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医院?”我只能哼哼着。
瑞点点头,眼睛开始泛红,“你真会吓人。”他的手更用力地握着我,我有些疼。
我已经昏迷了3天3夜。连日的担忧加上那晚的酒精和风寒,我犯了急性大叶性肺炎。一个好心人将我扶在路边,接了在我怀里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那是瑞打来的电话。我仿佛看见,那个大雨的夜里,瑞抱着我冲进医院。
我虽然当时非常虚弱,但是头脑还是清醒得很,我真的想把那个绚丽的梦告诉瑞,还要问他是不是几天来一直握着我的手。而他又知不知道,这只手在冥冥中对我又是多麽重要?想得太多太剧烈,我的胸口像火烧一样灼痛。我缓了缓,不想哭,只是奇怪,泪水就从我的眼角滑下来。
我盯着瑞看,太多的话说不出来,只给了他一个笑容,“不怕的,我还有一辈子要给你。”
听我这么说,瑞突然也忍不住抽泣,他毕竟只是一个大孩子,而且几日的煎熬祈祷终于有了结果。他将我的手拿到他嘴边,一直摁着,大颗的泪珠砸在我的手背。
我很想在那时安慰他,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座蓝色的冰川?我们在那里是彼此换过心的,我又怎么能先走?只是突然间我觉得很疲乏,力气已经被耗尽,又昏昏然睡去。
我住院的前几天里,一点都不能动,要靠着氧气呼吸。瑞一直在,替我喂饭擦身,还有一些更琐碎的事情。Chris他们也带着花来看我,峰更是笑着说我们怎么看怎么像长相厮守的一对儿。想他们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若真能长相厮守,我不在乎的。
我的病在一天天好转,也能分清白天黑夜了。瑞同公司请了假,一直在照顾我。但是那段日子里,他绝口不提公司的事情。我问了他好几次,他只是说等你好了自己回去看,于是我也不再问。
这样我在病床上卧了20来天,我肺里面的那块阴影也在逐渐缩小。2月25是我的生日,我和瑞的目标就是在我生日那天我能下床走动。25日是个大晴天,一早瑞就要嚷嚷为我梳洗打扮,一会儿要陪我到外面散步。在医院的日子里我甚少照镜子,因为每次看都要吓自己一跳。他为我刮胡子时是我最享受的时刻。他的手很轻,刀锋在我的下颌和颈项游走,我将自己身体最脆弱的部分都交付给他了。
他抿着嘴专心致志在消灭我脸上每一根杂草,没有注意到我正眯着眼看他。这些天来,他的头发长了许多,也许是来不及理。有一首什么歌儿来着,唱“长发也好/短发也好/你喜欢就好。”他的发质很柔顺,散散地落在英挺的眉梢。从侧影看过去,他的眼神紧张转注,好像在完成一项很重大的工程。还有那我吻过无数遍的睫毛。我忍不住长长出一口气,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果真这样厮守,今生夫复何求?
好一阵子他才理好,又用热毛巾为我擦试干净,然后将嘴凑过去,在我脖子上吻了一下。在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被牛仔裤裹得紧紧的屁屁。突然间,我下身有了一些反应,但一时无语,只呼呼地坏笑。瑞再看我时也觉得很滑稽,大笑,说刚理完上面下面这么快就长出来了。
“叫你丫跟我贫!”说着,我拼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将他的手一把拉进被单。
那天是我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在户外活动。我住的是斯市最好的医院,我单独住着一间病房。病房的外面有一块很大的靠海的草坪。由于斯市的海洋性气候,雨水充足,草在冬天一样翠绿。多天没有下床,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只能在瑞的搀扶下慢慢地走。瑞在草地上铺上了一个大毯子,再将我放上去,暖暖地裹好。我就这样和瑞并肩挨坐着,不经意聊着天。院子里的人不多,海水在不远处一片蔚蓝。
我们旁边有几个小孩子在哈哈地笑,互相追跑着。一个金发的小男孩突然跌倒在我们的毯子上,瑞起身将他扶起来。小孩子可能看见黑头发的外国人很好奇,蓝色眼睛一眨不眨等着我们看。瑞将他跌倒时掉的汽车模型捡起来给他,小孩子咯咯地笑;另一只手也拿出一个一样的小模型,交到瑞的手上,奶声奶气地要和他比赛看谁的跑得快。瑞一向很喜欢小孩子,于是猫起腰趴在地上,嘴里呼隆隆叫着和小孩儿一起玩了半天。
那真是一种景致,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男孩和一个小孩子那么开心地在玩耍。和瑞在一起,我不止一次有一种想要和他今生今世的冲动,而这种冲动是我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过的。那天在草地上,我还在想,和他一起,如果再有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幸福?
