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把那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在床上铺上厚厚的褥子,让陈老头睡在上面。
医生开的药堆在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药盒占了小半张桌面,每一盒都需要真金白银去换。
江燃每次去药房拿药,看着收银员报出的数字,都觉得心口被揪得生疼。
回家的第三天傍晚,江燃刚给陈老头喂完药,正准备去厨房给江烬做晚饭,陈老头却突然动了动手指,从兜里掏出把钥匙,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屋里……最下面那个抽屉,你把它打开,里面有个黑盒子,拿过来给我。”
江燃愣了一下,连忙拿了钥匙打开隔壁的房子,走到陈老头住的屋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只见里面果然放着个黑盒子,他将盒子拿出来,回屋递给陈老头。
陈老头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泛黄的存折,封皮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他捏着存折的手微微发抖,把它塞进江燃手里,声音沙哑:“拿着……都在这儿了。”
江燃没有犹豫,接过了存折,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封皮,心里却突然一紧。
他翻开存折,看着上面一笔笔小额的存取记录,日期横跨了十几年,余额那一栏,剩余的数字少得可怜。
直到这时,江燃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些年来,陈老头根本没有多少积蓄。
之前陈老头给兄弟俩做饭,垫医药费,时不时还买点零嘴回来,都是靠这点微薄的存款在支撑。
江燃握着这本轻飘飘的存折,心头却沉重得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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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风雨 晚饭时,江烬扒拉着碗里的米……
晚饭时,江烬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哥,我们还有钱吗?”
江燃看着弟弟青涩的脸庞,喉咙发紧,勉强笑了笑:“钱的事哪儿用你操心,你陈爷爷还有一笔存款呢,你就给我安安心心读书,知道吗?”
话刚说完,他就低下头,不敢再看江烬的眼睛,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安慰弟弟,还是安慰自己。
夜深了,江烬已经睡熟,江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再次翻开那个存折。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这一刻,江燃比谁都明白。他没办法怨恨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老天对他们太残忍。
这天,江燃放学回去的时候,看到陈老头一个人抱着一张全家福,在默默流泪。他从来没见过陈老头哭的样子,他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倔强的、固执的、坚毅的。
江燃一下就呆住了,站在房门口,半晌没有吭声。
陈老头听到了脚步声,一抬眼就看见江燃,他张了张嘴,终于满是悲伤地喊了一声:“小燃。”
江燃勉强笑了笑,三两步上前,坐在陈老头身边,问他:“陈爷爷,你是想家人了吗?”
陈老头点点头,又摸了一下那张照片,似乎被拉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双浑浊的眼睛模糊了,里面隐约有泪光在闪动,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哑声说:“小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这孩子太不容易了,我本来想干脆一走了之算了,不拖累你了,可是……可是我看着这些照片,我又后悔了,我答应过他们,要好好活着,我……我……我真是个废物。”
江燃垂着眸,心里针扎似地难受,“不是你的错,你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我呢,我……我没事的,我可以挺过来。”
“小燃……”陈老头抱着他,这么大年龄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反复念叨着,“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你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怎么办呢。”
江燃也很难过,他再也说不出话,但他更不能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了。
照顾着陈老头吃了饭,江燃就回了自己家,他琢磨了一下,陈老头这个情况,必须要有人照顾,但请护工他是请不起的,整天学校家里两头跑也不是个事,最后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休学。
他认命了,他不读这个书了。
命运对他这么残忍,他就是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他马上就要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不信自己扛不过来。
我认命了,但我不认输,江燃咬着牙想,再猛烈的暴风雨,都尽管来吧,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死更可怕。
少年的心中憋着一股气,他觉得什么也打不倒他,什么坏事他都能接受了。
他抽空去办了休学,老师很惋惜,找他谈了半天话,但他主意已定,坚持要休学照顾家人,老师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办了。
在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这位心地善良的老师还忍不住一直嘱咐他,让他千万别放弃,有机会一定要重回学校,把书念完。
最后,江燃都走出办公室了,她还追出来,认真地对他说:“我还在学校等着你,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念书了,就来找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江燃点头答应了,对于这位老师,他心中既感谢又尊重。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校园里充斥着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一切都那么熟悉又美好。江燃慢慢往外走着,内心说不出是遗憾多一点还是放松多一点。
走到校门口时,江燃转头打算最后再看一眼学校,却瞧见一道人影朝他飞奔过来,他一怔,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竟然是何谦。
“江燃。”何谦喘着粗气叫他,“你先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江燃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退学?”何谦盯着他,开门见山地问。
江燃抿了抿唇,艰涩地开口,“谦子,你怎么来了?你不用上课吗?”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为什么。”
何谦脸有点泛红,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被他给气的,“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我还能回去求我爸,至于到退学的地步吗?”
