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赵云齐那惊喜交织的目光随著他手中之物而动,心中更是暗自好笑,再一眼瞟著赵云齐那被风吹开发丝的光洁额头,上面一滴汗也没有,也不禁暗叹这白痴的内力好生浑厚。
这会儿他看出赵云齐在那红色的面具上流恋颇多,心念一动,也不深究他原随风何时竟学会察言观色来了,便直接将那红色面具罩在赵云齐脸上。
果然这下只把赵云齐乐得跟飞上天似的,背著原随风继续跳跃奔行,只几下就借力上了屋顶。
在他负著原随风飞快向拜月教的方向奔去的途中,只要遇著铜镜或水面都会略略停下来,对著可视自身之物摇头晃脑一阵,只看得原随风不住轻笑──
渐渐地,似乎连身上怀有莫名剧毒的事也快忘了。
白痴也做攻 38-39
好容易来到下一个镇上时,原随风好说歹说才让赵云齐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晚间睡觉的时候,他便放入了倒头在他身边呼呼大睡的赵云齐怀里,微笑着回想这些天里赵云齐对他惟命是从的情形,禁不住想如果身边有这样一只听话的大狗儿,还真是不错!不知道赵伊璃面对这样的大哥时他心里会不会与自己有同样的想法?
猛一想到赵伊璃,原随风不禁心中一沉,他这个时候才奇怪地发现:似乎以前这个一直袅绕在他心里的美貌少年,如今已有好久没有让他挂念?
怎么……如此?
原随风喃喃自语,再一眼瞧着赵云齐睡脸,反射性地立刻背转身子,不再望他一眼。
***
再数十个日落星浮,原随风与赵云齐终于来到了拜月教的山门前。而这些日子以来,原随风仅靠着每晚赵云齐高强的内力勉强压制住毒液的翻腾,在夜半里体内毒气最盛的时候,便是原随风最痛苦的时刻。
就算有赵云齐与他自身的内息调养,但毒素仍然使得原随风的身体极度反常:在一刻茶前原随风的身体还冷如寒冰,随后又立刻燥热如火。
这般反反复复数次,每每冻得人神智不清之时,原随风便依稀感到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圈着,那个搂着他的人根本不顾他身体有多么冰冷,只一个劲地拥着他,用胸膛的体温去暖着他。
而当原随风胡乱扯着衣服叫热的时候,他也曾听到过绢帕绞动的声响,还有水划动的声音,接着衣衫被小心地解开,一张凉凉湿湿的东西就拂过他的额角、面容还有身体上面……
每到第二天早上,总会看到趴在他床边闭目沉睡的赵云齐。
原随风不知他该庆幸这个白痴男人对于冷与热的认知总算是清楚进而可以帮着照顾他,还是赵云齐由于疲于应付他每晚毒气的反复发作、而没有时间与精力再在他身上亲亲摸摸地‘占便宜’……
但只是慢慢地,原随风发觉他早上一睁眼已然习惯不自觉地搜索赵云齐那张憨乎乎的脸,而且对于面对他根本没有一丝怨言的赵云齐他已经真的已经拉不下脸来狠狠斥责。
或许都怨这该死的毒,让他如今被这个白痴理由充足地搂来抱去却偏生痛恨不能!
身边传来的喧闹声拉回了原随风的神游,他望了望神色亦与他同样略露憔悴的赵云齐,心里不禁一动。
回想起来,这个白痴看他的眼神怎么那样奇怪?就像是小孩子看到自己喂养的钟爱小鸟快死去前的怜悯疼惜一般,难过得就似连眉头也拧到一股,接触到时真是让人的脸皮都不由得发烧。
“这树林好生古怪!”突地旁边一个男子朗声说道。
原随风见那说话的男子面目俊美,便是他手中扶着的那名满脸病容的女子也难掩其秀丽,二人状态甚是亲密,想来是夫妇罢?
