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日向和季
日向和季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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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请问你是?」响介虽然见过这人,也知道他是二年级生,可是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相模直树。」相模依旧目不转睛地看著响介。
「……是我吵醒你了?」响介对相模感到难以应付。比起沉默但和蔼的真山,相模虽然会开口说话,但给人的感觉却像座冰山,冷得要命。
「别问你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相模面无表情地说。他本来就是倚墙而坐,怎麽看都是已起床了好一段时间。「我在看短讯。」
「……打、打扰了。」响介战战兢兢地向垂眼看著手提电话萤光幕的相模鞠躬。相模面无表情,响介看不透他的情绪,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惹怒了这位学长。
相模抬眼,沉默地望著响介。直到响介以为会被相模就这样子直瞪到天亮时,相模说话了。
「可以陪我一下吗?」
「咦、我吗?」响介惊讶地指著自己。
「一会儿就好。」相模道。虽然相模此刻面无表情,但他的莫名眼神却让响介想起小时候的登。
——「我没足够的坚强继续下去啊。」
在放弃剑道的那一天,登那样说著。虽然当时她是笑著,但她的眼神却跟现在相模的眼神完全一样。响介晓得那眼神代表什麽,所以响介没有拒绝。
「……谢谢。」相模把电话关掉,放在衣袋里,然後站起来示意响介跟他一起步出室内运动场。
离开时,响介回头一望。室内运动场内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见。——中村学长是不是还在睡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响介猜不出来。
「学长,你还在吗?」响介有点心惊地问。黑暗中寂静无声,让响介想起上星期的深夜节目——夏日怪谈。
因为相模说想要散步,所以两人就在一片漆黑的学园内四处逛。当走到主校舍附近时,相模忽然要响介把手电筒关掉,而响介也顺从地关上手电筒。所以,现在响介正处於一片漆黑之中。
「别亮手电筒。」相模有点模糊的声音从响介身後不远处传来。听起来似乎……有点哽咽。
「学长你……哭了?」响介试探地问道。
相模在黑暗中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对。」
没料到相模会直接回答,响介一时不能作声。
又听相模继续说:「即使你想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也没关系,因为这是事实。我确实是打著要人陪又不让别人看见我哭的样子的卑鄙主意。」
「为什麽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呢?」响介觉得相模的语气在刺人,也在刺相模自己。「伤心难过时想有人陪在身边是很正常的;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也是很正常的。这两件事并无抵触。」
只听相模轻轻地叹息,「你说得对。」
然後,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
不知是忍受不了沉默,还是难过时想把心事说出来的心态在作祟,相模突然开始说他的事。
相模的故事很简单,也很常见。相模一直喜欢著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可是他没有表白。因为那女孩每次看见他都会皱著眉,所以相模没有自讨没趣。後来她与相模念的学校不同,所以就没见面了。刚才相模从朋友寄来的讯息中知道,那个女孩在今天下午遇上车祸,过世了。
「自从小学毕业後就没再见面,我以为我对她的感情已经淡了。可是我现在却很难过。」相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听说她其实并不讨厌我,只是因不知道在我面前该做怎样的表情、该说怎样的说话而烦恼得皱眉。这样简单的事情我没能看出来——想到这里,我就很气自己。」
响介默默地听著,心情很沉重。
「好事多磨。」相模忽然说著,亮起了他的手电筒。藉著突然亮起的刺目光线,响介看到相模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但眼睛有点红。
「可以了吗?」响介问道,也亮了自己的手电筒。
「要问我哭够了没有就直接问。」似乎已经回复平常调子的相模如此说著。
——看样子是哭够了。
响介心想,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麽学长要找我呢?」
