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日向和季
日向和季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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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耶!」纸屋高兴地紧紧抱了恋人一下,又吃吃傻笑:「你答应了、你答应了!事到如今,我们就只有结婚去了!」
说罢,纸屋拉著一脸莞尔的准新郎就要离开。

19

「慢著,纸屋。」中村一脸沉重的脸情,拦住纸屋的去路。家政教室内的众人似乎又在中村身上看见救苦救难的神光。「现在就结婚未免太草率了,至少吃过午饭再说。」
「我就知道你每次露出一副被大天使付身般的表情时,你都不会说多正经的说话。」纸屋瞪了中村一脸,倒没有怒意。「现在结婚果然还是太早了,还是大学毕业了再说。」
纸屋的未婚夫微微一笑,彷佛在说:什麽时候都可以。
「看来,纸屋已经是死会了。」佐野一把抓著红豆包小偷的後衣领,瞄了一眼被他追得逃进人多热闹的家政教室後终於被抓住的御下,「请你放弃吧。」
「没想到真山学长的品味也这麽特别。」御下望著跟女魔王手牵手的勇者,咬了一口红豆包——我以为只有关君会喜欢怪人,看来不然呢。关君要失恋了。
「阿孝,我失恋了。你的红豆包要任我吃。」
「……是、是。」佐野忍痛地把衣袋里、独立包装的红豆包放到友人手中。
看著手中的红豆包包装纸,御下的额角爆出了青筋。
「阿孝,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麽会有这麽多红豆包……原来你天没亮就起床的原因,是你要溜出学校去便利店买红豆包吗?」御下把生产日期为昨天的独立包装红豆包,用力地捂上好友的脸上。
——集训期间离开集训地点,集训就变得毫无意义啦!你这个遇上红豆包就突发性常识低下的红豆包魔人!不要变得比我更糟糕好不好!
「不然你以为红豆包的保存期限有这麽久吗?」佐野正气凛然地把被捂著脸上的红豆包一把抢过来,俐落地打开包装。正当想一口咬下去时,手上的红豆包已经被御下咬了一大口。「你干什麽啦!」
「阿孝刚才答应过我,你的红豆包都让我吃。」御下口齿不清地说著,口里的红豆包还没咽下又继续袭击友人手中的红豆包。「你买多少个,我就吃掉你多少个!」
呆呆地看著手中的红豆包被一口一口的被吃掉,佐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喂食。姑不论被喂食的家伙有多嚣张不可爱,佐野倒是觉得喂这只张牙舞爪、侵略性十足的小动物很有趣。所以手中的红豆包一被友人啃光,佐野立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豆包,把包装去掉,让友人吃个乾净。
——我家的孩子就是很可爱呀,呼呼呼。
看见佐野妈妈面露诡异笑容,弓道部众人一致地退後再退後。
——弓道部也好、剑道部也好,怎麽部长与副部长们都是怪胎?
