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巴格达————北色
北色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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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唯林摇着头,苦涩地笑着,从认识路修远到今天,这是第一次拒绝他,却也是最后一次。
"我走了。"
如一声叹息,他就这么走了,把路修远独自留下。
这句话是世上最毒的毒药,把人一下子毒倒,路修远失去了力气般,瘫软了身子蹲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相爱时的点点滴滴再次汇聚,相视,牵手,偷吻,昨日的快乐。
被抛弃了,唯林再也不要他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令他毫无招架之力,如恶梦把他吞噬。
陈唯林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呼吸般的自然,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过呢?这是路修远连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其他的,路修远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以后,夜晚归来,再也没有人静静地守候了。
二十八
夜很深,可路修远始终无法合上眼睛,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神空洞灰暗,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有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千年。
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麻痹,艰难地爬到电话前拎起话筒,叫了几个朋友。
深更半夜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朋友起先怨声载道,但见他一副颓丧的样子,低着头半天不说一句话,才知道不对劲。
"小路,你搞什么啊,叫我们出来又不说话。"一个人忍不住道。
"很久没看到你们了,请你们出来玩还屁话这么多,要不要点酒喝啊,我请你们。"小路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
"小陈呢?难得回来也不陪他?"
小路拼命地摇着头,想把脑中的痛苦统统驱赶走。朋友们看他的模样,大致猜到了情况,想起平日里两人的感情,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但有不敢多问,生怕刺激到小路。
"好了好了!大家好不容易聚聚,要开开心心的!小路今天也喝点酒吧,不要装斯文了!"
昏暗的灯光下,朋友们轮番灌他,路修远也不拒绝,各种颜色的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不善饮酒的他几杯之后就不分东南西北了。
幸好小路酒品好,醉了也不会撒酒疯,只会一个劲地傻笑。如今他只想哭,可又流不出半滴眼泪,只好借着酒劲,搂着朋友笑成一团。有几个人见他烂成一摊泥,企图不轨,要不是有朋友挡着,早给人占了便宜了。
一个漂亮的男孩拿着酒瓶晃过来,和小路其中一个朋友亲热地打招呼,显然有些暧昧。他看了眼窝在椅子里的路修远,笑嘻嘻道:"这人是你朋友?我好像在哪见过?他怎么搞成这样?"
"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他出国好几年了,他来这里玩的时候你还读小学呢!"
"真的,骗你是小狗!我传唤王子来拯救他吧!"男孩咯咯笑着,拿出手机晃了一下,自顾自地打起了电话,"喂?季大老板,近来可好啊......睡啦,那么早啊,改性子不过夜生活啦......我没事,就是想你了,慰问慰问你......喂喂,别急着挂呀,怎么一阵子不见就这么不耐烦呢......嘻嘻,我现在在PUB,看到你的小宝贝了......真的呀,我都没喝酒怎么会说醉话呢......就是以前我跟你在滨江大道上遇到的那个呀......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啦,大概被甩了吧,醉得不省人事了......嘻嘻,你自己猜啊,我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假话。"说到这里便挂了电话,也不管对方还在疑惑,又跟身边的人调笑起来。
半夜被吵醒的季文正气愤非常,倒头继续睡觉,可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在说小路?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好好地不陪家人,不陪男友,泡酒吧酗酒呢?肯定是喝多了生事!
可万一是真的呢?如果他是想骗自己过去,不会异想天开到把陌生的小路搬出来编瞎话吧,那就是真的了?
八成是跟小陈吵架了吧,恋人之间吵吵架是很正常的,我又去瞎掺合什么?
可是他们难得见一次面,有什么事情需要吵架呢?而且吵到小路在外头疯,那一定很严重了?
季文正思想斗争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三更天夜游。当初听小路说他外婆病重,现在又听说他夜不归宿,实在是有点担心。
可坐在床上担心没用啊,最后只好起床穿衣,临走时扇了自己一耳光:"妈的,犯贱!"
