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纸鸢(17P文)————天籁纸鸢[下]
天籁纸鸢[下]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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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欢一掌打开他的手,继续跑:"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你!"
  那人又冲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语欢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无用。那人紧勒住他的腰:"语欢,你被庆寒和复轩卖了。跟我回景阳宫。"语欢道:"我哥会卖我?鬼才信!"
  鸣见抓紧他的手:"你先跟我回去,我不会害你。"语欢抽出短剑,在他手上划了一刀。鸣见闷哼一声,下意识收了手。语欢失控地吼道:"我哥会卖我?!你这撒谎不眨眼的!"
  
  语欢跑了。
  鸣见看着底下越来越多的人群,蹙眉,又一剑划向自己小腿,跳下房檐。
  
  语欢跑了一段,心中越发忐忑。
  千落说了,小命最重要。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时找鸣见确是最安全的。
  可是头上被人敲下一记重击,失去意识。
语欢是被说话声吵醒的。他眨眨眼,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被绳索捆住,扔在地下室里。他未眼拙,这地下室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钟粹宫的地下室。

  门外说话的人,是复轩和庆寒。

  只听见庆寒来回踱步的声音,恼怒的吼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会被鸣见发现的!现在完了,偷鸡不着,反折一把米!"

  复轩道:"主子,要冷静,越急越找不着北啊。"

  庆寒吼道:"冷静?我怎么冷静?!肯定是复语欢跑去给老九说过,这会儿全完了!"复轩道:"我能保证他绝对没去过。但是,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语欢不知道,九皇子知道。语欢不说,九皇子也不说。不过还好,主子叫去的侍卫已死,没人可以出卖主子。"

  庆寒道:"别和我胡扯八溜!你当鸣见是傻子?这宫里还有谁会和他对着干?这下仗挑明了打,我九成九赢不了。何况老九若没有十二分的把握,绝不会冒险。他今天在父皇那里露面,百无失一说明,他已经捉着我们的小辫子了!"
  复轩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别急。九皇子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别忘了,我们这还有一个人。"
  顿时,外面一片死寂。
  片刻过后,庆寒缓缓道:"你是说......"复轩道:"嗯。他的死穴就在这里。"

  当头一巨棒,敲得语欢眼冒金星。复轩和庆寒两人早就策谋好,让他设下陷阱,再推他进去当诱饵。语欢缩了缩身子,觉得背后似乎有无数双白骨爪子,随时都会捉住他。除了阴寒还是阴寒。那是他的亲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四哥。

  庆寒道:"你说得没错。可是,用你弟威胁他,能有用么。"复轩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庆寒冷笑:"说得倒挺好。你打算怎么做?"复轩道:"用语欢逼他交出兵权,主动退出竞争。"庆寒道:"你当复语欢是神?老九喜欢他我知道,但相对江山,你认为哪个更有诱惑力?"复轩顿了顿:"我不清楚。"

  庆寒道:"这点子出的妙。对复语欢,老九肯定在意。先拿他要挟着老九,留下点笔迹什么的。再把复语欢的人头献给父皇,顺便交出......如此一来......这种时刻,再弄点谋反......父皇不可能不信。最后,我们再一举......"声音不大,可语欢听得冷汗直冒。

  复轩轻吸一口气:"主子,得些好意须回手。这样也太......"庆寒道:"你不是说了么,无毒不丈夫。血亲都是假的,权位才是真的。这事万不可大意失荆州,办妥了,江山就是我们的。"
  庆寒狂妄地大笑,声震四方。

  笑声渐远,复轩的脚步声靠近。开了牢门,见语欢睁着眼,复轩蹲下来道:"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是不是。"语欢没有回话。复轩道:"不要怪四哥无情,四哥亦身不由己。我会尽量保你性命,到时候,你逃吧,再不要回来。"

  语欢点点头。相对复轩的身不由己,鸣见那更叫身不由己。

  两人良久无话。

  语欢忽然道:"四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来朝廷潜伏,是为什么?"复轩一顿,苦笑:"晨耀早已覆灭,天下,是靠自己打拼的。无关紧要的事,不必再问。你再睡一会吧。"

  然后,一包药粉撒在语欢脸上,语欢又沉沉睡过去。

  语欢原已作好必死的准备,可再度醒来,发现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再一看,一个男子肩头搭着块白布,匆匆走出门去。晃晃脑子,反应过来自己在客栈。不过多时,一张脸探进门。尖尖的下巴,挑起的狐狸眼,窄瘦的鼻梁,白净的小脸儿......不是赏渊是谁!

  语欢一激动,几乎坠下泪珠子来。

  赏渊一边朝身后挥手,一边兴奋道:"啊,醒了。千叔叔,哥哥他醒了!"
  语欢欲撑起身子,却无一丝力气,又倒下去。

  一个雪白的身影走过来,正是千落。

  千落按下语欢的双肩:"庆寒他们给你塞的药太多,你暂时下不了床,再躺躺。"语欢看看赏渊,再看看千落:"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千落将落在半空的被褥揽起,漠然道:"你被庆寒关起来,鸣见将你救出,送到这里。这两天宫里变动大,不宜久留。"语欢道:"鸣见呢,鸣见怎么样了?那,宫里呢?"

