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清推开门,外面是漫天飞雪。江曲辗转反侧等不来许嘉清,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被子?里还?有许嘉清的味道,江曲深深去嗅。
许嘉清往前走了两步,踩在细沙似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达那的夜,只有一轮月。这里没有一个人,大?家都回家了,而他也要回家。
许嘉清走着走着就开始往前跑,却被自己绊倒,在雪坑里摔了一跤。雪地里藏着石头,划破膝盖也不觉得疼,许嘉清爬起?身来继续往前奔。
达那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大?的雪了,雪把许嘉清的脚印重新覆盖,只余白茫茫一片天地。江曲枯坐许久,直到楼下熄灯,他才终于说服自己,许嘉清不会?回来。
江曲站起?身,刚推开门,就有便衣侍官把什么?东西捧给他。许嘉清穿的每件衣裳里都缝了定位仪,侍官说:“仁波切,师母找到了您安排的车。”
江曲也摸不准自己的心情,他上了车,把许嘉清重新带回了神宫。他在神宫门口看到了央金,央金放声笑着,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他知道许嘉清走,里面又有央金默许帮忙。江曲恨极了,恨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一条心,又恨自己为什么?怎么?也插足不进去。
许嘉清的唇极为苦涩,或许是因为上面沾了泪水。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江曲笑着说:“许嘉清,你永远也逃不掉了,无论?万水千山相隔多远,未名?神都会?把你再次带回我身边。”
“我们永不分离,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许嘉清好似想到了过去的什么?事,表情逐渐变得恐慌起?来。他努力?往前爬,拽着门把手不断摇门喊央金。许嘉清想要央金救他,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只求央金不求他。
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外面传来袍子?拖地声,江曲拽着许嘉清的头发把他丢在地上。
江曲说:“你以为她能救你吗?许嘉清,没有人能救你。”
许嘉清瞪眼看着江曲,昏暗的灯光勉强够到江曲那张脸。他的表情异常癫狂,眼底满是血丝。然而就算这样,他被扭曲的脸也极为俊美。
江曲嗤笑着说:“许嘉清,你以为你能摆脱我吗,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在我身边。”
水上鸳鸯,云中翡翠;日夜相从,死生无悔。
“许嘉清,你死也别想离开。”
许嘉清膝盖上的伤血肉模糊,江曲拉着他的腿,拿起?一旁的椅子?用力?往上面砸。
惨叫声,央金拍打门的咒骂声。神宫灯火亮了一片,许嘉清在血泊里不停翻滚,央金拍着拍着就变成了哭喊。
看着许嘉清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江曲的手抖的很厉害,往后退了两步。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江曲以为是血,用手接了却是泪。
藏医在赶来的路上,江曲膝行往前抱住了许嘉清不断痉挛的身。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哪怕是威胁。
江曲明白他完了,一切都完了。是他亲手葬送了那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拥着许嘉清,就像拥住了两年前的那轮月。
江曲又看见了初见,有许嘉清在的地方一切都很美。江曲张着口却不敢问:有我在的地方你还?会?不会?再来。
第111章 自由
藏医很快就来了?, 一边敲门一边大喊仁波切。江曲从梦魇里?醒来,环着许嘉清去开门。许嘉清已经彻底意?识不?清了?,周围很吵, 他听见了?央金在?说话,还有乱七八糟的藏语。
许嘉清躺在?床上,冷汗直往下淌。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央金伏在?床边失声痛哭, 江曲的影子像大山一样?彻底笼罩住他们。没?一会穿白大褂的西医也?来了?, 把许嘉清的头撇过去,不?断高喊:“别咳,呼吸, 张嘴呼吸!”
许嘉清受够这?一切了?, 可是耳边又传来央金的哭泣。她颤抖着手, 压着许嘉清下颌说:“嘉清,求求你,求求你……”大颗大颗的泪水打在?许嘉清脸上,顺着面颊往下滑。江曲看着这?一切站的很远,他浑身都在?抖, 最?后抱头闭上眼。
藏医劝离了?央金, 央金很少和江曲起正面冲突, 她第一次拉起了?江曲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疯狂质问:“你满意?了?,现?在?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仁,波,切,这?就是你的爱吗?”
“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如果你恨他, 你就把他还给我,把许嘉清还给我!”