江燃没有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何谦的问题,对于这个昔日的好友,他没有透露过半分自己的情况,出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他甚至没有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做过一次客。
他知道自己家里这种情况,别人没办法帮他,何谦更不能,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江燃不想麻烦他,也不想他为自己担心。
“谦子,谢谢你。”江燃朝他笑了笑,不带一点阴霾,“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帮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能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辈子。”
“回去上课吧。”江燃说:“就算我不在学校了,我们仍然是朋友。”
“你愿意相信我吗?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不会过得比你差。”
说完这句话,江燃微笑着转过身,朝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何谦愣在原地,他看着江燃的背影,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口中。来的时候他想,他一定要堵住江燃逼问退学的原因,要大声的质问他是不是不拿自己当朋友。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江燃倔强挺拔的身影,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因为是朋友,何谦才无法强硬地去撕开好友的伤口。他得尊重江燃,尊重他做出的选择。
“江燃!”何谦对着那个背影喊,“我们永远是朋友,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在。下次再见面,你一定会更好。”
江燃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一只手,朝后轻轻晃了晃。
回到家后,江燃只失落了短短半天,就马不停蹄地找起了工作。
他长得好,又年轻力壮,虽然没有学历,到底还是在家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工资很低,但包饭。
他们这个小饭店是一对夫妻开的,生意很火爆,晚上要到一两点才打烊,所以几个店员都是排班轮休,一个月可以休息四天。
在饭店上班没那么轻松,虽说只是做些点菜上菜收拾碗筷等杂活,但一天下来几乎没什么时间可以坐下来休息,下了班以后,江燃还要照顾陈老头,日子过得匆忙又麻木。
最开始江燃有些适应不了,每天晚上回家都累得不行,江烬看到他的样子,心疼坏了,把家务全包了不说,睡觉之前还体贴地给他捏肩捶背,两个人像两只小兽一样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只有这个时候,江燃才感觉放松一些。
他在江烬的按摩下有点昏昏欲睡,眼睛都快要闭上了,突然听见江烬在他耳边轻声说:“哥,让我帮你吧,你一个人太累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扛不住的。”
江燃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他皱眉看江烬两秒,打着哈欠道:“你才多大点,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在学校好好念书,期末拿个高分回来,哥比什么都高兴。”
江烬咬着唇,满脸不乐意,还想再说什么。
江燃语气严肃了几分,“这话别让我再听见第二遍。”
他冷着脸的样子很吓人,江烬垂着眸看他半晌,终于说:“知道了。”
第二天起床两人都没提这件事,还是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时间一久,江燃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但江烬却是认真的,江燃工作的这家饭馆虽然包饭,但像中午这种人流量大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根本没有空闲时间给他们吃饭。
一般都得等到客人们走光,再把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收拾好,这才能坐下来吃上几口,这时候也过了饭点,江燃好几次都饿过劲儿了。
就这么坚持了大概一个多月,他的胃终于受不了了,那天一回到家就痛得满头大汗,把江烬吓坏了,赶紧送他去了医院。
后来每天一到中午,江烬就会趁着午休时间专门从学校跑过来,帮着他把活干了,让他赶紧去吃饭。
江燃的同事们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有江烬帮忙,没耽误活计,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偶尔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
江燃劝了好几次让他下次别来了,江烬嘴上答应,隔天依旧准时出现在餐馆,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日子久了,店长都对着他感叹,“你真是有一个好弟弟,知道心疼你。”
江燃又是恼火,又是感动,各种滋味爬满了心头。后来他见劝不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月末的时候结了工资,江燃心情挺不错,在回家的路上还买了一只烤鸭和一条鱼,正想着晚上回去好好做顿饭给陈老头和江烬吃,放在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瞬,才按下通话键。
“喂,是江烬的哥哥吗?”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
江燃愣了一下,应道:“是。”
对方自我介绍:“我是江烬的老师,我姓李。”
江燃心中就立马咯噔一下,直觉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面上没表露出来,语气如常地说:“李老师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后才严肃地说:“江烬哥哥,不知道你最近关心过江烬没有,他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表现……很不好。”
第13章 唱歌 江燃有些懵,这么多年,他还……
江燃有些懵,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老师这样评价江烬。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羞愧,“李老师,对不起,我最近的确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关心江烬,他……他是在学校惹了什么麻烦吗?”
