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巴格达————北色
北色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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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告诉你,这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瞧你神秘兮兮的!"看到季文正现宝的得意样,路修远故意表现出不屑。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幽静,马路不再是宽阔的八车道,两旁的法国梧桐遒劲纵横,正好能汇聚成拱顶。从茂密的枝干可以看出树龄已经很大了,可挺拔的身躯不见丝毫老态,骄傲地伫立街边,延伸出一条林荫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季文正刻意放慢了车速缓缓行驶,街上的行人也走得慢悠悠的,没有了车水马龙的繁忙。仿佛要淹没在梧桐树下,将繁华中的浮躁一扫而空,路修远情不自禁转向季文正。
"我找个地方停车,你先下去等我。"注意到路修远的视线,季文正笑道。
下车之后,季文正又开车走了,路修远等了一会不见他来,就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长期身处在战乱地区的他,从来不敢如此悠闲地在街上漫步,如今终于能偷得半刻闲,心情无比畅快。
经过一个公交车站,一辆公车正好停车进站,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下来,显然是刚刚去过大卖场之类的地方。
路修远本来是不注意他的,可他跌跌撞撞地下车,上下车的人又多,不是撞到人就是磕到人,他憋红了脸,不住地说对不起,好不容易挤下车,一个塑料袋经不住分量破了个大洞,里面的瓶瓶罐罐统统滚落在地。
"哎呀,怎么搞的!"那人惊呼,狼狈地蹲在地上捡拾,还要防着其他袋子破损,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路修远多事,忙上前去帮他捡东西,还帮他把东西重新装好,袋子绑紧。
"谢谢你啊,真不好意思。"他搔了搔脑袋,从路修远手里接过东西,一脸的腼腆。
"没关系,小心点拿好了。"路修远拍了拍塑料袋,以示它极为结实。
"在干什么呢?我就走开一会,你就跑那么远。"季文正停完车,在原来的地方找不到小路,便一路向前走,"这里停车不方便,都叫你等我了,走吧。"
路修远向那人点了点头,转身跟季文正走了。
待两人走远后,那人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准备振作出发。
"阿颜!"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帮他减轻了大半负担,"笨死了,买那么多东西不会打车回来吗?或者打个电话叫我来帮忙也好啊。"
"唯林?你怎么来了?"他惊喜道。
"帮你拎东西啊,看你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我担心你。"
"刚才袋子穿了,东西滚了一地,还好有人帮我啊,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吗?就知道你笨手笨脚会出这种状况!又不是冬眠,用得着买那么多东西吗?真是受不了你!"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还那么奸!靠,以后去大卖场你去我不去了!"
"你带我去哪?"路修远见季文正不说话,很是好奇。
"去我家呀。"季文正仰了仰头,转向一条小巷。
"你家?"路修远四处张望着,两边是陈旧的砖墙,墙内侧是有些年数的公房,与他以前租住的房子有些类似。
但走到巷子深处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幢老式的洋房,房子是三层楼的,灰红色的墙依稀能看出往日的鲜亮,虽然已经老旧了,但看上去仍然很结实耐住,既稳重又气派。
底层住了一些居民,看到季文正纷纷向他打招呼,木质的台阶因为太多人走过,中间凹陷下去,两端则有些腐朽。扶手的雕花已经磨损得看不到原来的图案了,白漆早已剥落干净,转角的玻璃被换成了普通玻璃,只有最上端够不找的地方还镶着彩色玻璃。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洒在地板上,是绚丽的斑斓色彩。
到了二楼一下子安静了,不再有人居住,一间间宽敞的房屋打扫地很干净。
"这是你家?"路修远不敢相信。
他们走到二楼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间,与其他房间不一样的是这间屋子重新装修过,红木家具保持了原有的古朴,窗边的两盆君子兰彰显着谦谦风度,一台高大的落地钟依然准确的走着。推开另一侧的门,呈现出半月形的阳台,上面的桌椅则是新的。阳台正对花园,花园里摆满了居民种的花花草草,虽然凌乱却生机勃勃。
