有醒过来。"杨子峰心痛的回答。
"要不是你,皓儿他怎麽会出事!怎麽会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麽个地方来!啊?你说啊!"老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声斥责著杨子峰。
杨子峰没有答话,是啊......他确实错的太多,只因自己的一念之差,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失去了生命,儿子生死未卜......
他带著老人来到小皓所在的加护病房外,透过大扇的透明窗可以看到床上的小皓。老人一见自己的宝贝孙子现在浑身上下多处裹著绷带,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心中一阵绞痛,几乎昏晕过去。
"爸......您现在先冷静一点,我已经请了最好的专家,皓儿他会没事的。"杨子峰其实也没有什麽把握,但是还是要尽量安慰老父,不能让他也倒下......

当小树神情急切的站在杨子峰面前的时候,杨子峰真的被震惊了。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呀......和他妈妈一样的脸型、一样的大眼睛和双眼皮,那焦虑的神情更是像极了年轻时心思细腻的朴静贞......
小树也以同样复杂的心情看著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在他还未出生时便抛弃了自己和母亲,我应该恨他吗?可是也正是因为他,我遇到了他,哥哥......
虎子紧紧地跟在小树旁边,来到小皓病房前时惊讶的发现小皓的爷爷也来了。他顾不上这麽多,急忙向杨子峰说:"杨叔,他叫朴树明,是你......"
"住口!"杨子峰严厉制止了虎子,当著老爷子的面,怎麽能任由他随便说话。"爸,您先来这边,我......有事情跟您说。"跟小树擦身而过的时候,杨子峰侧头看著他,心想现在还不能告诉他静贞的死讯,於是对他轻声说:"进去看看他吧......"便快步走开了。
虎子对上父亲几欲杀人的目光,吓得愣在一旁,不敢多嘴。"你跑到哪去了?"刘叔严厉的问。
"我,我去找他了......"虎子指了指一旁的小树,忙低下了头。z
"等事情过去我再跟你算帐!给我回去老实呆著!"刘叔狠狠地说,然後就跟著杨子峰和杨老爷子去了。
沈冰走到小树的面前,"你就是朴树明?进去看看小皓吧......"y
小树隔著玻璃看著那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躯体,仿佛无限遥远,茫然的点了点头。

