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吻你的伤口吗?————pool
pool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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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不想回家,每时每刻都想着他。为了逃避这痛苦的对家庭的负罪感,我告诉凯瑟琳,我要同妻子离婚,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
  “但他这次却拒绝了!那么毫无余地地断然拒绝,他不但拒绝了我的誓言,也拒绝再与我做爱,甚至拒绝与我交谈……
  “这种打击对我来说是太过沉重了,我羞于见到妻子,疯狂爱着的人又象个幻影一般再也无法碰触……我躺在那见证了无数个销魂之夜的酒店房间里,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在睡着之前,所有这几个月的画面都象幻灯片一般轮番上演,可是所有残像里都只有那张魔力般美丽脸上的一颦一笑,那惑人神志的翩翩舞姿……
  “我没有死去的原因很荒诞,因为我突然很怕再也见不到他!就算再也不能触摸,我至少还可以用眼睛凝视着他!我或许是太贪心了,他已经给过我那么多美妙时光,我没有再奢求的权利!如果我死,那就是选择了恨他,但事实上我从未恨过他一丝一毫!所以——我挣扎着给医院打了求救电话,在死亡国的门口边,我因他而生的愿望让我救回了自己的命……
  “我回到了妻子身边,请求她原谅,我承认了自己的外遇,但没告诉她情人是谁,因为我不想她误会我的性向,我依然不认为自己是个同性恋者,因为除了凯瑟琳,我不曾对任何别的男人动心。而凯瑟琳——他不会给你男人或女人的感觉,只是一种魔法,一个幻觉,为了掏出人心底最疯狂的爱的种子而出现在这平淡人间……
  “可是他也必然会象幻觉一般消失……就象他永远会在清晨来临前匆匆离去,而且关于他所有的现实情况都是谜,我不知道他住在那里,做什么工作,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仿佛是撒旦为夜安排下的最有魅力的鬼魂,将所有俘虏送上爱情的死路……
  “在他出现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为他自杀而死的人已经不下五个……我很庆幸自己今天还活着,因为我到现在还可以用沉迷与艳羡的眼光追逐着他的身影,但他却再也无法进入我的生活了。”
  “死亡也许并非他的原意。”我沉默良久后喃喃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也相信……他作为每一个为他失恋者的伤口存在着,但他或许承担着比所有伤更痛的苦难。”彼得彻悟后的慈悲,令我由衷佩服。
  我也许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因为我知道凯瑟琳对于我来说,的确已变成一种危险的诱惑,在我生活过的三十年里,我第一次要真正为自己日后的生命走向作个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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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思都被凯瑟琳占据,到我发现亚瑟苍白的脸色,疲惫的眼神时,已经是冬天了。
  我拉住了有点摇摇晃晃出门的亚瑟,盯住他的脸,“你看起来很不好,亚瑟……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亚瑟的眼睛在苍白的脸色中闪着光,他嚅嗫着,“那个杀害女儿的妈妈在监狱医院里自杀了……”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扫了一眼已经堆积了好几天没看过的报纸,“我知道,亚瑟——那是悲剧,可是,这是社会一定会有的现象……”
  “我讨厌!”亚瑟挣开了我的手,象小孩子一般叫了一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发火,“我讨厌不幸的小孩子,我讨厌受苦的妈妈,我讨厌一切因为贫穷而引起的谋杀,我讨厌你那么自以为是地说这是社会!”
