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谋士不想被推倒by庄九儿
庄九儿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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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说,根据情报,邪烈将不少左贤王的人马都调到了?云中附近,燕地对面?必定兵力空虚。梁王下令,要燕王从侧翼对左贤王部发?起攻击,从而迫使匈奴回援。
而这意味着他?们要出关城,在草原上与?匈奴骑兵展开厮杀。
二月十五日,临淄城开始化雪。
屋檐上的积雪化作雪水淅淅沥沥地滴落,空气?中满是阴寒蚀骨的气?味。长生殿仍烧着火墙,季恒一袭白衣跪坐在小案前?,案几上放着一颗丸药,而他?刚要拿,坐在对面?的小婧、范兴平便?提了?一口气?,开始紧张了?起来。
季恒把丸药放到口中咀嚼,而后看着对面?笑道:“都看着我干嘛?”
小婧想了?想,说道:“要不还是躺下服用吧!”
季恒笑道:“哪怕药不对,也没那?么容易发?作。”说着,咬下一口丸药,一边嚼一边细细品味那?丸药的味道,只觉得血腥气?比陛下赐的丹心丸重了?许多,问道,“这用的是殿下的血吗?”
范兴平道:“对,没错。”
他?看向那?被咬去了?一口的丸药,想着,自己?竟正在吃阿洵的血……
他?道:“这个药引子……是不是有?些放过量了??这样想来,之前?丹心丸的那?股血腥味,不太像是血,而倒像是……”他?想了?许久,说道,“有?点像是猪肝、鸡心这种动物内脏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腥味,没这么浓。”
猪肝。鸡心。
范兴平眉头?深皱,若有?所思?。
每次试药,于季恒而言都是一次痛苦的经历。
他?每月十五服药,而试药便?是等十五当日,把丹心丸换成范侍医仿制的版本,而后静候观察。若是炮制不成功,他?便?会病发?,而一旦病发?,便?又是一场死去活来。这也是范侍医轻易不敢给他?试药的原因?。
“公子,”范兴平叮嘱道,“一旦有?任何不适,那?便?立即停止,立刻服用丹心丸,千万不要强撑。”
季恒道:“知道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
为了?试药,季恒早已处理完手头?公务,并叮嘱朱子真,万一他?忽然?发?作,不省人事,中间齐国有?任何突发?状况,都交由朱子真全权处理。
眼下他?便?倚着凭几歪坐着,晒晒太阳,看看书,同时?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不知为何,此次试药与?以往哪次都不太一样。他?体内的毒发?作于肺部,以往到了?十四、十五日左右,他?便?会有?胸闷之症。如果逾期不服药,那?症状便?会加重,会胸口闷痛,甚至吐血,只是这次却没有?胸口不舒服的感觉。
他?笑着同范侍医讲起此事,而范侍医像是早有?预料,只说道:“这雪莲便?是解毒的……”顿了?顿,又有?些没底气?地道,“再观察观察……啊,再观察观察……”
而是在未正时?分?,距离服药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季恒逐渐感到身上发?冷。
他?披上了?大氅,过了?片刻却还是冷,便?放下了?竹简,对小婧和范侍医道:“我去躺一会儿。”
小婧忙跟着起了?身,问道:“怎么了?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季恒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冷。”
小婧便?把叠放在一旁的羊羔毛毯打开,给季恒铺了?一层。
季恒走过去躺下,又盖上了?被子,可那?股寒意却像是从肺腑而发?,开始向他?全身蔓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躺下不到一刻钟,他?整个人便?像是穿着单衣躺进了?冰窟里。寒意如狂风巨浪般袭来,使得他?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眉头?也痛苦地紧蹙起来,口中不住说道:“冷……好冷……”说着,像是快要失去意识。
“怎么了?公子?侍医!范侍医!”
小婧对季恒吐血多少有?些“习惯”,可眼下这情况却是第一次见。只见季恒浑身发?抖,抖像是有?些抽搐,这简直吓坏了?小婧,忙道:“来福!把炭盆搬过来!”说着,又匆匆跑进一旁偏室翻出一张狐皮毯,手忙脚乱给季恒加盖了?一层。
“哎……”范兴平叹气?摇头?走上前?来,摸了?摸季恒额头?,那?简直烫得要命,连忙把小婧刚盖上去的狐皮毯掀开了?,说道,“公子这是发?热,不能捂。”说着,对一旁宫人道,“快去!到外面?打一盆雪来!”