也许是觉得他态度不错,李老师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惹祸倒是没有,但江烬这学期的成绩下滑太严重,之前他一直是班上第一,现在连前三十都进不了,上课也老走神,而且,我听人说……”
李老师在电话那头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他最近总是跟校外一群混子混在一起,江烬哥哥,这件事情很严重,江烬是个聪明的孩子,之前也一直很优秀,他年龄还小,作为老师,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就这么走了歪路,希望你能好好跟他谈谈,可以吗?”
江燃瞬间如遭雷击,李老师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但连在一起,他却好像听不懂了,没搞错吧?他想,那可是江烬啊,他那个乖巧又听话的弟弟,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的江烬,一直都是优等生的江烬啊。
电话里,李老师还在喋喋不休,他有些委婉地道:“其实几个月前我就发现他状态不对,问他也不肯说。如果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没关系的,我很喜欢江烬,也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们。千万不能为这些事影响孩子学习。”
“很多人可能觉得初中这个阶段不是很重要,高中才需要努力,但其实不是的。初中是打基础的时候,就像建一座房子,基础打不好,又怎么能盖出稳固的高楼大厦?”
“江烬哥哥,你觉得呢?”
他说得很诚恳,江燃听得出,他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对方表达出的善意让江燃很感动,他知道这有多难得,于是连忙附和道:“是是,老师您说得对。”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谢谢李老师,但我……我们家没什么大事,我一定会跟江烬好好说说,让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好,”李老师说:“希望你能劝动他,江烬之前的成绩真的很不错,是很有希望考进重点高中的,不要让他毁了自己。”
不要让他毁了自己。
又是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江燃握着手机,心中又羞愧又难堪,他想起了几年前,沈昕也曾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不要浪费孩子的天赋。
他有些颓然地想,江烬跟着自己,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明明那么优秀,那么聪明,那么有天赋,可他却把他养得很差。
挂掉电话之前,江燃又重复了一遍,谢谢老师。
晚上做饭的时候,江燃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分神分得厉害,还差点把手划了。江烬吓了一跳,赶紧凑上来察看,一个劲儿地问怎么不小心一点。
江燃抬起头看他,少年的相貌越来越出色,身上的气质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校服穿得板板正正,头发也规规矩矩,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
他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江烬会是老师口中那个跟混混玩在一起的孩子。
江燃没有直接质问江烬,而是偷偷观察了他好几天,发现他在家的时候对方表现得一切如常。
只是一个月总有几天回来得很晚,之前他说是去同学家写作业,江燃也没怀疑,如果不是老师的这通电话,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江燃既生气又失望,但还是觉得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于是在江烬又一次告诉他明天晚上要去同学家写作业时。
他特意跟同事换了班,在他出门以后,偷偷地跟了上去。
江烬背着他给买的那把吉他,他个高腿长,身形挺拔,除了肩膀还不够宽阔,从背影上看,几乎已经像个成年人了。
江燃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七拐八拐进了一条街道,这条街道还挺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人,两边有好些店子,红红绿绿的招牌挂在上面,看起来既耀眼又糜烂。他之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江烬怎么会知道这儿?
