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血————霍湮
霍湮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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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他越是说的云淡风清事不关己,越彰显出他眼里的寥落,仿佛可以看见一个沈重的包袱压在他肩头,叫人无端心痛。
  不只心痛,还有不爽,很不爽。明明已经跟了我,却还要记著好几百年前那些有的没的,欺负我什麽都不知道就不把我当回事。横!
  我把胸前的血玉塞进嘴里狠狠啃了一口。呸呸,硌到牙了。
  我可不想只当他的累赘啊!虽然我是凡人,也只能窝囊地让他保护,但总有我能尽力帮到他的地方吧?我要他把我当成,当成......
  当成什麽呢?
  见鬼了。脑子里浮出来的居然是昨天晚上与他的唇舌纠缠,身上立即一阵燥热。
  不就是嘴对嘴渡精气麽?我秦大少什麽时候变那麽纯情,记忆犹新到现在。不行,睡不著了,这把火烧起来,再要浇灭不是容易的事。我噌地坐起来,随便披上件外衣。想了想还是把紫金如意从枕头低下摸出来塞进裤袋,以防万一。
  哥几个都躺下了,不知道谁在哢嚓哢嚓磨牙。马王堆在上铺翻了个身,咕咕哝哝问我干什麽去。
  "尿尿。"我小声回答。汲著拖鞋踢踢嗒嗒走了出去。
  我们这间302正对楼梯,冲凉房在走廊另一头。我一路上跟几个白影子点头招呼,它们立刻慌慌张张飘开。老学校老宿舍,难保不会有这些东西,我早就见怪不怪。人怕鬼,鬼还怕人呢。
  不知道是哪个没公德心的家夥忘记关水龙头,老远就听见哗啦哗啦水资源往外流。我走进去,把龙头一个一个拧紧,然後脱了衣服站到莲蓬头下让冷水从头浇到脚。熄火。
  可悲啊,想我人见人爱风流倜傥的秦大少居然有不能解决需求的时候。我把问题归结於太久没找过女人,自从两个月前和上任女朋友分手。
  早知道就先把张璨给吃了。哇哈,这个想法对不起陈湘,怎麽看怎麽觉得他有严重恋姐情结,原先我还以为他对霁血有意思呢。偏偏霁血老爱跟他眉来眼去,害我心里酸不拉几像喝了醋似的。
  我呼吸猛然顿住。呼啦呼啦就著冷水狠狠扒拉两下头发。
  别想了,再想就不知道歪到哪条路子上去了。我开大水流猛冲,直到思想彻底冷却。懒得把身体擦干,直接套上沙滩裤把上衣搭在肩上,打开朝南的磨砂玻璃窗吹风。
  夜晚的T大和所有历史久远的大学一样,沈谧中带著点阴气。层层叠叠的树海里有若隐若现的小径,远处是灰蒙蒙高低不一的教学楼群,昏黄稀疏的路灯光冲不破雾一样的黑暗。
  不知道哪间房晾出来的内裤挂在宿舍前那棵榆树的枝桠上随风飘荡,那模样颇为好笑。
  我咧开嘴,视线却被树下两条白影擭住。
  其中一个是霁血,我相信我的视力。
  他面前的白影背对著我,以至看不真切它的面目。但那站著的风姿倒和霁血有几分相似,雪白的长袍坠地,乌黑的头发在脑後挽了个髻。
  他们在说什麽。我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却只听见树叶被风撩动的沙沙声。
  忽然,霁血抬了抬眼,正触上我的目光。他朝白影说了什麽,白影缓缓回身,只差一点我便可以看见它的脸。
  背後空气轻微波动,直觉告诉我有什麽出现在冲凉房里。
  我刷一下转身,一只手插进裤袋。
  冲凉房门口站著个人,青黑干瘦的脸,仿佛千年古尸。
  马王堆。
  "老大,你吓死我了!"我松开捏在手里的紫金如意,长出一口气。
  "我看你这麽久不回来就跟过来看看。"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在暗处发著光,盯得我突然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天太闷,我冲一下。在等头发干。"我下意识再往树下看看,霁血和白影都不见了。
  马王堆朝我招招手:"回去拿毛巾擦干吧。再这样吹下去小心著凉。"
  我点头,吧嗒吧嗒过去。他还是堵门口没动,我走到他面前愣了一下。
  他一咧嘴,露出马式经典的阴森笑容,抬手用麽指轻轻抹去挂在我下巴上的水珠,旋即转身走了出去。
  这家夥吃错药了?阴阳怪气的。我用手背擦擦下巴,没怎麽在意,慢腾腾跟在他後面回到寝室。
  擦干头发倒头就睡,只是想著明天要问问霁血跟谁幽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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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该好好考虑考虑了,我会让他慢慢醒悟滴~
至於马王堆,有大人觉得他不对劲了吧?哦呵呵呵......


