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方昀故意神秘地一笑。"会是个难缠的劲敌唷？"
"甚麽劲敌不劲敌的，不就一个小鬼罢了。"季骁颇不以为然，一个小鬼就算如何天纵英才，但要是没实地领军打仗的话，一切都很难说。
"将军，你这不是在轻敌吧？"方昀讪笑。
却换来了季骁一个狠狠的瞪眼："你跟我这麽久，几时见过我轻敌来著？"
"是没有......"方昀努力回想，好像将军每次不管对手如何名声辉煌又或者是藉藉无名，皆是全力以赴与对方一战。
"那不就结了。"季骁轻哼。"我们现在也是时候该去见上一见西北守将。"
"是。"
□　 □　□
西北守将，项青泉。
世人皆知，季骁擅长於进攻，而项青泉则是以防御见长，一攻一守，两人被公认为独孤王朝年轻一辈中的两员大将。
不同於季骁总是留在朝中，待有战事时才领军出征；项青泉则是一心一意的为独孤王朝戍守边疆，至今已达十年之久。
虽然甚少见面，但季骁对於这个几乎和自己同时入朝的同僚其实是相当推崇的。

在一个守将府的侍卫引路下，季骁和方昀顺利的来到了项青泉的书房。
还未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方昀上前一把推开了门，只见房中桌上趴了个显然不醒人事的身影，地上更是倒了不少已空的酒甕。
季骁示意让那领路侍卫离去，随即进了房门。
"项青泉──"季骁伸手摇了摇他，却得不到他任何回应，无奈之下，朝方昀使了个眼色。
方昀跟了他许久，自然能了解他的意思，立即出了房去，过了不久便端了个水盆回来。
季骁接过水盆，毫不犹豫的一泼──
趴著那人顿时有了反应："──好冷啊！"随即跳起身来。
"项青泉，我建议你去梳洗一下再来跟我说话。"季骁打量了下他满脸杂乱的胡须，好心的建议道。
已清醒的项青泉愣了一下，便有些踉跄的走出书房。

30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季骁和伫立在旁的方昀静静的等待著项青泉。
片刻後，梳洗完毕又换了一身乾净衣裳的项青泉便回来了。只见他原本如杂草丛生的胡须早已尽数刮除，露出了原本堪称清秀斯文的面容。
"季骁你终於来啦，老子等你可久了。"与那清秀的容貌极为不搭嘎的，项青泉一出口便是豪爽到近乎粗俗的话语。
季骁眉心一紧，道："你抱怨个甚麽劲，从京城来此本来便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方能到达，我算是快的了。"
"行了行了。"项青泉挥了挥手，无谓道："别在意那些小节，咱们来谈谈正事吧。"
季骁哼了一声，道："你应该知道吧，这次敌军的统帅是个小鬼，你有听说过他甚麽消息麽？"
"你说北漠四王子？...没听说过，那个家伙向来神秘的紧，平日也甚少公开露面。"项青泉就自己所知的说道。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季骁略低下头暗自思索，看来这次真的是要和不知其实力的对手战斗了。
"怕甚麽，"项青泉爽快一笑，"老子会帮你啊！"
季骁也笑了，"有你这种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还能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帮我，我还怕不输麽？！"
明显的嘲讽让项青泉有些不好意思的乾笑。
"......啧，别笑了，来说说北漠的军事分布吧。"反而是季骁先感到不耐烦。
"好..."项青泉东翻西找找出一张地图，当下流畅的给季骁解说起来。
□□　 □
"......那就先这样，馀下的明日再说。"季骁起身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
而项青泉将用毕的地图随处一塞，笑道："跟你说了这许久，外头天都黑了，老子饿得要死，也是时候该填填肚子了。"
季骁回以一笑。"方昀应该快回来了。"
项青泉脸上顿时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好久没嚐到小方的手艺了，啧啧，真是让老子怀念的紧。"
方昀虽年少就投奔军旅，但家学渊源，他身为家中长子，自幼便受身为宫中御厨的父亲薰陶，自也磨练出一番好手艺，甚得无美食美酒不欢的项青泉欢心。

不久，方昀分了二次将足以摆满一整张桌子的菜端过来，又贴心的自守将府的地窖取了一小壶美酒出来佐菜。
项青泉一见热腾腾的菜肴便狼吞虎咽的吃将起来，不忘招呼季骁及方昀共襄盛举。
而季骁跟方昀相视苦笑，也开始动筷填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酒足饭饱後，项青泉满意的剔著牙，悠閒道："...小方啊，虽然问过很多次了，可是每次一吃了你做的饭菜，老子就想再问一次，你来跟我好不？"
方昀淡淡一笑，举起手中酒杯道："多谢项将军抬爱，可是末将要一生追随季将军。"而後一饮而尽杯中美酒。
"果然啊......"项青泉早已料到了他的回答，不在意的笑了一下，转头对季骁道："那你呢？...人家都说要跟你一辈子了。"
"那你就让我奴役一辈子吧。"季骁邪邪笑道。
"这是自然。"方昀从容不迫的答道，神色间带著隐隐的笑意。
项青泉看了看他们俩，心中不由得怀疑起来，该不会这两人有奸情吧！？