二十分钟后,季文正出现在酒吧,果真见到了烂醉如泥的小路,无奈地皱起眉头。
路修远看到他,远远地就跑过来,挂在他身上跟他打招呼,酒气喷在他脸上,一看就是已经失去理智了。
"你怎么也来了,呵呵,我请你喝酒!"路修远大着舌头道。
醉鬼是最难伺候的,起初季文正还很耐心,又是哄又是劝的,但路修远不是傻笑就是闷喝酒,根本不理睬旁人。跟他说了半天话都是白费,季文正很是恼火,粗暴地把他拖了出去。小路的朋友见他气势汹汹,又一副跟小路熟悉的样子,忘记了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季文正把塞进了车里,踩了油门就走。可路修远不干了,吵吵闹闹地要下车,车子正在加速,他竟试图要打开车门跳车。
"你疯啦!"季文正心下一惊,紧急刹车,暴吼道。本来就是熟睡中被吵醒,心情极度不佳,现在又看他闹不休,顿时火冒三丈,把人按回座位,一个巴掌甩上去。
路修远被打闷了,半天没出声,摸着脸颊,睁着迷蒙的眼,看着季文正。
季文正被他看得心乱,也有些后悔自己出手太重,刚想要出言安慰,只见路修远一张嘴,哇地一声在车里大吐特吐。
"喂!我操!"季文正大惊,连杀人的冲动都有了,从来不说脏话的他当即骂出口。
路修远这一吐便止不住了,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完了之后,又干呕了半天。
季文正仰天长叹不忍再看,也许他真的该把买新车提上日程了。
吐完了,路修远似乎清醒了点,呆呆地坐着,目无焦点地望着前方。过了半晌,突然趴在了前面,毫无预兆地埋头痛哭起来。声音很低,是经过压抑后的呜咽,可却是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着心颤。
季文正的火气也在刹那间消灭,他犹豫了一下,最后伸手在摸了摸小路的头,揉着他的发丝。
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小路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最后号啕大哭。
季文正轻轻抱了他一下,像安慰孩子似地拍着他的背,不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问,只要沉默,只要听他哭泣。
渐渐地,哭泣声音变小了,像是哭累了似的。
"有没有感觉好点?酒醒了吗?"季文正轻声问道。
没有得到回应,以为是小路不想说话,凑近一看,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原来是他已经睡着了。
对于昏迷不醒的人,季文正实在不敢多要求什么。也不想再开这辆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车,他扶着小路在路口等了老半天,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把小路在床上安顿好,季文正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看着小路酣睡的样子,一夜没有睡安稳的季文正羡慕不已。
喝了一晚上酒的小路,脸色其差无比,怎么也没想到,表面上看上去永远乐观的小路,竟然也会自虐,弄得憔悴不堪。从小路朋友的口中已经大致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可季文正很难去相信这个事实,因为曾经他在自己面前骄傲地说他爱他,曾经他在自己面前说他具备了他梦中情人的一切优点,曾经他在自己面前说他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对他这么好了。
可如今只剩下梦的躯壳,残留的酒精,和眼角干涸的泪。
当初是如何为他心动的?
从来有季文正在的地方,他都是受人瞩目的中心,从来都只有他说话别人点头的份,可跟路修远在一起,他情愿做个单纯的听众。
喜欢他说话时忘乎所以的神情,喜欢他已入而立之年却还会天真地追逐梦想,更喜欢他那双激情闪耀的眼眸。所以会心甘情愿地追逐,明知不会有结果,也会冒险犯禁。
看到小路这般模样,季文正着实为他心痛,床上的人似乎比上次见他时更黑了,还记得抱他的时候惊叹他看上去虽然瘦,但其实结实得很,也难怪嘛,没有旺盛的精力和良好的身体素质,怎么抗得住日夜的奔波?
虽然天气已经转冷了,但路修远还是出了一身汗,身上还散发着酒精蒸发的酒气。平时的他太过活跃,似乎随时都会溜走,睡着的他很安静,像个巨大的娃娃。
忍不住低头吻了他一下,偷食禁果的滋味让他心狂跳不止,从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他,竟有些微微发抖。幸好没有惊醒床上的人,季文正松了口气。
"文正?"
轻声的呼唤惊得季文正跳起来,回头一看,是卫小艾皱着眉头,站在门口。

二十九
忍不住低头吻了他一下,偷食禁果的滋味让他心狂跳不止,从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他,竟有些微微发抖。幸好没有惊醒床上的人,季文正松了口气。
"文正?"
轻声的呼唤惊得季文正跳起来,回头一看,是卫小艾皱着眉头,站在门口。
"小艾......你怎么......"季文正窘迫到极点。
小艾看了眼昏睡的路修远,示意季文正到客厅说话。
"小艾,我......"季文正想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喜欢他?"小艾歪着脑袋,仍然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季文正倚在墙上,没有回答。
"你说今天要陪我看展览的,还叫我早点过来......"本来还想问,认识他是在我之前还是我之后,可转念一想,是前是后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对不起......我......昨晚上他喝醉了,所以我......"
"选一个吧,他还是我?"小艾打断道。
"不是吧!我只是亲了他一下,又没有......"
"你喜欢他!我看得出来!"小艾看着他,一贯温和的眼神变得尖锐。
季文正难堪地站在当场,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另他局促不安的事情。
"这样吧,我不喜欢跟人抢的,你选一个吧,他还是我?"
