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日向和季
日向和季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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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弓道)
极致是什麽呢?
巅峰、完美、极限,还是100%的绝对?
不能实现的梦想,才能称之为梦想。
世事没有完美。
但极致之意确实存在。

1

还记得那个人出现在纸屋家的时候,自己的莫名心情。
邻居的纸屋一家,跟自己住在同一所大厦。两家人就住在隔壁,感情好得常常在露台隔著挡板聊天。挡板也不大,只要倚著栏墙,就能看到对方的脸。
更别说小时候不懂事,常常由自家露台爬到别人家去玩。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从没摔到街上去还真是够幸运。不过若真是摔了下去,现在大概也没那个好心情回想当年了吧?
纸屋家有一个女儿,名叫登。
登是个人如其名,毫无女人味的女孩子。
小时候她就不爱玩女儿家的洋娃娃、家家酒,只喜欢跟男孩子混在一起打电玩,跑来跑去。念小学後,更跑去学剑道去。
「我本来是想学西洋剑击。我觉得那比较帅气。」登如此说道,露出男孩子般的爽朗笑容。「可是,我觉得传统的剑道比较有男子气概。可以突显出东方人的高雅气质。」
「你喜欢高雅,何不去学习茶道、插花什麽的。」记得当时响介如此回答,登立时塌下小脸。
「我讨厌穿和服。束著腰,连吃东西也吃不舒爽。」登鼓著脸颊说道。似乎只有在抱怨的时候,登才会显出女孩子的表情。
「呐、响介,要不要一起学剑道?」
当邻家女孩如此笑问,比她小上两岁的响介毫不犹疑地点头。
并不是因为什麽特别理由,响介只是想看邻家女孩比较女孩子气的笑脸。
不过响介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也许是错的。
束马尾的剑道少女的确是赏心悦目,可是随著年龄渐长,邻家女孩似乎变得越来越有男子气概。响介想要看到的女孩子式的笑容,早就消失在令人怀念的封尘岁月之中。
即使如此,响介还是不讨厌登挥动竹剑时的认真表情,那怕她只是在作挥剑练习。拿著竹剑时的登,有著独特的气势。
绷紧的表情,紧抿著唇。美丽的大眼睛亮极了。
一举手、一投足。每一丝动作,无不渗合著一种执著的危险气息。
——这样的纸屋登,很美。
有这种感想的响介在他念小学三年级时,才察觉到自己对邻家女孩到底怀著怎样的感情。
两人一起练剑的时光很累,但也很快乐。响介以为,那段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登老得再也挥不动竹剑。
你问她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英年早逝?
……我想你漫画还是不要看太多比较好。
纸屋家的小姐不过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某一天,把她的宝贝竹剑掉到房间的角落封尘去了而已。
「为什麽你不再去剑道道场了?」
在暑假的前一天晚上,响介隔著露台的挡板如此问道。
纸屋登抬起头,望著无光的夜空,没有直接回答。
「别人都说,没有月亮的晚上可以看见星光,为什麽现在连一颗星也看不见?」
不明白登为什麽扯开话题的响介,没有答话。他觉得这一夜的登,似乎离自己很遥远。不是他所熟悉的登。
半晌,登又说话了。
「大人们常常都说我是个奇怪的小孩。有时我想,我也许是的。」隔著挡板,登的声音闷闷的,也不清晰。「我想在剑道上达到登峰造极。可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剑道场的老师时,他却问我为什麽。」
——「女孩子即使能把剑道练至登峰造极又如何?也不过是拿上几个奖牌。」
「老师他不懂我。」登摇摇头,「我从未介意过自己的性别,即使女孩子的体能比不上男孩子,我也从未介意过。我想要的并不是奖牌或是想胜过别人……老师为什麽要这样说呢?我以为教授剑术的老师会懂我,但很明显我错了。」
——那你到底想得到什麽呢?
「……你哭了?」响介没有问出心底的疑惑。
「怎麽可能?」挡板的另一边传来女孩嗤之以鼻的笑声。
——也对、想也知道她不会哭……。
响介没力地想著,问女孩以後的打算。
「我认为做任何事情,都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登如此说道,「虽然我可以继续习剑,但在四周都没人懂我的情况下,一个人其实很无聊、也让人发寒。所以我不会再到道场练习,而是去找有人能理解我的另一个新活动。」
虽然不明白女孩口中所说的〝登峰造极的境界″所指的是什麽,但响介还是问了个问题。
「我不行吗?」
「嘎?」
「我们从小就认识。虽然我现在不懂,但我相信我将来总有一天,我也会懂的。」响介认真地问道,从露台的混凝土栏栅上方伸出上半身,凝望著女孩的侧脸。「所以,一起练下去吧。」
登望著邻家男孩,大眼睛眨了又眨,然後笑了。
那是睽违以久、少女味道十足的美丽笑容。
「我没足够的坚强继续下去啊。」
就是这样,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响介失去了一个剑术高强的剑道同伴。
在一年前的那一天,响介拿著一盒用胶盒盛著、母亲煮多了的咖哩,遵从母亲大人的命令敲响了邻居的大门。
当时是高中二年生的登依然是一身男生的打扮,只有一头束在颈後的长发才能稍微表露出她真正的性别。尽管如此,响介觉得一身黑色打扮的登配上长发只会更像个男生。
「唷、我本来还在想今天晚餐该怎麽办,现在真是得救了。代我向阿姨说一声,〝你家的咖哩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登笑道。语气虽然不算粗鲁,但也不像女孩子。
——不认识的人看见登,一定认为她是男孩子。
响介心想,问了个问题。
「今晚你伯父他们不在?」
根据响介的认知,只要纸屋家有任何一个人在,都不会让味觉白痴的登进厨房。登所做出来的食物不算很难吃,也不是很美味。那是一种难以形容、只能在〝难吃″与〝美味″之间徘徊的半调子味道。吃这种说不出最基本的形容词的食物,难受的不是味觉或身体,而是在於心。
「嗯、是啊。我今天家里来了朋友,要过来一起玩吗?」
「女的?」姑且问一下。
「男的。」
「……中国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叫男生到没人的家里去,你神经太大条了。」响介有种想翻桌的冲动。不过这里是走廊,没桌子可以翻;而响介也不是个有桌子就可以翻的让人伤脑筋的孩子。
「这里又不是中国。」登不为意地耸耸肩,「再说,我看人的眼光不差。我会点头批准进我房间的男生除了你和我老爸,就只他一个。」
「……男朋友?」响介的声音有点紧张,不过登似乎没有留意到。
「怎可能。」回答得斩钉截铁。
「总之,这样是不好的。」响介咕噜地念道。
「你就是爱操心。」笑著拍了拍响介的肩膀,「那、你到底来过不过来?」
这个问题响介想也不用想就能回答。
「当然!」响介大声回道。
就是这样,响介在纸屋家中,遇见了那个人。