江燃一边想一边走,心中满是疑惑,一不留神撞到了人,对方骂了一句什么。他不想惹事,连连道着歉,再回头时,江烬的影子都要看不见了。他没心思再想别的,赶紧追了上去。
他看着江烬进了街道尽头的一家店,这店看起来比别的店稍小一些,招牌上只有一个字,叫作森。
江燃注意到,进去这里的人都打扮得特别时尚,女孩子要么穿着吊带,要么穿着热裤,脸上化着妆,男生也都刻意打扮过,看起来光鲜亮丽。
他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点不安。
等到江烬的身影消失,他才犹豫着走了进去。才一进去,就被里面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包围了,他有些不适应地捂了捂耳朵,面色难看地继续往里走。
这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男男女女们贴身搂在一起,随着音乐的节奏跳着舞,那些动作大胆又热辣,看得江燃忍不住红了脸。
他想找个人问问江烬的事,但环视一圈,竟然不知道找谁。江燃像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在人群中显眼极了。
坐在吧台前的一个年轻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他从这人一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凭着他的阅历,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这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他的气质与这里明显格格不入。
男人看着江燃晕头转向的样子,禁不住笑了笑,他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朝着他走了过去。
“第一次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江燃回过头,看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这人大概二十来岁,五官不算出众,但也不丑,一身名牌为他加了不少分。
但江燃根本不在意这些,他警惕地看了看男人,问:“有事吗?”
男人笑了,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江燃皱眉,“不用,我不是来喝酒的。”
“哦?”男人挑起一边眉,意味深长地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他朝江燃递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的意思只要是个成年人都懂,可惜他遇上的是江燃,对方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反而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他不想再搭理男人,但男人明显不甘心,一直试图跟他搭话,江燃都要烦死了,他张了张口,想让那男人赶紧走。
耳中却忽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好像是从前面传来的。
江燃愣了愣,抬眸望了过去,正好看到台上站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对方抱着吉他,面无表情地对着话筒报了个歌名,声音挺冷淡,但架不住音色好听,还是听得人心头一动。
他垂着眸,只给观众留下一个线条流畅的侧脸,随后,少年拨动了一下琴弦,将头微微抬了抬。
那一瞬间,江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停住了,那张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出挑的脸,他再不熟悉不过了,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对着他笑,那是江烬的脸。
江烬唱歌的时候很有魅力,尤其是在这种带着暧昧灯光的氛围中,台上少年冷淡的表情,清朗的嗓音,出色的外貌,让他整个人显得耀眼极了,无数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审视的,迷恋的,欣赏的,爱慕的……太多太多,他好像天生适合站在舞台。
江燃也在看着他,看得十分专注,只不过,他的目光比起别人来就复杂多了,失望、不解、难过……唯独没有惊艳。
男人的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这会自然也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笑了笑,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是为他来的啊。”
江燃一下子转过头,锐利的眼神落在男人身上,他问:“你认识他?”
“你说江烬?”男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耸耸肩,“这儿谁不认识啊。”
“他……”江燃有些艰难地道:“他来这儿多久了?”
男人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也就一个多月吧,听说他还是个未成年,本来‘森’的老板不让他来的,但他死皮赖脸地缠了老板一个星期,缠得老板没办法,只好同意了,不过说是这么说……”
男人凑近,压低了声音道:“开店不都是为了赚钱嘛,江烬虽然年龄小,但歌唱得不错,而且那张脸,你也看到了。”
他舔了舔唇,眼中闪过一丝垂涎,调笑道:“太他妈带劲了,来这里的都是为了玩,他这样的,喜欢的人还真不少,每周这个时候都有好些人专门来看他,老板要高兴死了。”
江燃本来是个有点迟钝的人,但是男人眼中的欲望根本没有掩饰,两人又离得这么近,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了。他气得眼睛通红,厉声道:“他还不到十五岁!”
男人愣了一下,又晃了晃酒杯,说:“这我倒没想到,我以为他至少十七了呢。”
江燃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别打他的注意。”
男人勾了勾唇,“我就算想打也轮不到我啊,你是他什么人啊?这么关心他?”