是奢望,还是幸福?
黄昏的时候,夕阳无限,海上的云彩被烧成一片紫红。瑞将电视机关掉,灯也闭了,用百叶窗将晚霞的余光关在屋外。他神秘兮兮地要我闭上眼。等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捧着一个大蛋糕笑笑地站在我的床前。
蛋糕上有九根蜡烛,烛光摇曳着,映着他盈盈的眼。蛋糕上洒着我最喜欢吃的那一种巧克力,有一个大大的S-V-E-N,我的名字。
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Sven庆祝着他29岁生日。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生日,因为那天Sven身边有他最爱的人相守。
在吹熄蜡烛的一瞬,我许下一个愿望。就是拼舍了今生全部,我也要给他一辈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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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一辈子
林慧萍 (93年 点将唱片)
作词:姚谦 作曲:熊美玲
总心烦我和你常摩擦的情感像风中理不清被吹乱的发总是由着你改变自己的模样长发也好 短发也好 你喜欢就好
为什么我们还有那么多无谓的理由可争吵你忘了你许诺会疼我直到老
我爱你结发就是一辈子
不放手不回头情盟缘订就一世
我爱你结发就是一辈子
我是如此看待我们的爱情只可情我的心你不明了
第 16 章
2月20日
时间:第18天
小K是我最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语音聊天的网友之一。他的声音很干净,告诉我现在正在等着去北京办理赴美国的手续,因为在大洋的那一边有他的牵挂在等他。我也告诉他一些关于瑞的故事,我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笑的,但他说着说着“戚戚然”,说会同情我的遭遇。
我问他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他于是发了几张照片给我看,以他的话说算是安慰我。小K原来是一个那么乖巧可爱的男孩子。我说我觉得他那张在颐和园门前的不错,头发散在额头上,眼睛眯起来。他说,那是风太大,让沙迷了眼,而且现在已经将头发剪得很短了。我说我还是喜欢长一点的头发。其实,是想告诉他,瑞也有过一张很相似的照片,照片上的瑞头发有些长。现在闭上眼,依稀还能感觉到瑞的发梢拂过我脸颊。
几年前的那场大病,整整折腾了我1个月。初愈的时候,人瘦了一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告别我心爱的香烟。晚上抱着瑞瞎聊,我会开玩笑逗他: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我戒不掉,一是烟,二是我生命中的一个男人,而烟暂时是不得不戒了。“那另一样呢?”瑞小声问。我说如果另一样也要我戒,那就是老天的不对了,存心不让我活。
公司的业绩在99年初一直不太好,那一笔大合同的失败让总公司对我非常失望。我住院的时候,总公司专门派人来视察我公司的运作。后来Chris告诉我,“监督员”趁我不在的时候,往我头上扣了不少屎盆子。更荒唐的是,他向总公司的人说,由于我的“始乱终弃”让总公司花了心思栽培半天的嘉敏愤然辞职。但他们谁也说不清楚那笔合同的事情,等我再回公司的时候,这件事也算是淡下去。不过,嘉敏还算没有坏到底,她好像并没将我和瑞的事情给“监督员”抖出来,再闹个满城风雨。
没过几天,正当我侥幸着,吴总亲自来了电话。他先询问我的健康,然后很婉转地告诉我北欧这一块的业务至关重要公司拟做调整云云。我听得一头雾水,便问个究竟。吴总想了半天,跟我说了直话。公司认为我还是太年轻,所以打算从伦敦派个老人儿先将这块业务进一步扩大;我可以到巴黎的分公司负责另一摊。我问他这事儿定了没有,他说差不多了,文件已经呈到董事会。公司的业务一向以石油和能源为重,现在要将我调到没甚么业务量的法国,明着看是平级调动,实际上是降级发配。那时候我心里像是突然结上了冰,一直寒到了骨子里。