央金的指甲有些长,把江曲的脖颈划出?一道道红痕。江曲沉默着,垂着头不?说话。央金又像幼时一样?伏在?江曲怀里?说:“江曲,你放过嘉清吧,你放过他。如果你不?想他死,就放过他。”
医生又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央金迅速跑回去了?。有侍官抬了?担架来,把许嘉清送到了?神宫里?的病房。神宫与其说是神宫,倒不?如说是神官的府邸。侍神上香的宫殿在?外,里?面全是江曲的私人区域。
神官的私人区域,自然一应俱全。只不?过江曲不?愿让许嘉清去,不?愿他看到这?些,又想回家去。
仪器嘀嘀嘀不?断响着,医生扶着担架边缘跑的飞快。房间里?一片狼藉,江曲看着地上的血迹,又愣住了?。
一道冰凉的门彻底隔绝里?和外,江曲在?外面守了?一夜。他侍神多年积攒的好运好像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戴着口罩的医生招手唤江曲,对他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曲感觉有一股电流窜遍全身,他有些站不?稳。他扶着墙有些听不?明白,到底要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太阳升了?起来,外面开始化雪。江曲的脸比雪还白,浑身发冷。下意?识想求神拜佛,但江曲作为仁波切,其实根本不?信神佛。神佛是他的倚靠,但他拜的越多,就越不?信。所谓神迹显灵,不?过是靠高僧一张嘴,和欲望作祟。
又等了?一上午,医生终于出?来。他对江曲说尊夫人已经有些好转,但仍需多多观察。
江曲穿着隔离衣,终于再?次见到许嘉清。他的口鼻上戴着呼吸罩,把脸勒出?印子。江曲想说什?么,但又闭了?嘴。他怕许嘉清知道是他在?这?里?,便再?也?不?愿醒来。
江曲连碰也?不?敢碰,把头磕在?床边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许嘉清从来到神宫以后便常常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可唯独这?一次是一片漆黑。许嘉清提着烛火在?黑夜里?行走,他在?远方?看到了?很多人,又想和他们一起走。
他太累了?,而前方?圣光普照,让许嘉清感觉到了?无限自由。可许嘉清跑啊跑,怎么也?跑不?到前面去。
他又看到了?一个小孩蹲在?地上哭,哭着哭着就贴面冲来,许嘉清被骇到,丢了?烛火开始狂奔。
前面的人群已经排好队,许嘉清想排到后面去。可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不?停喊着许嘉清。声音实在?太大,许嘉清捂住耳。可那?个声音还是不?停,不?断高声去唤他的名?字……
许嘉清……
许嘉清。
许嘉清!
凄惶中,许嘉清骤然睁眼。耳边不?停嗡鸣,许嘉清什?么都听不?清。他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个人的手很冰。许嘉清喘不?上气,努力想要呼吸。
鼻血流得到处都是,江曲颤抖着手取下呼吸罩。许嘉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江曲,可是许嘉清浑身都很疼。他从小在?内陆长大,怎么也?适应不?了?高原的环境,更别说他还生了?个孩子。
江曲不?停用手和袖子去擦许嘉清脸上的血,外面又开始纷纷扬扬漫天下起大雪。江曲抖得比许嘉清还厉害,许嘉清感觉雪飘进来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冷。
江曲学着医生的样?子让许嘉清侧着脑袋,不?停去按床边铃声。江曲不?敢喊,他怕吓到许嘉清。他也?不?敢离开,怕他一走,许嘉清就不?在?。
许嘉清微微翕张着唇想要说些什?么,江曲按着许嘉清的唇角说:“嘉清,你不?要说话,张开嘴呼吸,求求你,求求你……”
许嘉清不?明白江曲在?求什?么,但江曲把头磕在许嘉清太阳穴上,不?断反复这?句话。好像求得多了?,许嘉清就会好,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旁边的机器很吵,响个不停。他的鼻血快染红了?整个枕头,许嘉清好似终于缓上劲,颤抖着抬起手。
江曲愣了?几秒,难以置信的抓住,贴在自己颊上。江曲想说我错了?,许嘉清我放你走,可是是许嘉清先开的口。
他的声音很轻,但江曲听得很清晰。许嘉清说:“江曲,我是不?是要死了??”
