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蜜桃,左手香蕉————肖红袖[中] (下)
肖红袖[中] (下)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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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准时,程昱辉拎着有一只小小的黑色皮箱出现在餐厅门口,我一直盯着门口,他一个人来的。
很显然面前的人多得使他眼花缭乱,他四处搜寻着,我站起来向他摆手,喊他但听不见,好不容易才看到我,挤挤擦擦地走了过来。
坐在我的对面他骂了一句,妈的中国就是人多,来场瘟疫就好了。小肖你怎么选这里,准备请我吃饭?
我说呵呵程总,您是大财主,这样草民餐厅的饭您吃得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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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满是盒饭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腾腾热气把我们包围,程昱辉应该是很久没有光顾过这样的地方了,看着他浑身不舒服的样子,我心里有些报复的快感。
这个年轻有为的官少爷,也有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放下身份的时候,真她妈的是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他不会在乎的,他会在多年以后跟自己的下属分享经历时把这段历史吹嘘为自己如何能屈能伸,如何英明神武,我了解他,这个口吐莲花的传媒公司老总。
我说程总,没想到我们之间还会有今天的情况发生,不管有没有胃口,您都吃点儿什么吧。
他说呵呵小肖你太客气了。人呢,谨慎一点儿是好的,但太谨慎了未免做事缩手缩脚。亚瑟号上你都敢拿枪对着老爷子,今天没带枪,所以胆子小了?
我说人的胆子是逼出来的。
他说我可没有逼你,现在是你在逼我啊小肖。咱们兄弟之间用不着这样儿,你在远航是元老级人物了,别自毁前程。我给你一个建议,当然你可以不接受,不过我是真心为你考虑。照片给我,老爷子那里我帮你求情,以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你呢,还可以留在远航,愿意进新项目就进新项目,愿意留在剧组就留在剧组,这样多好呢?
我说程总,您这话说得太没味儿了,我已经不是您的下属了。
他笑,说咱们合同可没结束呢,你就真的准备亡命天涯了?生活不是在拍电视剧,五十万动动手指就没了。留在远航你这辈子钱是挣不完的,你心里比我清楚。
我笑,哈哈大笑,我说程总,您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儿心虚?
他也笑,说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实话告诉你,远航没了老爷子一样运转,迟早有一天会吞了张天扬,不要以为现在张天扬切入了新项目就能主宰一切了。
我看着他的笑容,脑子里迅速掠过很多想法。
程昱辉比他老子的野心还大,他是明白张天扬是再利用远航利用新项目洗黑钱的,他肯定得到利益了,不过这利益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更有力的证据去一点点吃了张天扬。所以他娶白婷,所以他明知道梅欣是张天扬的人还会撒手让梅欣迂回广州把张天扬带进项目组,所以他肯花钱来买照片,他甚至比老爷子可怕得多,因为他无所顾忌,甚至连老爷子倒台都不怕。
难道,老爷子出事他不会受到牵连吗?
那是不可能的,他在老爷子面前惊慌失措,他们在船上对话,老爷子说上头正在查,恐怕会牵出刘副省长,他是那样畏惧,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没想那么多,可能吗?他没有那么笨,他的戏演得太逼真了,他一定是早想好了脱身之计,如果东窗事发,他会把他老子出卖以求自保的。我出了一手心的汗。

程昱辉用手指轻轻扣击下桌子,说小肖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说是的,我在想,金钱和生命究竟哪个才更重要。
他说同样重要,没有钱的生命或许很美好,但有了钱会更美好,而你现在选择的确是既没钱同时也可能会没命的路。
我说呵呵你想杀了我?
他说怎么可能?杀人那是黑社会才干的事,你跟我这么久应该了解我,五十万还不至于买你的命吧?小肖你太自贬身价了。天狼知道你把照片个了我,那你就是死路一条,五十万够你去哪里?美国?澳洲?还是非洲?呵呵,小肖你得跟我合作,知道吗?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你把照片给我,继续回远航上班,进入项目组,直接跟张天扬对话,有照片做条件他不敢轻易动你的。我们一起把他吃定,如何?
他说话时直视我的眼睛,仿佛一直看到了我的心里。
是啊,他说得很对,那些照片其实已经一文不值了,我能拿照片去跟公安局要钱吗?就算换了程昱辉的五十万,我又能走多久?
我鼻子一热,来不及捂住,鲜血滴滴答答出来了,赶紧扯了一张餐巾纸去擦。
程昱辉说,年轻人火气太大了,流鼻血了不是?我今天来就一个人,钱我都准备好了,不是转帐是现金。他把随身拎着的提箱放在桌子上,打开暗锁推给我。他说你自己看,没一张是假钞,我的诚意你心里清楚了?但我还是要奉劝你,凡事多考虑,尽可能的把利益最大化,老爷子那里不会有任何麻烦,他已经老了,有天狼的私生子在手里求个自保罢了,而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变被动为主动,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四十亿啊,够我们赚一辈子的了。而且不是每个人一辈子都能赚那么多。现在有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没理由不去赚它。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呢?在最大利益面前所有矛盾都是可以化解的,人要学会不去意气用事。
我手机响,我看信息,是大开,他告诉我,若彬已经到了。

