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伶菜
伶菜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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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骗他们啦,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加上后来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你那边……”常扬突然顿了顿,眉锋略紧,之后才继续说,“我就趁机拿到刀子弄断绳索,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笑容陡然自我脸上消失,那一刻的屈辱瞬间回潮。
“你们出门在外,确实要处处小心了,喏,这几个是我村里的小兄弟,你们在这里时他们都会跟着,以防万一。而且……”覃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常扬,“我觉得那些人背后大有文章,你们回上海之后最好查查清楚。要有什么我还能帮得上忙的,也尽管开口。”
唔,老何、伍健、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委托人,这次的事件内里确实大有乾坤,回了上海,我确实非弄清楚不可。
吃过饭,常扬坚持要和覃刚赶回村子去对办加工厂的事做实地调查,说是为了尽快处理完好回上海。我看他精神倒真的恢复得不错,而且也是个锻炼的机会,就放他去了。
常扬一走,我身边便安静下来。
看看覃刚留下那几个给我当“保镖”的小伙子有点拘谨,主动跟他们聊了聊,才知道昨晚脱险后我高烧不退,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而且常扬头上伤口也不小,覃刚和他们就连夜用摩托把我们送到了镇医院。
不过,老实说,这个镇医院的条件……我略略打量周围,水泥剥落的墙角、陈旧的病床和用具,一个大间里住满形形色色的病人,不时听到病人的呻吟和家属的唠叨。有些人还穿着不知是不是救济来的旧衣服,特点是总带些奇怪的“时髦款”,大概是哪一年的城市流行过后被捐出来的,和他们满脸风霜皱纹形成的反差,比衣衫褴褛更令人难受。
“你们是上海来的大老板,会帮村里搞工厂是啵?”床边一个小伙子憨憨地问,“以后我也要去工厂做工。覃哥说了,全村人都要谢谢你们。”
我笑了笑:
“我不是老板,刚才跟你们覃哥走的那位才是。”
“我不信!有恁小的老板?莫骗我了,那个是你马仔来的。”他呵呵呵地笑,然后认真地说。周围几个小伙子也都笑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自窗外透进来,看着他们年轻而没有心机的脸庞,这周围简陋的一切都似乎变得舒服起来。[秋水]

第13章
  略为休息之后,我精神好了很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兄弟,你们这里有电话吗?”
  “电话……医生办公室可能有。”守在我床边的小伙子想了半天才说。
  “帮个忙,带我去找一下。”我微笑着,示意他举起连到我手上的输液架。
  行李都失落在山里,我手机现在又没电了,如果不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妻恐怕会担心。
  
  家里没人接电话,也许是带孩子去哪儿玩吧,我又拨了她的手机。
  妻用的彩铃是小孩子爱娇的歌声,我耐心地听着,忍不住想起宝宝,唉,出门这么长时间,不知回家后她是不是会对我这个“吧吧”陌生起来。
  良久,终于有人接了电话。
  “喂,请问您是哪位?”
  是常莉的声音。
  “常莉吗?我是林涛,罗萍呢?”没想到妻和常莉关系这么好,都可以代对方接电话了。
  “……哦,林涛啊,她……”常莉话音一顿,似乎犹豫着什么。
  我心中突地一跳,隐约有种不祥的感觉,忙问:
  “罗萍出了什么事吗?快告诉我!”
  “不是不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宝宝生病了,早上罗萍找我帮忙,说她打不通你电话。我帮她把孩子送到医院之后和常扬联系过,他告诉我,你在广西也病倒了,所以家里的事就先不要告诉你,免得你担心。”常莉终究是个直肠子的人,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病?罗萍没什么事吧?她怎么不接电话?”
  “宝宝是感冒,在发烧,刚刚护士说要给孩子打吊针,罗萍忙着照看……所以我帮接了电话,你别担心。”
  正说着,突然在电话里听到一阵忙乱的声音,常莉也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大急。
  “罗萍晕倒……”
  常莉匆忙挂了,把无计可施的我撂在电话这边,不顾医生们再三让我回病房的劝告,我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简直心乱如麻。
  再打了几次电话,没人接。
  我皱眉,在医生把我轰出去之前,拨了常扬电话:
  “罗萍和孩子都病了,我可能要先赶回去。”
  “啊……你知道了?不是宝宝感冒吗?”常扬有点尴尬,“是我让老姐先别说的,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多休息别劳神。”
  “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刚才和常莉通了电话,那边情况不太好。替我向覃刚打个招呼吧,抱歉,这里的事,回上海之后我们再商量,或者你就自己做主。”我想了想,“我相信你能行的。”
  