走廊外医生匆匆赶来,江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被赶出?病房。医生关上门说着听不?懂的话,江曲看着自己的手,感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这?回轮到江曲做梦了?,梦见一切重来,许嘉清娶了?央金。婚礼上他喝了?许多酒,摇摇晃晃往前走。
晃着晃着,他又被人晃醒。医生抓着江曲的肩膀说:仁波切,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现?在?只能听天命。
江曲冲进病房,许嘉清睡得很沉。他醒来的时候本就不?多,如今就更少了?。医生说是打了?太多针的缘故,江曲看着点滴,觉得这?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他甚至叫了?央金来,可到最?后央金也?唤不?醒许嘉清。外面雪下了?一宿,江曲不?知道坐了?多久。仪器和针药已经对许嘉清不?管用了?,江曲取下许嘉清的呼吸机,把他背在?自己肩上。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等许嘉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天地一片素裹,就连江曲头上也?是一片雪色。这?么大的雪,许嘉清却?并不?冷。
江曲用绳子把许嘉清绑在?自己身上,他的步伐很重,也?很稳。许嘉清问:“这?是哪里??”
江曲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回答了?这?句话:“阿尼沃朵。”
许嘉清微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曲就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磕长头。他的手已经烂了?,磕长头的人手上都会有个小木板保护手,但是江曲没?有。许嘉清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是阿尼沃朵。
江曲胸前的衣裳几乎褴褛,他是白袍神官,可如今他的袍子上尽是黑灰。雪好像又下得大了?些,江曲摸索着,给许嘉清戴上帽子。为了?防止雪盲,他的眼上有层白布。
许嘉清说:“这?里?没?有我想的漂亮。”
江曲愣住了?,缓了?好一会,才又踏着步子往前走。三步一叩首,一步诵一遍顶髻尊胜佛母心咒。
唵普隆娑哈 唵阿弥达阿优达底娑哈。
这?里?烟雾迷蒙,许嘉清看不?清前方?的路,更别说用布蒙住眼的江曲了?。他又问:“你不?怕死在?这?里?吗?”
刚好叩首又抬首,江曲说:“那?就死在?这?里?。”
这?里?是尊胜佛母的道场,道场的名?字很好听,但也?改变不?了?这?是荒山的事实。江曲的膝盖把白雪染红,许嘉清说:“你就不?怕你的血吸引来野兽?”
唵普隆娑哈 唵阿弥达阿优达底娑哈。
江曲答:“佛母会庇佑你我。”
唵普隆娑哈 唵阿弥达阿优达底娑哈。
唵普隆娑哈 唵阿弥达阿优达底娑哈。
唵普隆娑哈 唵阿弥达阿优达底娑哈。
许嘉清又昏昏沉沉睡过去,这?句话一直不?停在?他耳边回荡:唵普隆娑哈 唵阿弥达阿优达底娑哈。
江曲不?吃也?不?喝,但他会给许嘉清喂东西吃。保温瓶里?冒热气的水,还有贴身带的奶皮子和牦牛肉。偶尔还能吃到山里?长的野果,但许嘉清不?喜欢,因为味道很涩。
他以为江曲真的如他说所说一路是靠佛母庇佑,直到某天夜里?,前方?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狼。可以看出?狼已经饿了?很久,江曲把许嘉清放在?地上,又用披风把他彻底包裹。
许嘉清看见江曲从腰上抽出?一把藏刀往前走,时间太久,许嘉清以为江曲不?会回来,但他还是回来了?。
江曲用雪把身上的血污搓洗干净,再?次背起了?许嘉清。许嘉清看见了?路边横死的郊狼,许嘉清问:“你们的教义不?是不?能杀生吗?”
“我只是送它去见未名?神……”刚说完这?句话,江曲就倒在?了?地上。
虽然很地狱,但许嘉清觉得是佛母显灵了?。
他的腿还是有些一瘸一拐,许嘉清折了?根棍子撑着,拖着江曲的腿找到了?一个山洞。
屋外冷风呼啸,雪落如针。许嘉清凭着记忆钻木取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耳边一直有道声音不?停叫着。
火生起来了?,许嘉清把拄拐的棍子丢进去烧。藏族人的身体就是好,许嘉清喂了?几口热水,有了?火,江曲就缓过劲来了?。
他手上膝盖上的伤都被许嘉清简单包扎过,柴火也?很旺。虽然是山洞,但江曲觉得很幸福。
只是许嘉清看着他一直都没?说话,捧着脸端详了?好一阵子。许嘉清突然说:“难怪你能混淆我的记忆,你和央金真的很相像。”
江曲莫名?感觉感觉不?对劲,刚要抬手,这?才发现?他被许嘉清绑住了?。
许嘉清手上的藏刀还在?往下滴血,他的眸子乌沉沉,但江曲并不?害怕。江曲问:“你要杀了?我吗?”
