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车窗摇开,猛烈的风扑了进来,她的头发飘了起来,身上的纱衣也随风呼
呼飘舞,这是种狂野放纵般的感觉,我喝了一声,爽。
她说是啊,我太压抑了。
我问我们这是往哪个方向走?
她说西北方向。
我问我们去哪里?
她说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陪我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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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公路两侧的路灯穿成一线象一串发光的珠链,近在头顶却如流星一闪
而逝。我们就这样狂飚了近一个小时,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有些累了,车速慢了下来,汽车电台播放着午夜私语,主持人和一个热线
听众唧里哇啦地不知道在热聊着什么,她把电台关掉,播放CD,歌声如流水瞬时灌
满了空间,你说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你是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疑问......
我说陈淑桦的老歌,百听不厌。
她说错了,是林忆莲。
我说是吗?《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不对,这是《梦醒时分》。
她笑了,说,那是我错了,可能我象你在飞机上说的那样,健忘,那就好了。
汽车下了高速路,开始在林荫道山穿行,四周是黑幽幽的群山,山脚下有什么
东西在反光,仔细辨认起来应该是一条河,许历历说那是岷江。
我说那就快到都江堰了吧?那是个伟大的工程,我每到成都都想来看看,但没
机会,没想到现在夜游这里了。
许历历说没什么好看的,两千多年前的水利工程了,内江外江,每年有不少老
外过来参观,我刚到成都的时候专门跑过来看了一下。不过那个挖出来的李冰石像
很有趣,三米多高,有时候我就想,凿下来一块带走就能发财了吧?呵呵。
我跟着笑了一下。现在显然不是看风景的时候,窗外依旧漆黑。
许历历说如果白天过来还可以,看看伏龙观,看看二王庙,安澜桥也不错,铁
索上面铺着木板,那上面很凉快。你明天白天有时间就来吧,祝你玩儿的开心。
我说那你呢?
我?她说,等天亮了,或许我就不存在了,呵呵。
我说看你说的,好象挺伤感的。
她说小李,你是搞写作的,一定有不少好听的故事吧?
我说故事都是假的,真正的好故事应该是生活。
她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她把车子缓缓地停在路边上。然后调节座椅位置,后面竟伸展出了一个空间,
车里开阔了许多。她说不下去了,就坐这里吧。然后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小小的
车载冰箱来。
她从冰箱里掏出了两瓶啤酒和一些袋装食品。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喝点儿酒吧,人生难得几回醉。
我说别喝多了,开车危险。
她说你会开车吗?
我说驾驶技术一般,但对这里的路不熟。
她说如果我醉了,你就开车把我送回去。呵呵,不送回去也行,丢到江里去?
还是别丢江里了,水太凉,就埋山上好了,玉垒山,多好的名字啊,用玉垒起来的
山,就是死也值了。
我哈哈大笑。
喝了几口冰凉的啤酒,我反倒更清醒了一些。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心事和故事,
这个夜晚应该是无比美好的吧?美女香车畅意酒,群山环绕星如织。一抹酒意飞上
了许历历的脸颊。
她说,作家我给你讲个故事啊,以后你要是出书了记得把故事写进去,说不定
能火呢。
我说好,我听着呢。心里却是窃喜的,我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卑鄙,因为卑鄙有
时候是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她说有个女孩儿,家庭背景非常好,就象人们说的那样名门望族,所以她从小
就被各种各样的人包围着,有送花的送各种礼物的,上学放学有车接,想怎么样就
怎么样。但她并没有象别的娇小姐那样学一身臭毛病,她的父亲生意做得很大,并
送她去最好的学校学习贸易专业,努力想培养她成为接班人。
我一边慢慢地喝酒,一边慢慢地听着,有些小虫子飞了进来,我们关上了车窗
。
她说,后来这女孩爱上了一个人,她的一切就都毁了。唉。爱是种能改变一切
的能力,你信吗?可能你不信,你们男人都是理性的,女人才会为爱去改变一切。
那个男的跟她不在一个省,是因为生意上的往来认识的。他可以用仪表堂堂、风度
翩翩来形容,确实很有男人味儿,女孩子就喜欢这样类型的男人。记得第一次见他
的时候,在一个很大的宴会大厅里,那个男人走过来,请她跳了一支华尔兹,他们
成了全场的焦点......他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眼睛特别亮,
舞也跳得特别潇洒......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我脑海里浮现出程昱辉的形象,好象,没有她说的那么帅气迷人吧?真是情人
眼里出西施。
她依旧沉浸着,喝了两口酒,说那时候人们都在议论这对儿金童玉女,哈哈,
金童玉女,我竟然用这词儿?真肉麻。
我说那后来呢?怎么发展的?
