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一支支从背后的箭袋弹上手指,再弹上弓弦,我象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支接一支射出箭。
空气中,满是箭支的破空之声——尖锐带风,宛如小鸟呼啸。
对手一个个定格——胸口插着箭,手中擎着刀……有时他们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倒下,有时他们的刀尖几乎触着我的喉咙!——但是,死亡和人的距离即使只有一丝一毫,世界也决不相同!
我漠无表情的射箭,冲到我面前的刀客,我用箭刺穿他的喉咙,接着拔出,射进他身后一个举起刀来要砍我的刀客眉心。
箭是江湖上最锋利、最毒的箭,箭尖上闪着磷蓝的幽光,那些象野兽般被猎杀的刀客们没来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命丧黄泉。
当最后一个刀客也死掉,我侧脸看箭袋——箭袋里还有七支箭。七支箭——七支箭可以再送七个最好的刀客下地府。
雨沙沙的下着,我低头用脚尖翻看着一具具尸体,雨水从斗笠上呈一条银亮的水线流下。树林静谧极了……它是花草的圣地、鸟儿和野兔的乐园,而不属于人类。
靴子踏着湿漉漉的草丛,血迹沾污了它。确定杀的人与名单上的人无一差池后,我拔出刀,砍下其中三个人的首级,把它们熟练的接成一串,装进黑色布袋。
我的名字夜羁,十七岁,威龙堂秘密杀手——专门刺杀江湖上最厉害、最优秀的刺客。主人教诲我:不要同情!不要绝望!不要暴露自己的狂戾和脆弱!这江湖是用尸体和荣誉堆砌的,你是它的奴隶也是它的主人!
冬天的一个夜,雪在天空游荡,光线异常明亮,我牵着一匹黑马来到北方小镇……
空荡荡的街道上什么人都没有,有的只是白雪皑皑。我一路走过去,走到酒肆外面,酒幌上被雪覆盖的字很模糊,但我辨得出那是“辰阳酒家”,两挂红得喷火的灯笼挂在冷清的酒楼外,样子有些诡异。
我踏进酒肆,一个年轻的伙计立刻殷勤的上前问道:“客官,可要住店?”
我点点头,把马鞭丢在他手中,示意他把马牵到马棚。然后,我就在酒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左右顾看,我看见墙上挂着幅巨大的红梅图—— 一树红梅傲然开放,给这简陋的屋内平添了几分暖意。
不一会儿,伙计从后面回来。他说:“客官可要吃酒吃饭?”
我压低声音说;“给我一间僻静的客房,准备些热水,然后把饭菜端过去,酒就不用了。”
伙计说着:“那客官请跟我来。”把我引上楼。
跟在伙计身后,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过道里每间客房,我一向相信直觉——直觉是杀手的眼睛,而且它从不出错。
“小二儿,这儿住的什么人?”我指着一间客房问伙计。客房从外面看,和别的客房一般,并无怪异之处,但我觉得出那里面透着杀气——如同刀锋般锐利的杀气。
伙计回头看一眼客房,说:“哦,是个带家眷的南方客商。”
——带家眷?有女人吗?……我正想着门就开了,一个穿青衫的年轻女子擎着蜡烛走出,她白净的脸上有些忧郁神色。
“小二儿!”她叫住小二,同时很快的扫我一眼,“请问附近有药店吗?我家相公的病又犯了。”
我很自然的往屋里看——光线很暗,一个男人睡在床上,面朝着里。
伙计就过来和那女子说几句,接着女子匆匆下楼找大夫。
我继续朝里走,突然觉得不对!——深更半夜,一个女子外出寻医,事情看来至情至理,但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我又朝虚掩的门缝看一眼,这回我什么都没看见。
进到自己的客房,我把半湿的衣服搭在椅子上,伙计端了热水进来,不一会儿又拿来饭菜。
我随便问他一句:“那家人怎样了?”
“哪家人?”伙计露出疑惑的神色,接着明白过来:“客官说的是那个南方客商吧?这不他家娘子刚找了大夫来。”
说完,伙计就出去了。我吃着东西,一边留意周围声响。
“多谢大夫!”女人的声音在过道里响起,我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往那儿看,一个穿长袍的男人背对着我,背影有些眼熟。
大夫“咚咚咚”的下楼,我已换上夜行装,猫一样从窗户跳出去。
男人走路很快,我站在屋脊上,拉开弓弦对准他。
一个合格的杀手不多杀一个人,但也决不放过任何怀疑的对象——这是我的原则!
“铮”——箭射出,那男人突然回过头看我,眼睛闪闪放光,他手一抄就把箭抄在手中。然后他笑一笑,继续向前走。
我跳下屋脊,拦住他的去路。
“夜杀手——夜羁!”他说,“刺客中的刺客的你,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警觉!”
“你是谁?”我沉声问到。
我的名号是威龙堂的秘密,是堂主弑洫独守的秘密——这么说来,背叛我的人,要对付我的人只有他一个!
“淮南王的儿子用一万黄金买你的首级,你认为威龙堂堂主会不做生意吗?”
威龙堂上堂主的声音总是冷峻无比,我不用抬头也清楚他冷酷脸上的表情——五年了,那锋利如刀片的表情一直没有变!一旦对上,从头到脚一片冰凉——如同雪水灌顶。
“是弑洫吗?”我以呼唤情人的语气叫出主人的名字,然后轻轻一笑。
我曾花两月时间,追踪到青海刺杀淮南王——淮南王身中二十几刀,一命呜呼。接着,王府派出追兵追杀我一个月,追到黄河以北。现在他的儿子用一万黄金要堂主出卖王牌刺客,可他看错了弑洫,这样的事情弑洫绝对不会做!——
一万黄金可以收买很多,但无法收买到一个人的生存原则!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夜他一定也会来吧!
我抽出刀,另两个人也分别出现,那女人手提着一条乌黑的鞭子,冷冰冰的站在我面前。
“只有三个人吗?——怎么够?”我问。
长袍男人有问有答:“一万黄金,三个人分已经勉强——所以……”
“——所以冒险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我的意思并不是轻视敌人,而是说对付我和堂主,这三个人实在毫无胜算。
那一夜,堂主并没出现。
这三人并没想到我杀人的手段竟如此厉害——砍头如砍瓜般简单利落,一刀砍翻一个。所以,三刀以后——街上已多了三具尸体。
我冷冷笑一声,人的眼里只要有了金钱,就会做没有胜算的事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太简单——以致简单到太多人看不透这个贪婪的世间!
“这是杀人名单!”
堂主把名单丢在单膝跪于堂上的我脚下,我低声说:“属下遵命。”就匆匆消失在黑夜中。
我是夜和雨季的杀手,弓和刀是我最好的情人。而我的一切都属于威龙堂,属于威龙堂的主人弑洫。他是我心头的黑影,也是我继续生存、继续杀人工作的唯一理由!——就象有根刺扎在心上,生了锈,它就成为心的一部分。
满月的时分,猎物在山林中出现……他骑着黑马,马儿长长的鬃毛和他的斗篷在月色中飘动。
刀尖拖在地上,我的眼睛如鹰般凶恶冷酷。
那包裹在夜色中的男人,慢慢拔出刀来。“夜杀手就是你吗?”他开口问。
我淡淡一笑,象狼一样露出雪白的牙对同伴炫耀武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