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红颜————月夜魂
月夜魂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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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大,何处才是归处?何处才是去路?何处,才是我的家?
将东西拿起又放下,结果,最後包袱里装著的,只有三件衣裳,娘亲曾亲手替他簪上的金步摇,及一把摺扇,还有一点零碎的碎银。
走出房间,卿卿望著几个时辰以来一直坐著不动的女人,他叹了口气,叮嘱道:「娘亲,银子卿卿收在您平时放衣裳的柜子里,您冬天穿的大氅,卿卿送去给张妈修整了,您身子不好常犯咳,咳了记得去找六爷,知道吗?」
女人依然望著远方,不语。
「卿卿走了,您……多保重了……」卿卿看了女人最後一眼,满满的、浓浓的,才举步往外走了去。
良久良久,女人的目光一直没变,似乎,女人口中传出了这麽一句话:「够了。」
—这些年来,已经足够了,是娘亲,欠你太多、太多了。

昏暗的室内,穿著白衣的人儿睡著,紧闭的双眼红红肿种的,看得出来才刚哭过,男人爱怜的抚著人儿的面,这孩子即使睡著也美的像一缕清烟,不浓不重,恰堪风流,将卿卿乌黑的发丝攫往一旁,这孩子竟哭到睡著了,
莲儿啊,我们的孩子长的好像你啊,看著他,彷佛就是看到你一般,就是不知道他这样的容貌,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呢?
男人抚著卿卿纠结的眉,这孩子好像作了恶梦了,该叫醒他,还是任他继续睡著呢?莲儿,是你的话,又会如何呢?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卿卿会作恶梦呢?
他的莲儿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子,有才有貌,偏生,就这样遇著了自己,一个无法给他全世界的男人,只是缘啊,向来是不由分说,说来便来,说走就走,没有一丝馀地。

「郎君,你说莲儿跳这舞好看吗?」
「郎君,莲儿这词,填的如何呢?」
「郎君,这幅丹青你看看,漂亮吗?」
「莲儿的这身新装好看吗?」
「郎君,你说是男孩好呢,还是女孩好?」
「郎君……」莲儿,哭了。
「你心里可曾有我?」

最怕生别离,开不了口,道不出的柔情,恨就恨他的蝶早已是花花世界的一份子,而自己,却什麽也不是。
自橱柜里取下一画轴,展开,那是在一个万物争辉的春日里,在他们的家,为莲儿绘下的,上头还有莲儿写上的词,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画里的莲儿,巧笑倩兮,乌黑的秀发仅用绸带系上,鬓角有著自己为她别上的花,拿著一把宫扇,扑著蝶儿。
那是多久以前了呢?为什麽现在看来竟是这样怀念?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又何尝想离开你,我的蝶。」
离开这个选择,自己从来没有後悔过,两人的世界太不同了,翩翩飞舞的蝶儿,是不会适合瑛谷这样数十年不变的日子的,自己,选择了离开。
我是矛盾的,想捕捉蝶的美丽,却又不想剥夺蝶的天堂,只好催眠著自己,放手。
莲儿的个性一直都是相当活泼的,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他走了後以後,转变的如此之大,是因为自己吧,把莲儿,从天堂推入了地狱,这个放手,也造就了卿卿一个不快乐的童年。
卿卿不快乐,男人看的出来,卿卿的年纪跟雨慕是一样的,可是雨慕偏偏就感觉比卿卿小上那麽一些,那是怎麽样的折腾,才能造出这样温柔敏感的孩子?
那绝对不会是卿卿的本性的,这孩子想必一直压抑著自己,这样下去,是一定会崩溃的……这孩子有对乾净的眸啊,如果有一天,这孩子能想开就好了,卿卿的人生,是该由他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他不会像他或莲儿的,世上就只有一个莲儿,也只有一个卿卿,上一代的恩怨归上一代,这一辈的人生,该是由他们自己决定,莲儿,你说,是吗?
男人看著犹自睡著的卿卿和画,我的罪,由我来扛便已足够。