  从百色转车到南宁再转飞机,尽管我不顾一切地赶路,回到上海也在一天之后了。
  路上我又想办法再和常莉联系,才知道宝宝感冒好些天了,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孩子有由支气管炎发展成肺炎的危险,得打吊针。婴儿需要从头上扎针,一般都会哭闹不已,所以母亲得帮忙在旁抚慰孩子情绪,可是妻大概是几天来为宝宝的病精力透支已经很严重,再眼看孩子那样受苦,一下子撑不住就倒下了。
  等我赶到医院,宝宝已经在急救室里,医生说烧刚退下来,还需要观察。
  好说歹说允许我去看一眼,只见宝宝无助的小小身体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圆圆的脸蛋泛出不正常的红晕,烧得昏睡不醒。她头上长长地连着输液管,身体上还接出若干根氧气管、导尿管等,触目惊心。
  紧紧地握着拳,我心脏几乎被揉碎了似的疼。
  连我都无法忍受,难怪一向柔弱的妻子。
  出了急救室,常莉扶着妻正在外面等,妻扑在我怀里,失神地喃喃:
  “涛……涛……宝宝……宝宝要有什么事……怎么办……”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怕不怕……宝宝没事,我回来了,有我在呢。”
  我知道妻经不起折腾,这次幸而有常莉在,否则一大一小都倒在医院里,我又没法立刻赶回,还真是一筹莫展。
  “我拿了一些换洗衣物来,医生说,如果宝宝烧退了,可能会转到普通病房,我们要做好陪护的准备。”常莉眼睛里有明显的血丝,显然这两天也很辛苦。
  “常莉……真谢谢你了。”我发自内心地对常莉说。
  “没关系,还把我当外人吗?再说,我也是这样把小孩带大的,孩子生病,确实很折磨人。”常莉笑了笑。
  妻子抱我的手一紧,我低下头柔声问:
  “怎么了?”
  “我……真没用……”妻咬紧了嘴唇。
  “宝宝已经退烧了,你别责怪自己。”我安慰着妻子,同时也对常莉抱以微微一笑——唉,常家姐弟的这份人情,我算是结结实实欠下了。
  
  常扬在两天后回到上海,当他风尘仆仆出现在医院时,我正和护士干架。
  宝宝烧退之后,仍需挂水几天,但宝宝每次总哭得声嘶力竭,手脚乱蹬。而经过上次的教训,我也不许妻在旁帮忙,只好自己上阵,一边轻按着小手小脚,一边柔声嘬哄,也是身心俱疲。
  这天扎针的大概是个新护士,一连几次都没扎准,看宝宝脑门上的累累针眼,我渐渐无名火起:
  “护士,麻烦你仔细一点,孩子少受点罪。”
  没想到那小护士也是个刁钻的,眼白一翻:
  “你哪只眼看我没仔细?她自己乱动,你按紧点我好扎呀!”
  结果这一扎还是失误。
  “请你不要扎了,找你们护士长过来!”我已经是勉强压抑怒气。“你要是做不好,就找个有经验的人来做!”
  谁知这小姑娘把针药摔摔打打的,嘴里说了大通理由,就是不肯动。眼看手下的小人儿,眼泪清水似的挂满脸蛋,哭声嘤嘤虚弱,四肢抖动,又怕又怯的可怜样子,对任何父母都是残忍的折磨,我终于勃然大怒,一把拍掉护士手里乱晃的针!
  小姑娘顿时住嘴,尖叫了一声。
  “滚!叫你们护士长过来,听不懂人话吗!”我的情绪已经在焦头烂额的边缘。
  
  这时,有人从身后按住我。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常扬。
  “放开!”我低声咆哮,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你干什么!”
  “镇静……林涛,别激动!”常扬沉声道,并转头对那小护士一笑,“你快去把护士长叫来吧,别担心,我们不会告你的状。”
  小护士一溜烟地跑了。
  
  常扬放开手,我颓然坐倒在病床边。
  宝宝还在抽泣,细细的哭声令我崩溃,常扬看了我一眼,笨手笨脚地哄起孩子来。
  我摘了眼镜,疲惫地把两手盖在脸上,良久,我突然发现自己身体在微微抽搐,脸上有温热的液体爬过。
  一只稳定有力的手轻轻落在我肩膀上,似乎犹豫一下,然后轻轻拍着,显然是在安慰。
  心中一动,脸上的液体流淌更急。
  “林涛?”常扬似乎蹲到了我面前,几乎可以感觉他的气息喷在我手上。
  我大窘,猛地站起来,别过脸去,用手胡乱抹着不听话的泪水。常扬也跟着站起,竟然用手从身后扶住我的双肩,再次轻轻抚慰似地一握:
  “别急,别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首先要做到镇静。”
  我狠狠抹了把脸,回过头来,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温暖笑脸:
  “靠,臭小子,敢拿我说的话来训我!”
  
