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冰之丞
冰之丞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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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是夏天了……
抬头仰望苍穹,抑郁的灰色将那一片无暇而纯真的湛蓝掩在身后,细细的雨丝落在瞳中,留下微不足道却无法轻易忽略的痛。
……法国的夏天,也会有萤火虫和烟火吧;失却了海的辽阔与浩瀚,还会有莱茵河的宁静与浪漫,和身边人的陪伴;自始至终,在这个冷暖世间他都不是孤独一人……当一个人有梦有朋友,还有爱他的人时,满足就该是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只是……人的一生,为什么要如此漫长呢?就像眼前这条灰色的河流,似是永无尽头般地湍湍流动着,不知何处才是终点,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消亡……当生死天定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当自己主宰了死亡的发生时,懦夫便就成了永远无法消失的给予。
也许是为了违背这张与生俱来、看来会有自我了断倾向的脸庞吧,现在的他还活着,以后亦会活下去,即使浑浑号号,即使醉生梦死……
冥想间,不觉已踏入了属于自己的空间;推开门,却发现极少下楼的劭仁正倚在玄关处若有所思。
“怎么了?”脱了鞋,林智凌走上玄关。
“今天任真的课什么时候结束?”
尽管死党的问题令人费解,但林智凌仍然答道,“应该是三点吧。”
抬头看了眼客厅墙面上的钟,劭仁的眼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那样的话,他不是该到家了?”
抬腕看了看表,时针已指向五时三十分的位置,“确实。”
“但他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下雨耽搁了?”死党不寻常的刨根问底多少让林智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下一刻,一样悬挂在劭仁食指间的物体却令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和早晨一样苍白——
“因为今天一天我都在楼下的缘故,所以我敢肯定他没有回来过。”
劭仁把属于任真的车钥匙平放在手心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任真是开车出门的——而今天早晨我在玄关的钥匙架上却发现了这个。”
在那一瞬间,林智凌忽然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闭上眼,无力地靠向冰冷的墙面,他面带惨然地一笑——
“……如果这是报应的话,我无话可说……”
音落,像是用尽全身力量般地,林智凌直起身朝楼上走去。
“喂!”站在他身后的劭仁想要叫住他,“……你打算怎么办?”
沉重的脚步暂停了一秒——
“不知道……如果谁都不想再要的话,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在劭仁忍不住蹙起眉头的同时,那扇门就被静静地关上了——
“喂,想不开的话记得叫我一声,我来当心理医生!”
努力在门缝消失之前喊出这句话,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劭仁只得悻悻地倚回墙壁,继续花费脑细胞地想对策。


22

时间,在仿若沉睡般的死寂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忘了饥饿的感觉,也忘了痛苦的滋味,所有的一切都在苍白中麻木,在麻木中粉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那么轻地敲响了片刻,然后有玻璃器皿互相撞击的声音垂直降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静静地站起身拉开门,并不意外地在地上看到散发着橘子香气的液体中一堆破碎的玻璃片,和那张有着一半懊恼和一半无奈交织成的尴尬表情的脸庞。
“……那个,”想要弯腰去拣却被伤处妨碍了行动的劭仁搔搔头,“不好意思又闯祸了……”
林智凌没有说话,只是将托盘上剩下的简易三明治拿进房间,然后取来扫帚扫去碎片——
“虽然有点帮了倒忙,不过还是……谢谢。”
“……那个三明治虽然样子比较难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劭仁尽可能想要拖时间的意图就如同他天然的本性一样容易被看透。
“……放心吧,我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将碎片倒入垃圾箱后,林智凌定定地凝视着他道。
“哦……”劭仁将信将疑。
“——即使我彻底失恋了,我还有你这个朋友不是么?”林智凌淡若虚无地一笑。
“对!”劭仁立即信誓旦旦,“还有我那明显是奴隶主转世的老姐,貌似你跟她也颇有交情。”
“晨橙么……”林智凌握住门柄,似在思考,“……也对,还有小和。”
说到那个夜夜锥心的名字,劭仁的脸色不觉也惨了惨,“……唔……”
“所以,我不会自杀的,我只是想静一静。”
语毕,林智凌打算再度把自己隔绝在尘嚣之外;岂料,就在他关上门的前一秒,客厅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开始作响。
“我去接!”