31
一个身著暗色衣衫的御前侍卫匆匆忙忙的绕过御花园里重重精致回廊，不一会便到了閒人莫入的御书房。谨守本分的低头快步进了御书房，而後将边疆传来的战报交给了此刻正在御书房里办公的昭王，便告退而出。

低首将那份自边疆传回的战报细细的看了一遍，独孤日昊眉心一紧，把手中战报递给了一旁的莫熙。
莫熙伸手接过，同样也是仔细的看过，却是挑起了半边眉。
"王爷，目前兵员损失不大，粮草接济也颇为充足，虽尚未定胜负，但我朝赢面不小，又何必皱眉。"
独孤日昊嘴角一撇，不悦道："话不是这麽说，这场战事打半年多了，到现在还没胜负底定，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既然目前还没完全分出胜负，那就表示对手定然相当难缠，以致於季骁想早日击溃北漠都有些困难。"
莫熙淡淡说著，其实他也不是不明白独孤日昊的心情，季骁征伐北漠半年多了，但似乎一次也没给独孤日昊写信甚麽的，每次传来的皆只有属於官方的战报，内容僵硬而无感情，而且皆是由他人代为书写，独孤日昊心中恼他也是自然。
可是站在季骁好友的立场，他不用想也知道：季骁一定是为了不让自己分心，才刻意不与最容易牵动他思绪的独孤日昊联络。
而能让季骁如此严阵以待的对手，料想其也非易与之辈。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独孤日昊脸色黯了下，又很快恢复原状。"就是不甘心嘛！"
"王爷您放心，根据在下的看法，这场战事再拖延也不会多久了。"莫熙肯定地说著，神色间带著一股自信的风采。
"说说看。"对於莫熙，独孤日昊向来是颇为信服的，此时自也不例外。
"虽然两方军士人数相当，但起码有几件事，是我们必胜之的。"莫熙微顿，又续道："拿粮草来说，我朝风调雨顺，甚少旱涝，粮食生产丰足，以之作为军粮绰绰有馀；反观北漠，气候乾旱少雨，难以种植粮食，战事一旦久长，粮草必供不应求。"
"再说粮食的接济，我朝目光远大，在多年前为以防万一，早早便修了京城至边关的官道，运送粮食自然无远弗届；但北漠在这点上就大大的不同了，北漠邻近我朝边疆的那一带全是不毛沙漠，要想迅速运送粮食可是个难题。"
"而且自始至终，都是季骁与那北漠四王子的对决罢了。要想快些结束战争，也是有别的办法在，只是季骁不到紧要关头一定不会用。"
闻言，独孤日昊思索会便想通了，脸上一片了然神色。
"你是说──"
莫熙颔首，"项青泉。...虽然他擅长於守御，但能与季骁齐名自也不是甚麽好惹的角色，作为一支奇兵的话......"言虽未尽，但意思早已清楚的表达出来了。
"──可季骁有他身为武将的自尊。"
独孤日昊低低说道，声音里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以季骁为傲之意。

32
"将军──"方昀大声呼喊著，匆匆忙忙的闯进房里来。
岂料季骁只是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漫不经心的翻看手里头的兵书。"有甚麽事？"
"北漠攻来了！"方昀立即略带激动的把城墙上岗哨传来的消息说出。
"哦，这样啊。"季骁虽听到了这个消息，但面上却不显得如何惊讶，只是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兵书，起身穿戴军袍盔甲。
"将军，您怎麽还这般动作慢吞吞的呀？！这次跟以往不同，北漠大军可是倾巢而出──"话未说完，便被季骁打断。
"我知道。"季骁淡淡说著，但手里的动作仍未加快。
方昀微征，将军说他知道，这是怎麽回事？
"我等很久了，就是等今天。"季骁淡淡一笑，"不然你以为我干麽要陪那小鬼耗这麽久？"微笑里竟带上了些许嗜血凶意。
"将军的意思是，今天就会真正决胜负了？"虽然并没有被季骁的那抹嗜血微笑吓著，但方昀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季骁轻哼了一声。"这是自然。每次那小鬼皆只派不到五分之一的兵力上阵，虽能保存实力，却难以致胜。可是这回他居然全军皆出，想来北漠朝廷给他的压力不小。"
"也是时候该走了，方昀。"季骁陡然间笑得神采飞扬。"咱们去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而後大步而出。
"是。"方昀急急应了声，随後跟上。
□□□
城墙外，两军对阵。
一阵长长的静默後，极有默契的，两军首领几乎是同时发出进攻的命令──
霎时间，尘土飞扬，马蹄人声作响，两军正式交战。