小婧惊诧道:“拿雪做什么?”
范兴平道:“给公子降温。”
小婧听得心惊肉跳,说道:“公子说冷,冷得浑身发?抖,你还要拿雪给公子降温?”
范兴平情急之下说道:“你是医匠我是医匠?从现在开始,全都听我的!这药是我配的,但凡出了?任何差错,大王也饶不了?我,你们到时?尽管把我绑了?给大王发?落便?是!”
正说话间,宦官已打了?一盆雪来。
范兴平道:“帕子!多拿几条!把那?盆水也端来,对对对,就那?一盆,放这儿就行。好了?好了?,再去打几盆雪来。”
他?说着,沾湿了?手帕,又放进雪盆里冷却,而后拿那?帕子不断擦拭季恒的脸颊,又对站在一旁的宫人们道:“别傻站着了?,来几个宦官,都照我说的做!拿手帕帮公子擦身,脖子、胸口、手心,脚心,这些地方都要擦!快!”
大家忙动了?起来。
季恒烧得半昏半醒,本就冷得浑身发?颤,冰冷的手帕一贴上肌肤,更是宛如冷刀子剜肉一般。
他?双眸紧闭,咬紧了?牙齿,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滑落,只是担心影响了?范侍医,便?连“冷”字都没有?再说出口。
冷。好冷。
他?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如果他?命数将尽,那?么他?想死在那?熟悉的港湾里……
阿宝听到内室里的动静,忙“哒哒哒—”跑了?过来。看到季恒难受得死去活来的模样,阿宝当场便?吓哭了?,一把扔下手中玩偶便?跑了?过去,说道:“叔叔!叔叔!你怎么了??叔叔你怎么了??”说着,“哇—”地哭了?出来。
小婧忙把阿宝抱了?过来,说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过了?一刻多钟,季恒终于不再抽搐。
范兴平大汗淋漓,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他?方才是真觉得公子会有?生命危险,一旦公子有?个什么万一,那?他?也只有?被车裂的下场。他?本就上了?年纪,哪受得了?这惊吓?!
他?又缓了?一会儿,这才坐起来摸了?摸季恒额头?,说道:“烧退了?,烧退了?……”说着,又颤巍巍给季恒搭了?个脉,开了?个方子,叫一旁医匠照着煎药。
待那?年轻医匠出去,小婧才问道:“如何了??”
范兴平出了?满头?大汗,用衣袖抹了?一把,娓娓道来道:“这雪莲解毒有?奇效,却是极寒之物!公子身体本就亏虚,哪受得住这等寒物?这丹心丸是怎么回事,我也算是弄清楚了?!其中用于解毒的成分?,我已经彻底掌握,不出意外,眼下公子体内淤毒已解。而除了?解毒,丹心丸中还有?一部分?重要成分?,这些成分?的作用便?是抵御雪莲的寒气?,为的就是防止今日这样的情况发?生!这些成分?我还没琢磨明白,还得再研究研究!”
对于今日之状况,他?其实也有?所预料。
去年拿到雪莲后,他?也料到会是如此,这才多次炮制,并反复拿自己?试验,这才敢给公子试药,不成想却还是失败了?。
小婧问道:“那?眼下公子挺过了?寒气?发?作的这一遭,本月是不是就不必再服丹心丸?”
范兴平道:“可以这么理解。”
退了?烧后的季恒还是十分?虚弱,小婧问过范侍医的意见后,才给季恒掖好了?被子。
他?就这样静静昏睡了?一天一夜,呼吸十分?清浅,浅得让人难以察觉。
阿宝放心不下,便?在季恒床上吃饭睡觉,就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期间总是道:“来福来福,你快来看看叔叔还有?呼吸吗?”
来福走到探探季恒鼻息,说道:“还有?呼吸呐。”
阿宝这才放心。
试药第三日的晌午,季恒终于睁了?眼。
小婧忙把范侍医请来诊脉,又给季恒端来一碗鸡肉粥。
这三日来的折磨,让季恒几乎瘦脱了?相,比那?年昏迷七日醒来后还要虚弱。他?仰坐在榻上,在宫人服侍下一口一口服了?粥。
正在此时?,只听殿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人求见。
小婧闻得动静走了?出去,见来者是朱大人。
左廷玉守在门?外,正与?朱子真交涉,问道:“公子刚醒,状态很不好,究竟是多大的事?”