路修远站在阳台上睁大了眼睛,仿佛要把每一寸都刻在脑海里,这种老洋房他见过不少并不稀奇,但大多是属于国家的,季文正说这是他家不免要感慨一番。
"这是我爸小时候住的房子,后来举家移民房子就扔这了。"季文正一边在橱里拿东西一边说道,"十几年前他回来把这里的二楼三楼重新买回来修整了一下,前几年我刚到这里很喜欢,看这间采光最好,所以就把这间装修了一下,偶尔会过来住几天,不过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你怎么不把楼下的房子也收回来?这样不就完整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这房子毕竟老了,很多硬件都不好,我不可能长期住这的。房子要有人住才有生气,尤其是老房子,而且我雇用楼下的人照看二楼三楼的房子,也不怕一直空关着了。"
"你们家以前就是行商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一带有不少洋房,以前都是商人住的。"
"你很了解嘛。"季文正笑着向他走来,路修远这才看清他手里端的东西,竟然是一套玉质酒器。原来他刚才忙着把橱里存放已久的茅台灌到酒壶里。
玉是上等的白玉,质地细腻白净,在阳光下晶莹柔和,壶是长颈南瓜顶,干净利落的雕工丝毫不破坏玉的整体,杯是半圆形的一两杯,一杯就是一两,杯壁薄得跟纸似的,仿佛能透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工艺才能打造得如此精致。
季文正斟满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小路:"来,喝一杯。"
"我不喝酒!"想到自己一喝酒就闯祸,路修远不寒而栗。
"就喝一杯,这杯一定要喝。"季文正不软不硬地强迫道,"这套酒具是一个朋友送我的,很名贵哦,据他说是元朝的玉器,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管他真的假的,就凭这好玉这做工,就价值连城了。"
"元朝的......"路修远捏着酒杯的手在发抖。
"别晃,快喝掉,否则......"季文正话说到一般嘎燃而止,因为他看到小路一昂头,闷哼一声把整杯酒灌了下去。
几乎是刹那间,路修远脸烧得通红,酒劲还没有上来但已经灼烧了喉咙。
"你......你......没事吧?"季文正连忙扶他坐下,见过喝酒猛的,没见过猛到这种程度的。
"没事!我很清醒!"路修远拍了拍胸脯。
"我叫你喝一杯,没叫你一口气喝掉,你慢慢喝也行啊,又没人跟你抢。"
"你说是元朝的,我一激动就喝了!"
"好点没?人的脸怎么能红成这样的?太神奇了......"
"你说什么!嘲笑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我是担心你啊。"
"床在哪?我要去躺会。"
"就在那里你看不到吗......来来,小心,我扶着你......"
一觉睡醒,已是深夜了。路修远很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睡着了,记忆回流,只记得灌了一杯酒,随后就瘫了。
夜如此宁静,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天空黑得跟墨似的。床的位置刚好正对阳台,他看见季文正坐在躺椅上,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
"好安静啊。"路修远走到阳台,享受地伸了伸懒腰。大部分人做这个动作都是迎着阳光,而他迎着月光。
抽出一张CD,让音乐环绕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季文正示意他坐在另一张躺椅上。
"当然静了,哪能跟你过去几年呆的地方比啊?安定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季文正说着扬了扬酒杯,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
"又想害我?"路修远暗自发誓再也不碰这东西了,免得次次失态。他舒展着四肢,仰望天空,仿佛能看到极远的深处。多少次在午夜惊醒的他,终于能享受宁静的夜晚,也只有经历过混乱,才能更珍惜安定的时光。不经意地,嘴角扯起淡淡的微笑。
可自己是不属于安分的,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呢?一桩心事上了心头,他愁得皱起了眉,该说的总都逃不掉。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季文正并未察觉小路情绪的变化,自顾自说道,"前几天我遇到一个朋友,然后我们聊了会......"
"先听我一个坏消息吧?"
季文正先是好笑,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看他一脸严肃,又突然害怕起来:"好,你先说。"
"我......"事到临头,路修远又有些胆怯,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我向总社申请了去埃及。"
季文正愣了愣,下一秒就从躺椅上蹦起来,用盯着猎物般的眼神望着路修远:"你再说一遍?"