「因为你似乎很閒。」相模晃了一下手电筒,示意是时候回去了。「难过的时候,总会有〝是谁也好,希望能有人相陪″的不设实际的想法。不过我很诚实,所以就随便选了一人,而那人刚巧就是你。」
「为什麽不找黑川学长?」响介又问。「他是学长的朋友吧?」
「……我不知道有这种事情。」相模说罢,突然加快脚步,把响介远远掉在後方。
当时针指向六字的时候,在室内运动场内睡死了的〝尸体″数量有著明显的减少。
剑道部的集训时间是由早上九时开始的,即使是负责当天早餐的部员,也可以睡到八时才起床。不过,在剑道部与弓道部中习惯早起床的人似乎并不少。——之前一天是弓道部的人来得太早,才会看见惨不忍睹的景象。
昨夜两个学部的副部长们经过协商,决定三餐由两个学部轮流负责。因为昨天晚餐是剑道部做的,所以今天的早餐是由弓道部负责。弓道部负责煮食事宜的部员,并不是像剑道部般抽签、公平编排,而是在每次做饭之前用有著强烈女魔王风格的猜拳方式来决定。
真山虽然对纸屋会冷著脸,但也没有出言反对——因为真山本来就不爱说话。其他人见真山似乎没反对,也就认命地围成一圈猜拳去。毕竟他们可没胆子挑战女魔王的打架技巧。
「起来。」相模用力捏著黑川的脸颊。黑川看了看手表,皱了眉。
「现在才七时……让我多睡一会。」拨开相模的手,明显地不属於早起派别的黑川又闭上眼睛。
「你昨天说你今天要负责早餐,要我叫你起床。」相模又伸手捏著黑川的脸颊。
「……相模,你今天好活跃。」黑川打著呵欠说道,又拨开相模的手。「平常你都不会理会我的啊?」
「因为刚才有人说你是我的朋友。」相模说道。面上还是一样的没有表情,让人怀疑相模的颜面神经是不是都坏死了。
「……所以你现在才会超不爽罗?」黑川喃喃说著,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睡袋里爬出来。
另一边厢,同是猜拳落败的中村正在睡袋里睁大眼睛对著天花板发呆。
醒是醒了,可是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中村的身体现在可算得上健康,但毕竟做过手术,身体比普通人稍微虚弱,刚起床时会有不太严重的低血压作祟。
睡在中村旁边的真山也醒了。没戴眼镜的他抬起头、眯起眼睛望向中村,似乎在看他要不要紧。
「我很好,你继续睡吧。」中村笑道,一手把猜拳获胜的好友的头压回睡袋里。「我只是刚起床时脑袋不怎麽清醒,待会儿血压回升了就没问题。」
我看是问题大著呢。似乎比剑道部部长的起床气还要令人伤脑筋。——被茫然笑著的中村在脸上拍了好几下的真山如此想著,努力地挡下好友的无意识攻击。
「学长早。」响介见中村醒了,就走过去扬起手打招呼。
「你昨天没睡觉。」中村伸手抚上响介的脸,眯起了眼睛:「有黑眼圈。」
真山与响介对中村如此的举动都吓了一跳。他们都不曾见过中村曾对谁有这麽亲腻过。
中村虽然对任何人微笑,却不曾亲近过谁;虽然露出笑脸,但表露在外的情绪几近没有。中村是个对任何人都很疏离的人,包括亲人白鸟、也包括好友真山。
真山想起,中村曾说过对响介有爱慕之情。此刻看来,好友确是爱上了一位同性。
一般来说,男生对身边出现同性恋者都会感到鸡皮疙瘩。不过真山有一个双性恋且无节操的大哥,所以也没觉得中村爱上同性有多惊世骇俗。这方面只要事不关己,真山那超强韧的神经线并不会那麽容易断裂。
对於友人的恋情,他是乐见其成的。
真山常常在想,要是世上能有人让中村打开心扉就好了。让那个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中村,稍微愿意亲近别人多一点,让中村稍微爱惜自己多一点。而现在,那个人真的出现了。
但是,这位关学弟又会怎样想呢?——真山有点担心地望著两人。
响介对中村的亲腻举动,露出一脸状况以外的表情。
被一个同性抚著脸庞,说感觉不奇怪是不骗人的。但响介也没有感到反感——这一点也是让响介觉得奇怪的地方。因为,他跟中村并没有熟悉到让对方轻抚脸庞的地步,可是响介却一点也没觉得讨厌。
中村的手不像女孩子般柔软纤细。手指虽然漂亮,可是却有著男生特有的触感。那是一双明显属於男性的手。
真奇怪,为什麽自己会不讨厌呢?真是太奇怪了。
察觉到响介的呆滞表情,中村微微一顿,收回了手,脸上露出淡淡但没情绪的笑容。
「吓到了吧?」中村说著,伸手往响介的额上弹了一记。
「下手真重。」响介揉著发痛的额头,说著言不及意的话语。刚才他好像模糊地想出了令他这段日子以来烦躁不已的原因,但被中村这一干扰,还不及理解的答案就从紧抓住线索的指缝间溜跑得不见影踪。
——就只差那麽的一点点,就能想通啊。唉、果真像相模学长所说,好事多磨吗?

18

中国有句说话,常常跟〝好事多磨″放在一起。
那就是〝及时行乐″。
响介自认没有什麽乐想行。但,没做过会觉得很可惜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他想告白。响介想告诉那个让他单恋已久的邻家女孩,他一直喜欢著她。自从听过相模的故事,响介就有了对纸屋告白的念头。当他想像在将来的某一天,她或是自己有一人先行离开这个世界,而自己却没能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响介就感到心中压了一块大石。
——怎可以让这种令人遗憾的事一再发生呢?