“是天大的事啊,左大人!除了?公子,在齐国便?没人根本能做得了?主啊!”朱子真情绪有?些激动,说道,“是咱们殿下出事了?,出大事了?!前?线战局失利,咱们殿下被匈奴人给抓走了?!”
话音一落,内室便?开始传来“咳—咳—咳—咳—”的咳声。
小婧一回头?,便?见季恒一手撑床,一手拿帕子捂嘴,很快便?“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公子!”
围在?殿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见状一窝蜂地?涌了?进来。朱子真隔空给了?自己两耳光,他刚得到消息,一激动声音便大了?些, 谁成想竟直接被公子听到了?。
季恒左手攥着褥子, 攥得指节泛白, 勉强支撑着身子, 又猛咳了?好一会儿。
无数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急于确认阿洵的安危,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是咳嗽却怎么也止不住,口腔内满是浓浓的血腥气。
“殿下?他,咳咳—”季恒用力用帕子捂住嘴,平复了?片刻,勉强将咳嗽压下?, 问道, “殿下?他是被活捉的, 可以确定吗?!”
朱子真道:“可以确定!千真万确!”
事实上,他心里?也根本没底。匈奴人擅长诈伪,谁又知道他们会对殿下?做什么?!但公子眼下?这状态,再经不起?任何?刺激,他只能根据已有的消息, 尽可能往有利的方向去说。
“匈奴人想要赎金!”情急之下?, 朱子真声音里?也带出?哭腔,说道,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过来,不就是想要钱财吗?只要我们愿意赎人,他们一定不会拿殿下?怎么样的!”
季恒问道:“他们想要多少?赎金?”
朱子真只感到沉重, 说道:“……他们开口要一万金啊!”说着,“呜呜—”地?哭了?出?来。
这是多少?民脂民膏?眼下?却要拱手送给匈奴人!去年皇太后赏赐他们的黄金也不过八千金!
季恒听了?这数字,感到的却是一丝庆幸。因为这是一个只要他掏空家底,再东挪西借,便能够在?短时间凑得出?来的金额。
他手里?没有这么多黄金,哪怕加上齐国公帑、内帑也没有这么多的黄金储备,但可以拿铜钱找世家兑换,或者?先借。
总之,他已心里?有数,先救人要紧。
“朱大人,”季恒盘算过一番,这才问道,“殿下?被擒,匈奴要一万金赎金,这消息是哪来的?是燕王发来的吗?”
“不是燕王,是颍川侯。”朱子真道,“颍川侯派了?一个亲信仆人带着他的亲笔信过来了?,那印章我看过了?,千真万确!总之来龙去脉是——咱们殿下?得了?梁王命令,带兵去捅了?匈奴人的老巢——也就是说,殿下?亲自带兵越过长城,打到他们草原腹地?去了?!你说这多危险?你说这多危险啊!!!”他说着,直拍手背,“我想想我都要冒冷汗!我身在?齐国,听说边境在?交战我都要自危,殿下?他还敢跑到长城外面去!当初就应该力劝殿下?,阻止殿下?亲自带兵!殿下?还是太年轻,太容易冲动了?!”
季恒坐在?床帐内,手捧一杯热水,根本不敢接话,因为他自知自己也有罪,当初这件事他也是支持姜洵的。
朱子真继续道:“人是匈奴左贤王抓的,献给了?匈奴大单于。那大单于便派使节联系梁王,想以此为要挟,得到一些战局上的利好,梁王听后直接拒绝!匈奴使节便又提出?让梁王拿一万金赎人。”
“可说白了?,咱们殿下?的安危与梁王又有何?干?也就是匈奴不明情况,才会抓了?殿下?,却跑去问梁王要赎金!梁王当场也没有接受,只说事关?重大,要先请示陛下?。”
朱子真眉头紧蹙,忧心忡忡道:“可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公子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哪怕请示了?陛下?,陛下?又能有几分想救殿下??无论结果?如何?,做出?一番尽力营救的样子来,能在?宗庙、臣民面前说得过去也就可以了?!加上这两年,朝廷又国库空虚,自然?不会比我们更尽心……颍川侯恐怕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担心朝廷对匈奴‘阳奉阴违’,推推搡搡,再导致殿下?出?什么差池,这才派人告知我们。”
“好。”季恒果?断道,“无论如何?,这笔钱都由我们来出?。”
他眼下?没有功夫去与朝廷拉扯,也没有余力去怨怪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他也不能展露任何?不好的情绪。
他只能全盘接受现状,所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要有利于救出?姜洵,因为他根本承担不起?“万一失败”的后果?。
他问道:“颍川侯有没有说过,这一万金要送到哪里??是先送到代地?,再通过梁王去与匈奴联络?匈奴有没有给一个期限?”