第十七章、心事竟谁知
卿卿醒了过来,他望著陌生的房,自己竟在这睡著了,真是越来越大意了,没有了警觉心以後行走江湖可就危险了……起了身,理了理衣衫,不经意的瞥到桌上的画卷,好奇的拿起来一看。
「是娘……」卿卿惊叹,这是娘亲啊,卿卿的手不住的抖著,他就知道,娘亲是世上最美的人儿,原来,娘亲笑起来是这样的美,好像仙女。
「卿哥哥……」雨慕揉著红红的眼,语调有些呜咽,看来是哭过了,也忘了隔墙有耳的道理,管卿卿就叫哥哥,她走进房来,抱住了卿卿,出声唤道:「哥哥。」
虽然知道雨慕是自己双生妹妹的事实,卿卿还是怔了一怔,半晌,才也拥住了雨慕,「雨慕,卿哥万万想不到你竟是我真妹妹。」
雨慕不由得甜甜一笑,摸了摸鼻子调侃道:「这下可不能管你叫大嫂了,现下,可要改叫冰哥哥『姐夫』了。」
卿卿也笑了,捏了捏雨慕的脸颊,好像包子喔,软软的,「你这小妮子,卿姐现在又变回卿哥啦?」
近日来的相处,两人心下早已情同手足,只是,现在又多了一层血缘的牵绊罢了。
雨慕拉著卿卿的手,便往床上坐下,靠在卿卿的怀里,大大方方的撒著娇,都是自家人,还管什麽女孩子的坚持呢,更何况她跟卿哥还是打娘胎就在一起的呢,「卿哥啊,怎麽雨慕偏没生得娘亲的样子呢?」
卿卿失笑,这次他捏了雨慕的鼻子,「咱们雨慕的样子也不算差了吧?要眼睛有眼睛,要鼻子有鼻子,多标准。」
雨慕嘿嘿的笑了几声,是这样没错啦,卿哥的样子的确也漂亮过头了,不过…….「卿哥啊,雨幕怎麽就没听说过有人眉毛是嘴巴,眼睛是鼻子的呢?」
这个雨幕,实在是个活宝啊,卿卿十分庆幸能有这要一个妹妹。
雨幕也戳了戳卿卿的脸,好柔的触感啊,像丝绢一样,「卿哥看来年纪怎麽比雨慕要大上好几岁似的,我们完全不像是双生的。」
「可能是因为卿哥比雨慕还要早熟些吧。」卿卿想了想如是道:「不过卿哥倒希望雨慕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希望雨慕能永远都像现在一般,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这样雨慕变成五六十岁时,不还就像现在一般?」雨慕厥了厥嘴,「这样岂不变成死不老的万年女妖吗?多可怕。」
「就会调侃你卿哥。」卿卿把雨慕的簪子取下,把玩著雨慕的头发。
雨慕看著刚刚卿卿拿著的画轴,娘好美啊,「卿哥哥,娘,是个怎麽样的人?」
卿卿的笑容僵住了,娘是个怎麽样的人?他能说他也不晓得吗?与娘相处的那几年里,娘几乎没跟他说过话……所以,他也不了解娘亲,但,看著雨慕期待的神情,卿卿也不忍说出这个事实。
卿卿再度打起笑容,「娘亲啊,是个美人喔,会文会武,什麽都会呢,卿哥的舞也是娘亲亲自教的喔。」
雨慕眼里的羡慕一望即知,她从小就渴望有个娘亲啊,每每看著其他人的爹娘,自己就好羡慕好羡慕,每天都说服著自己,自己还有爹爹啊,可是现在,她不仅有娘了,还有个双生哥哥。
雨慕跟卿卿就这样靠在一起说著体己话,两人都没发现站在房外的男人,那个唤作容展尘的男人,那个一手拉拔雨慕长大的男人。
展尘就这样站在房外,看著屋内的兄妹,幸福的笑著。

倘若是上天的弄人,让我跟莲儿分开,那麽我怨上天。
倘若是上天的弄人,让我选择了离开,那麽我恨上天。
倘若是上天的弄人,让卿卿跟雨慕相识,那麽,我不再有怨。
上天,看到这一幕,我就不再奢求什麽了。