然而霁血只说了两个字:"故人。"
  我眨巴著眼睛等他下文,他就看著我悠悠的笑,那眼神仿佛穿过我的身体透视到某个久远的年代,见著某个久违的人。
  我怒起,隔著桌子一把抓他到眼前,想跟他吼:你现在是我的玉我的灵我不许你想那些早被时间消灭的东西你怎麽不想想我?
  话到嘴边又噎住,我这是怎麽了?暴躁又易怒,秦相侯该是个成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什麽事都不在心里放过夜的人,那现在的我又成了谁?
  我颓丧地放开霁血,把头埋进面前摊开的砖头书里。现在不是胡乱烦恼的时候,心浮气躁或许只是因为考试压力大的关系。
  边上有人拍拍我肩膀:"同学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定,四肢抽搐,不是犯了什麽宿疾吧?"
  我抬头,见图书管理员一只。尽量早来挑了个三面环书架的角落,想不到还是有人经过。
  "我没事。"克制住想拿他当出气筒的欲望,我僵硬地笑笑,目送管理员一脸不放心地远去。
  叹气。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
  "昨晚没睡好?"
  他眼睛里的关切很好地安抚了我的浮躁。我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摇摇头,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砖头书上。
  "这些天你还是多保留些精力的好。"他一声轻叹,"麻烦随时可能出现。"
  我惊疑地抬头:"怎麽了?"
  "蜃枭。那天他逃走之後我再也没感觉到他的气。"他一指揉著眉间,脸色郑重,"这只代表一种可能,他重新找到了宿体潜伏。鬼灵精怪一旦进入宿体,便能把气隐藏起来。这就是为什麽当时我没察觉张璨体内的它,而它也没料到我栖宿在你胸前的玉石中。"
  所以它只偷走了紫金如意而大意地把霁血留在了我身边?想来马定川也是因此一直没有发现霁血躲在玉里头吧。
  我恍然点头:"也就是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躲在什麽地方,准备的是哪一出,所以防不胜防。"
  "最要提防的便是你身边的人,这段时间切勿和他们走得太近,直到我找出它为止。"他隔著桌子拉过我的手紧紧拽住,"我虽一直在你左右,但还是做不到万无一失。你若不警惕,做什麽都一头栽进去,我拦也拦不住。"
  我愣愣的看著他,让他眼里的後怕搅得胸口一阵彭湃如潮。
  "就好像上一次......"
  我知道他指我冒冒失失就跟张璨跑去郊外,结果差点被炼化在乾坤表里图。
  他叹口气,垂下眼,淡淡哀愁在他周身弥散开来:"好不容易到了今日,你若出什麽岔子,我势必追悔永生。"
  心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揪得生疼。原来他这麽在乎我,我却木知木觉猜忌他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实在显出我小气。
  我猛地反握住他的手,一边掏出手机拨通寝室电话。
  "喂,老大?嗯,我今天中午有事,陈湘我帮你约好了,十一点半南门鼎太丰。你们两个谈吧,我就不过去了。好,那就这样。"挂机。
  我看向霁血,咧出一个灿烂笑容:"我现在就和这两个家夥走得最近了。"
  霁血说的对,跟他们疏离开来不仅为我好,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不至於被卷入是非成为第二个张璨。
  一个复杂的笑容在霁血唇角绽开,欣然而忧郁,宽慰而不忍:"其实你也不必......"
