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悠雨
悠雨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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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非常干脆地答道:「可以。」
谢运天这才下令打开宫门,放慕容羽军队进入。
时隔八年,恍然如梦,慕容羽终于再次回到这本该属于他的皇宫。
八年前,逆将谢运天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他的兄弟姊妹,也烧死了姬铭尘的大哥。慕容羽被装扮成一名小宫女,九死一生从火海中逃了出来,一路向北,找到姬家。
八年后,他在姬铭尘的陪同下再次回到这里。
一切记忆都很鲜明,仿佛就在昨天。重新粉刷的宫墙,还是遮掩不去那些火烧留下的痕迹。即使将一切刷白,也无法掩盖谢运天当初犯下的罪孽,特别是在慕容羽心中,一刻也没有忘过复仇,一刻也没有忘过要从仇敌手里,讨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血债血偿。
依稀记得当初在路边,姬铭尘用石子写下名字的动作和表情,也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我是皇帝,你是将军,我们把江山抢回来。』夙愿达成的时候,回首过往,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慕容羽驱马沿着笔直的道路来到皇宫中心的大殿外。
殿中高而威严的龙椅,就像当初一样。好像一切都不曾变过,即使坐在那椅子上的主人,已经变换两代、未来将由自己接替一样。望着那象征着皇位的宝座,慕容羽突然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也许从一开始,他起兵就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皇帝的位置。
回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决心**运天?
──答案应该就是八年前的那场兵变。
那之后,谢运天就成了慕容羽刻骨铭心的仇敌,一个无论牺牲任何代价,耗费多少时间,也要报复的一个仇人。如果对方不是皇帝,他也不是太子,他还是会恨他,会不惜一切地杀他,只因为他杀了他的亲人,破坏了他原本无血的生活。
和那些掩盖在权利欲望之下的暴动不相同,慕容羽的本意不在权位,而在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理由。让自己成为一个即使跪在祖灵之前,也不用心怀愧疚地低头忏悔,而是可以沈痛地告诉那些死去的人『大仇已报,你们安息吧。』
也许,一切理由就仅仅是这样而已。
所以慕容羽只是骑在马上,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望了望那张龙椅,甚至连下马坐上去试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正在这时,他听见一阵哭声。
循声望去,看见一名白头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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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女缩在拐角处,脸上挂着泪痕,她小心翼翼地望着慕容羽,见慕容羽发现自己,就慌慌张张把头缩了回去。
「站住!」慕容羽见她想跑,急忙喊住。
「太子......」
宫女回过头来,慕容羽依稀记得这张脸是如此熟悉,一个就快被记忆掩埋的名字就这样突兀地浮现在脑海中、撞击着齿关。
当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时,连慕容羽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香儿......你是香儿?......」
从慕容羽记事以来,这名小宫女就一直服侍着他。
小时候,慕容羽总是叫她『香儿姐姐』。
记忆飞速倒转,回到昭和九年的那年春天。御花园中,慕容羽为了捉一只蝴蝶而跌倒,香儿赶过来扶起他时,正好昭王和皇后来到他们身后。昭王让慕容羽放掉蝴蝶,皇后也劝,但慕容羽却撕下了蝴蝶的翅膀,并且说:『这样它就不会飞了。』但是,慕容羽得到的确是昭王的一记耳光,以及此后一直不算和睦的父子关系,险些丢掉太子之位。
「太子......」
看到香儿含泪点头的凄哀表情,慕容羽终于肯定了她的身份,急忙跳下马去,冲到香儿身边,一把把她搂入怀里。这时才蓦然发现,八年的光阴已经让太多事情改变,不仅是皇权的更迭,还包括自己的身高和香儿白掉的长发。
「太子,你终于回来了......八年了,我知道天子会回来......终于回来了......」香儿泣不成声,她的眼泪让慕容羽胸前湿了很大一片。
「香儿,头发为什么白了?」慕容羽抚摸着她的后脑,一阵心痛。
「因为香儿担心太子。」
「其它人呢?」
「他们怕太子再烧皇宫,都躲起来了。」
慕容羽一笑置之,「让他们都出来,哪有人会放火烧自己的家?」
「太子......」
「说。」
「太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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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以后,慕容羽立即违背当日在宫墙之下对谢运天许下的誓言,第二天就下令斩首汗王、谢运天和谢运海三人。
本以为姬铭尘一定会反对,但奇怪的是,听到这个命令后的姬铭尘没有任何违抗就接下任务。慕容羽命他去当监斩官,但就在刑场上,大事发生了──姬铭尘擅自放走三名死囚!