  他跑出了门,我也冲出去把他从单车上拉了下来,“对不起,亚瑟!对不起……可是我一定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天下班后到我的诊所来好吗?一定要来,我会一直开着灯等你!答应我……”
  他莹蓝的眼眸里充溢了一层雾气,他没有答话,甩开我的手飞快地骑车离开了。
  夜已经渐渐深了,我缩在宽大晚椅中呆呆地望着诊所的门和墙上那面无情滴答着的挂钟。
  我已经仔细看了那件令亚瑟失常的案件的追踪报道——
  离婚的贫穷母亲,因为失业的打击而精神失常,在为女儿洗澡时突然疯狂地掐住了那细小的脖子……事后,她把女儿放在小床上嚎啕大哭而引起了邻居的注意,在母亲被捕后一直处于半疯状态,三天前,终于在监狱医院里用床单上吊自杀了……
  亚瑟的词汇中一直都很慎重地提到“母亲”这个词,我想他的家庭情况一定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报纸上的报道似乎只是为市民们提供了一个悲剧的流行话题,但身边的这个孩子的痛苦却是那么真实,我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羞惭和愤怒。
  我站起了身,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而这时,门终于被敲响了,传来亚瑟温柔单薄的声音,“普尔——”
  这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我安置亚瑟坐下,为他煮了杯热咖啡。
  “我其实十点过就来了,我一直坐在街对面的花园椅子上,我看着你的灯一直亮着……外面越来越冷,我也越来越害怕……我没有一个朋友,只有你一直对我那么好,一点也不说我古怪,也不曾嘲笑我……”
  他把已经洗得褪色的绒毡帽脱下放在双膝上,用冻得发红的双手小心地端着漂亮的咖啡杯,破旧的牛仔裤脚边粘着几块小小的泥土。
  我静静听着他的柔和声线。
  “可是我却对你说谎了……我装成自己是一个正常人,可我其实不是!我很容易做噩梦,小猫咪不见了我会梦见它被人高高地吊死在阳台上,漂亮的小狐狸在我的梦中会变成血淋淋的肉块……”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安慰道,“那只是你的精神太紧张了,你生活得没有现实感,太过于关注一些生活的细节。那不是不正常,只是你太敏感了。”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良久,他摇摇头,“不是的,普尔。我是真的不正常!——我小时候,妈妈……对我并不好,很不好!”
  我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没有爸爸……总之我从没见过他。妈妈在一个制糖厂上班,每天工作九个小时。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喜欢打扮,喜欢漂亮衣裳,喜欢酒和男人……她没有让我去上学,因为那会花掉她一大笔钱,我从六七岁就几乎负责了所有家务,她也几乎不让我出门,因为她不喜欢社会工作者来烦她……
  “她常常打我,总是抱怨不该生下我……她为了赚钱有时也兼做妓女,当然,她只会和自己看得顺眼的男人上床,再收取他们的费用。她很努力地存着钱,因为她的理想是到三十岁后可以享受生活,也可以象淑女一样找一个好男人结婚……
  “可是她却有一个很花钱的嗜好,那就是她爱酒如命,后来又沾上了毒品——那几乎花费了她全部的积蓄,也使她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在我和她一起生活的十年里,我几乎每天都会被她责打,她生下我似乎就是为了让她能有一个活物发泄她对贫穷的愤怒……
  “后来她失了业发了疯,我也进了孤儿院,到我成年之后,孤儿院为我联系了印刷厂的工作……”
  “她现在生活在疯人院?”我轻轻问。
  “……或许吧。”亚瑟把头深深地垂下,他的手在微微抖着。
  “你没有去看过她?”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那冰凉骨感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是的——因为那是另一个世界,我怕到了那里我会发觉那地方其实也很适合我……可是,我不想和她呆在同一个世界……我恨她!不管我怎么说服自己,我也会清楚地感觉到我恨她!我很害怕——这种恨会让我发疯,所有的噩梦都是有关她的记忆——她不管在哪里都一样折磨着我!”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我忍不住抱住了他,轻拍着他瘦瘦的脊背。
  “普尔……我不想恨她,是她给了我生命,我听过了那么多有关母亲的伟大故事,我不能去诋毁母爱,我一直都试图令自己相信,她其实是爱我的,只是生活的压力令她失常,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相信‘母亲’这个词所代表的一切幸福,但是我不能相信她!”
  我紧紧抱着他,“你不必去相信,亚瑟……你只需要看着你眼前的生活,你只需要过你最现实的生活,你不必去原谅,那不是罪,你不必承担这份罪恶感,你纯洁无暇!你是最正常最善良的人,我会一直相信你!”