“没有固定期限,但只怕迟则生变,自然?是越快越好。至于送去哪里?,此事也说来也复杂……”朱子真道,“颍川侯的意思是,最好也不要让梁王经手。人是左贤王抓去的,他是邪烈最疼爱的儿子,很有话语权。把赎金送到蓟城,直接通过燕王与左贤王取得联络——颍川侯认为如此最便捷稳妥。”
颍川侯身在?长安,又常年与匈奴交战,更了?解朝廷、匈奴两边的内情。且身为安阳长公主的夫婿,其为人季恒也是能信得过的。
他道:“好,那就这么办。”
朱子真又道:“颍川侯还叮嘱了?一句,叫我们务必尽力筹钱,先借也好、如何?也好,先救人要紧!他眼下?身在?前线不太方便,等他回了?长安告知公主,公主和皇太后也定会帮衬我们的。”
颍川侯这么说,是怕齐国觉得一万金太多,不肯尽力去救姜洵。
季恒道:“这是自然?,人命关?天,我哪怕卖了祖宅也定会筹到这笔钱,请颍川侯放心便是。颍川侯如此大恩,我下?回也定当面谢。”说着,掀开纱幔下?了?床,“更衣,我要回趟季府。”
季府一共有多少?黄金、多少?铜钱,齐国公帑、内帑又一共有多少黄金、多少铜钱,他心里?都有数。
匈奴人要的是黄金,哪怕匈奴人肯收别的,运输也没有黄金方便。如何在短时间内筹措到一万斤黄金,是眼下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他道:“这笔钱,全部由我季恒个人承担。但还是请朱大人把公、内帑的黄金都拿出?来,据我所知,应该有五千金左右,算我季恒欠齐国的。”
“自当如此……啊,不不不,”朱子真道,“我是说,自当把公、内帑的黄金都拿出?来。至于如何?入账,先把人救出?来了?再说!”
左廷玉始终在?旁听,不知何?时,左雨潇也闻声赶了?过来。
左廷玉看着季恒面黄肌瘦的脸色,和仿佛风一吹便能吹倒的身体?,问道:“公子回季府,是为了?筹措黄金的事情吗?如果?有话要传达,不如我替公子跑一趟。公子眼下?需要休养,等筹到了?一万金,公子肯定还要亲自押送到蓟城,亲自去与匈奴谈判,对吧?”
否则公子又怎能放心?
可公子这状态,他真怕公子倒在?半路上!
季恒比任何?人都怕自己这身体?忽然?倒下?,让势态脱离掌控。此事出?了?任何?差错,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想了?想,说道:“好,廷玉,那请你替我给陈伯传几句话。眼下?情况便是如此,请陈伯立刻把库里?的黄金清点一遍,尽数送入王宫,并且还要继续筹措。眼下?还差五千金,缺口还很大。找族人也好、世交也好,拿铜钱兑换也好、田宅抵押也好,总之不惜一切代价。价钱上可以吃亏,但一定要快,要在?这一两日之内筹到,越快越好。”
左廷玉道:“明白。”
“还有无论筹到多少?,”季恒道,“明日黄昏之前,都请陈伯派人知会我一声。”
左廷玉抱拳应了?声“喏”便转身离去,出?了?殿门对左雨潇道:“有空吗?陪我走一趟。”
左雨潇跟上了?。
左廷玉又喊上几个信得过的郎卫一同前去,而刚跨出?院门,便见翁主正迎面赶来。
翁主走得很急,面上满是忧色。
地?面湿漉漉的,全是化了?雪的污水,沾湿了?她漂亮的裙摆。她打着一把油纸伞匆匆走来问道:“怎么回事,小黑他怎么了??我听说他出?事了?,究竟是不是真的?!”