许嘉清没?答,江曲又说:“我的袍子里?有通讯设备,杀了?我以后再?打开,他们会找到你。”
“上山前遗嘱就已经写好了?,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你是我的妻子,我是自然死亡,不?会有人去找你麻烦。如果你不?喜欢小娃娃,就把他丢在?达那?,会有人把他养大。”
江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许嘉清第一次明白他的话有这?么多。山影随着日光投在?许嘉清身上,许嘉清说:“江曲,你的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江曲还没?来得及回答,许嘉清就捂上江曲眉眼,拿刀重重捅了?上去。血流了?很多,几乎把土地都染红。江曲弓着身子,不?停咳着。
日出?东山,纷陈的雪亮着,犹如沙砾。许嘉清毫不?犹豫转身跑了?出?去,江曲想拉许嘉清,但还是倒在?地上。
他用另一把刀磨断了?布条,跌跌撞撞去追许嘉清。许嘉清感觉江曲出?来了?,更加努力的往前奔跑。
他看不?清前方?的路,跑着跑着就摔了?一脚,扑簌簌往下滚。
滚的过程中,许嘉清晕了?过去。最?后他是被采虫草的藏民发现?的,藏民不?停说着听不?懂的藏语,许嘉清则一直在?重复,回家,我要回家……
远方?传来歌谣,藏族卓玛用不?熟悉的汉话唱着:
情双好,情双好。
纵百岁,犹嫌少。
水上鸳鸯,云中翡翠;日夜相从,生死无悔。
引喻山河,指诚日月;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山鸟展翅翱翔,贺可蓝钟声回荡。藏民七嘴八舌的背起他,许嘉清闭上眼,他终于自由了?。
第112章 言蹊
许嘉清止不住想呕, 不知道被江曲折腾了多久。趴在洗漱台上,用手撑着镜子。微长的头?发?已近打绺,许嘉清撑不住要往旁边倒, 但?又被江曲支起。
他怕得不行,江曲握着许嘉清的手,让他去摸小腹上的疤。疤痕凹凸不平,在江曲小腹如蜈蚣攀爬。江曲拍了拍许嘉清的脸, 兀的温柔笑了:“清清,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不甘心?”
澄黄的眸子如恶鬼,许嘉清止不住摇头?, 泪往下流。江曲探着两只手, 许嘉清又开始痉挛着打哆嗦。江曲把他的头?发?抚至耳后, 许嘉清翻着身,要从洗漱台上滚下去。
修长笔直的腿上全是?青紫淤痕,脖颈上的伤浮肿起来?了。许嘉清说不出话,江曲见他醒了,又把他丢回榻上。
脑子一片迷乱, 许嘉清除了逃, 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可刚支起胳膊, 江曲就又把他拽回怀里了。脖颈上全是?针孔,江曲吻着青紫说:“清清,如果你当初没有离开达那,如今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许嘉清并不相信这句话,与他纠缠过的人里,他最?怕江曲。江曲把他的头?往下按,问他:“离开这么久, 你就不想央金吗?”
许嘉清一抖,颤抖着抓住江曲衣袍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江曲并不说话,看着许嘉清胸口的白肉,掐着他的下巴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许嘉清想躲,却躲不掉。
啜泣声就和小猫叫一样?,叫得江曲心痒。当年许嘉清大肚子时也是?这样?,有时候/乳/汁/把胸口的衣服沁出一片深色,许嘉清浑身都是?奶味,也是?这样?哭。
打了针后的许嘉清很听话,傻了似的,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叫张嘴就张嘴,让伸舌头?就伸舌头?。江曲摩挲着许嘉清胸口湿透的衣裳问:“很痛吗?”