她说那男的出身也很好,他们是门当户对。他的父亲是省里的领导,他自己开
了公司,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男人都是有野心的,而且追求他的女孩子很多,这个
女孩子虽然很自信,但却总捕捉不到他的心。
后来,他们公司搞了一场大型的活动,这个活动非常成功,男的事业起飞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活动里他认识了一个很漂亮很有势力的女人,他们闪电般的结婚
了。他们结婚的那天这个女孩子并不知道,但突然莫名其妙地感觉胸闷,就跑到长
江边儿上喝酒,喝得大醉,被人抬回去不省人世......哎你说,人是不是有心电感应
?
而我却想起了程昱辉结婚当天梅欣大醉的情景,抱着我哭,这情景何其相似,
人啊。
许历历说,后来男的又来看这个女孩,跟她解释自己的苦衷。原来他结婚不是
因为他爱她,只是因为他的新娘背景很强,那是股势力,这个女孩也知道那个势力
有多么大,女孩的家势根本无法与其对比。人就是这么现实,山外有山啊。这故事
是不是俗了一点儿?作家?
我说没有,真实的生活就是俗气的,你继续说。
她说是的,是的,更俗气的是,这个女孩竟然原谅了他,还跟他继续保持着情
人的关系。呵呵。情人,情人,我怎能够忘记那,午夜醉人的歌声......多少蝶儿为
花死,多少蜂儿为花生,我只为了爱情人,生命也可以牺牲......她唱起来了,她喝
醉了。
酒入愁肠的缘故吧?不行,我得抓紧时间要她说,不然真的醉倒了可能什么都
问不出来了。
我说那后来呢?那男的怎样了?
她醉眼迷离地说,后来......他们就一直交往啊......他喜欢吃鸭脖子,每次他们
见面,女孩都买给他吃......唉,吃了也白吃......
那那女孩怎么到成都的呢?我脱口而出。
她一下子愣了,盯着我看,然后迅速笑了,呵呵,忘了忘了,你是作家,我一
开口你就能猜到我说的是自己了。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怀疑。
她说,他们结婚以后,他并没有得逞,原来他老婆是被派过去的卧底,结婚是
假,真正的目的是侵占他们的公司。他就想将计就计,对方也将计就计,这个夜总
会就是这样成了他名下的产业,他打理不过来就交给了我。我觉得我真是个傻女人
,丢下自己在武汉的事业,跑到这里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真替自己不值,却又不忍心......
她突然哭了,泪水一大串一大串往下掉,哭得很惨。
我只好安慰她,继续喝酒。
她说,昨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他出事儿了。原来他被自己的岳父绑架了,因为
他父亲绑架了他岳父的私生子和小老婆。这够复杂的吧?他们互相交换人质,但没
想到中间出现了差错,那个私生子和小老婆在中途被他老婆劫走了,成了他老婆的
人质。而他老婆要用人质跟她父亲交换另一个人和一种什么药......真不知道你听明
白没有,好复杂的。
我自然明白,我想没亲身经历的人听她的讲述,确实会一头雾水,我说确实,
我有点糊涂了,什么岳父老婆私生子,人质换来换去的。
她说是啊,你不会明白的,不过还是糊涂一点儿好。
我说那后来呢?
后来......她想了想说,其实事情还不是这么简单,他和他父亲被查了,他公司
内部有问题,警方已经介入。这个时候他岳父怕被牵连,跟他女儿的谈判也没进行
就走了......
我说哦?那他老婆和人质呢?
她说不知道,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出事了。
我问出了什么事?
她说......他......他岳父真的太阴毒了,临走前把他给......阉了......
啊?!我差一点儿跳起来,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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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历历哭了起来,她很伤心,哭了大概几分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想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伤心的,这样一件尴尬而绝望的事情。不过至少我知道了,白
婷还没有成功,韩博母子并没有被交换出去。这样对我来说应该是有利的,我还有
机会。
我默默地又打开一厅啤酒,递给她。
她喝了一大口。继续说,昨天晚上我接到他电话,说出事了。今天早晨赶到电
话就打不通了。我到了出事的地点,他们说警察已经介入,半夜的时候他被带到了
公安局做笔录,还没做完就发现受了伤害。他死也不肯说到底是怎么了,被送进了
医院。我又赶到医院,他已经不再了......
我说,那去哪里了呢?