哥哥,我来了......
小皓的整个头几乎都被绷带包裹著,小树看不清他的脸,只好轻轻抚摸著他的手臂、颈间和胸口,一如小皓曾经那样充满爱惜的抚摸著他。
我来了你也不睁开眼瞧瞧我?b
小树顽皮的眨著眼睛,看著眼前一动不动的小皓。
你可不像是这麽好静的人啊,醒来啦!g
小树轻轻晃了晃小皓的手臂,见他没有动静,又大起胆子用手指按了按他的胸口,以前也这样趁小皓睡著的时候偷偷的搞过这种恶作剧,每次都被醒来的小皓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然後被他在身上乱捏一通,痒得受不了。
嘿嘿,现在我就算捅你,你也欺负不了我啦!我要报仇!哼哼,我要多捅几下,把你以前欠我的统统讨回来!
小树像个记仇的孩子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一样开心的笑著,在小皓的身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捅著。
喂!你给我起来啊!你这样躺著我自己有什麽意思啊!我自己......有什麽意思啊?
小树的泪水流了下来,顺著脸颊一直向下流,一滴一滴滴在小皓的床上,被子上,滴在小皓的手臂上......
你这个笨蛋,为什麽平时教我的时候开的那麽好,自己一上路就出事......
小树抽了一下鼻子,抓起小皓的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来了,再也不走了,无论谁阻拦我都不走了,所以求求你,醒过来好吗?
做同学也好,做兄弟也好,我都会一直陪著你的,所以求求你,醒过来好吗?
不在乎别人怎麽看,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所以求求你,醒过来好吗?
小树伏在小皓的身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泣不成声。
突然,小皓的胳膊动了一下。
小树一惊,他擦干眼泪,推了推小皓的手臂,"你,你醒了吗?"小皓从呼吸面罩中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小树听不清楚,便将耳朵凑在面罩旁边,"你说什麽?"
"拿......下来。"小皓极度虚弱的说著。小树连忙将面罩摘了下来。
"黑啊......看不见......"
小树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对他说:"你受伤了,还缠著绷带呢。"
"哦......你来了......"小皓的手摸索著。小树连忙握住了他的胳膊:"嗯,我来看你了。"
"嘿嘿......真好啊。"小皓的声音飘飘忽忽,若有若无。
"你等著!我马上去叫医生过来!"小树连忙起身准备去按床头的红色按铃。
"不要!"小皓制止了他,"你在这儿......我有话......" 小树呆呆的坐了下来。
"一直陪著我......好吗?"
"嗯!我一直在这儿陪著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小树擦著眼睛,心中高兴得要命。
"树儿......你喜欢我吗?"
"当然啦!你是......是我哥哥啊!"
"不,如果......不是作为兄弟,你......会爱......我吗?"
小树突然沈默了。在离开他的日子里,他曾经多少次在心中暗暗呼喊那个名字,直到离开他才明白,自己是多麽的爱他。现在面对著他......
"树儿,你......还在吗?"小皓的声音带著些惊恐。
"我在,在啊。"小树抚摸著手臂,"皓,我爱你,永远都爱!"
小皓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开心的笑了。"嘿嘿......真听话......"
"树儿,我......想看看你。"小皓的气息有些急促。
小树忙给他扣上了呼吸面罩,"你现在还没好,等你休养好了想怎麽样看都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等著,我马上把大夫找过来!"
"真的......很想啊......"
小树正准备离开病房去找医生告诉小皓醒来的消息,还没等走出门,身体机能监测器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蜂鸣声。
不到半分锺,一名主治医师带著三四个护士冲进了加护病房,为首的医生将愣在一旁的小树推到一旁,开始检查小皓的情况。
"心跳、血压、呼吸频率!"医生朝护士喊著。
"心跳45,血压60/50,持续下降中,呼吸......10次每分。"护士看著监测器回答道。
小树被推倒在地,完全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怎麽回事?刚才他还在好好跟我说话呢......
"推注可拉明2毫升,"医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护士说:"电击起搏器450伏准备!"
"可拉明已注射,起搏器已准备!"护士将起搏器推到医生的身边。
医生两手分别握著熨斗一样的机械的两极,将它们按到了小皓赤裸的胸膛上。!的一声,小皓的身体随著电流的刺激猛地弹了一下。
小树透过医生和护士身体的间隙看到了窗对面的监测器显示窗,原本应起伏波动的三根线现在已然平直,只有在电击的时候出现一点微小的波动,然後又归复平静......
皓,你到底怎麽了?刚才不是还在跟我说话吗?你问我爱不爱你,我说我爱你啊!难道你没听到吗?难道这样的回答你还不满意吗?
回光返照。
一个词汇闪电般在小树的脑海中出现,他顿时像掉入了冰窖,全身上下都冰冷一片。
这意味著什麽......
小树的意识深处隐隐有了答案。皓,你会不再醒来?再也不能和我嬉闹玩耍?再也不能和我亲吻相拥?
不,你沈沈睡去,告别这世间无穷苦楚和烦恼,却让我如何承受?
"不!"小树发疯一般跳起来,扑到了小皓的身上,"你给我醒过来啊!杨一皓!你这个懦夫!胆小鬼!你给我醒过来啊!醒过来啊!"小树大声地喊,把嗓子都要喊破,小皓却没有一点回应。
"把他给我赶出去!"医生愤怒的命令道,於是两个护士很困难的将小树推出了加护病房。
小树被推出病房,坐倒在走廊上,沈冰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他怎麽样了?"
小树茫然的摇了摇头,忽而又坚定的对沈冰、对杨子峰喊:"他没事!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眼中闪烁著狂乱的光芒。
所有的人都在走廊上隔著大玻璃紧紧盯著里面的情况,杨子峰的指甲死抠著掌心,鲜血顺著手腕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里面医生在高声指挥著护士,声音却被遮挡住,像一出冷漠的哑剧,小皓的身体随著每一次电击弹起,却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
......
加护病房的白色大门就这样遮断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人屏住气息不停努力,里面的人却没有呼吸,所有的人都在期待奇迹,唯独他自己......选择了遗弃。
一张薄薄的白布轻轻遮过了他的脸庞,仿佛泛著青白光泽的轻柔水波覆盖了睡莲,讥笑般断绝了他们全部的希望。寒冷慢慢消散,雾气沾湿了嫩绿的叶芽,一片春意盎然的时候,他却再也没有醒过来,留下一片想念,无望的飞上了青云覆盖的苍天。