不禁放走死囚,姬铭尘甚至亲自为其开路,护其逃脱。
但刑场戒备森严,即使有姬铭尘开路,他们依然没能冲破重围,最后被围困其中。就在情况不可收拾之时,得到消息的慕容羽追到刑场。喧哗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给慕容羽放开一条道路,看他骑马一步一步逼近姬铭尘。
「为什么要这样做?」慕容羽在马上问。
「因为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姬铭尘回答。
「难道他们很需要你吗?」慕容羽指那三名死囚。
「他们需要我救命,也许现在只有我能救他们。」
「你以为你有这个本事?」慕容羽冷笑着。
一圈兵戈利刃闪动着森冷的光芒,把姬铭尘围在其中,插翅难飞。
姬铭尘道:「也许我是没有这个本事,但我却有这个机会──如果太子,你肯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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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听后笑了,笑得有些残忍,他问:「姬铭尘,你的刀还在不在?」
姬铭尘说『在』,然后把那柄姬家代代相传的宝刀托在手上,呈了出来。这刀从八年前起被姬铭尘继承,帮姬铭尘杀了第一个人,就是草原上的那名负伤戎将。
慕容羽望了一眼刀,又道:「那么如你所愿,我就给你一个救人的机会。用你的命,换他们三人的命──你愿不愿意为了他们死?」
「我愿意。」早知道对方会提这种要求,姬铭尘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你现在自杀,你是为了什么而死?」
「是为了太子──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死法。」姬铭尘做出最标准的回答。因为他没有忘记几日前在悬崖上,自己提出替汗王而死时,慕容羽说过的话。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可以让你死了么?」慕容羽气得发抖。
「太子,我还记得八年前二哥对我说:我的嘉兴朝就是太子殿下,保护太子,就是保护嘉兴。」说着,姬铭尘揭开扣子,脱下上衣,胸口青色的刺字绚丽依旧,只见他抽出短刀,刀剑抵住皮肤,「我的责任、我的血脉、我的信念,都因为这块刺青而被注定......」刀剑刺入皮层,慢慢划过,皮肉裂开,鲜血顺着刀痕涌出,「太子,你曾是我的全部信念,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那块刺字的人皮,被扒了下来,青色的『嘉兴』二字,在血水的模糊下难以辨识。
姬铭尘蹲下身来,把那把刀和那张皮,都放在慕容羽的马蹄之下,抬头问道:「这样,姬铭尘算不算已经死了?」
慕容羽不说话。
姬铭尘和他对望了一会儿,转身对早已僵硬的三名死囚道:「走吧。」
没有人敢动。
于是姬铭尘自己率先迈步离开。他走出二十多步,没有一个人阻拦。这时,三名死囚才回过神来似的追了上去。
但突然,身后传来慕容羽的一声:「我们还会不会再见?」
姬铭尘停住了,没有回头,背对慕容羽回答:「会,在黄泉。」
慕容羽笑不出来,哭不出来,只有种心死的痛彻之感。
『你曾说过,不让任何人伤害我,但伤我最深的人,恰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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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慕容羽封香儿为皇后──就是那名白发的小宫女。他不爱她,封后的那天,慕容羽就告诉了香儿。一个君王不能没有皇后,封后只是一种简单的形式。
慕容羽在位三年,平定各方叛乱,使嘉兴朝前所未有的统一,就连卡拉赫也不敢南下牧马。
姬铭尘离开的原因,直到现在慕容羽也想不明白。但如果姬铭尘不走,可能很多事情都会改变。比如说,慕容羽绝对不会放过汗王和谢运天;再比如说,慕容羽绝对不可能封后。但如果杀了汗王,可能引起外乱;如果不封皇后,又会引起内乱。
不知道当初姬铭尘是不是预见到了这一切,才会选择离开?
当一切平静下来之后细想,慕容羽不得不承认,姬铭尘的离开的确有正确的一面。
慕容羽为帝的三年中,企图抹掉关于姬铭尘的一切记忆,但是没有成功。
三年后,慕容羽病死床榻。但就在下葬前夜,一名黑衣人闯进皇宫。他找到放置棺椁的大殿,揭开棺盖,想见慕容羽最后一面。
但就在棺盖被揭开的一瞬间,棺中人却睁开了眼睛,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微笑。
这时,姬铭尘才发觉自己上当。
「果然,如果我不死,你就不会来见我。」慕容羽从棺中坐了起来。
「你诈死就为骗我出现?」姬铭尘哭笑不得。
「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慕容羽的笑容有些无奈。
「但如果我今晚没出现呢?」姬铭尘问。
「那就这样被活埋了也好,如果真的能在黄泉再见到你的话......」慕容羽走出棺椁,站在姬铭尘身边,把棺盖推阖,盖死,敲了敲硬邦邦的棺木问,「这样我算不算已经死了?」
姬铭尘点头,明白了慕容羽的弦外之音。
那天晚上,两人离开皇宫。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慕容羽的皇后而已。
翌日,空棺下葬,没人知道他们以后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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