我把箱子推回给程昱辉,有人凑了过来坐在旁边吃盒饭,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们。
我想这个场面应该是很滑稽的,在喧闹拥挤的市中心,在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汗味的大食堂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个衣着笔挺的人把一只箱子在桌子上推来推去。
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在玩真的,利益和现实在烟火人间悄无声息地纠葛和斗争着,我有些头晕。
程昱辉笑了,收起箱子,你想通了?
我说是的,你说得很对,我认为我们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合作,那就是共同面对张天扬。
他说那就好,照片呢?
我说既然是合作,就有分工和合作两部分,现在分工是我来保存照片,你和张天扬谈判。
他说小肖你变成熟了啊,不错不错,远航是个好地方,能培养无数精英。但是,我得告诉你,你保存照片我不放心,天狼就是天狼,不要太轻敌了。
我说程总,我没有轻敌,我只是你的一个保险箱而已,并且我怎能确定你不会得到照片之后把我喂狼呢?
他说你够直接,可以,完全可以。说到现在,我还没见你的照片呢?你不会在这里空手套白狼吧?
我说好的。从怀里掏出一只蓝色信封来。
又是蓝色信封,我知道这信封引得太多人眼睛都变成蓝色了。
程昱辉从里面掏出三张照片来,那是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样片,一张秘密工厂的全景,一张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举着试管正在查看,一张是烘干机的照片。他仔细地看了一下,眼神中充满疑问,说这是哪里?
我说秘密工厂。
他说我怎么能确定你这不是假照片?随便从网上下载两张化工厂的照片给我?
我说我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程总你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他说那你需要加强一下幽默感了。好的,只要天狼见了这个照片心里就清楚了。照片一共有多少张?
我说三十张。
他说明信片呢?
我说照片可以证明我去过秘密工厂了,还要明信片干什么?
他说是老爷子要,不是我要。
我说真奇怪,他们多年来经常用明信片保持联系?这很不符合常理,我不相信那是一种感情的交流。
程昱辉说你不明白最好,知道的多,你真的会有杀身之货的,呵呵。
望着他阴险的眼神,我恍然明白了一点。
明信片肯定有问题,要不然大家不会拼死争夺它。
但是明信片应该是在大火中毁灭了,这么谜底该怎么揭开呢?
鼻子里堵着餐巾纸,我已经透不过气来,和程昱辉一起走出了餐厅。

程昱辉说,照片就暂时保存在你那里,不过你明天就要到公司上班,还有,你要保证你住在家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知道会有些不美好的事情发生,比如......小肖,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吧?武汉的房子也很老了吧?
你......我愤然看着他,而他在笑,微笑。
我也笑了,微笑。我说,程总您放心,与您合作这么多年了,我相信我们彼此都很尊重对方。
他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先走了,明天见。
我说好的明天见。
阳光很刺眼,我目送着他的背影上了车,感觉自己手脚冰冷,一种难以克制的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使我浑身发抖。
深呼吸,我要稳住,必须要稳住。
手机响,短信息,大开:你立即回到宾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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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馆里房间的门是洞开的,还没走到门口我就有种异样感觉,加快了步子,果然大开站在床边,脸色铁青。
我急问怎么了?
他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你的那个小舅子有没有问题?
我说什么?
他说,他走了五分钟以后我发现保险箱钥匙不见了。
什么?我说不会吧?你放在哪里了?我也有些急了。
大开说我敢确认是不见了,因为,我身份证也一起不见了,但钱包却没丢,里面的钱也没丢。
啊?我说,我们立即去银行!
这怎么可能呢?若彬偷这些东西干什么?!
若彬匆匆赶来,大开给了他五百元钱让他去买车票,然后他问那些重要的照片是不是放好了,大开告诉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他开玩笑说是不是又在天花板上,大开说你这个小破孩子什么时候学会揶揄别人了,这次锁在银行里肯定万无一失。然后大开上厕所,出来后若彬说去车站买票,匆匆告辞。大开心里一直在担心我的状况,根本没注意钱包被动过,等他发现藏在钱包里的保险箱钥匙和身份证不见之后,若彬已经走了五分钟。
大开追到门口,一边给我发信息。
我和大开赶到银行时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小时。
值班经理说,确实有个年轻人过来要取保险箱里的东西,还出示了租赁方的身份证,但因为没有身份证主人的书面证明,他们拒绝他接触保险箱。然后他走了。
我追问,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子?他去哪里了?
值班经理描述了一下,大致就是若彬的样子,去哪里则不知道了。
我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一下,毕竟照片还在。