"不用这么做吧小艾,我是怕他出事所以才带他回来的,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也没有其他意思,我不会阻止你散播同情心,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我爱的人一心二用。"
"我没有一心二用,我......"季文正不悦得皱起眉,"你这是在逼我吗?"
"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小艾苦笑,"拉着我不放,又想着能不能再追个,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小艾轻轻道,"所以我才要你选择,你更喜欢谁,更希望谁留在这里,其实这不难的,对吗?"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我......"
"痛快点,季文正!"
死一般的沉寂盘旋在两人头顶,在卫小艾直露露的目光下,季文正无处可藏。
"......那对不起了......"季文正深吸了一口气。
小艾愣了一下,似乎是还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或者说根本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对不起,至少现在我想在他身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季文正几乎不敢看他。
小艾低垂着头,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交还给主人--这是前几天季文正刚刚放到他手心里的。
在小艾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季文正都在生气,不知道是气小艾还是在气自己,总之是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
一气之下他狠狠的把钥匙往墙上一扔,随着钥匙落地,他听到房内有响声,回头一看,路修远已经醒了,正站在门口看他。
爱情最残忍的就在对不起,昨天和今天,仿佛一幕戏反复得上演。
"他......他......"路修远指着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我男朋友。"季文正顿了顿,继而自嘲道,"至少一分钟前是的。"
"你不去追他真的好吗?他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
"你很想我去吗?"季文正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路修远,"如果我再早认识他一个月,我根本就不会让他走的。"
"可他似乎很舍不得你,而且他年纪还小,所以才会说出那种孩子气的话,我想他不是真的......"
"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季文正的口气极为生硬,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沉默。
"我没想管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借你家电话用用,我手机没电了,想约唯林出来见个面......"一想到陈唯林,路修远又如同刀割般痛。
"那倒也是哦,毕竟那么多年感情了,说不定你再求求他,两个人就能和好如初了。"话一说出口,连季文正自己都奇怪,怎么会说出这种刻薄的话。
路修远抓了抓头,敷衍地笑着:"能和好当然最好,可我......我是不抱什么希望,我觉得他都已经安排好了,都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死心。"
"房间里有电话。"季文正也无心再多说,闷闷地倒了杯酒。
打完电话再出来,季文正正在发呆,不知道看着哪个角落,手里的酒一滴都没有动过。路修远感觉到:他后悔了。
逞一时之气,推开了眷恋的人,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梦想,当理智恢复时,他便后悔了。
"说好了?约哪了?要我送你吗?"季文正搁下酒杯起身。
"不、不用!"路修远连忙摆手,"让人看见了不好。"
季文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拿起酒一口灌下去:"随便你。"
冷漠的态度,如针芒在背,路修远收拾了一下衣服,低头离开。
坐在沿街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面人来人往,路人也能看到里面的吃客。到底是谁在观察谁,分不清楚。
点了一桌的菜,一个坦然,一个不安。
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这家餐厅是他们常来的,桌上的菜也都是两人最喜欢的--当然,都是很久以前。虽然路修远口口声声说不抱希望,但冥冥之中他还是期待着什么的。
从坐下那刻起,路修远就在说话,说什么陈唯林似乎听不见,只是无言地看着他。眼前的人晒得黑黑的,握着筷子的手是有力的,虽然一脸沮丧的样子可说话的神情是不容置喙的。和刚刚认识的那个白白嫩嫩的学生比起来,是成熟了还是幼稚了?也许都有吧。至少他自己的呵护下,他的感情始终停留在简单耳纯粹的阶段。
也许喜欢的还是当初那个不会说话,有点内向的路修远,可以掌握,可以去照顾,等待原来的那个他回到身边,可等待毕竟不是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且他已经等得太久。
分手的念头是怎么产生的?回想起来,似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天下班回家,张颜已经等在门口了。习惯了他的出现,也知道赶不走,也就随他去了。
"今天不用值班吗?家里没吃的,要不出去吃吧,或者是泡面?"陈唯林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不要外面吃了,你随便弄点东西给我吃吧,清淡点就好了。"张颜笑道。
"蹭饭的还那么多要求,想吃你自己弄,我累了,我吃泡面就可以了。"
"我会弄早就自己弄了,而且还可以做给你吃。这样吧,你教我好了,以后我就可以做了。"
以后?陈唯林忽然一震,跟他有什么以后,不过是突然出现的路人,居然笑着说以后?
煮了两碗面,张颜已经熟门熟路地摆好了桌子,倒好了酒,端着笑脸等在桌旁,仿佛这就是他的家一样。蒸汽模糊了视线,陈唯林忽然鼻子一酸,泪就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
............
"唯林?唯林!"路修远见他失神,推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
陈唯林被惊醒了:"你刚刚什么?"
"我说......我说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算了......"独角戏,路修远唱不下去,但这场戏,陈唯林已经独自唱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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