  那一夜,亚瑟痛快地伏在我肩头上哭了,这不幸的少年或许是第一次向这冷漠世界敞开了自己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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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相隔了两周后又去了酒吧,每一天晚上我都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底里蠢动的欲望,因为我并不能真正明白自己对凯瑟琳的感情,虽然我的确着迷于他的神态他的舞姿……但我并没有占有他的欲望,我对他的爱仿佛是我对所有阴黑神秘又极端美丽的怪诞故事的病态着迷。
  但是当真真实实地又见到他,看到他那仿佛悬崖尖的舞蹈,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自负,我明确地感到我那引以为傲的自由之心已渐渐被这美丽中的黑暗所侵蚀。
  但是很不幸地,他的身边又有了别的男人,在我为考验自己耐力的两周里,已经又有了勇敢者加入到这危险魔物的危险游戏里……我在一瞬间转过了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我原本是很容易踩着那个聒噪青年的尸体而进入他的圈子的。
  我不知道无意中丧失的这次机会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我却能很明确感到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我将永无法进入他的生活了。
  但他却在有意无意中和我维持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友谊般的关系。他偶尔会坐在我身边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诸如“你知道土星生活吗?”、“上帝是否用酒来清洗人们的灵魂?”、“你见过被月亮谋杀的人吗?”——他的问题常常令我哑口难言,他便会嫣然一笑,“没关系,我不需要答案,我只是提提问罢了。”
  后来彼得曾很感叹,“真是奇怪啊,他会把你列入这种难得的友情关系——我几乎用一条命才换来的友谊,你却这么轻易就得到了。”
  我只得苦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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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和亚瑟长谈后,我每个周末都会去他打工的快餐店吃一顿简便的晚餐,并对所有感到奇怪的人宣称是亚瑟的老朋友。我没有别的办法帮助这少年走出噩梦,只是想更多地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里,让他对真实的生活更有现实感。
  可是在春天临近时,却发生了一件让我重回寒冬感受的意外事件。
  那是温暖的周末傍晚,我正在快餐店里享用我的晚餐,不时看着愉快的亚瑟忙碌地穿梭着,他已显得开朗了许多。
  “是个好孩子呀……”邻座一个老太太突然瞧着我开了口,“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吗?可你看起来是一个有身份的绅士嘛……”我大概记得她也是快餐店的常客,一个寡居的老太太,但之前还从来没交谈过。
  “是的,我们是朋友!”我礼貌地回了老太太一句,但并不太喜欢她的口气。
  “啊,对不起,我并不是瞧不起亚瑟这孩子,只是因为他是个太不幸的孩子,我不太能相信他会交到象你这样的朋友,你是做什么的,先生?”
  我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告诉了她。
  “哦!”老太太脸上马上露出吃惊却又释然的表情,“这就难怪了!这孩子确实太可怜了,的确需要一个好的心理医生……你知道,他妈妈坠楼死去的那一年他才十岁,真是悲剧!——啊,你看来不知道吗?”
  老太太神秘地凑近了脸,小声道,“大家都说是他把他妈妈推下去的——因为他妈妈一直虐待他,整个街区都知道——警察到的时侯他正呆呆地站在母亲坠下去的阳台上,一身是伤,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到他妈妈下葬,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我的心在一瞬间已凉透,我的手在发抖,我想我宁愿相信亚瑟亲口告诉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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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亚瑟那更加复杂的身世令我于心耿耿,我无法去追问他真相,但我怕的是他表面的开朗会在某个时刻全面崩塌。
  “你在挂念着谁吗?”身边的凯瑟琳突然温柔地嘀咕了一句。
  我微微惊醒,回过神来苦笑道,“啊,是的,是一个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年轻人。”
  凯瑟琳美丽的唇边泛起一丝意义难明的微笑,“这里对你而言是个梦境吗?”
  “是的。”我轻轻摇着杯中的红酒,苦笑道,“是的……这里是交换绝望、信任、欲望与幻觉的梦境——比如你,每天穿着美丽衣裳,喝着香醇美酒,却没人会去追问你是怎样的辛苦工作……”
  凯瑟琳用手支着头,专注地凝视我,良久,轻轻笑道,“你不会相信我白天是不存在的吧……你不会相信我早已死去吧?”
  我也凝视他,关于他的奇谈怪论我已经习以为常,但我却真的一直迷惑于他给人的那种非现实感,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幽灵故事,那么他绝对会是我相信的第一个。
  “你就是凯瑟琳吗?”当一个苍老的女声突然响在耳畔时,不止是我,连一贯冷静如水的凯瑟琳也露出了一点惊异之色。
  然后在所有人都还未回过神之际,凯瑟琳脸上已经着着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你这个贱人!”五十余岁头发花白的妇人怒气冲冲,神色悲愤,“你这个魔鬼!……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残忍!”
  凯瑟琳一怔之后,把眼光从妇人身上转开,甚至侧开了脸。但妇人却更加悲愤,抡起拳头打着他的肩背,“你还我儿子——他才只有二十四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若非遇上你,他怎么会自杀!我的保罗……他原本是那么可爱的青年,他原本可以开开心心地活到一百岁……”
  凯瑟琳没有还手,只是背转了身子,用瘦瘦的脊背承受着丧子母亲的愤怒。
  在我伸手阻止妇人之前,与她同行的二十八九岁的青年已抢先拉住了她,“好了,妈妈,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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