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茂十三岁,连连十岁。正茂总算做了一件事,把连连逗笑了。那是个卖饧天,村外满眼韶华,满眼油菜花,灿亮灿亮,金黄金黄。正茂跳到田地里,采了支油菜花,扔给连连,还配了一句非常恶心的话:亲爱的娘子,相公送你花。
连连接过花,瞪了他一眼,还没瞪出火候,就忍不住笑。那青水脸儿一展开,像极了熟透的无花果。正茂被电住,脑神经断线,突然冒出一句,我不娶薇薇,我要娶你。话刚说完,正茂回首就看到真命天女正瞅着他,桃腮粉脸梨花带雨雨如瀑布。这就是所谓的,拜堂听见乌鸦叫。
接下来,真命天女扑去找了村长和夫人,叫他们为自己做主。村长不是什么时髦人士,断袖这个词儿,听都没听过,只知道打哈哈说吾儿逗哏呢。正茂冲进来说不不,我是要娶连连的。连连拿着油菜花,有些局促。村长说,可你们都男的,怎的娶。
正茂一愣。对啊,我们都男的,怎么娶。
正茂就这么被摆平了,三娃子的小日子继续过。
又晃了几年,薇薇女大成了一朵花,正茂人如其名风华正茂。只有连连,依旧是小小的身材,苦瓜似的脸。后来在家人的安排下,正茂娶了薇薇。两人刚大喜未多久,连连就说要离开。走之前对薇薇和正茂说,等我在外面学好了本事,回来当你们的师父。
连连走后数个月,朝廷内局势动荡,风雨飘摇,满世界都贴着招兵榜。有了青年才俊,统统给长清收了去。正茂说不甘一辈子在个小破村庄里待,冲出去充军。
正茂走后两个月,薇薇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可惜走背字,一次爬坡,小产了。
孩子没了,薇薇彻底绝望,在家里沈闷地过了好些年,几乎憋出病。为了打发时间,薇薇常常做家务。某日,在打扫连连房间的时候,忽然在枕头下看到一个东西,顿时花容失色。
山没有起伏不成山,故事没有波折也不是故事。后来,外邦打入村庄,复村长老俩口被捉走,薇薇躲在稻草篷子里过了几天。从后院地底下挖出私房钱,奔出村庄。战争还在进行,想在茫茫军队中寻找复正茂这根绣花针,绝对是在发梦。薇薇开始在江湖上打滚,刚听临清教散教的消息,也听说教内出了叛徒,千落。
一战结束,休战数年。朝廷的龙头功臣,名叫复正茂。薇薇知道以后,激动得热血沸腾,刚到京师,就听说复正茂早已有了孩子。顿时晴空一道横雷劈下,薇薇彻底崩溃。好在有活菩萨,把她带去了将军府。见了复正茂,样子没变,倒比以前英武许多。复正茂待她还是一样好,不过多了一妻两妾。两人聊了许久,偏生无人提到连连。复正茂预见隔上几年还会打仗,决定要去青城学武,并且带上薇薇。
夫妻俩刚到那里,赶巧碰上英雄聚会。青城头子当着一群人,指名道姓要花一万两买一人的笑。可是那人非但没有笑,还使暗器废了他的手。青城弟子愤怒,却不敢多言。因为那人是武当掌门的男宠,且武功冠绝天下。
那人叫千落。仅站在那里,就像真正的谪仙,只缘俗事入凡尘,他朝将披衣推月归天去。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很肥,不过几日便是中秋。千落和复正茂在台子上见面,许久无言。复正茂问他为什么改名,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千落淡淡一笑,你不是想学武功么。我教你。
其实,晨耀剑是武当的传世武功,连掌门本人都不会。
千落随复正茂回到长安,相处了一程子。走遍街巷,穿遍西市,复正茂眉飞色舞地给他说什么是古石胡腾舞,什么是酿金钱发菜,唯独不提自己在朝廷里受人排挤之事。这一点,复正茂和复语欢简直没有差别。爱撑门面,还撑得相当透彻。