〝当上部长与副部长的人会受诅咒″——这种说法在日後广泛流传一事则是後话,这里就不提了。
另一边厢,大部份弓道部部员们仍呆呆地看著自家部长落入女魔王手中,一时不能作声。尤其是目睹真山脸上挂著幸福微笑的时候,他们对自家部长的尊敬瞬间上升至顶点——阿弥陀佛,部长,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们永远会记得你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相模忽然丢出这一句,打开炉火就一个劲地做起煎蛋卷来。
这话听似在吐槽部长,其实是在吐糟自己的无奈,只是没人能听出来罢。眼前有一对甜得腻人的情侣晃来晃去,即使相模多麽想去无视他们,还是会被他们无意识洒出来的小花狠狠砸到。最糟糕的是在集训结束前,自己还是得身处甜蜜之花满天飞的小花地狱里,所以相模只好憋著一肚子懊恼地不停作煎蛋卷。
同样在懊恼的人,还有响介与中村。
响介看著自小学三年级以来一直爱慕著的女孩投入别人的怀抱,说完全不恼是骗人的。但看著眼前的情侣,确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响介又恼不起来。真山除了太过沉默外,几乎没什麽缺点。人长得帅,学业成绩又好;尽管被列被三怪人之一,但个性上看起来却很正常。最重要的是他对於纸屋的戏弄从来没生气过。
也许只有这个人,才能配得上纸屋吧?——响介默默地想著,叹了一口气。
至於中村,他已经不只是懊恼了。好友夺得美人归,中村的确很高兴,但问题是,失恋的关学弟。
中村一直以为纸屋爱戏弄真山,是因为她讨厌真山。他一直以为,跟纸屋很亲近的响介绝对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可结果却是,纸屋选了真山。
爱情不能勉强。纸屋喜欢的人是真山,这个事实是不能改变的;同样,关喜欢的人是纸屋,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不爱,就是不爱。
纸屋不爱关,那他一直努力跟关保持距离,是为了什麽呢?不、先别想这个。重要的是,关现在怎麽办?
中村悄悄地瞄了响介一眼,恰巧看见响介正一脸无奈地叹息。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嫉妒。有的,仅仅是无奈。
连一丝希望也没有,只有认命的人才会感到无奈。
响介无奈的表情,唤醒了中村内心的野兽。
中村内心的野兽,由众多负面情绪结集而成。若要说起成份,嫉妒、怨恨、愤怒、不甘等等的激烈情绪皆在成份列表之上。但培育出这些负面情绪的种子,却是因对事实不可变更而感绝望、进而引发出的〝强烈的无奈″。
平常中村为了压抑负面情绪,他总是回避著有可能引起强烈的无奈心情的各种事情。
快速转换情绪是一个很有效的回避方法。在深深陷入无奈的悲痛之前,立即切换成比较单纯而正面的情绪,完全不给一分机会让脑袋想起那个令他情绪失控的情感。
但这一刻,响介的表情却既深又狠地烙入中村的脑海中。连切换情绪都来不及,在意识到那表情正是意味著〝强烈的无奈″的那一瞬间,中村心底里的野兽发出了咆哮。
野兽不断撞击著内心的牢笼。中村脑海中只馀下一个念头,不断重覆著。
——关不幸福了吗?不幸福了吗?
察觉自己的情绪濒临失控边缘的中村,只丢下一句身体不适,便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家政教室。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绝不能让关看见自己的失态!——这是中村逃出家政教室时,在逐渐变得混乱的脑子内所残存的一丝清明。
中村的离去很突兀,而且是以让人担忧的的理由。
中村曾患重病,这一点很多人都晓得。中村身旁的人们纷纷对他投以担忧的目光。毕竟他们并不太清楚这位看起来像人偶般漂亮、也像人偶般脆弱的学长的身体康复到什麽程度。
中村的事情,他们都不清楚。因为中村看似温和健谈(因为他说话总是扯很远),能笑著跟任何人交朋友,但事实上中村很少与人深交。中村的性格疏离,再加上绝大部份人都不习惯中村过於快速的思考速度,所以像真山这种能与中村深交的知己好友并不多。
「学长,你没事吧?」响介追出走廊,伸手想要扶中村,却被一直低著头的中村一手拨开。「学长?」
「……暂时…让我……一个人。」中村全身颤抖,喘息著,冷汗连连。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中村耗尽精力。
若不是不想被响介看见自己失控的样子而拚命地维持快将失守的理性,中村此刻恐怕已经大喊大叫起来。犹是如此,过於杂乱的思绪还是让中村忍不住伸手抱头。
中村觉得自己的头像是快要裂开似的疼痛。
「学长,你头痛了吗?」响介担忧地望著中村。虽然见中村点了点头,但在他看来,中村似乎很痛苦。「我、我去通知真山学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虽然每次看见真山站在中村身旁,响介就会烦躁得很,但他晓得真山应该是此刻在校内最了解中村、最清楚中村的健康状况的人,所以说罢响介就沿著来路往回走。
好不容易才能抬眼的中村,望著响介飞奔而去的背影,脑海中竟然浮现起母亲的笑容。
——「小朔,今天我要去跟你爸一起去看日出喔。」
自杀当天,小夜子曾如此对年幼的儿子笑说著。说话的同时,还特地强调了儿子的名字。那个时候小夜子的笑容之美,连是一直视之为梦魇的中村也不能否定。
「不要、」响介的背影,在中村眼中瞬间与母亲离别的背影重叠起来。「不要走。」
虽然中村知道响介并不是母亲,但中村同样不希望响离开他。独自一人呆在寂静的走廊中,中村有种被遗弃的错觉。
——关,该不会连你也要丢下我吧?