并不是没有见过他生气,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路修远都会心惊,可他还是坚定地重复着:"我要去埃及。"
季文正霍然起身,走到阳台边上攀着扶手,一言不发,沉默着的他看上去更加可怕。
"我休息了这么久也够了......"路修远继续说道,"总不能光拿薪水不做事吧?那里人员调配......"
"我刚才想跟你说的是,我拜托我朋友帮我租了辆车,还规划了路线,因为我想和你......因为我本来想和你......因为我本来想让你陪我去敦煌。可是你......还真够狠的!"季文正冷冷道。
路修远吃惊:"你怎么事先都没有告诉我?我一点都不知道......"
"少来了,事先告诉你有用吗?"
"......对不起......"路修远低头。
短暂的静默,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加速了矛盾的激化。
"我不许你去!"季文正低声道。
路修远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一定要去!"
季文正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让怒气爆发,遇到他,也算是自己的克星了。他捏紧了拳头,狠狠砸了下扶手,精心的计划,细心的安排,只因为他一个走字,变得支离破碎。
路修远看在眼里,心中也是闷得慌,于心不忍地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他。
季文正正怒在心头,毫不领情,挣扎着要推开他。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路修远耍赖地不肯放手。
"如果我坚决不肯呢?"
"你不会的......"
"我会的!把你绑起来,关在房间里,看你还怎么跑!"
路修远苦笑,下颚轻轻地磕在他的肩膀上:"我会带着你送我的神灯。"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季文正的防线,他当下重重叹了口气。
察觉到季文正开始妥协,路修远也松了口气。
"那个不要了,我再帮你买个带视频的。"季文正怨声怨气地说着。
"给你打电话还要穿得整整齐齐,不会太难受了吗?"
"你不穿衣服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路修远继续笑着,在彼此的接触中感受体温,那是比这夜还要强而有力的安定力量。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季文正握起他的手,缓缓道,"我真想掐死你!"
"我......我也没有几年可以在外面走了......"
"你这算是安慰我?"季文正又叹了口气,暗自思忖。路修远的心性从来不曾停留在一个地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扼住他的喉咙不让他走,只会逼得他反抗,可好不容易盼来的在一起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如何让人甘心?"你爱我吗?"季文正似乎有些艰难地问道。
路修远眨了眨眼,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心理准备。
"我爱你,所以才让你走,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快乐,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也是爱你的,但是我永远都不会放弃。"
季文正看了他半晌,这双眼睛依然是自己最难割舍的宝贝,珍爱着的是他眼中从不熄灭的飞扬神采。不舍得也没有办法,于是,他只能淡淡地笑。
"嗯......你去过埃及吗?"为了调节气氛,路修远随口问道。
"......去过。"
"感觉怎么样?"
"......我被偷掉过500块钱。"
路修远失笑,知道他故意挑不好的说。
"到了那边需要什么跟我说。"
路修远呵呵笑:"你又不是我领导,我需要的东西单位都会提供的。"
"为什么你总想到那些地方去?怎么不去华盛顿,巴黎,伦敦那些城市?这样我去看你也会比较方便。"
"那些地方好是好,可没多大意思。"
"怎么没多大意思?你什么思想?都是新闻,你要同等对待。"
"对哦对哦,都是新闻我要同等对待,那我跟领导申请去柏林吧,我认识的德国同行都帅到不行,我倒是很乐意去。"
季文正胸闷道:"那算了,你还是去开罗吧,中东大胡子你肯定不会喜欢的,我也比较放心。"
那一天他们说了一整晚,好像有太多的话,怎么都说不够。
路修远又将去远行,一走又将是好几年。但他们的对话不会结束,即使隔得再远,只要用心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也只有如此安静的夜晚,才不会打扰到无眠的恋人。等待他们的未来,或者更远的未来,是分还是合,无法预测,让人有点忧心有点无奈,但是与其担心未知的将来,还不如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秒。
夜深,缠绵的话语伴着悠扬的音乐,飘向空中。
季文正握住路修远的手越捏越紧,真的,真的不想放手,要抓紧的是他的手,更是他的心,这一辈子都能紧紧抓住。

--完--

终于在今天结束了= =,实在是谢谢支持我的人~~~无论如何都希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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