  护士长果然经验丰富,三两下扎妥针之后,又一边轻揉着小手小脚,一边柔声把哭倦的孩子哄得睡去。
  我也长长出了口气,坐下来,抚摸着宝宝软软的头发,真觉得累,索性把跟护士长沟通的问题丢给常扬。
  他们走到病房外交谈,常扬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认真而耐心的神情姿态,居然很有几分我的一贯风格。护士长很快露出了笑容,连那小护士面对着常扬,都渐渐现出羞涩的神态来。看样子,这小子待人接物也开始有一套了。
  想起当初第一次到永嘉公司面试,“常总裁”那愤怒小青年的德性,我嘴角不由浮起笑意:
  关心则乱,今天倒让常扬看了笑话。
  
  护士们走后,常扬一脸自得地走进来:
  “靠,哄人真烦,不过以后我保证她们对宝宝另眼相看。”
  “你肯定?”
  “当然,不相信我的魅力?不是夸口,我现在已经达到了老少通杀的境界。”常扬嘴里胡侃,颀长的身体懒洋洋倚在病床边,嘴角微翘,还真是有那么点风度。
  “真的?你没有许诺明天带广西土产来贿赂她们?”我淡淡地说。
  “林涛,你就不能让我陶醉一下?”
  常扬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等妻来“接班”后,我和常扬走出医院,找了个茶餐厅坐下。
  “我打算在覃刚村里建厂。”常扬以这句话开头。
  “理由呢?”我看着他。
  “这会是一家完全听我们指挥的加工厂,当地劳动力资源丰富,没有价格壁垒,而且村委完全支持,呵呵,覃刚在当地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常扬背书似的说了一串。
  “资金、设备、管理和技术人员你准备怎么解决?”我又抛出问题。
  “覃刚可以负责加工厂的管理,他跟我说过,在山里开厂不能跟大城市比,什么科学管理都没用,当地人还是得当地人来管,别忘了,他还在广州当过工头呢,自有让工人服贴的办法。至于设备和技术人员,其实和资金是一回事。覃刚的集资可以基本解决建设厂房等基础设施,技术人员我们可以从这边聘请,出高薪,然后尽快在当地对工人进行短期的突击培训,大规模作业的技术要求其实比较单一,我们在南宁那些加工厂也考察过,还不是那么回事吗。不过,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永嘉公司作为最大的投资方,需要为加工厂购置设备。”
  这小子,自信满满,侃侃而谈,倒像准备好了来考试的。
  我不禁莞尔:
  “好,看来你确实都考虑过了,可是,我还是想泼你点冷水。”
  “你说,呵呵,我扛得住。”
  “我们有必要费这么大工夫自建加工厂吗?”
  常扬一怔。
  “通过我们这次在广西的考察,我们已经成功地和一些当地比较成熟的加工厂建立了联系,甚至有部分已经签定合作意向,我们与它们合作,可以说也达到了原来预想的目的。”
  “但是我们自己的加工厂和合作关系的加工厂,在价格和工期调配上优势更大……”
  “做生意我们要讲求投入产出比,和已有的加工厂合作,我们投入少,获利快,而在覃刚那里建厂,我们投入的资金和精力都不可同日而语,尤其在我们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没有非此不可的必要性,不是吗?”我慢悠悠地说。
  
  常扬没有立刻回答,垂头想了一阵,终于抬眼正视着我:
  “你还记得在南宁灵水,覃刚第一次来找我们时说的话吗?当地的穷困,你没有感受,而我却亲眼看到了!在我和覃刚考察可以建厂的地方时,相隔几十里地的邻村都来人找我们,希望我们能到他们那里招工人,还有村人争着请我去吃饭,把家里的腌肉做了一大份给我吃,天知道那是他们过年也舍不得多吃的好东西!我临走时,男女老少一起来送我,穿着救济的怪衣服,看得人心里真不是滋味,覃刚的妈妈,一定要塞给我一些土产,我看着都难过,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他们凑起来的家里最好的东西……”
  “他们活得太难了,也太苦了,我觉得,我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呢?所以临走时我已经对老人家说了,我一定回去建工厂!”常扬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嘿,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么多事情,这一趟,真觉得自己能做的事多了,我不只是为了博得谁谁谁的认可,或者为了赢得一些东西而去做的,我是……真的想负起一些责任,而且同时也觉得我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业!”
  “和其他加工厂合作我们当然要继续进行,短期获利我们需要靠它们,但是我也相信,从长远来说,这个加工厂才是最终能给我们带来最大利益的开始,在那个远没开发的地方,完全可以开辟我们自己的一整套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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