  我打断他:"这样做最好,对谁都好。我不仅为我自己,也是对你负责。"
  突然领悟自己想要的,便是霁血无忧无虑的笑容,不再落寞寂寥哀怨神伤。不让他操多余的一份心,也许是目前在他保护下的我唯一能做的。
  边上又有人拍拍我肩膀:"同学,你确定不要去医务室?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吧,连自言自语都跟背台词似的。"
  又是管理员。看来是我动静太大让他盯上我了,赶紧点头哈腰连声道歉说下次不敢,他才一脸不放心地再次走开。
  坐在对面的霁血清咳两声,还是憋不住扯起了嘴角轻轻笑出声。那模样好像春风吹融了一个冬季的雪,吹化我的心。我目不转睛盯著他,发誓以後要想尽办法让他这样笑给我看。
  他笑著倾过身体拿手指戳我脑门:"快看书。小心真叫人以为你这里有问题。"
  我如受军令,埋头苦干。神清气爽的时候,那些英文字母竟也讨喜起来。

  苦读一日,中饭晚饭都在图书馆草草解决。我红肿著两眼一路伴著蝈蝈的嘈杂往宿舍走,半路上却遇到了陈湘。确切的说,在宿舍区的铁门外被他堵个正著。
  "等你半天了。"他脸上如释重负的笑掩不住疲惫。
  早上经霁血那麽一说,我有点戒备地看著他:"有事怎麽不打我手机?"
  "我碰碰运气,遇得到你就让你看样东西,确切的说,我想让霁血看,要是遇不到也就拉倒了。因为那个维持不了多久。"
  他越是神秘兮兮我就越疑神疑鬼,不自觉往後挪了挪,靠上一具冰冷的身体。
  "霁血,你看看,谁说我做不到。"陈湘往边上招招手,从铁门边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我差点把手里的书全撒在地上,声音都变调了:"诈诈诈,诈尸啊!"
  赫然是张璨!
  然而路灯光照到她脸上竟泛出一层青光,双目无神,没有焦距地直视前方,走路的样子也有些僵硬。我告诉自己张璨不可能复生,一定是陈湘动了手脚。
  "你把你姐做成了僵尸?"这是我能想出的答案。
  陈湘脸一板:"怎麽可能,她现在有体温有呼吸,不信你来摸摸。"然後他转向张璨,"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秦相侯。"
  张璨缓缓伸出右手,居然开口说话:"你好。"声音也是木木的。
  我不敢去握她的手,扭头看向霁血。他皱紧眉头,脸上严肃的有点可怕。
  "陈湘,这是有违天道的。"
  "我不在乎。"陈湘哂然一笑:"这只是初次尝试,我下次会做的更好。霁血,你还是不相信凡人能做到这一步,仍不愿帮我麽?"
  霁血沈默。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陈湘有点骇人,眼神中透著疯魔。
  "算了。"他无所谓地笑笑,"你有你的信条,我也有我的目标,只要你不出手阻挠就好。"
  他拉起张璨的手转身走开,很潇洒地背对著我们摆摆手。我想喊住他说点什麽,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仅仅隔了一天,他好像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湘。
  他突然想起什麽,停下来对我说:"对了,龙虎山掌门天师羽化了。我赶不上头七,师父叫我尾七的时候一定要回去趟,好歹我也算旁系子弟。那时候正好暑假,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麽?"怎麽想这事情和我八竿子搭不到一起。
  "害死我姐的妖怪是冲你来的。天师道能人比蚂蚁还多,一来可以保护你,二来也方便我给我姐报仇。"
  "我......"我犹豫著想拒绝。
  "你考虑考虑。"他不再理会我,转身走了。路灯把他和张璨的影子拉得老长。
  霁血一路盯著他远去,一句话不说。
  我惴惴不安:"那是......炼魂术?"