"还是没有好转吗?"哈尔滨寒冷的四月,杨子峰依然穿的单薄,他坐在医生办公室,皱著眉头问。
"很遗憾,"年轻的男医生推了推眼镜,"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采用保守治疗,用药物控制他的情绪,并没有很好进展。如果您同意,下个疗程我们会采用一些物理疗法,可能会对他意志的恢复有所帮助......"
杨子峰缓缓摇了摇头:"我再考虑考虑吧。我想看看他。"
一扇宽阔的门打开了,杨子峰眼前是一个宽阔的房间,高高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粘贴著质软的聚合材料,显得干净整洁。整个房间显得很空旷,除了房间中央一张结构比较复杂的床,并没有其他摆设的物品。床上坐著一个瘦削的身影,杨子峰觉得似乎遥远不可触碰。
他捋了捋半数花白的头发,缓缓地走进了那张床。床上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佝偻著,背对著门的方向,半倚在床边,看上去委顿不堪。
杨子峰走到他的面前,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有些长且显得凌乱的头发似有似无的搭在额前,隐隐遮住了他无神的瞳孔。
杨子峰已经习惯了心痛,伸出手慈爱的抚摸著他触感微硬的头发,他像是受到了惊吓,身子猛地向後一弹,抬起头来,眼睛死死的盯著杨子峰的脸,充满了恐惧和孤独......
"不要怕啊......"杨子峰迈了一步靠向他,慢慢的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脸,这一次,他没有躲闪。也许是记忆里依稀还有杨子峰的影子。他很听话的任杨子峰抚摸著面庞,坐在他身边。杨子峰将他紧紧地搂入怀里,让他的脸贴上了自己坚实的胸膛,能感到怀中可怜的孩子瑟瑟的发抖,无论他如何将他抱紧都无济於事。
良久,杨子峰摸了摸他的头,"该走了,很快再来看你。"他低声说,起身离开。
男孩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纯净透明的眼神直直的看著他,嘴里似乎在喃喃不清的念著什麽。
杨子峰皱了皱眉,将耳朵靠近,想要听清男孩的话──
把......
哥哥......
还......
回来......

(全文完)


凡人兄弟 後记

终於写完了,在我生日的前一天。
这篇故事的写作历程可以上溯到我还在高中的时候。高中是一个青涩的年代,有我很多美好的回忆,有我很多过命的兄弟,其中有那两个特别的人──耗子和小树。
以前我读过《北京故事》,看过《蓝宇》,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身边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和我一样同为男儿身,却能创造出一段毫不逊於异性相爱的震撼人心的美好恋情。
小皓和小树是特别的,作为他们俩共同的好朋友,我一直这样想,可是在为这篇故事命名的时候我却刻意选择了"凡人",作为他们两个人的共同的类型。我是想要各位读者知道,他们两个人其实也是普通人,虽然有很多离奇的事情发生,虽然他们两个人的这种恋情并不能得到世人的完全认可,他们也依然是凡人。甚至像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在花季的生命尚未绽放之时,便已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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