催著马缰，季骁往敌军主帅的方向直奔而去，沿途不断以刀斩杀挡了他路的北漠士兵。而拓拔烈像是等待他的到来似的，只是平静的待在原地，并无丝毫动作。

不久，一路铲除障碍的季骁顺利的来到拓拔烈眼前。
直直盯视著那双北漠王族特有的晴蓝眼瞳，季骁沉稳的开口："拓拔烈，今日便是我们一决胜负的日子！"出口的却是挑衅之语。
轻眨了一下眼睫，拓拔烈微微勾起唇角。"莫要说你，这一天，我也等很久了。"
季骁俐落翻身下马，举起手中长刀直指拓拔烈。拓拔烈自知这是季骁在邀他单打独斗的意思，不服输的也下了马，两人随即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中央斗将起来──

33
仔细看完手中最新的战报之後，独孤日昊的脸色不可抑制的一片苍白。
季骁那个笨蛋，明明是领著十数万将士出征又为甚麽要著意去和人家单打独斗？！
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忿忿的咬著下唇，独孤日昊将手中捏的死紧早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战报递给候在一旁的莫熙，示意他看。
看到了独孤日昊一脸不快，莫熙识相的没有多问，只是将那封被捏成一团的战报小心翼翼的展开，而後快速阅读起来。

片刻过後，莫熙也看完了战报，却是微勾起唇角，道："王爷，打仗受伤是难免的，季骁也不是第一天从军，受伤对他而言只是小事罢了。何况他虽受了点伤，但还是把北漠四王子给擒下了，算是挺值得的。"
"小事？！"独孤日昊有些不能接受的叫道，"...给人在身上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这叫小事？！"
莫熙陪笑道："话不是这麽说，征战沙场，本来就该有把命留在滚滚黄沙间的觉悟，我相信季骁也是如此。"
"不要跟我说甚麽觉悟不觉悟的，"由於得知季骁受伤的消息，独孤日昊不由自主地口不择言起来。"季骁都受那麽重的伤了，我非去看他不可！"
"王爷......"莫熙头痛起来，怎麽这家人一个比一个还要任性？！"...请王爷冷静一下，王爷目前身担监国之重责大任，断不可贸然离京。"
闻言呆愣了一会，独孤日昊大睁著微红的双眼，不顾仪态的嘶吼起来。"我还不够冷静麽？！...说要去他身边也不过嘴上说说而已！"说著，声音居然微微带了哽咽之意："...我难道还能真去看他麽..."

莫熙默然。
独孤日昊心里的挣扎他不是不知道，一边是所爱之人，一边是国家社稷，要他单单选哪一边，都不可能选得下手，更何况此刻爱人身受重伤，而国家处於无主状态......
转念一想，要是那人在的话，断不会让他最为疼爱的弟弟露出如此表情──脆弱且泫然欲泣。

独孤日昊好强地偏过头去，不愿让莫熙看到他此时失态的表情。过了良久，才又转回头来，而脸上早已平静无波。
"...相爷，时候不早，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莫熙只是略带担忧的望著他，并不言语也未动作。
了解莫熙的想法，他苦涩的笑了。"我没事。虽然的确很担心季骁，可是既然战报里都说他无性命之忧，那...便无妨。"
...真的无妨麽？虽然很清楚独孤日昊只是在逞强，莫熙还是不忍问出口。
他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在下便先告辞了，还请王爷保重身体。"
独孤日昊则是颔首回应。

就在莫熙转身欲离去之时，蓦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具磁性的男嗓："气氛怎麽凝重成这样？"
莫熙不由得回头和独孤日昊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瞬间浮起一样的念头──是他！

34
正在两人怔忡间，一个身著黑色长衫的俊魅男人意态悠閒的自门口踱了进来，而後在距离两人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站定，勾唇一笑。
看著那熟悉的面容，独孤日昊和莫熙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神情满是惊愕。
然後，莫熙首先清醒过来，对著男人咬牙切齿道："皇上──"
"嗯？"男人依旧笑著。由莫熙的反应自可看出他就是那个在一年多以前抛下皇位、自顾自地前往江南游山玩水的无德皇帝──独孤夜凛。
"......皇兄，你可终於回来了，江南想必好玩的很吧，能够让你如此流连忘返──"呆愣了一会也回过神来的独孤日昊一出口就是冷淡却又带著一丝讽刺的话语。
"江南是还不错，一片好山好水，美人也多。不过，却还不到让我流连忘返的程度。"对於独孤日昊不佳的态度，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微笑著。
闻言，独孤日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不到流连忘返的程度你还能待上一年啊？要是你当真流连忘返那还得了！"
独孤夜凛微微皱起眉，苦笑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独孤日昊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此时莫熙上前一步，淡然若定地开口道："皇上，约莫半年多前，我朝跟北漠开战，由季骁领军。"
"我知道。"独孤夜凛颔首。虽然身在江南，可与北漠开战是多大的事，早在民间传的沸沸洋洋。
"可是有件事皇上一定不知，"莫熙稍顿，笑了起来。"在出征前，季骁才刚得偿夙愿。"
独孤夜凛挑起单边眉，季骁得偿夙愿？...该不会──
他随即转而面向独孤日昊，问道："昊，你跟季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