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表上的曲线从杂乱逐渐变得和谐,像两股水流汇成一道。
“这在科学上暂时无法解释。”陈禹说,“但我们可以推测,时空穿越在你们之间建立了某种……量子纠缠般的联系。你们越是亲密,这种联系就越强。”
韩灿宇和李承赫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想起了在时空通道里,那些共享的幻象,那些情感的共振。
“这会影响健康吗?”李承赫问。
“目前看没有负面影响。反而……”陈禹推了推眼镜,“你们的伤口愈合速度都比常人快,免疫力也更强。也许这种‘羁绊’有某种保护作用。”
送走陈禹后,两人站在阳台上。夜色已深,汉江的灯火倒映在江面,像落了一地的星星。
“量子纠缠,”韩灿宇轻声重复这个词,“听起来很科幻。”
“某不懂量子。”李承赫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但某懂你。”
韩灿宇笑了,手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我也是。”
秋夜的江风吹来,带着凉意。李承赫把韩灿宇往怀里带了带,低声说:“进去吧,冷。”
“再待一会儿。”韩灿宇靠着他,“这样的日子,像梦一样。我怕一醒来,又回到长安的破庙里。”
李承赫转过他的身体,双手捧住他的脸,目光在夜色中深邃如潭:“不是梦。某在这里,你在这里,我们的家在这里。”
他低头吻他,吻得很深,像要用这个吻烙下确凿的印记。韩灿宇回应着,手环上他的脖子,整个人嵌进他怀里。
许久,吻停。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灿宇,”李承赫忽然说,“某想……学做你爱吃的菜。”
韩灿宇愣了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禹给了某一本书,《如何经营现代亲密关系》。”李承赫的耳根有点红,“里面说,为爱人下厨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韩灿宇笑出声:“你还看那种书?”
“某想学。”李承赫认真地说,“学怎么在这个时代……好好爱你。”
这话说得太直白,韩灿宇的鼻子一酸。他把脸埋进李承赫怀里,闷声说:“你不用学。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某想更好。”李承赫抚着他的背,“想让你每天都高兴,想让你……不后悔捡到某。”
韩灿宇抬头,借着阳台的灯光看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只有警惕和杀气的眼睛里,现在盛满了温柔、坚定,还有一点点属于这个时代的、笨拙的真诚。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韩灿宇一字一句地说,“李承赫,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李承赫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他。
江对岸,南山塔的灯光在夜空中闪烁。这座城市有千万盏灯,每一盏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而他们的故事,始于汉江边的一次意外,穿越了千年的时光,终于在这个平凡的秋夜,落地生根。
“我们进去吧。”韩灿宇轻声说,“我想喝你煮的泡面了——这次我教你加芝士,更好吃。”
“好。”李承赫笑着应道,牵着他的手走回屋内。
阳台的门关上,将夜色和江风关在外面。屋内温暖明亮,是属于他们的、小小的、圆满的世界。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伤口愈合,足够习惯新的生活,足够让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灵魂,找到最舒适的相处方式。
而未来还很长。
次年春,昌德宫秘苑。
樱花开了,粉白的花瓣落满芙蓉池的水面。午后阳光正好,游人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坐在亭子里下棋。
韩灿宇和李承赫并肩走在池边小径上。这是他们回来后第一次重返此地——不是偷偷潜入的深夜,而是光明正大买票入园的春日午后。
“有点不一样了。”韩灿宇看着翻修过的池边栏杆,“好像……更整齐了。”
李承赫的目光却落在池水深处。那里曾经吞没过他们,也送回他们。如今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樱花和蓝天,看不出任何异常。
“基金会说,裂隙能量已经彻底消散。”韩灿宇轻声说,“至少三年内,这里就是普通的池塘。”
“三年后呢?”李承赫问。
“三年后……”韩灿宇转头看他,“你还想回去看看吗?”
李承赫沉默了很久。他们在一棵垂樱下停住脚步,花瓣如雪飘落,落在两人肩上。
“某在写回忆录时,想过这个问题。”李承赫缓缓开口,“某想念长川、张武,想念长安城的晨钟暮鼓,想念左骁卫大营操练时的号子。但……”
他顿了顿,看向韩灿宇:“但某更想念的,是首尔公寓里咖啡机的声响,是你打游戏时皱眉的样子,是我们每周四的汉江夜跑。这些才是某现在的生活。”
韩灿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承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布盒,打开。里面是两枚银戒,戒面雕刻着唐草纹,但工艺明显是现代的精工细作。
“这是……”韩灿宇的声音哽住了。
“某请康萨保的后人打造的。”李承赫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斟酌过千百遍,“他说他祖上留了唐代金银器的图谱,某选了最简单的样式。但内圈……刻了字。”
他取出一枚戒指,内圈在阳光下反射出细微的光——刻的是韩文:“???? ???”(汉江边,至永远)。
另一枚内圈刻的是汉字:“此心安处是吾乡”。
“在长安西市时,某就想买对银戒。”李承赫的声音有点哑,“那时不敢,怕唐突,怕你不接受。现在……”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
樱花树下,这个曾驰骋沙场的唐朝武将,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姿势,仰头看着他爱的人。
“韩灿宇,”李承赫说,眼眶微红,“某此生命运多舛,穿越千年,历经生死。但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你。某不知来世如何,只求今生——你可愿与某共度此生?”