上班的头一个星期,我闷闷地将拉下的工作加班加点弄完。瑞非常心疼我,虽一直陪在我身边,但是会不停地捣乱,嚷嚷着早点回家。嘉敏的背叛和公司的“处分”我忍着都没有告诉瑞,因为我实在不愿意他也为这些个破事儿伤神,我已经付出太多了,一定不能再牵连到他。
Chris和峰虽然不明着问我们的关系,但是那段时间隔三差五请我们俩到他们家蹭饭。在Chris家的餐厅里,他们陪我度过了我的那段艰难时光。直到有一天,在吃完饭聊天的时候,我看似不经意地将瑞的手握住,放在我的腿上。Chris和峰笑着不说话,他们什么都明白。瑞虽然满脸通红,但是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四个男人,两对情侣。我虽压了一肚子苦水没处吐去,但有这么几个朋友在身边也着实让人感到温暖。
只是,晚上有的时候我会睡不着。如几个月以前害怕嘉敏将瑞从我身边夺走一样,我又一次害怕要失去他。借着月光,我会一遍又一遍细细地将瑞那张五官精致得如玉琢的脸看了又看,心会一阵阵猛烈地痛。嘉敏我尚且可以应付,可是万一公司的调令一下,那就意味着山也挡不住的离别。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又将怎么对瑞解释这一切?
初春的时候,我和瑞时不时到乡间的旅店度周末。我们最常去的一家叫Fjord Hotel。顾名思义,这家旅馆坐落在一个海湾旁边,背靠着一片小树林,公路绕着树林经过旅馆的门前。瑞最喜欢这家的气氛。店主是一对意大利姐妹,年纪都在40上下,来瑞典已经很多年。但是店里的装饰仍体现着她们浓浓的翡冷翠情结。那个酒店一共只有8间客房,我们去得多了,所以只要她们接到我的电话,就会为我留出二楼向海最好的那一间。天气好的周末,我会和瑞在小镇上买些日用品,然后在街边的小咖啡馆闲坐,享受整个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黄昏时分,我们再到树林子里拖手散步。有一次在他靠着树吻我的时候,我会问自己,是不是我的命中注定无法承受这么巨大的幸福,才会有一次又一次要和他别离?
Fjord Hotel的房间和所有欧洲乡村旅店的房间一样,面积不大,但是装饰古朴精致。缀着欧式花纹的墙上配着硕大的古香古色的镜子,年久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吱吱地响。瑞喜欢一进房间就把蜡烛点上。只要拉开白色蕾丝的窗帘,推开窗,清凉的海风的气息会在刹那间弥漫整个房间。我和瑞之间从不需要刻意的音乐,当我抱着他站在窗前的时候,看着楼下旅馆昏黄的路灯,听着海浪碰击礁石的声音,我总能感受到世上最美的音乐。
那是一个周六,我们在楼下的餐厅用过晚餐,和意大利姐妹聊了半天。刚回到房间,瑞的手机就响了。瑞边推开窗边接电话。我看见他的手忽然停在窗棂上,头低了下去,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
他声音低低地接着电话,我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来电者是谁,一个人到浴室先去洗澡。等我出来,发现瑞靠着窗,吸着烟,眺望着海面发呆,神情非常忧郁。
“烨,嘉敏来电话了。”他扭过头,望着我。
“哦。”我嘟囔着,将床上的床罩拿掉。心想公司的调令本来就让我烦透,我不想好不容易的一个悠闲周末再被那个女人破坏。
“她说什么?”我走过去,将手绕在他的腰上,故作轻松。他最近很少抽烟,那天很反常。
“她想见我。”瑞见我过来,将烟头扔到窗下面的石子儿地上。
“哦,旧情人倒是念起旧来。”我将唇埋在他香香的发里,不让他担心。
他将我轻轻推开,紧张地注视着我。
我拿起他的手,轻轻地揉,说,“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去。”
瑞没有说话,走到窗边,擦亮火柴点燃了一个烛台。海风顺着窗口飘进来,烛的光微微地晃动。在他紧锁的眉心,我看见了瑞化不开的忧伤。