2

看著独个儿静静地坐在客厅中的男生,响介突然理解到邻家女孩为何会对此人毫无戒心。
那个人垂著眼帘,墨色略长的头发垂在耳边。如雕刻品般完美的漂亮脸蛋,虽然不像女生般阴柔,但也不像男生般阳气十足。虽然他坐著看不太清楚,但他的身材似乎也不算很强壮。苍白的肤色更是如白纸般惨白——仔细一看,形状姣好的双唇还隐隐透著不健康的淡紫。
若要响介为眼前人作个比喻,那麽响介一定会说是〝人偶″。一个没生命,却又完美的漂亮人偶。
因为他是如此的毫无生气,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否活著。
——世上还有谁能对没生命的人偶有戒心呢?
响介脑中浮现出非常失礼的感想,向那人打了个招呼。
那人睁开眼,带著微微困惑的表情,默默地向响介点点头。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为什麽这个人却能做得如此有气无力?——响介对眼前的男生毫无好感。
「中村,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关响介。」登迟来的作出介绍,「响介,这是跟我同一学部的中村。」
「同一学部?」响介皱了皱眉。以前曾跟登一起学习剑道是他的自傲。现在登身边却出现了一个同一学部的男生,而且登还请他回家玩。
这是不是意味著什麽?
「嗯,弓道部。」没有察觉响介的不悦,登笑著喊道,把咖哩拿到厨房去。
没错,登後来加入了学校的弓道部。跟两个人互相打来打去、爽快地一决胜负的剑道不同,那是一种压抑式的比试,只凭各人在箭靶上显现出的命中度决胜负的比较性运动。
跟西洋射击不同,日本弓道用的箭靶不会动;跟剑道不同,不需要敏捷地挡住对手的攻击或是趁对方露出破绽时攻击。弓道需要的,需要的似乎只有风向、距离之类的计算和足够拉开弓的力量——连射法八节都不清楚的响介,非常失礼地认为弓道很沉闷,完全不能理解邻家好动的女孩为何选上这种无聊的活动。
——以为明明常常把帅气啊、帅气的挂在口边,为什麽後来她反而选择了毫不帅气的弓道呢?若要说高雅的话……倒也是很高雅没错。
把心中的抱怨暂时丢到一边去,响介瞪著眼前的陌生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地坐在他身边。
「……怎麽了?」被瞪著看的中村一脸困惑。中村的表情很淡,不熟悉的人不太看得出来。
「登、你、呃……唔。」想要问中村对登有什麽想法,可是响介却紧张得无法清楚地说出一句话。
「抱歉,你能否说清楚一点?」中村望著响介道。中村的眼睛就像黑色玻璃珠般无神。虽然他的确看著响介,不过响介却觉得中村并没有真的在看他。
——你是不是喜欢登?
「……〝登峰造极″。」始终还是说不出来啊!——响介心道,自暴自弃地转移说不出口的话题,「你明白登所说的〝登峰造极的境界″是什麽意思吗?」
中村的黑眼睛瞬间闪过一丝光芒。待响介要看清楚时,中村却已经别开了视线。
「我想她指的并不是技术上的高强,而是一种只在精神层面上出现的境界。」中村轻轻的把旁边的头发绕到耳後。响介留意到他的指甲修得很整洁也很漂亮,可是透出的颜色却是不健康、略为偏蓝的淡紫。没有留意响介的注目,中村继续道:「所以纸屋所说的,我想应该是指最基本的极致吧……?」
看到响介脸上尤如刻著〝我不明白″四个大字的不解表情,中村嗤的轻声笑了起来。
虽然中村笑得很好看,可是响介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他只觉得很不高兴。
「说得没错。中村果然是同伴啊。」
从厨房中出来的登笑道,把一罐可乐塞得响介手中,顺道把响介的短发揉成鸟窝。
——我又不是小孩子!
响介心中恨恨地抗议著,没有留意到中村眼底里的一丝寂寞。
「不是的,纸屋。我们不是同伴……我们不是。」中村的喃喃自语,没有任何人听到。
以上,回忆结束。
总结来说,响介对中村的印象并不算好。
首先,中村有是情敌的嫌疑。
其次,中村说了一堆他不明白的事後,竟然笑了。这是在嘲笑他吗?
再其次,一个大男生却有气没力的样子,让人看了不舒服。管他长得好不好看。