“不关你的事。”
“别这么凶嘛,那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滚。”
一首歌唱完,江烬很快开始了下一首,唱完三首之后,他就抱着吉他下台了。江燃注意到,在他离开舞台以后,好几个人跟了过去。
江燃眼里冒火,毫不犹豫地朝着江烬消失的方向而去,身后的男人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倒也没再死缠烂打,这里的猎物那么多,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进到后台的时候,江烬正在收拾东西,旁边还站了好几个人,见到他进来,目光中都带着疑惑,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江燃没有理会周遭的视线,径直上前,一把拽住了江烬的胳膊。
江烬这会正烦着,刚刚被两个人堵了,非说想要花钱请他唱歌,他好不容易才脱身,还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跑进来纠缠,眉头瞬间拧起,眼底的烦躁几乎不加掩饰。
他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腕却被拽得死死的,竟然没甩开。
没等他发作,对方带着怒气的声音先落了下来,“跟我走。”
第14章 争吵 那声音真是熟悉得不得了,江……
那声音真是熟悉得不得了,江烬浑身一僵,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江燃几欲喷火的一双眼。
到嘴的话被他硬生生吞回去,他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气焰瞬间低了下去。江烬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抿着嘴一言不发。
江燃气得眼尾都泛着红,他勉强压下怒火,咬着牙重复道:“跟我回家。”
江烬有些为难地盯看了他一眼,“我现在还不能走,还有……”
“江烬!”江燃猛地打断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拽着他手的力道更大了几分:“你到底走不走?”
从他踏进这家混乱的酒吧,看到江烬的第一眼,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
江燃面色不虞,语气和动作也很不善。说来也是,谁看见自己未成年的弟弟在这种地方脾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哎,你他妈谁啊。”旁边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男生见江燃态度这么嚣张,心中有些不爽,忍不住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他一把,语气不善:“在这儿横什么?要找事是吧?”
江燃没有防备,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江烬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确认他没事,这才回头警告地瞪了那人一眼,“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蓝毛男生愣了一下,看着江烬护犊子的模样,也明白了两人关系匪浅,连忙伸出两只手,做了个投降状,识趣地不再多管闲事。
江燃理也没理他,站稳后就紧紧抓住江烬,眼睛红得要滴出血一样,他低吼:“你今天不跟我走,以后都别叫我哥了!”
江烬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几秒,他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跟你回去。”
他一看到江燃生气就难受,又是慌乱又是害怕,还有点心疼,从小就这样。忍不住就软下语调,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别生气了,哥哥。”
周围的几个人都看呆了,他们认识江烬也有一个多月了,他这幅模样,平时别说见过,那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
他从来这儿的第一天起,脸上出现最多的,不是冷漠,就是不耐烦,谁敢惹他一下,动起手来是真不含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还会对着人撒娇。
江燃没说话,粗暴地扯着他往外走,一路上都有人在看他们,似乎是好奇两人的关系,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一群人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出了“森”的大门,江燃难得打了个车,他像是怕江烬反抗,三两下把他塞进了后座,才跟着坐了上去。
实际上整个过程江烬都很听话,一点抗拒的意思也没有。
到家以后,江燃的火已经快压不住了。他将江烬推进了门,“砰”地一脚把门踢上,身上的低气压都快把屋子掀翻了。
“说说吧。”江燃踢了江烬小腿一下,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脚没留情,江烬感觉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但他知道自己的哥在气头上,硬是忍住了没吭声,只是低着头,哑声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去酒吧唱歌,一晚上能有好几百,酒吧老板看我年纪小,本来不愿意的,我求了他好久,我……”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已经落在了江烬的脸上,将他打得偏过了头去,江烬用舌尖抵了抵脸颊,灼烧的痛感传过来,让他一下子红了眼。
江烬怔怔地看着江燃,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从小到大,江燃就算再生气,最多只是板着脸教训他几句,这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他。
一时间,江烬忘记了反应,就那样僵硬在原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哥,你打我?”
“我他妈打的就是你!我恨不能给你打醒,你才多大!就跑去这种地方混?家里缺你那点钱吗?我就算再苦再累,我什么时候少了你的?你缺钱你跟哥说,犯得着让你去赚钱?你该在学校上学你知不知道?!”江燃眼底一片血红,不管不顾地朝着他吼了出来。
“哥……”江烬呐呐地喊了一声,他从来没见过江燃这个样子,江燃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温柔的,包容的,他很宠他,平时连饭都舍不得让他做,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让他气成这样。
本来挨了打有点不爽,但看见他哥气得眼眸通红,额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他又开始心疼,连忙软下声音哄道:“我错了,哥,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气坏身体怎么办?”
他上前几步,想像以前一样抱一抱江燃,却被他一巴掌拍在手上,“滚开,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