左廷玉笨嘴拙舌,左雨潇则惜字如金,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左雨潇见无人回话,这才言简意赅道:“殿下?被匈奴抓走了?,不过还有救,需要黄金。匈奴叫我们拿金子赎人,公子眼下?正在?筹措。”
姜灼道:“他们要多少?黄金?”
左雨潇道:“一万金。还差五千金。”
“艹啊!”姜灼忍不住说道,“真是狮子大开口!”说着,又抬头看向左雨潇,“叔叔在?里?面吗?”
左雨潇道:“在?。”
姜灼提起?裙摆便冲了?进去。
左廷玉拍拍左雨潇肩膀道:“走了?。”
姜灼步入内室时,季恒正仰坐在?床上喝药,还刚好被呛了?一口,“咳—咳—”地?咳个不停。
姜灼听到响动,忙冲到床边,看到季恒面色的瞬间直接便掉下?泪来,怔了?半晌才叫道:“……叔叔?”
季恒道:“紫瑶?”
姜灼瘫坐在?床边大哭,说道:“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小黑还被匈奴人给抓了?!等把他赎回来,我一定要打他!叫他不要去不要去,非不听,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说着,一阵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受到的惊吓都哭出?来,末了?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对了?叔叔,我听说匈奴人要我们拿黄金赎人,是真的吗?我这儿还有点黄金。”
姜灼哭得太大声,以至于季恒想安慰她都“无缝插针”。
听到最后一句,季恒道:“你手上有多少?黄金?”
“不多,”姜灼道,“金饼有一千多斤,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金首饰什么的。我还有许多铜钱,匈奴人收铜钱吗?”
紫瑶一向是齐王宫手头最阔绰的人,没有之一。
这一千金已经让季恒大松了?一口气,忙说道:“紫瑶,你快去把你手头上的金饼都拿过来,我来清点清点,都算我借你的。”

没一会儿, 紫瑶殿宫人便把一箱箱金饼抬了进来。
季恒一清点,果然不止一千金,而是?有?一千六百多金——这区别还是?蛮大的。加上季恒自己?的一点私房钱, 两千金很?快便解决了。
姜灼又打开几个?首饰盒, 说道:“这儿还有?。”说着, 拆下自己?的金耳环、金手?镯, 也一起扔进了盒子里。
季恒走来看了一眼,见里面满是?精美的金饰,说道:“紫瑶, 这么漂亮的首饰你自己?留着就好,还没到这份上呢。”说着,又参观了一番,从中拿出一对对镯问道,“这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吗?”
姜灼将那对镯挑了出来, 说道:“……那这个?我先留着, 实在不行再说。”
季恒干脆把首饰盒盖上, 说道:“没关系,首饰你都拿回去,真的没到这份上。”
“那好吧。”姜灼道,“如果最后还差,那我再拿出来。这些首饰应该也有?两三百金了, 多少能顶点用。我真的无所?谓, 先把姜小黑救出来要?紧。”
“好,”季恒应着, 忽然涌出泪来,“翁主大恩大德,殿下都会记得的。”
姜灼道:“不用记我的恩情, 也不用还钱什么的,叫他活着回来挨我一顿好打就是?了。”说着,又愤愤道,“……不听劝,真想?把他套麻袋里打一顿!”
季恒无奈道:“好,那到时候我帮你套麻袋……”
“叔叔这可?是?你说的,”姜灼一锤定音道,“到时你可?不要?心软。”
季恒道:“绝不心软。”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
姜灼前脚一告辞,朱子真后脚便来了。
他在季恒对面跪坐下来,说道:“府库里的黄金已?经清点过了,一共是?五千三百八十金。”说着,把手?中账册放在了两人之间,“还有?,这是?下官一点小积蓄,眼下情况紧急,大忙我也帮不上,一点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说着,从官袍袖子里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饼,连同册子一起推到了季恒面前。
季恒全然没料到,说道:“朱大人你……”
“囊中羞涩,一点心意,就一点点。”朱子真说着,挥挥手?叫季恒赶紧收下。
季恒知?道朱子真为官清廉,手?头必定也不富裕,但还是?先收下了,记在了账上,说道:“等我回来了,再折算成?钱还给朱大人。”
“好好好,都好都好。”朱子真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样说来,我倒是?忽然有?了个?主意,不如我们在属官中也动员一番,请各位大人把家里的黄金拿出来——要?么立马兑换成?铜钱,要?么就先欠着,等公帑有?了足够的黄金再一一偿还。当然,这一切全凭自愿!人多力量大嘛!”