而且,他跟登是同一学校、同一学部,又有共同话题——中村口中的〝极致″。不明白中村所指的是什麽的响介,只有眼睁睁地看著登把自己排除在同伴的名单之外。有共同话题、外表长得好看,个性虽然难以理解但看起来也不像容易生气——响介怎麽看,中村的条件都比自己要好上几分。一般女生都会选择中村而不是自已吧……虽然登很不一般,但毕竟还是女的,所以中村始终是他的头号情敌?
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响介脑中的思考由〝中村是情敌″开始,也由〝中村是情敌″而终。所以响介基本上是不可能对中村有良好印象的。
也因此,响介下课後步出教室时遇见恰巧经过的中村会无意识作出〝失意体前屈″(就是所谓的orz动作),其实并不是他的错。
「……关、没事吧?」中村看著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的响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响介做过什麽。不然为什麽响介一看到自己会有这麽大反应?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出现啊……?」响介抬起一脸阴暗的脸,眼角闪烁著一丝名为怨恨的泪光。当初可他是为了能多些跟登待在一起的机会才会报考登念的学校啊!——因为响介入学以来从未遇上过中村,所以他完全忘记中村跟登念的是同一所学校。
「这里是学校……我不该在这里出现吗?」中村完全接收不到响介的怨恨电波,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随即,一道道杀人目光立即由四周八面射在响介身上。目光的主人有男有女,上至经过的训导主任(五十九岁)、下至响介身旁的要好同学(一年级生,十六岁),无一不是〝别让美人为难!″的嘴脸。
——仔细一瞧,这家伙才一年没见,祸国殃民的脸蛋等级又上升了……。
纸屋登本来就是个大美人。以前响介看登习惯了,看到中村就只觉得中村是个跟登同等级的美型。现在同样是看惯了登,为什麽现在看中村却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
脸蛋是没有大改变,不过看得出中村的头发有修过。浏海比以前要短一些,长度不够绕到耳後,但是也不短,足够阻碍视线。肩膀比以前稍宽,个子也长高了点,隐隐透著现在的响介尚没有、少年将成长为成人的成长期的独特气息。那是渗合著少年时期的青涩与成人的成熟、只存在於这个年龄的微妙气息。
虽然知道中村还在成长期,体型跟气质会有所变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现在光是看著中村,就让响介就感到目眩。
现在的中村给人的感觉,既透明又深邃。让响介想起小时候从泳池的水底,透过水面看著无云的秋日天空时的寂静感觉。
一年的时间能让人变化这麽多吗?响介从来不晓得。
「你……看起来变了很多。」怔怔地望著中村,响介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话语中,完全没有以往对中村的不甘心。
「是吗?」听到意料之外的话语,中村露出淡淡的苦笑。「一定、是变得比较有生气了吧。」
中村的回答,让响介恍然大悟,一拳头轻轻落在平放的手的掌心。
现在的中村气息看起来好多了。虽然面上还是没什麽血色,但已不再是虚弱的苍白。昔日淡紫的唇色现在却已添一丝红润,是极淡的浅樱色。
「没错!你看起来没有以前的半死不活!」失礼的发言。
「我以前半死不活吓到你真不好意思……。」一大片阴影笼罩在中村身上。
感受到四周人们的杀意,响介连忙一手提著自己的单肩式书包,一手拉著中村逃命去。

3

「还以为会被杀死……。」逃至校园的一角,响介单手拭汗,叹了一口气。
会让响介因为身旁的人长得太耀目而逃难,除了登以外,中村是第一个。
「请问……」
——中村果然是大祸害,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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