转眼原随风又见到赵云齐与那男子望着他妻子一般、眼神焦虑地直直盯着他,居然心中微怯,不愿意转目与之对视。
“拜月教主熟知奇门遁甲之术,只怕我们要见到他求医必是相当困难。”
山门前另一处人群中的长者也皱眉说道。言毕连连咳嗽,他身后两名相貌相似的少年立即替他揉拍后背,神态间更是恭敬。
看来他们同样是向拜月教求医之人。
原随风向来喜欢独处,也不与他们搭话,他略略看了看横拦在众人前面的树林,然后伏于赵云齐耳边,轻轻将方位说于对方知晓。
赵云齐立即动身,他虽然不知道原随风所中之毒有多么厉害,但也明白他的小原这回生的病麻烦,所以立刻便依言而行。
那些徘徊在拜月教山门的求医者见了,也便紧紧跟随而来。
原随风也不阻止,默然指挥赵云齐前行,在树林里跳跃穿行,不到半个时辰便走过那遍不大的林子。
“呼,这位公子真是了不起,我夫妇二人在此盘恒数日,根本无法踏近此阵一步,想不到公子只看一眼也便……”
“上山。”原随风冷冷打断那位扶着妻子的男人,根本不看对方一眼,低头对赵云齐吩咐。
男子一怔,温和的脸上露出几抹尴尬的笑容,也揽着他的妻子向拜月教总坛掠去。
赵云齐的功力远胜这些江湖人,不到一刻便来到山顶。
他二人刚刚瞧见一座由山石磊切而成的精致小屋,突然眼前人影晃动,一人已来到他们身边。
“哟,又是你们啊?”原随风听着来人这声音熟悉,抬眼望去,正是前些日子在饭馆遇上的那名给赵云齐肉包的苗族少年。
“冬子!”赵云齐再次见到他这位朋友,当然非常开心,如果不是顾着背上的原随风,他定会跃上前抱着人家欢跳。
“哈哈,上次我还没有来得急问你名字呐。”冬子笑吟吟的抬手拍拍赵云齐的脑袋,他看似年纪小小,动作却极为老成有如赵云齐的长辈一般。
原随风觉察到这一点,当下满心不高兴,冷冷地瞪了冬子一眼,此时他对一切把赵云齐当孩子般看待的人都心生不快。
“哟,你这小子怎么中了这么厉害的毒还是那样横!”从屋里走出的红衣少女见状,不由出言讥讽。
“冬子,我叫赵云齐哦,他是小原。”赵云齐报完家门,立刻直盯着冬子问道:“冬子你知道大夫在哪儿吗?小原说让我来这里找给他治病的人呐。”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虽然我很喜欢你,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冬子为难地看看赵云齐:“大个子,如果你可以完成我要你做的事,我就立即给你朋友治病。”
“好呐,原来冬子你就是大夫啊?你快说,是什么事?”赵云齐满心欢喜,立刻点头答应。
而这时向拜月教主求医的人群也陆续抵达,冬子回身盯了原随风一眼,他身边的红衣女冰儿却笑道:“你还有些运气,竟然可以挨到现在。”
原随风默不做声,心中却知他中的毒应该相当麻烦,若不是赵云齐的功力撑着,他可能早就步入死亡。
“淡教主,请您一定要治好我妻子的病!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那位带妻求医的男子对着冬子诚然拜道。
“淡教主,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们的父亲,您要什么样的诊金,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神兵利器,我们都会想办法为您寻来!”
“淡教主……”
“淡教主……”
原随风见到这伙江湖人对着冬子这般小心翼翼地说话,禁不住却奇了:“你是拜月教主?”
“算是吧,反正这里除了我老婆,没人敢命令我。”冬子笑眯眯地用小手指掏着耳朵,扭身对他身边的冰儿挤眉弄眼地说道。
原随风这回却真正地吃了一惊,如果江湖传闻无误,拜月教主理应年近五旬,怎么这名叫冬子的少年看上去不到双十年华?