午夜,卿卿回到柳族人为他和冰备下的小屋,甫一打开门,就见到冰坐在桌旁喝著茶,已经不早了,冰还没睡,是在等自己吗?
轻轻的摇了摇头,将这个可能排除掉,怎麽可能呢?卿卿走到桌旁坐下,替自己也倒了杯茶,「这麽晚了,还不睡?」
冰盯著卿卿的脸直看,他发现卿卿的眼睛红肿著,像是刚哭过,是为了什麽哭呢?冰思考著。
卿卿当然也发现到冰看著自己的眼睛,想必是很肿啊,连冰都注意到了,他淡然的说道:「我刚得知。雨幕是我的双生妹妹。」
冰对这件事并不是十分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卿卿的眼睛,反正卿卿跟雨幕早就比兄妹还亲了,但心内,还是对雨幕是卿卿的妹妹这事感到放下了一块大石,松了口气,莫名的。
「什麽时候离开这?」冰起身,准备走出屋子。
卿卿喝茶喝到一半就这样呆住了,对了,自己还是要走的,治好了雨幕的爹,讨了药後,就要走了,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三日後吧。」心下约略估计一下治疗的时间,三日,应该够自己解开娘亲的蝶舞了,然後,就离开这里。
「就三日。」点了个头,冰走了出去,留下卿卿一人待在房内。
他要去哪?卿卿看著冰的背影,已经很晚了说,管他的呢,这麽大个人了,应该是不会走丢的吧。
卿卿将头上的发饰取下,一头乌丝放了下来,头发好像太长了呢,都已经到腰际了,这样背影看起来更像女人了吧?
懊恼的捏了捏手臂,为什麽就不能多长些肉呢?好歹也比现在的女人样子强些,现在这个样子谁还会认为我是男人啊?被当成小官还算不错的了,至少还是个男人。
不由得想到那个欧阳乞魂,欧阳越来越诡异了,记得他那时离去的那句话,什麽师父的真传,他那句话有什麽特别的意义吗?离去时的那个笑声,每每都是有人要遭殃的前奏。
想他做什麽?反正兵来将挡就是了,卿卿打了个喝欠,阖上了眼,往床上倒去。
迷蒙间,一阵温热袭上了双眼,好舒服……卿卿动了动,正要坐起,一双手把他又按回了床上,「敷著吧,会舒服些。」
是冰啊……原来他刚刚是烧热水去了,朦胧著,卿卿入了眠。

第十八章、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清晨,幽谷暄和,卿卿梳洗著,将发编成了辫子,松松的挂在身畔,閒閒著点著胭脂,现在他的身分依然是『冷夫人』而非『柳公子』。
换上一身鹅黄衣裳,暖暖的黄配上卿清白晰的肌肤,格外的相称,一举一动,都似把柔情低诉。
而冰正烦躁的穿著衣裳,眉头打了好几个结,手上的腰带已经松了又绑好几回了,无奈,总是无法令他满意……冰眉毛一挑,拿出匕首,准备要将腰带就这样分尸时,一只白净的小手就将腰带夺了去,卿卿瞅著冰笑道:「何苦跟这腰带过不去,我帮你系上吧。」
冰也不作声,就这样盯著卿卿拿著腰带的手直瞧,尔後,放弃似的嗯的一声。
卿卿笑的更开了,今天冰特别可爱啊,卿卿将手环过冰的腰侧,因为这样一个姿势,使得卿卿整个人几乎都要贴了上去,如此贴身的姿势下,冰的每一个呼吸都感觉的到,卿卿脸上飘上一抹绯红,低下头,快速的解决手上的工作,「好了。」
冰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饰,还算是满意,「谢。」
卿卿不敢抬头,深怕一抬头就被冰发现自己此时的窘态,他只是小小声的咕哝著不客气,脸上还烫著呢。
「卿……咦?」雨幕进了屋来,怪了,卿哥的脸怎麽红红的,她是不是错过了什麽?
「雨幕,怎麽了?」卿卿赶紧打断雨幕正要脱口的询问,他有千万分的不想让冰知道自己脸红,上天保佑啊,让他这个宝贝妹妹识时务一些。
「爹他,似乎不太舒服。」雨幕意有所指的看了卿卿一眼,嘴角微微弯起,笑的卿卿心里直发毛。
「我去看看。」卿卿拉著雨幕的手,就往屋外走了去。
雨幕被卿卿拉著直走,「卿哥,慢些、慢些!」
卿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拖著雨幕走了好一段路,这才讷讷的放开了手,「抱歉,弄疼你了吗?」
「不痛、不痛。」雨幕摆了摆手,「不过卿哥,你刚刚为什麽脸红啊?」
卿卿眼神飘向远方,「这个嘛……」
雨幕嘟了嘴,拍了卿卿一下,「卿哥哥什麽都瞒著雨幕。」
卿卿眼球转了一转,随後嗲声道:「雨慕好死相喔,都强逼人家。」说完,抛了个媚眼,转身就跑。
雨慕待在原地半晌,那真的是卿哥吗?不会是她中邪了吧?