若彬究竟想要做什么?偷照片?他要那些照片干什么?
不行,我脑子里有些混乱,看来我得好好理一下才行。若彬来到我身边你他姐姐指派的,他背着画夹子过来一副学生的模样,单纯而可爱,但是却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偷拍照片,在我电话里安装窃听器。第一次若彬名义上说回了成都但是没有,他留了下来继续他的特别任务,留宿在韩博家里。若彬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接下来韩博母子就出了事情。若彬在我与大开忙着处理照片和程昱辉谈判的时候突然答应回成都,赶过来却偷了保险箱钥匙和大开的身份证......
我想,我被他单纯的外表欺骗了,被他动情的话语和热烈的感情攻势蒙蔽了,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梅欣的弟弟?是的,他毫无破绽,一口一个我姐我爸爸妈妈,但是他没说过任何关于他童年的情况,却清晰地知道梅欣和白婷在蓝波湾工作,还知道她们早就认识程昱辉。他明面上是无意说出了他无意知道的情况,现在想起来却分明是有意透露给我的,他是在提醒我?提醒我将要完成的任务?
如果他不是张天扬的人,只是被姐姐拖下水的,一切都是无心的错乱之举,那么他现在想要做的是什么?拿照片去解救姐姐?不可能,照片虽然是张天扬想要的东西,但他更想要的是老爷子的帐本。
如果若彬不是张天扬的人,有没有可能是老爷子的人?老爷子秘密派遣到我身边的卧底,是的,所以他知道了韩博的身份后,老爷子也知道了,然后老爷子指派刘鹏实施绑架......
我的脑子好乱,眼前不断浮现若彬的影子,微笑的嬉闹的快乐的悲伤的,大开猛地加快了车速,我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

我们停在了江边小公园门口。
我和若彬曾经在这里欣赏夜色,若彬笑着说这里是渔场。
他是如此可爱,使我不得不去怀疑自己的猜测。我宁愿相信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或是得到了什么信息,希望用照片救出他的姐姐。
我和大开沉默了十几分钟,心绪稍微平静下来后,我说,银行不会轻易为任何人打开保险箱的,这我们就放心了,不过你要抓紧时间补办身份证,因为没有身份证你自己也取不出照片。
大开说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今天若彬是自己去银行的,那就证明他这很可能只是个人行为,并没有受谁的指派。但他不知道仅凭身份证和钥匙是打不开的,我还设了一个十六位的密码。但是有个问题,凭身份证和钥匙至少知道我们的保险箱是哪一个了,如果他背后有人,有偷天换日的本领,箱子是可以调包的,因为银行只对保管箱的安全和完整负责,不对存入的物品的质量和数量负责。
我说不会吧?连银行都不保险了,我们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大开说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把若彬找出来,找不到人也要联系上,跟他讲明利害关系,把钥匙要回来。
我说我们立即回乡下......不,不成,你回去,我回自己家。
大开愣了,看我,你回自己家?
我说是的,我已经和程昱辉达成了一致,联手对付天狼。
大开握起了拳来,猛地往我胸口捶来,没捶到时又松了手,他说,这样做很危险,知道吗?你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我说别担心,我的生命不至于那么脆弱。这样吧,你回去,看小开回来了没有,最主要的是若彬。我回家去,整理一下东西,看有没有什么能让我想起更多东西的线索。明天我会回远航公司上班。哥,你不要担心我,照片把握在我们手里,我们完全可以变被动为主动。
他不说话,沉沉地在想着什么。


终于回家了,虽然只隔短短几天,感觉却象隔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大门口保安告诉我,前几天有一伙人敲你家门,保安问他们找谁,他们没说话,匆匆下楼了。我知道是刘鹏他们一伙人在中秋之夜来过。
还好没有进入房间,防盗门也没有破损。
推开门,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打开窗,窗外桂花纷纷坠落。
地板上有薄薄一层灰尘,厨房里油烟味道化成污浊,我百感交集,放开水笼头,清凉水花四溢,我想起了若彬,我给他煲汤。
走进卧室,柜子的角落里,我看到了那只毛毛熊,小乖。
柔软的茸毛触动我的指尖,我感知着这个没有生命的小家伙带来的温暖与安全。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我们是不是会更幸福?
然后我看到了那幅画,我和若彬,肩靠着肩,开心地笑着。
我把画摆到床头柜上,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我想,若彬不会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情况,即便是,也肯定会有苦衷。
电话响,大开告诉我他已在乡下,小开还没有回来,若彬也没有回来过。
我说我在家里,没什么特殊情况,请放心。
刚放下电话,就有人急切地敲门。
声音很重也很急,隐约夹杂着嘈杂的人声或脚步声,我翻身下床,立即熄灭台灯。
厨房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滴答滴答的水声,我屏住呼吸侧耳听,敲门没有停止,并且越来越用力,敲得越来越急。
我光着脚出了卧室,在客厅里拿起一只沙发垫子,但感觉不对,这无法防身,四下扫了几眼,好在有一根臂力棒,抓过来操在手里。
外面敲得更用力了,还在叫着,肖......一个男人粗壮的声音。
是谁?突然跑到这里来找我做什么?!
我试探着一步一步靠近门口,我想要不要开门?或者只开一道门听一下,留着防盗门做最后防线?门外的声控灯被震得亮起来,我猛然发现自己傻得可怜,门上有猫眼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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