中村细碎的声音没能传入响介的耳中。望著响介的身影消失在家政教室的门後,不安的中村像是在逃避什麽似的飞奔离去。

20

中村一直告诉自己,母亲是恨他的。他总是如此告诉自己,一次又一次地。
因为他必需让自己如此相信。
——母亲一直是在恨我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我才有理由去恨她。
中村从来都很聪明,聪明得骗不了自己。他花了十数年,每天每天地告诉自己,母亲恨他,而他也恨母亲。
连中村自己,也几乎骗过自己。
可是,结果还是不行。响介离开时的背影,直接道出了他一直不想承认的事。
其实他并不恨母亲。
其实他是很希望母亲不要走;或者,母亲带他一起走。
中村虽然喜欢舅舅,可是对一个不到五岁而言,母亲永远是不可无视的存在。而不幸的是,母亲死前的话语,让他对母亲心存愧疚。
母亲见不到丈夫的最後一面而遗憾,所以年幼的他因心存愧疚,没有挽留母亲。当时小小的中村,一丝声音也不敢出,伸出的指尖也不敢触碰母亲,最後就只能呆站著目送母亲从窗台处一跃而下。
要是当时他拉著母亲的裙襬,大声哭嚎地哀求母亲不要走,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去呢?——这样的想法总是让中村感到自责。即使是夜里,也总是让他从睡梦中哭醒过来。
每次哭醒过来,他就会觉得自己很不像话。小学时代的中村当然是长得如人偶般漂亮,所以若是哭了,就会被其他男生说他是娘娘腔。小时候的中村跟普通男孩一样,都不会喜欢被别人喊娘娘腔,因此中村总是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哭。
可是,他一想起母亲觉得心里很难过啊。一难过,眼泪就自然冒出来了。那,他该怎办呢?
不再想母亲吗?不可能,他怎能不去想念母亲呢?
所以,中村就对自己说:母亲在恨他,而他也在恨母亲,因此他没必要为母亲而哭。
这麽一来,中村的确不再哭了。但是,一只野兽却在他的心底里安了窝、住了下来。
——把一切都推到母亲身上的自己,是多麽的丑恶啊。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为什麽自己总是要去怪别人呢?
是因为孩童的单纯防卫本能?不、这种说法对其他孩子太失礼了。事实其实很简单:中村朔这个人天性就是如此差劲。即使是在孩童时代,他就已经表露出恶劣的一面。
无药可救的自己,非常地讨厌。令人憎恶。
所以,这样的自己,死了最好。
——「杀死威胁自己存在的敌人,自己就能存活。」
——「……中村的箭尖,指著的是谁呢?」
谈论弓道时,真山曾这样问过他。当时自己是怎样回答的?
——「是〝终结的朔日″。」
没错,他是这样回答的。
他的敌人,从来都是自己。所以他能拿起弓与箭,朝假想的自己放箭、朝被自己厌恶的自己放箭。
但是,中村从来都很笨,明明脑筋很好但总是在小事情上钻牛角尖。又或者说,中村那无法自欺的心都在作祟。一直把自己视为〝丑恶的野兽″与〝作为人类的中村朔″两个部分的中村,一旦认清後者的本性其实与前者同样丑恶,就觉得自己不可能再次拿起弓箭。
他已经没资格了吧?