“看什么看?给我过去乖乖和他们站成一排。”冬子哪有不知道原随风在想什么,不禁瞪了发呆的病人一眼,命令赵云齐与那些求医人并肩而立。
“这个老妖怪!”原随风不由在口里嘀咕一句。
所幸,淡冬与冰儿面前早已围满了人,更有无数奇珍异宝,一时间人群献媚,吵吵嚷嚷,他也没注意原随风的话。
原随风冷眼旁观,在满堆的诊金中看见两朵由白玉雕成、相互纠葛在一块、手掌般大小的莲花。
就这一朵玉莲的花瓣亦近百片,两朵相映而依愈发精致,尤其被阳光一照,薄如蝉翼的花瓣更显晶莹剔透,让人见之便觉爱不释手。
原随风当然是识货之人,他知道先不论这玉器乃罕世奇珍,单凭工匠这手活路,就算此莲玉制粗糙,也可算相当难得的佳品。
反观这堆宝物之中另一把深黑长剑,暗光森然,虽然其形简陋但靠近便觉一股凉意,由献宝之人拿在手中动也不动,待那人掐下一根发丝抛掷其上,竟然无声立断。当真可谓吹毛断发的一柄神兵利器。
如此诱人的诊金摆放在这里,如果定力不好之人见了,只怕也会难免头晕眼花,口舌干燥。
那拜月教主淡冬却只笑嘻嘻地逐个儿将它们摸了个遍,似乎极其喜爱的模样,看得求医者无不大喜。
但原随风却看得出这位古怪的淡冬眼里,实则并没有热切的光芒,只是见著那夥人没口子的讨好,似乎著实受用。
“你给我正经一点,快些打发了。”
一边的冰儿扯过淡冬的耳朵,娇声斥道。
“唉,我也很想要这些宝物呢。”淡冬呼痛从他妻子手里挣脱,最终在舞动那枚黑剑之後才满脸默然地抬眼对那夥人开口说道:“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既然我的祖宗定了,我便要遵守。”
“不知淡教主如何才肯医治?”
人群中早有人急不可耐地发问,他们没有一人胆敢用强。
不仅是担忧淡冬不会用心医治,也对著不知何时爬满这块地方的毒物感到畏惧。
但赵云齐却著实兴奋,如果不是原随风骂著,他还想扑到树上、山石上用手去抓那些在他眼里看来好有趣的小虫、翠蛇、五彩斑斓的蝎还有好多他叫不出名儿的东西?
“跟我来。”
冰儿在淡冬转身之後,冷冷对在场大眼瞪小眼的人说道。
一群人就无声地跟在淡冬与冰儿身後,看著这满山片野的毒物,再没有了先前的吵闹。
这一路上就只听到蛇群虫蚁爬行的‘沙沙’声响,更让除原随风与赵云齐之外的人毛骨悚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实呢,我的规矩很简单。”淡冬在一个涧口停下来,指著他身下白雾滚滚、深不见底的潭水笑道:“如果你们有谁可以跳下去,我就会他的亲人治病。”
这位如此难缠的拜月教主所要求的事竟然如此简单?
众人一时齐齐心生疑惑,那为何这多年来竟没一人顺利就医?
但赵云齐可没想那麽多,他只欢叫一声,松开扶著的原随风那只手就要上前往下跳。
原随风皱眉扯住他的袖子,用眼严厉一逼,顿时就唬得高高大大的赵云齐再不敢有所动作。
“淡教主,您不是说笑罢?”
那位扶著妻子的男人在沈默之後,率先问道。
“呵呵,我从不与求医的人说笑。”淡冬漫不经心地盯了那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一眼,突道:“你妻子眉梢收敛,呼吸之时习惯两短一长,明显是三阴受损以致於气脉两虚。偏生她如今有四、五月身孕,你们又不舍孩子,这寻常大夫必不敢用药医治,其实现在你下山随便找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用金针过穴,再以内力化掉孩子,你妻子的性命自然保住。若然胎儿长到八个月大时,那可就两不保了。”
“是,是,淡教主您说得极是。”那男子闻言又惊又喜。
他先前见淡冬形容幼小,只是听著江湖传闻而对他尊重之极,如今但见对方不过一眼就说出妻子的症状,不由好生佩服,心里也燃起了希望。
“但我妻不愿失去这个孩子,我料如果是淡教主您施手,定会大小齐保,是不是?”