学过武功,复正茂与千落再次一拍两散。江湖上关于他们的流言已经传开,千落置之一笑。送千落离去的路上,满山油菜花开。复正茂望着千落消失的地方,周遭一片金黄,一直出神。
后来,江湖上一教派兴起,教名天地,教主千落。千落所练的武功,每日都要与人交合,所以,隔一段时间,都会杀掉一人。天地教一度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教。z
复正茂料事如神,果然战争又一次爆发。复正茂战场杀敌,所向披靡,晨耀剑在战场上那叫金光四射,辉煌得人仰马翻。眨眼间,又是好几年过去,战胜,大庆王朝一统天下。
那一年,复正茂带着薇薇在长安外漫步,忽然路过一片菜园子,里面的油菜花金黄金黄,刺得人眼睛发疼。复正茂这一次出神,竟出得泪流满面。
后来,复正茂一家决定挪窝去杭州。同年,薇薇失踪,天地教教主很快换作赏薇。赏薇有两个孩子,一名嫣烟,一名渊。
事情说来挺复杂,其实有两点说透,什么都明了:一是连连枕头下的东西,二是关于千落的名字。连连枕头下发现的东西,其实只是一张小卡,卡上夹了朵压扁的油菜花。千落,千落。连连起这名的时候,其实酸了一把。千,意为千度。落,意为落花。
千度回首,春深沈醉。落花有意,流水薄情。
第三一章 醉酒
语欢怔忪良久,抬头想一会,低头想一会,猛地瞪圆了眼:"小渊,你真风趣。编故事的能力一流。"赏渊傻眼:"谁和你编了,我说的实话。"语欢道:"行了吧你,照你这么说,嫣儿还是我妹妹了。"赏渊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娘说要她嫁你,就是为了报复爹?"
语欢也楞了:"她嫁我,关我爹什么事?"赏渊叹道:"罢了,不提这个。现在姐姐连见你一面都不想,宁可被青城那丑王八糟蹋。"语欢想了想,悄悄抬起一只眼:"哟,那你不是我的......"赏渊白他一眼:"你神经怎么这么大条?我叫你这么多次哥好不好。"
语欢眨眨眼,无比无辜:"那,那~~弟弟~~~"赏渊搓搓胳膊,打了个冷噤:"我是很讨厌你的,你离我远些!"语欢哪管得了他这么多,一个猛虎落地势扑倒,将赏渊抱个满怀。
赏渊拼命晃动那颗漂亮的小脑袋:"放开我!你这变态!喂!放开!我呼吸不了了!"
这一日,语欢的嘴巴都快笑到牙根去。
接下来,跑到庆寒那里去转悠一圈,又复轩,言之商量一个下午,初步定下套路。再回景阳宫,运气好得失天理,鸣见竟然不在自己屋。拿了章,飞速在白布上盖了个印,把布交给言之。忙到这时,天已黑。明儿言之改改账簿,一切解决。
可是到晚上,鸣见都未回来,语欢只得回自己房。可刚靠近宅院,就已听到里面传来笛声。清幽凄断,碧落天高。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忽然停了。语欢移步进门,小院里,桌上一壶清酒,一束桃花。花瓣褪尽凄苦,行云带雨。房外瑶阶映白露,房内烛影映红酣。y
推门进去,鸣见坐在床头,一双眼微眯着,半醉半醒。见语欢来了,鸣见轻声道:"来,过来坐。"语欢在他身旁坐下,淡笑道:"怎么还没睡?"鸣见道:"语欢,不要让他像我们这样。"
语欢茫然。鸣见半垂着眼帘:"千落。他与仙仙,嫣烟,筱莆,安胜,春小爷都不一样,对不对?"语欢神情凝重,没说话。鸣见醉醺醺道:"他与我,也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语欢依旧没有说话。
鸣见打了个酒嗝,痴笑道:"语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嗯嗯,我一直都很虚伪。从小到大,你一直纳妾,我一直阻止,说什么是为了仙仙,为了嫣烟......反正,都与我无关。这次一样,一样与我无关。你,你告诉我,你会对他好的,对不对?"