许嘉清听不懂,但?他确实浑身都很痛。江曲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后来?许嘉清才发?现,原来?生孩子比什么都痛。
咽不下的涎水沾湿了枕头?,许嘉清已经彻底软了,任由江曲做什么都不反抗。许嘉清不懂江曲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就差把他吃进肚子里了。
他不能跟江曲回达那,去了达那,就什么都没有了。高原和层层叠叠的山是?天然的屏障,他不会再幸运第二?次。
耳鸣叫得许嘉清头?疼,张着毫无血色的唇,许嘉清甚至想求江曲给自?己一个痛快。可是?江曲的动作不知为?什么突然慢了下来?,空气?里一股石楠花味,江曲去摸许嘉清的脸,把头?埋在胸口去听他的心跳。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沾在许嘉清身上,江曲用力箍着他,生怕他再不见。许嘉清滚下去时,江曲也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那时江曲就明白,什么劳什子我放你走,放你自?由,全都是?假话。他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所有的责备,埋怨与不甘心全都融合成了一句话,江曲说:“许嘉清,我要你永远记得我,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我。”
许嘉清这一觉睡了很久,他为?了赚钱每天连轴转,又被江曲一通折腾。许嘉清甚至以为?他要死了,但?他还活着。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动物似的往他怀里钻。许嘉清被弄得痒,想翻身。可他刚翻过身,那个不知什么的东西就也跟着一起过来?了。抱着许嘉清的脖颈,那个滑腻的触感,让许嘉清想到蛇。
刚蹙眉睁眼,许嘉清就被吓得不轻。把那个抱着脖颈的小动物用力甩了出去,小娃娃在床上连滚好?几圈,最?后摔在地上,头?撞到墙。眼眶红了一圈,但?是?小娃娃憋着嘴,什么话都没说。
他扶着墙想站起来?,可他越往前?,许嘉清就越往后躲。
这个小娃娃和江曲实在长得太像了,简直是?复制粘贴般的两个人。除了瞳孔是?黑色,就没有不像的地方。
许嘉清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定了心神,颤抖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以为?这个小娃娃听不懂,又或者他根本不会说汉话。但?他的汉语意外的标准,他说:“我叫许言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捂着摔疼的脑袋带着哭腔说:“阿爸,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
许嘉清说不出话来?,他看这小娃娃就像看江曲。裹着被子想把这小娃娃丢出去,但?是?却这么也拧不开门。
许言蹊乖顺的由着许嘉清牵,只是在打不开门的时候带着一点得意的语气?说:“外面来?了客人,父亲派人来?锁门,我特意赶在锁门前溜进来的。”
许嘉清的眼皮跳得厉害,不知为?何整个人焦躁得不行。他滑坐在地上,把头?贴在墙上问:“你知不知道那个客人是?谁?”
小娃娃摇了摇脑袋,乖巧的伸出手替许嘉清按太阳穴:“阿爸,我扶你去躺一会吧。”
许嘉清感觉哪里都透着一股不对劲,抬眼看着许言蹊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你阿爸的?”
小娃娃得意洋洋的说:“因为?父亲说来?带我找阿爸,而且阿妈给了我阿爸的照片。”
许言蹊小心翼翼的从衣服里掏出一条项链打开,里面的人赫然是?许嘉清和央金。许言蹊说:“从小阿妈就告诉我,这是?我阿爸。我以为?阿妈在骗我,原来?阿妈没有说谎。”
许嘉清看着照片,心里堵得不行。小声问:“央金她还好?吗?”
许言蹊露出一个笑,这个笑容让许嘉清想到江曲。他说:“阿妈很好?,阿妈和我说,叫我和父亲一起带阿爸回家?。”
冷风把窗子吹开,许嘉清的脑子兀的清醒了。外面有人开门进来?,许嘉清站了起来?。
可能是?他疼得太厉害,江曲给他喂过药了。许嘉清问小娃娃:“你想和我一起去找阿妈吗?”
小娃娃点点头?,许嘉清带着他藏在门后。那个人开门开了很久,好?不容易打开,进来?的却并不是?侍官,而是?林听淮。
烧焦的头?发?全都剪了,又在重新?留长。裹得严严实实,但?穿的很漂亮。推门一扫房间不见人,几乎瞬间就明白许嘉清在哪里了,关上门钻到门后说:“嘉清哥,surprise!”
双手环住许嘉清脖颈,眼皮一眨就要哭。但?鳄鱼的眼泪还没往下流,就被小娃娃踮脚伸着手往后推。
林听淮顶顶讨厌小孩,见了小娃娃马上露出厌恶的笑:“唉呀嘉清哥,你这里怎么有个野孩子。”
小娃娃回嘴:“我不是?野孩子!”
林听淮笑得更欢了:“你不是?野孩子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妈呢,嗯?”