  赏渊道:"二皇子谋刺皇上不成,被九皇子逮着。皇上废黜了二皇子,立九皇子为太子。"

  语欢猛地坐起身,肩膀闪抽筋,痛得嗷嗷叫,颤抖着手指指向赏渊:"你,你说什么~~庆寒被废~~?"赏渊道:"是。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连夜行衣都用景阳宫的布去做,怎的充军的条儿就用上了钟粹宫的?这么马大哈,也不知是谁干的。皇上一直信任九皇子,本等就十分怀疑。行刺事件过后,皇上甚至怀疑过是九皇子欲盖弥彰,但是一去查那条子,就发现有问题。严刑拷打后,二皇子底下的人把他抖出来,太子地位不保。据说要放逐边疆。"

  语欢未回过神,半晌才道:"那鸣见呢?他还好吗?"千落道:"他当了太子,你说呢。"语欢松一口气道:"那就好......呸呸,这样,这样更没法杀他了。"赏渊摇摇头:"我真服了你。都喜欢成这样了,还怎么动手杀他?现在九皇子雄霸朝野,之后的日子更逍遥,你想杀都难。"
  千落道:"语欢,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语欢还未回话,门外却传来喧哗声,真正的鬼哭神号。赏渊蹙眉道:"我出去看看。"结果人还未出门,就听到店小二扯着嗓门喊:"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以为是耳朵出问题。

  那店小二又喊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赏渊赶紧冲出去,拦住那小二:"小哥,皇上怎么驾薨的?"那小二道:"前太子洗雪逋负,弑父了!本来是要流放,现在给拖回朝廷,准备问斩。"

  语欢喃喃道:"庆寒,庆寒真的什么都不要了?"

  千落道:"不,杀掉长清的人,是鸣见。"
第三四章 释然

  语欢还未来得及询问后话,已有士兵冲进房门,说要带语欢去见九皇子。语欢看看千落,千落点头。


  景阳宫里清静无声。几个宫女抱着厚重的布料,迈着猫步走过。


  夕阳透过窗纸进入房间,在地上透下几块方晕。兽像站在月台旁下,孤零零的,翘首遥望远方。鸣见站在窗旁,身形削长,两条腿撑得笔直,高贵,清远,却站在更远的地方。精致的脸上衬着红晕,亦真亦幻,亦如塑像。见语欢来了,鸣见回首一笑:"语欢。"


  语欢在他身旁站定,看着他。他却看着远方:"今后有什么打算?"语欢沉默良久,忽然笑得十足讥讽:"谁知道呢。"鸣见转过身,手指轻扣住窗栏:"这里看不到杭州。"语欢道:"嗯。"


  鸣见笑了笑:"其实我胆子蛮小。"语欢道:"是么。"鸣见道:"我恋世,恋权。再隔几日,我就要登基了。"语欢但笑不语。鸣见道:"你恨我不恨?"语欢道:"不恨。"


  鸣见道:"你不想杀我?"语欢道:"不想。"想了想又道:"你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我也不想报仇。就这样,什么都结束了。你若没话要说,我走了。"


  鸣见淡笑:"语欢,很对不起。"语欢道:"有人告诉我,做任何事都不要觉得愧对他人。对得起自己,就够了。"鸣见道:"你不在意,我在意。"语欢狐疑。鸣见道:"我对你说了很多谎话,觉得有些屈心。语欢,我从五岁就在晨耀。"


  语欢眉头紧锁:"这我知道。"


  鸣见道:"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后来,有人告诉我,只要我能把晨耀里的一些东西翻出来给他,以后江山就是我的。"语欢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说。"


  鸣见道:"我利用你,你不介意么。"


  语欢愣了很久,忽然淡然道:"没有谁利用谁。你用身体来交换,大家扯平。"鸣见回头凝视他:"你是不是想说,我用身体来交换你的心?"


  语欢道:"如果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种无聊的话,那很抱歉我没时间奉陪。"鸣见道:"我并不痛苦,只有愧疚。"语欢握紧双拳,逼迫自己放松,又紧紧握住:"哦。然后呢。"


  鸣见靠在窗台上,仰首,双眼直视屋顶:"语欢,我不喜欢你。"


  语欢没有回话。


  鸣见转过身去,留下一个清瘦秀美的背影。


  语欢眼睛停在桌面上,那里放了一把金柄匕首,然后,他张开口,许久才轻声道:"然后呢。"鸣见的双手放在胸前,背影如同僵木:"从来没有过。"

  语欢拿起匕首,轻轻抽出一半。


  语欢往前走了一步。


  鸣见依旧伫立不动。


  语欢加快脚步,迈了几步,飞速拔出匕首,金属的声音显得刺耳且尖锐。语欢扬手,一道寒芒在匕首上划过。杀了鸣见。语欢在心中默念。而匕首停在半空,迂久。


  鸣见轻声道:"怎么,有勇气拔武器,没有勇气下手么。"声音充满不屑,嘲讽,却有一丝哽咽。


  语欢一怔,一咬牙,匕首电陨般落下。


  眼见刀尖离鸣见的脖子越来越近,即将刺穿鸣见的咽喉。


  惊天一瞬,脑中忽然涌现出许多回忆,语欢猛地收手。临时强收的力量几乎击破他的五脏六腑。他被震得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是,依然来不及。鸣见的脖子被划出一道血口。


  匕首在地上划过长长的痕迹。


  语欢按住胸口,心中翻腾。


  鸣见倏然回头,惊得睁大双眼。倏然跪在地上,扶住语欢的双肩:"语欢!你做了什么!"