语欢看着他,轻轻抿唇。鸣见抓住他的肩,吃力道:"语欢,你快说,你喜欢他,你会对他好的。"语欢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鸣见摇了摇他的肩膀,提高音量道:"快说啊,你会对他好的!"语欢迟疑片刻,点头。
鸣见面容渐渐冰冷:"说出来。"
语欢道:"我喜欢他,我会对他好。"
鸣见看了他许久,忽然淡然一笑,松手,拍拍他的肩:"好。就是这样。好,就是这样。"
语欢点点头,起身出去。
刚到门口,鸣见又道:"语欢。"语欢停下。鸣见伏在床头,发丝微乱,眉眼妩媚:"你告诉我,当初在杭州的客栈,我亲你,你为什么要装睡?"语欢睁大了眼。鸣见道:"你那时还想着我,是不是?"语欢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鸣见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语欢面前,抓住他的手,塞了个东西。语欢拿起一看,是一只小纸船。灯会漂在河面的船。船上写了几个字,字迹已不清晰。
鸣见一手撑在门上,一边微笑:"你看,我把这个都找到了。"
语欢握紧纸船,垂下头:"那是确实是这样想的。"
鸣见把着语欢的手指,指着船,一字一字念道:"鸣,见,嫁,给,我......鸣,见,嫁,给,我......鸣,见,嫁,给,我......"语欢打断道:"不要念了!"
鸣见笑靥如花,倾国倾城:"语欢,你看看上面的字,每一笔,都是你亲手写的。"
语欢轻吸一口气:"那是以前。"
鸣见靠近了些,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块儿:"你喜欢我,我知道。你以前很喜欢我,我知道......"语欢垂了头,声音不大却十分果决:"不要说了,我回去睡了。"
鸣见猛地按住门,急道:"他哪里好?"
语欢道:"你说什么?"
鸣见一把抓住语欢的手,把他往床上拖:"我知道了。因为他让你在上面。"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自己的裤子:"我也可以。你试试就知道了,我不比他差。"语欢拦住他:"你喝醉了。"鸣见道:"你不试怎么知道?"说到此处,已开始脱语欢的裤子。语欢推开他:"你疯了是不是!"鸣见停了手,看着他,喃喃道:"为什么,只有我会这样?......连庆容都可以,就只有我......"b
鸣见抱住语欢,浑身抖得不象样:"语欢,我不要皇权,不要江山。我只是想要你成为我一个人的而已......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我都做不到?......"
语欢鼻尖酸痛,只轻声道:"你若死了,我就会挂念你一辈子。"
鸣见身体僵硬,松开语欢,一双眼红成了兔子眼,却在强笑:"我知道。"
语欢拎起鸣见的领子:"不要给我做出那副模样!若是怕死,就杀了我!"
鸣见只静静地凝视他,眼眶湿润。
语欢两条长眉都绞成一团,捧住鸣见的头,情不自禁地轻吻。鸣见浑身一震,紧抱住他,喉间隐有呜咽声。语欢将他压在床上,粗鲁地扯掉鸣见的裤子。语欢刚想强上,他却主动分开双腿,抵上了语欢的身根。语欢抬起他的臀,慢慢推入他的身体,紧张得流出细汗。
鸣见哽咽道:"不要这样,语欢。弄伤我,弄伤我......"