似乎是想弥补刚才所犯的过错,劭仁打算转身下楼,林智凌却在他迈出第一步前伸手拦住了他——
“等你到楼下,打电话的人早就挂了。”
“也对哦。”劭仁无奈地搔搔头,看着神色憔悴的死党三、两步跨下楼,接起沙发边的电话——
“你好,我是林智凌。”
惯例地自报家门过后,林智凌便不再言语,然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眸中亦泛起了焦虑——
“……是,我知道了,谢谢。”
“出什么事了?”即使是神经大条的劭仁也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昨天半夜,任真挑衅了一伙飚车族,被蓄意撞成重伤……”林智凌握住电话的指关节泛着隐隐的惨白。
“怎么会?”劭仁吃惊地张大嘴,“他不是下午还消息过你么?”
“……在被推进手术室前,他要他的朋友定时用他的手机联络我……”手中的电话无声无息地被放回原处,“……虽然现在已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会不会是因为麻醉剂量过重?”劭仁惴惴不安地问。
“……医生说,他潜意识里不想再醒来……因为不愿再面对现实……”
暗赭色的天空,没有月,也看不见星,只有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一时之间,冰冷的空间里只剩下令人绝望的沉默。
林智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死党,“劭仁,我能拜托你做件事吗?”
“什么?”不知为什么,他有不好的预感……
林智凌在嘴角轻扯出一个虚无的弧度,“……如果任真决心不再醒来的话,请你转告我的父母,说我感谢他们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只是这一辈子有必须用生命来偿还的债,所以只能来世再还他们的恩情。”
劭仁被骇住了,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林智凌走向门外的动作打断了。
“喂——!!”劭仁急了,想要快步下楼却无奈力不从心,“你该不会真得想跟他一起殉情吧?!!”
“等价交换不是自古以来就一直被遵循的规则么?”林智凌停下脚步,“……而且,在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现在,生与死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你……”
“唯一的,”林智凌回头淡淡一笑,“谢谢你让我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体会到什么是同性之间的友情。”
“喂……”
“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满足我的最后一个要求——”林智凌静静地拉开门,“……在一切结束之前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的父母,和……小泷。”
“我怎么可能……”劭仁急得想要跳脚。
“……——我们是朋友吧?”
“就是因为是朋友,我才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己了断自己!”劭仁激动地大喊,“那样会上不了天堂的!”
“……对我来说,哪里都是一样,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林智凌从容地回头,将友人的担心深深地铭刻在心底,“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再见。”
“……——喂喂,你等一下啦!”
一秒种前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可以忍住皮肉之痛滚下楼去好拖住死党,但就在劭仁下定决心欲跨出第一步之前,那扇门已经被悄悄地合上了——
——这下完了!他要怎么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劭仁焦急地敲着栏杆。
……——对了!老姐!这种时候只有老姐最靠得住了!!!!
——电话!!!快去拿电话!!!!!