  他看向我,轻轻摇头:"不,只是普通的移魂术。他把别的孤魂野鬼捉来填进张璨这个躯壳,但为了让它听话扮演张璨这个角色,他还掺和了御鬼咒。那个小鬼一定受不了这麽霸道的咒术,不出十二个时辰定是要魂飞魄散的。"
  我张口结舌,牛角尖钻到陈湘这个样子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管门房的大叔远远伸著拦腰过来锁门,我赶紧闪进铁门往宿舍赶。
  霁血跟在我身後问:"那陈湘的邀请你答不答应?"
  "我不去。"我回答干脆。既然决定了和身边人保持距离,哪有答应的道理?那妖怪来便来吧,有霁血在,我也不惧它什麽。

  然而,冥冥中注定我非去那个道士老巢不可。


 复习和考试很好地成了我疏远周遭人事的借口。我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每日里图书馆教室寝室三点一线,当然有霁血作陪。
  马王堆不只一次试图作我的伴读,被我这般那般婉拒,偶有"巧遇"的时候我就好像躲瘟神一样一溜烟跑走。我估摸著他最近一定被我伤到了自尊,每晚我踩著熄灯的哨子踏进寝室就能看到他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催促我洗澡睡觉。而陈湘却是极少再出现,我猜想他也是忙著应付考试的吧,却有一次在我们学校食堂看见了他──跟张璨坐在一处吃饭,不时一脸宠溺地把自己的菜拨到张璨饭盆里,好像张璨不是他姐,而是他女儿。张璨看起来自然多了,要不注意她直勾勾的眼神还有青白的脸色,简直和大活人没两样。我没上去跟陈湘打招呼,小心翼翼从偏门闪了出去,无意间看到跟在身後的霁血好像刷了浆糊一样板著脸。
  董小脚告诉我,最近马王堆和陈湘走得很近。这家夥成天粘在马王堆屁股後面,据他说自己还跟陈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於是有意无意的就成了我的情报来源,像个没有休息日的广播站,隔三岔五跟我报告他们几个还有张璨又去哪里哪里吃了什麽什麽。当然,除了吃吃喝喝,别的信息少得可怜。我也想当然,马王堆与陈湘按辈分来说是同门师兄弟,自从上次我引见了他们正式认识,亲热起来是人之常情。但我想不明白马王堆怎麽没看出来张璨是个死人?又或者看出来了,按他那种正直到不善变通的个性,为什麽不制止陈湘继续这种不人(鬼)道的实验?这层疑惑在我心里投下一个微小的不安的阴影。人就是这样,一旦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就开始疑神疑鬼。
  在董小脚眼里,他、我、陈湘、马王堆、张璨五个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团体了,於是他有时候言语中会怪我怎麽这麽离群。我假装雄心勃勃地拍胸脯说咱以後是要干大事的,没你们这麽多闲工夫。从小到大不知为什麽我几乎没朋友,天生独行侠,却从来不知道寂寞。这回要疏离这段友谊,我也放得开的很。记得小学时候老师有次找我谈话,之後她面对我老爹老娘一脸痛心疾首,说这孩子情感残缺。没想到生我那两个活宝竟然开心地说那样不是挺好麽,她才明白世上有个名词叫遗传。
  地狱般的考试周就这样过去。我披荆斩棘杀出条血路,总算考得都不错,当然霁血功不可没。考国际商法的时候我不小心睡死过去,多亏他我才没交白卷。我迷迷糊糊揉著眼睛走出考场,就看见他一脸无奈,大叹世风日下。
  日子意外的风平浪静,平静到我以为前段时间遇到的事情都是幻想出来的。要不是还看的见霁血和那些半夜出来晃荡的白影子,我恐怕要连鬼怪的存在都否定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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