  颈上的血染红了两人衣裳。


  语欢顺着血迹,一直看到鸣见的伤口,咬紧牙关,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下。再抬头看着鸣见,看见鸣见通红的鼻尖和双眼,忽然忘记疼痛,一把抱住鸣见,发疯似的吻上去。


  鸣见僵了一下,回抱住他,喉间依稀透着呜咽。


  固知难以永久,不若珍惜片时。


  如果不是今天,就没有明天。纵隔三千世界,背负一身罪孽,他们融成一块,如饥似渴,欲仙欲死,都幻化成深沉的叹息。像飞升的烟云,不安分地颤动。


  黎明的京师,如同一条沉睡的卧龙。天未亮,语欢就离开长安。离去前,他与庆容道别。


  庆容轻叹:"鸣见一心登位,就为等待这一日。现在除了我和他,所有害晨耀的人都给他弄死了。你为何不成全他,也成全了我。"


  语欢淡淡一笑,只留了两个字:保重。


  后来,后来。


  京师自是一番繁荣景象,杭州却一如以往,柳如青丝桥如虹。


  语欢回到杭州后才知道,春二爷已在一年前病逝,春小爷把家产搞得倍儿棒。春小爷一听语欢回来,立刻撒丫子奔到杭州。两人关系好得冒油,合伙弄了点生意做,没多久语欢就开始大鱼大肉。可以前语欢爱做春小爷现在期待的事,没有发生。


  话说萧二郎的家产又被吃空,萧则宇被卖给了个杭州老头子,语欢找人把萧二郎废了,花银子把萧则宇赎回,两人成了铁哥们儿,和春小爷搭起来,那叫苏杭美男三剑客。


  听说复轩在朝廷里还弄了个官儿当,是谁封的就不知道了。后来复轩娶了个媳妇儿名叫青兰,语欢怎么听这名都觉得熟,最后记不住,弃之。


  筱莆和庆容,关系似乎有了改善。具体改善了多少,就他们知道。


  关于天地教,那更是天翻地覆。青城老大是个暴力狂,常常打媳妇儿出气。天地教把青城给卡嚓了,赏渊在青城派那一场恶斗,那叫潇洒得惊天动地。嫣烟被接回天地教后,没了消息。
  


  言之一年要回家几次,去杭州玩几次,一路过杭州,必然要留下一句:你他娘的过舒畅了。而公从没见过像鸣见这么当皇上的,自己是个忙碌狂就算了,把满朝大臣都逼得跟他一样,而公要累死去了!格老子!


  要说命最好的人,那就是麻子宇。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语欢重新发财,第一个帮衬的人就他了。语欢问他想做什么生意,老头子终于说出活了半百都不敢奢想的愿望。于是,在一堆人的欢呼声和鞭炮声中,杭州城最大的藕粉店闪亮开张。


  两年后,天下依旧太平,国运依旧昌隆。


  杭州的城隍庙,清淡烟雾,终年缭绕。语欢进入寺庙,看到一个人。雪白披风,银圈耳环,俊美年轻的容颜,沧桑清冷的眼眸。他对语欢说,我找你很久。


  这一年,大庆皇上做了一个梦。


  线牵纸鸢,纸鸢引线。一个小小丑丑的孩子,穿着白褂子,在空中挥舞双臂,尽情飞翔。穿着黄褂子的小孩手握风筝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然后,他跳到小黄身边,两人抱作一团。小黄捧着他的头,笑得不伦不类,在他嘴巴上吧唧一亲,笑着说,鸣见鸣见嫁给我。鸣见,嫁给我。


  空旷华美的寝宫中,年轻的帝王抱住枕头,在梦中轻轻点头,甜甜微笑。

 

  暮春的江南,天如海,云如雪,蓝天白云间,满目纸鸢。
第三五章 牵引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位置。语欢祭拜着同一个神像。柳枝兰花手,白衣七彩光。佛光当照,普渡众生。一香客正欲削发为僧。语欢定睛一看,跪在那的人竟是杨笙歌。
  方丈询问他是否真的要出家,杨笙歌轻声道:"空中下望,尽皆骷髅,夫妻恩爱,情人反目,女子是惊扰世道人心的浊物,众生都为虚情假意所伤,朝为红颜,夕已成白骨。缘缘分分分分合合聚会散离离愁别恨,看多了,不过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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