“我阿爸就在这里!”
林听淮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小孩,马上道:“谁是?你阿爸,我向来?洁身自?好?,你别污蔑我!”
小娃娃压根没听林听淮说话,又红着眼眶去抱许嘉清大腿。林听淮愣在原地,彻底呆滞。
林听淮等着许嘉清解释,或者许嘉清一脚把小孩踹开,但?许嘉清诡异的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不了解情况,但?林听淮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设定。蹲下身子乐呵呵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笑着说:“乖,你叫什么名?字呀。叫一声阿妈,阿妈给你糖吃。”
小娃娃不理他,但?外面又传来?敲门声。极克制的三下后,那人推开了房门,正好?撞见蹲在地上的林听淮。
林听淮见了他,马上笑道:“陆总,擅闯别人房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噢。”
陆宴景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听淮,毫不犹豫回击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里应该也不是?林少的房产吧。”
“确实不是?我的房产,但?马上就是?了,我决定把这里买下来?办画展。”
陆宴景并不理会满嘴跑火车的林听淮,推门就要进来?。但?是?林听淮挡在门口,死活不让进。
越不让进就越有问题,两人在门口暗自?较劲。这时外面又有人来?了,江曲手里端着药,面无表情道:“这里应该不是?二?位能来?的地方吧。”
许言蹊听见江曲的声音,马上喊道:“父亲。”
林听淮被这一声父亲惊到,突然松了手。房门被陆宴景推开,骤然露出后面的许嘉清和许言蹊。
气?氛逐渐变得诡异,江曲和感受不到似的,走向前?挡在许嘉清面前?:“二?位突然拜访,但?这不是?擅自?闯入我夫人房间的理由,请换个地方参观吧。”
陆宴景给许嘉清做过身体检查,知道他生过孩子,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江曲。侍官走向前?想把他们往别处引,陆宴景说:“仁波切骤然带人闯入内地,上面知道吗?”
林听淮也不走,就这样?当着其他人的面去勾许嘉清的手。许嘉清由他勾,江曲端着碗说:“这是?我们的事,和陆总无关吧。”
陆宴景说:“确实无关,但?我要来?带我夫人走。”
此时林听淮已经整个人都黏在许嘉清身上了,半屈着膝,把头?埋在许嘉清怀里说:“嘉清哥,我们回家?吧,家?里被火烧了,我天天都做噩梦,我好?怕。”
“我的头?也好?疼,嘉清哥,你疼疼我。”
“疼疼我……”
许嘉清不愿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走,但?他们三人对视片刻,陆宴景突然说:“出去聊聊?”
林听淮觉得自?己是?最?有胜算的,原本不想跟着一起走,但?陆宴景不知道给他看了什么,不过须臾就换了表情。
林听淮黏黏腻腻的蹭着许嘉清说:“嘉清哥,你要在这里好?好?等我,我马上就来?带你回家?。”
江曲把药放在房间桌子上,什么话都没说。陆宴景一直在看许嘉清,那个眼神很深,才藏了很多许嘉清看不懂的东西。
最?后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句话:“言生他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许嘉清回忆起了那炸开的鲜血,想拉住陆宴景的袖子再问些什么,但?是?他也转身走了。
江曲把门关上,另外两人站在走廊旁往回望。三个人的长相各不一样?,许嘉清不明白,这种天之骄子,为?什么偏偏要缠着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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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三个男人一个小孩,全都嘴里没一句实话。
写出来太冗长了,在这里解释一下清清为什么没有回家,因为清清以为他杀人了。
荒山野地,江曲是一路磕长头上的山。手掌膝盖胳膊肘其实全都已经磨烂血肉模糊了,他没有垫保护的木板。为了向佛母证明自己的纯粹性,江曲甚至一直不吃不喝。清清捅了他一刀,自己也没想活。但是清清活下来了,下了山脑子也清醒了,以为自己杀人了的清清自然不敢往家跑。
他怕达那的人报复他家人,清清在山里呆怕了,所以第一选择就是深港。(主要是季言生老念叨,大学四年天天讲深港有多好,潜移默化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不是
大纲想的我好艰难,不停在推翻重来。这个大纲我还是得再仔细想想
第113章 下人
许嘉清打不开门, 整个人都?焦虑得不行。他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许嘉清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药效渐渐过了,许嘉清浑身都?疼。他握着门把手, 用头抵住门,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