「卿儿,为什麽想学医?」师父这样问著自己。
「我想救人。」我这样回答著:「我想救人,我想救娘亲,救她脱离无边的夜。」
可是师父却摸著我的头,「卿儿,可是,你会救你自己吗?」
—救我自己……?

昏暗的室内,容展尘昏睡著,口中不住呢喃著一些话语,卿卿把著容展尘的脉相,眉头紧紧的皱著,「雨慕,他这样有多久了?」
雨慕扳著手指数著,「大略有六、七年了。」
六七年了啊,可是这毒分明已是中了许久了,按理说柳族是十分擅长解毒的才是,「有别人诊过吗?」
「有啊,可是爹爹不让人开药。」雨慕担心著,看卿哥的脸色不对啊。
「雨慕……这毒不是六七年之内结下的,这好歹,也有二十年以上了,之所以之前看不出来,全是因为你爹他用内力死死的压制著。」
「爹他为什麽要这样做呢?」看著爹发病时的痛苦,雨慕的心就跟著一阵抽痛著。
「因为,这是爹唯一赎罪的方法。」容展尘闭著眼,这样说著:「这毒,孩子,你也不用治了,它伤不了我的。」
雨慕看著卿卿,卿卿点了点头,「是伤不了,可是长久拖下去,每次毒发只会越加痛苦。」
看著雨慕茫然的表情,容展尘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慕儿,你就别再烦你哥哥了,爹这毒,注定是要带到棺材里去的。」
雨慕的泪掉了下来,她将头埋到卿卿的怀里,抽泣著,「为什麽要这样子?雨慕不想看到爹亲痛苦啊。」
「雨慕……」卿卿抚著雨慕的头,看来他也不用继续诊视了,反正也不需要他治,或许连出来找自己都是雨慕自个儿的主意,「你就随他去吧,他们的事,我们管不著的。」
雨慕抬起头,看著卿卿的眼眸,微微的嗯了一声。
「慕儿,去六姨那将爹寄在那的小木盒拿回来。」容展尘依然没有睁眼,只是这样吩咐著,「卿卿,你留下。」
雨慕应了声出去了,留下卿卿跟容展尘在房内,容展尘听到雨慕的脚步声消失了以後,张开了眼,看著卿卿道:「孩子,你这次来,是想要翦香丸的吧?」
翦香丸是柳族最高级的秘药,无论是什麽样的伤疤,只要吃三剂翦香丸,马上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这材料甚为难得,几乎要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集到,可遇而不可求,虽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处心积虑也要弄上手。
「是的。」卿卿十分乾脆的答道,这种事本来就不需要扭扭捏捏的矫情。
容展尘呵呵的笑著,真是明了的答案,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慕儿是个好孩子对吧?」
卿卿点了点头,「雨慕是个很好的妹妹。」
「卿卿,我昨晚听慕儿说……你心仪之人是个男子?」容展尘凝视著卿卿,面色凝重的说道,虽然他从未怀疑过雨慕说的话,但这事还是问本人准些。
卿卿愣了一下,这个雨慕实在是……暗暗的在心内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看著卿卿的神情,容展尘笑了,这孩子皱眉的样子,跟他娘亲好像啊,「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说些什麽,但是孩子,记得,为人父母,最希望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
分开了这麽多年,自己确实没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他也没有能力改变任何既定的事实,对於卿卿的选择,他只能为他们祈祷,同时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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