“她说她怀孕了,我的孩子。而且,而且说一直为我们保守秘密。她要见我,要5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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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的忧伤
黄舒骏
我永远记得少年的时候在薇薇家的后门祈求一个永恒的回忆
喔!令我心碎的记忆她那凄迷的眼睛温暖的小手温柔的声音怜悯着我的心意说着她最后的话语
她说:远方的世界有着一位姑娘和美好的前程等着你可爱的男孩!吉普赛的我不值得你为我停留倾心
喔…不要哭泣
喔……马不停蹄的忧伤
马不停蹄向远方奔去
第 17 章
2月21日
第19天
备忘:Chris家晚餐
22:00去机场送Mrs. Jensen回英国
最近一直在家里呆着,等电话的心情从当初的焦虑已经变成了习惯。中午的时候,坐在窄小的房间里看电视、抽烟,阳光顺着百叶窗残破的角落射进来,空气中有稀稀拉拉的尘粒在飘舞。我将口中的烟吹出去,突然奇怪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怎么会变得如同烟雾这般虚无。我站起身,走到厨房里,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液体冷冷地顺着我的喉管一直凉到了胃里,我抬眼看了一下日历。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用红色的marker在今天日期的下面注了大大的一个“19”,已经快20天了。原来商定好的1个月的期限也即将要到,心里涌过一阵激动,然而紧接下来的是莫名的慌张。
嘉敏约见面的地点在市郊的Heloholms区,那里应该算是这个城市几个富人区之一了。我是很不情愿去见她的。我和Mendy之间的恩怨从没有露过骨,就算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也只是在雪底下埋着。我也相信瑞说他始终没有爱过她,那和她的关系只是瑞曾一厢情愿想证明一些永远不成立的东西。从这一点来讲,我可以给嘉敏我的同情,而这些个同情怜悯就足够去原谅她对我的背叛。爱一个人太深,就会在倾尽所有去爱和保护自己之间游离不定。我还记得那天舞会上嘉敏苦笑着问我应不应该去恨,我想她是知道答案的,也下定了决心去恨我。只是,50万又能买走我多?俚耐纯嗬刺
只是,瑞执意要我一起去。他开车,我坐在旁边看着海边大道两边的风景。路旁的积雪还没有化尽,阳光反射过来很刺眼。Tony Braxton低低的吟唱伴着我们之间的沉默。
按门牌号找过去,那是一栋带阁楼的两层楼的别墅。房屋的是典型的北欧风格,红色的顶,米黄色的墙面,坐落在离海边大道不远的地方。房屋前有讲究的用细小圆石铺成的几个停车位。我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抬眼看见在屋檐下的几个字,“H-A-R-A 1917”,那也许是当初女主人的名字。在我和瑞再确认地址的当儿,门开了,出来了几个扛着木板、穿工装裤的人。顺着开着的门看进去,里面乱糟糟的一片。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停在我们车旁边的那辆被周身涂满广告的装修车。
进了门去,房间一层的大厅里什么都没有,满地全是零乱扔着的材料和涂料。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也就那么裸着,但是能想象出铺上地毯,缀上花架时的气派。有个工人在二楼冲一层大厅的扶栏处紧忙着。刚刚卸下来的老式扶栏被码在一边,他将新的、雕镂讲究的新扶栏放上去,比划着。房间里充斥着木材和涂料刺鼻的味道。
因为房子里面除那个工人以外见不到其他的人,瑞上了楼梯找他打听。他倒也很友好,放下手中的活计,将扶栏松松地立住,和瑞开始攀谈起来。一会儿,他好像明白了我们的意思,还冲着楼下的我礼貌地点点头,便急急地走了。瑞将手插在裤口袋里,耸耸肩,歪着头冲我笑了笑。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等待一个我们都不愿意见的女人,的确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