纱帐华美,飘逸而轻灵。
语欢如梦初醒,腰腹用力,撞入鸣见的身体。仿佛一剑冲破蓝天,刺穿浮云。
鸣见扬起下颚,下意识夹紧双腿,五指将床单抓得紊乱。语欢惊得想要退出去,浑然忘记一切。鸣见忙抱住他,连连摇头,面容如同元月霰雪,精致易碎。
语欢铆了全力,在他体内冲撞。
鸣见目光涣散,双手四处摸索,捉住语欢的手,紧紧握住。语欢一咬牙,甩开他的手,将他的腿拉到最大,一味索取。鸣见怔了怔,尴尬地收回手,轻轻握成拳,藏在轻纱下。
语欢想将他抱在怀中,细细亲吻,极尽缠绵。然,他能做的只是闭上眼,当什么都未看见。疼痛已至极限,鸣见双唇发白,削肩微颤,就像江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被巨浪覆灭。
两人至始至终,未说一句话。
事后,语欢仍停留在鸣见体内,被温暖与柔软包围。鸣见靠在语欢肩头,不知是昏是睡。语欢轻轻掰开他的臀瓣,一丝一丝从他体内抽出。全拔出来的时候,一股猩血落在床上,就像雪地中的腊梅花瓣,触目惊心。睡梦中的鸣见微微皱眉。语欢麻木地拿毛巾擦去血迹,麻木地将床单包作一团,扔在床脚,然后勾起鸣见的颈项,搂在怀中。鸣见的乌发散落,在烛火下透出荧光,唇与脸却惨白。
语欢轻轻捏住他的脖子,几乎下手扼死他。然后,自己随着去了,一切结束。可是,无法下手。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他现在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逗留。一直抱着鸣见,替他穿衣服,替他梳头,肆无忌惮地看他,抱他,吻他,通宵未眠。
翌日。鸣见酒醒,去长清那里打一趟,又回书房看书。看到语欢在门外等候,唤他进去,说上几句话,还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语欢应卯过去,正准备退出房门,鸣见忽然道:"我酒品一向不大好,昨天晚上我喝多了,说些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见他笑得清雅淡定,语欢点点头,然后出去,合门。一切又恢复以往。
天籁纸鸢 第三二章 篡位1
在给鸣见使绊子前,语欢问过庆寒,你不觉得毕其功于一役,太猴急了些?
庆寒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语欢默然。连环计是他想的,落井下石这种点子也是他出的,但以他个人看,这事儿拖久点好,起码要等天地教的人闪了再说。毕竟这种事让外头人看了不好,万一皇上一个不小心没升天,底子又给人捞出来,那死透的人决计是太子爷这一团。不过太子帽子大面子海,他坚持,语欢能说个啥。语欢不急,却一直跃跃欲试。
国库里头的白花花,鸣见掌管的四分之一,太子爷掌管四分之一,皇上占一半,这个人人都知道,军队同样是这样分的。关于这一点,庆寒不止一次抱怨,说不知老爹在想什么,给鸣见这么多势力,莫不成就是想让他们骨肉相残?
语欢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长清立太子时比较嫩,根本未料到自己可以活这么久,也未料到自己活这么久后儿子会觊觎皇位。于是干脆玩起卞庄子刺虎的把戏。
会中计的人,也就只有庆寒那个脑壳被雷劈坏的。相对于庆寒个马脸,鸣见真是神来之子。天天绕在长清身边,左父皇右父皇的,父皇您好生歇着,父皇您饿没呀,儿臣带父皇去外头走走啊,父皇您有空到儿臣那去坐坐呀......那真是天真得不得了哇,你管它真的假的,长清年纪大了,没闲子考虑太多,只知道乐去。
前几日,庆寒就已将鸣见的印章弄到兵库里去,银子,就是用来扩充兵马的。刚说要扩充兵马的时候,庆寒说了一句话,把语欢给逗乐了:真这么做了,不是明摆着让位给鸣见?
语欢差点就抡起锤子砸他。真不知庆寒跟九皇子一直斗着,储君的位置是怎么保下来的。想到这,背上一寒。莫不成内定太子早就变了鸣见?若真如此,那庆寒就不吃羊肉空惹一身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