如此想著的响介,在弓道部前来集训的第四天中午,把纸屋约了出来。
响介念的学校,既没〝告白之树″也没有〝恋人之路″这种浪漫的告白地点。所以响介只是把正因猜拳落败而臭著脸的纸屋,从热闹的家政教室中叫出走廊。
这里并不是个适合告白的地点,这一点响介很清楚。他竖起耳朵一听,家政教室中的剑道部部员们正因能与猜拳落败的弓道部女生们相处而吵吵闹闹——毫无告白的气氛。
「我喜欢你。」没有情书也没甜言蜜语,响介只以这简单的一句话语为开场对白。反正对方若是喜欢自己,自己的告白也用不著加入过於做作的甜言蜜语;若是不喜欢自己,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有效果。
因被叫出走廊而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的纸屋,本来正乐得咧嘴而笑,可她一听见这句话,就彷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景象般睁大了眼睛。
「欸、别开这种玩笑。我会生气的。」纸屋摇了摇头,她不是没遇过开这种低级玩笑的家伙。更糟糕的、只因为打赌或是觉得她难以驯服而向她告白的男生她也遇过。虽然她知道邻家男孩的为人,但男生就是男生,纸屋还是对异性没什麽信心。
她知道自己很不可爱。既不会对男生发嗲撒娇,也没有女生该有的似水柔情;只会像热血笨蛋般喜好运动,追求别人不理解的极致。她很清楚,无论是男是女,大部份人都觉得她是怪胎,总是不屑她、疏远她。
这样的纸屋戒心很强,无论是男性或是女性都是必须防范的对象。她对别人的识别方式,永远只有对自己的威胁性的高与低。只要让她觉得有一定危险性的人,她就会抡起拳头装出凶狠的态度,把对方远远赶走,绝不让任何有可能伤害她的人接近一步。
纸屋有时会想,将来她的恋人,大概是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即使是乍看之下完全无害的中村,也未能达到这个标准,更何况是既普通又平凡的响介呢?
纸屋之所以会对响介的戒心偏低,不过是因为他俩自小相识,她把响介当成弟弟之故。若没有这个条件,纸屋一样会把他列入需驱逐的名单内。
「我是认真的。」响介的认真表情,让纸屋心里刻有关响介这名字的危险量度计上的数字不断跳升。
「我不喜欢你这类型的人。」纸屋对邻家男孩摇了摇头。「我喜欢的是毫无威胁性、能让我感到安心的类型。」
「难道我不能让你感到安心吗?」响介不自觉的拉高了声音。他简直不能相信,他爱慕多年的女孩竟然说他让她感到有威胁性。
「你现在这个样子更让我觉得危险。」纸屋垂著眼说道。她看著地面,手指绕呀绕,心中盘算著该说怎样的话,才能令响介死心而又不把他伤得太深。
响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著平服稍微有点激动的情绪。又见他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响介才冷静下来。
「登……纸屋喜欢的是中村?」响介以闷闷的声音问道,不忘改了对邻家女孩的称呼。纸屋觉得这可以让他完全死心,所以也没阻止他。
在他认识的人当中,看起来能符合条件的人大概就只有中村了。想像著中村与纸屋成为情侣的甜蜜景象,响介不由得妒火大旺。
「中村?那家伙才是危险指数五颗星的危险人物咧。虽然说只要不惹他就很温驯。」纸屋皱著眉说道,「我喜欢的是连一丝危险性都没有的类型。」
「世上没有这种人吧?」响介笑说。听到纸屋说她不是喜欢中村,响介不知为何竟然感到怒意全消。
「有啊、不然我早就选了个危险度低的人交往去了……啊咧?」说著说著,纸屋歪了头。既然身边有难得的好人选,为什麽到现在她还不下手把人拐走呢?
「是谁?」响介这个问题完全出於好奇心,毫无嫉妒之意。毕竟连标准极高的纸屋也能认同的危险性零蛋的家伙,实在算得上世间罕有。
「就是啊,会是谁呢?」纸屋困惑地皱著眉头。一直把所有人都列为具危险性的纸屋,会把那个对比起来极其显眼的无害家伙遗忘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就是想不起来。「难道是他?」
使用删去法,把身边有危险性的人全部删去後,纸屋的确得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但是她又对这个答案感到难以理解。因为她可以说得上蛮怕那个人的。
明明是危险性零蛋却会让她感到害怕,这真是个矛盾的答案。难怪她会一时间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再仔细想想,为什麽自己会害怕那个家伙呢?纸屋得出一个让她哭笑不得的答案。——原来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对那人有好感了。她害怕的不是那个人,而是害怕那个人会讨厌她。
——能轻易触动自己情绪的人,从来就只有他啊!
一旦想通了後,纸屋心中的烦闷立即一扫而空,略带几分英气的漂亮脸蛋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脑海中浮现起那人看似严肃但习惯了後看起来倒像是在腼腆的笑脸。
——真是太可爱了!
身为行动派的纸屋,立即喜孜孜地跑去告白——无视状况以外的响介,纸屋转身回到家政教室内。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无视差点儿就吓得集体下巴脱臼的众人,纸屋牵起那人的手,甜甜地笑道。
有幸被女魔王相中的可怜人物,一脸惊讶地瞪大著眼睛,看著纸屋的笑脸没有回应。
「我是认真的。」纸屋握著对方的手又紧了一点。
那人看见纸屋坚决的眼神,知道她并没有说谎,向来鲜有表情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以几乎没人能察觉的点头动作作回答。
他一直喜欢著纸屋。所以当他知道那个关学弟喜欢纸屋时,他心里的烦躁让他一看见纸屋就冷著脸。他认为,关比他更接近纸屋,因为纸屋从来都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要不就是一脸怪笑地戏弄他。他一直以为纸屋讨厌他。
所以,现在一听纸屋竟然说她喜欢他,他就乐得想要大喊万岁。他之所以没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可悲的习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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