许历历说,还能去哪里了?肯定是逃了!他和他老子都逃了!这个时候保命要
紧,他......人不能贪婪,多少人落马就是因为一个贪字。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想这确实很残忍,特别是对她这样一个一往情深的女人来说。
她擦了擦泪水,对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说,对不起李先生,让你见笑了。
我说没什么,你是坚强的。
她说或许是吧。其实今天一整天我都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但一直坚持着。在飞
机上碰到你的时候也没失态,对吗?其实我想,我一定要挺住,毕竟我还是个老板
,蓝波湾五十多口人在等我吃饭。我做一天的老板就要对他们负责一天,可是......
今天晚上......你是个作家,你一定能体会那种感觉的......但你不是女人,你说,我
这算不算命苦?
我说别这么想,你是个有责任感的老总,你的员工会感谢你的。
感谢?呵呵......她说,我不想要什么感谢。我只是觉得人不能那么没良心罢了
。我父亲教育过我,人一定要有责任感,他劝过我很多次不要和他来往,但是我不
听......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的。蓝波湾肯定也保不住了,他岳父肯定
会过来接收,我想好了,到时候我就给他报仇。
我说什么?你准备做什么?
许历历说,对不起小李,我吓到你了吧。
我说你别做傻事,你对付得了吗?
她说你们文人就会纸上谈兵,根本就不会明白这些的。算了,哭也哭完了,故
事也讲完了,你说这是悲剧还是喜剧?
我说是场闹剧。
她说哦?呵呵,或许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说程昱辉真的被......阉了?......这太离谱了吧,没想到天狼那么狠。
她说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什么?你说什么?!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叫,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喝了一口酒,慢慢地说,许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其实我不姓李
,我姓肖。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都陷入了沉默,车速仍旧很快,天色微微发亮了。
因为酒精的缘故,车子有些打摆,但好在凌晨时分并去交通警察的干扰,我们
顺利回到了蓝波湾。
我并没有告诉许历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说想找到天狼,要取回一样东西。
许历历说一切都跟我无所谓了,张天扬以后肯定要过来,因为程昱辉父子已经
下落不明,蓝波湾肯定也保不住了。所以他们碰面的时候,她会做最后的反击。
我劝她说这样做太意气用事了,毕竟她是一个弱小女子,或许是做玉石俱焚的
打算,但得到的只是飞蛾投火的结果。
她恨恨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出发点是怎样的,你也体会不到我的心情,张天扬
就这样把他废了,我一定要报复!
我想,对于张天扬来说,研制病毒都轻而易举,做个小小的阉割手术也不过是
小儿科。不过他这样做一定是对程老爷子父子最大的惩罚,看来在这场争斗中,他
胜利了。
看着眼前的许历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有飞蛾投火的冲动,难道我没
有吗?
想了想我对她说,你不要急着动手,如果张天扬真的来了,你一定想办法通知
我,我要过去和他谈判。
她冷笑,说,假作家,你以为你是谈判专家?
我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对付天狼,所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不是
吗?
她说好吧好吧,就这样吧,祝你成功。
我说你也一样。
回到宾馆里我一直在想,要不要通知警方?
但是如果KK的秘方只掌握在张天扬一个人的手里,即便警方把他拘捕,依他的
老奸巨滑也不会轻易把秘方供出来的,到时候恐怕我和若彬还有梅欣都已经性命难
保了。
我多想有个人能帮帮我啊。
我躺在床上,指尖颤栗着数次想拨打大开的电话,但是......没有,如果顺利,
大开此刻应该是配合着警方在缉捕老爷子他们,他无法分心的。
我忍住了,拼了,目前只有最后一拼,只要张天扬一出现,我们最后决战的时
刻就到来了。
我半梦半醒地睡去,因为心里有事,始终睡不安稳,好象刚刚睡着,突然床头
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我一翻身抓起了电话,是许历历压低着嗓子的声音,她说
,小肖,他们已经来了。
我快速地奔到窗口,正午的阳光很刺眼,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看样子人
已经进了蓝波湾。白天的蓝波湾显得是那样破旧不堪,丝毫没有夜晚那样绚丽迷幻
。
我立即抽身下楼,在电梯里始终把手插在口袋里,手心里握紧了那只U盘。
我想这是我的最后一搏,无论如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到了楼下大厅,我看见旁边玻璃柜台里有纪念品在出售,其中有几把工艺刀,
我想我应该带着武器以防万一。
售货员问我要哪一种,我直接说要那种最长最大的。
是一柄一尺长的日式武士刀,我试了试,勉强能够藏在袖子里,但刀刃不够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