“呵呵,那个自然,只要你做到我所要求之事,救你妻儿不过小菜一碟。”
淡冬说著,对著冰儿一挥手。
众人不由自主向这位红女少女望去,只见她邪邪一笑,捏著一只她刚刚来这涧口时顺手捕获的成年野狼,一抬手便将它掷入那潭水之中。
接下去,众人只听得那头巨狼长长一声哀嚎,便再没了声响。
冰儿咧开嘴,从山石旁取下老早就放在那里的一个长柄之物,顶端却是一张由细铁打造的网,向著潭水散去,一下就捞上刚刚那只庞然大物。
但只见那只狼剩下几根骨头,冰儿再一搅动间,就连狼骨也不见,在水中化为乌有。
“啊,我忘了告诉你们:这涧潭之水具有腐骨化肉之效。”
淡冬托著腮帮子,似笑非笑地看著脸色大变的这群人,眼里的讽刺有增无减。
还好这傻子刚才没跳下去,尽管看似求医无望,但原随风不知为何竟然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著瞪大眼摸著脑袋望著潭水发呆的赵云齐,知道对方定是不解为何那只狼在瞬间就骨肉齐融,这副摇头晃脑、左瞄右瞧、好奇之极的模样倒令原随风忍俊不禁,差点又笑出声来。
淡冬与冰儿略一瞟过眼前之人的神情,面对赵云齐与原随风时眼睛里的嘲讽之意才略为小些。
“如何,你们跳是不跳?”淡冬悠闲地操著手:“只要做到,我便立即为他的亲人治病。”
“这,这……”
“这、那什麽的,不跳就请快些下山,小青会给你们带路。”
冰儿说著,双唇一唤,一只巨鹰便落到她的肩上,歪著头神态高傲地瞄著众人。
“淡教主,您这不是强人所难麽?”另一方那病中老人的一双孩子皱眉说道:“您这样有什麽好处?这不是生生逼人……”
“我就喜欢,你管得著麽?”淡冬神色如常:“不想跳就与你父亲离去罢,不过你们之一如果不肯下去游泳的话,我瞧你父亲也撑不过下月。”
“你,你什麽意思?”
“哼,你爹心肺耗损,元气尽丧,全身经脉也已逆行。你们越是给他进补,他便越是虚弱。”淡冬轻声言道:“如果你们做不到我要求之事,我相信这世上除我之外,再无一人可救他脱离病海。”
“我,我令你快些医治我父,否则……”那少年咬牙喝道,同时拨刀揉身上前,打算抵住淡冬威胁。
但他身形刚动,众人只见淡冬衣袖衣挥,顿觉脚下颤动,而就在那少年奔向淡冬途中,他脚下的山石揭起,毫不客气地打在他身上,眨眼便将他逼退回原位。
“今天我见到一位喜欢的朋友,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就让你在床上养半年罢。”淡冬看向那少年指著赵云齐森然说道:“你该感谢大个子,否则向我出手攻击之人,我从不留活口!”
话落,那少年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他兄弟怀里,再也起身不得。
原随风在旁见著这一切,看到人群里不少人深知敌不到拜月教主便开始退却。而那怀有身孕的女子也不忍她心爱之人命丧於此,也便柔声催促她的夫君下山。
那男子脸色铁青,左右为难作势欲跳,但他妻子心疼夫君如何肯应,几番相劝之下,那男子终於面有愧色地抱著她也跟著巨鹰向山下走去。
而另一处那老者那边,那未受伤的少年将他的兄弟交给下人,又欲起身,但最终被那老者阻止。
看老者神情便知他不愿儿子因他这废物之躯失去性命。
原随风看到这时,不禁冷笑。
他记得那对夫妻,一路上是多麽恩爱,上山来时那个做丈夫一副恨不能替他妻子死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