最近,似乎常常会穿越过由消毒水的气味、人类痛苦的表情和无意义的喧啡交织而成的白色甬道,像一条笔直通往无欲无觉世界的河流;而生命里所剩无几的时间,就在这无声无息的河流中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不再回来……
平静的心绪和着漠然的脚步走过一扇又一扇隐藏着未知生死的门,身后明亮的灯光渐渐黯淡,苍白的灰色在死寂中慢慢笼罩了所有的一切。
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做任何停留,林智凌义无返顾地轻拉开面前的那扇门,从容地走进了病房。
“啊,你来了。”已照顾了同窗一日一夜的任真友人看到林智凌的出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麻烦你照顾了他一整天。”林智凌向他微微一颔首,“谢谢你通知我。”
“哪里,如果不是因为不知道任真父母的越洋电话,我可能就会照着他的意思做了。”看了眼病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任真,友人继续道,“——你如果看到他被推进手术室前要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告诉你的表情,你就会知道他有多坚决。”
默默地凝视着那与绷带无异的苍白脸庞,林智凌不语。
“虽然这么说也许有些冷淡,但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了。”似乎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沉重,友人站起身告辞,“如果任真的父母一时无法赶来的话,尽管通知我过来一起照顾他。”
“谢谢。”林智凌目送他走出病房,并掩上房门。
轻轻地关上将一切残酷和苍白照耀得格外鲜明的灯,室内的幽静与暗淡令人安心;静静地坐在床边,聆听着两个始终无法和谐的心跳声谱写而成的紊乱乐章。
“……如果在我察觉以前你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的报复是不是就会如你所愿的那样成功而残酷?”
覆住那插着点滴管的冰冷的手,却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肌肤的温度甚至比他更冷。
“……只可惜,你料错了,我和小泷没有任何结果;所以,为了不让你的报复成功,我决定跟你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合上眼,让一切归于夜的平静。
“……我也累了,累到不想再睁开眼;所以就让我们一起好好地睡一觉吧,睡到这个世界都不再存在的那一天……”


23

因为没有任何可以得知消息的来源,接到弟弟电话的步晨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任真所在的大学,并找到了昨天半夜之前还在医院陪任真的那个男同学。
忍着因为怀孕而造成的身体不适感,在步劭和异常坚持的陪同下,步晨橙终于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赶到了任真所在的医院。
急急地打开病房门,触目所及的医生与护士让两人的呼吸都险些停止——
“……难道我们还是来晚了……”步晨橙脚下一软,步劭和连忙扶住她。
“请问你们是病人的什么人?”医生转过头看向两个似乎都还没成年的来访者,“不会也只是朋友吧?”
“是的。”步劭和代替步晨橙回答了医生的问话。
“这样啊。”
医生露出伤脑筋的神情。
“你们还是尽管通知病人的父母比较好,因为病人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虽然凌晨时他曾有过醒来的趋势,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地摆脱昏迷状态,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变成植物人也不无可能。”
起先已经绝望的两人闻言顿时面面相睽,同时松了口气。
“我们之前应该有人在这里陪他吧,那个人现在在哪里?”确定了一个人的平安,另一个自然也一定要知道。
“哦,你们是说那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男孩子么?”医生想了想道,“十五分钟前他被护士送去打点滴了。”
“打点滴?”两人在异常同声的同时,脸色又开始难看起来。
“其实说打点滴过了点,不过生理营养针也算是点滴的一种吧。”医生挑了挑眉,“看他的脸色应该是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没怎么进过食,所以一时会醒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
两人再度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现在的孩子都不会照顾自己,所以一个个都弄得这么狼狈。”医生看了眼晨橙后又道,“如果有孕妇的自觉的话,就算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也应该放慢节奏解决。”
“呃……”步晨橙一时为之语塞。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现在在六层的三号点滴室。”在诊疗备注上写上今日的记录后,医生带着护士准备离开任真的病房,“顺便帮我转告他,如果想死的话方法很多,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像干尸一样,糟蹋了父母给的好相貌。”
“呃……”这一次,连步劭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天的例性检查就到这里。”医生朝已经为任真做完全身检查的护士点点头,“一小时后不要忘记更换点滴瓶。”
“是。”护士们跟随着医生走出了病房。
“好严苛的医生。”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步晨橙下意识地咋了咋舌,“不过说得确实都是实话。”
“晨橙,你就留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上去看一下林智凌的情况。”为了不让她太疲劳,步劭和主动提出去跑腿。
刚想说‘也好’,一个念头却在同一时刻闪过步晨橙的脑海——
“不,你留在这里守着任真,我去看一下林智凌。”
凝视了她片刻,步劭和微微颔首。
“好。”
静谧的点滴房内除了临时被送进来的林智凌外空无一人,水滴落下的声音在这偌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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