光是想像自己放弃弓术,以後不再拿起弓箭,中村的泪水就不住地涌出。
——不对,自己这种过於悲观的想法是怎麽回事?只要不对自己失去信心,一定可以像以往般拿起弓箭……
〝像以往般拿起弓箭,以想像杀死自己为乐吗?″
脑中里突然冒出这一番话,让中村紧紧闭上了眼睛。既混乱且不清晰的脑子里,各种想法与回忆不断激著中村微弱的理智,让中村难过得直想把脑子敲个稀烂。
「有谁……来救救我吧。」中村自暴自弃地喃喃说著。其实他很清楚,世上并无人能帮助他。因为把他赶入这困境之中的人并不是谁,正是他自己本人。被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所逼入死角,直把自己逼疯。
从不与人商量的中村,总是能一个人把事情办好。小时候被人欺负,他会笑著把对方欺负回来;小学时代每次遇上讨厌的家长会时,他会把本应给舅舅的通知书毁尸灭迹。把书念好,也能解决不少麻烦。
可是世上也有些事情,单凭中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不懂的事情,怎麽去想还是不会懂的。
中村所求的不多。他只希望有人能对他说一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话,中村有信心能重新振作。就像一年前的响介的敌意让他振作起来般——他会振作的。
但是,世上不会有人来帮助他。
连疼爱他的舅舅、最了解他的真山,都不知道他真正痛苦的事,试问世上又有谁来帮助他呢?中村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就像一颗宝石般,以不同的反光面产生出炫目的光耀来迷惑他人,让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瑕疵。但中村本人知道,那个瑕疵的确存在。他不过是一颗廉价的伪宝石。
不会有任何人会来。因为没有人发现他的弱点,所以也没人会发现他的困境。自然也不会有人对他伸出援手了。
「学长,找到你了。」
一个熟识的声音传入中村的耳中。中村微微睁开眼帘,只觉身处的黑暗透入了一道光。抬眼一看,把中村全身盖得密不透风的不透光黑色布帘被人掀起了一角。而那道光正是从被掀开的地方透进来。
「哎、真看不出这个布帘这麽重,难怪学长你被压在下面会出不来。」声音的主人如此说著,试著把布帘完全掀开,但布帘本身是礼堂用的遮光布幕,一时间只能掀开一点。「学长你没事吧?我们找了你很久,快要把学校找翻了。」
中村当时因〝要被是遗弃了怎麽办?″这个想法而恐慌著,一心只想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试著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失败了——结果因为假期期间大部份地方都上锁了,最後只好躲到没有上锁的旧仓库里去。
然後,脚步不稳的中村撞上架子。被胡乱塞在架子上的遮光布幕就遵从万有引力学说地掉下来,把中村压在下面,让觉得自己真是衰得家的中村更是哭得淅沥的。——之後发生的事,如上。
「我、我……」中村慌乱地用运动外套的衣袖拭去泪水,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丑态。若是被问起他怎麽哭了,难道得坦白说他刚才抓狂了?
但是、有点累了。对於一直逞强、不让别人看见瑕疵的自己,中村真的觉得有点儿累了。
「学、学长?」望著突然拉住自己衣服的中村,我们的男主角关响介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关,请你陪我一下。一会儿就可以。」中村顶著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直直地凝聚视著响介。
又、又是作伴啊?——响介想起那位相模学长,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著。毕竟听一台脑子丢了螺丝的乾冰制造机哭并不是什麽美好回忆。
不过眼前的中村并不是冷得要命的相模,所以响介也没有拒绝。对响介而言,中村依旧是个必需追上的目标。再说,怎麽想也不会有比听乾冰制造机哭更糟糕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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