季恒道:“好主意,就按朱大人说的办吧。”
“好!那我去办了。”
与此同时,陈伯与季家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也已?出动,亲自登门到世家故旧府中去兑换黄金。
这一夜,临淄闹了个?满城风雨,“砰砰砰—”的敲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到了隔日?下午,陈伯与朱大人都来长生殿汇报进展。季恒一核算,所?筹黄金便已?超过了一万金。
季恒起身道:“事不宜迟,今晚连夜整理行装,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廷玉,这些黄金你最后再清点一遍,相?同重量的金饼、金条都放到一起,剩余散金归置到一起。”
左廷玉应道:“喏!”
季恒又看向朱大人与陈伯道:“此事是?二?位经办的,实在劳苦功高。具体细则二?位大人最清楚,账目务必要?记好,若是?有?什么欠了人人情的地方,也先记着,等我回来了会一一偿还。”
他看着摆在殿内的一箱箱黄金,心底泛起一阵酸楚,尤其那一点一点凑起来的散金,这其中是?多少人的心意?
所?以姜洵,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哪怕缺胳膊少腿,或是?彻底残废,也一定要?活着回来,你听到了吗?
隔日?清晨,天光乍亮,一行人便出了王宫。
季恒几乎一夜未眠,整个?人处在一种?慌乱的清醒之中。他根本没办法正?常休息,也根本没办法专心想?事,只有?无数可?能发生的画面交替闯入他脑海之中,全盘不受他的控制。
天尚未明,天空仍泛着凛冽的深蓝色。
化了的雪水在夜里结冰,车轮和马蹄在冰面上打滑,道路极难行走。
季恒坐在车上捧着铜炉,却仍冷得缩成?一团,他头轻倚着车身,四肢不住发颤。
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蓟城”二字。
到了。他终于到了。
他掀开侧窗竹帘,竟远远看到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影,人高马大,身穿黑色大毛领氅衣,身姿挺拔地骑在马背上,正?从蓟城城楼门洞中不疾不徐地踱出来。
季恒心头一紧,又用力辨认,见那人果真是?姜洵。
虽相?距太远,季恒看不清姜洵的脸庞,却隐约看到姜洵似是?在对他笑,在冬日暖阳下笑得格外明媚开朗。
他一时云里雾里,而在这时,左廷玉掀开车帘对他道:“到了,主人,快下车吧。”
而左廷玉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了解什么内情似的。
季恒俯身探出车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廷玉这才解释道:“其实殿下并没有?出事,都是?骗公子的。燕国马上要?入春了,郊外草长莺飞,很?值得一游,殿下只是?想?请公子到燕国游玩一趟。若是?直说,又怕公子要?以公务为重,不肯过来,这才骗了公子。”
“这个?死孩子!”季恒眼下是?真想?把姜洵装麻袋里打一顿了,说道,“这么吓我,也不怕真把我吓死!那他骗我归骗我,还骗我带这么多黄金干什么,又打的什么算盘?”
左廷玉道:“是?殿下想?买一批匈奴人的马。”
“……”
话音一落,车队里驾车的车夫、押运黄金的士卒、护送的郎卫和不知?何时也一同跟来的朱子真,竟也纷纷开始笑了起来;仿佛大家早已?知?情,一切都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恶作剧似的。
季恒环视着这一张张脸,只感?到眼前一切虚幻得像一场甜美的梦境。
但还好还好。
万幸万幸。
左廷玉又笑道:“殿下就在那儿,公子快去吧。”
于是?脚蹬尚未放稳,季恒便跳下了车。
官道两侧洁白的积雪,在阳光下像一堆堆碎钻般闪亮,四周格外静谧,静谧得仿佛真空一般。
季恒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看不清前路,只是?朝着城门前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奋力地奔了过去。
而姜洵只是?骑在马上,冲着他笑。
不知?跑了多久,他感?到双腿脱力,快要?跌倒。而在这时,那匹马终于向他奔了过来。
待得马儿在他面前停下,季恒抬了头——
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梁广源那泪流满面的脸庞。
“殿下死了!!!”梁广源哭得撕心裂肺,猛捶自己?胸口,说道,“匈奴人杀了殿下,只把尸体送了过来!是?我没能保护好殿下!是?我没能保护好殿下!公子,你杀了我给殿下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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