韩灿宇的眼泪瞬间涌出。他蹲下身,与李承赫平视,颤抖着手捧住他的脸。
“你跪错了。”他又哭又笑,“现代求婚才单膝跪地,唐代不是这样。”
“某知道。”李承赫也笑,眼角有泪光,“某在学……学怎么在这个时代爱你。”
韩灿宇低头吻他,吻去他眼角的泪,然后伸出左手:“戴两次了——唐代一次,现代一次。”
李承赫郑重地将戒指戴在他无名指上。韩灿宇也为他戴上另一枚。尺寸刚好,银色的指环在春日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两人站起身,紧紧相拥。樱花落在他们发间、肩头,像一场无声的祝福。
“我们结婚了?”韩灿宇在他耳边问。
“按照唐律,交换信物,便是定情。”李承赫的声音带着笑意,“按照韩国的法律,我们还得去登记。某查过了,需要这些文件……”
他竟真的从另一个口袋掏出折叠整齐的资料清单。韩灿宇笑出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
“李承赫,你真是……准备得太周全了。”
“事关终身,自然要周全。”李承赫搂紧他,“某想给你一切该有的仪式。现代的,唐代的,都补上。”
远处下棋的老人朝这边看了看,相视一笑,又低头继续对弈。在这个古老的宫苑里,一段跨越千年的爱情悄然落地生根,像这春日的樱花,开得正好。
蒙太奇·半年后
片段一:首尔大学课堂
李承赫站在讲台前——这是历史系特别邀请的客座讲座,主题是“从武将军视角看天宝年间军事制度”。台下坐满了学生和教授,韩灿宇也在最后一排,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故《新唐书·兵志》所载府兵制崩坏时间,与实际基层情况有三年左右的滞后。”李承赫的韩语已经很流利,只是偶尔还带着点口音,“某……我曾亲见天宝三载,关中仍有府兵按时轮戍,虽士气低落,但编制尚存。”
一位老教授举手:“李先生,您的观点很有颠覆性。请问这些史料来源是?”
“家传手札。”李承赫从容应答,“祖上为陇右军文书官,记录了许多不见于正史的细节。”
提问环节,学生们的问题五花八门。李承赫一一作答,偶尔引用唐诗,偶尔提到唐代的物价、饮食、民俗。他说话时脊背挺直,手势干净利落,有种穿越时空的儒将风范。
讲座结束,学生们围上来要签名。李承赫不太适应这种现代做派,但还是耐心地一个个签。韩灿宇远远看着他,心里满是骄傲。
等人群散去,李承赫走到他面前,松了口气:“某……我刚才紧张。”
“一点都看不出来。”韩灿宇递给他一瓶水,“讲得特别好。那个反驳王教授的观点,数据详实,他都没话说了。”
“那是某亲身经历,自然详实。”李承赫喝了口水,低声说,“只是不能告诉他们,这些‘史料’是某的记忆。”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片段二:武艺研究所道场
七八个学员围成一圈,李承赫在中间演示唐横刀的基本握法。他今天穿黑色道服,头发扎成短马尾,额角有细微的汗珠。
“刀是手臂的延伸,”他边演示边说,“不是手握住刀,而是刀长在手上。感受它的重心,它的弧度,它想要挥出的方向。”
一个年轻学员尝试模仿,却总是不对。李承赫走过去,手把手纠正:“放松。刀不是敌人,是你的伙伴。”
他的教学方式很特别——不是单纯教招式,而是教感觉,教战场上的生死直觉。学员们私下都说,李老师示范时,道场里的空气都会变冷。
课后,老所长请李承赫喝茶:“李先生,有学员反映,您教的刀法……杀气太重。咱们这是传统武艺研究,不是实战搏杀。”
李承赫沉默片刻:“所长,刀本就是杀器。美化它,才是对历史的不尊重。”
“我明白。”所长叹气,“只是现代社会……罢了,您继续教。能学到真东西,是他们的福气。”
离开研究所时,韩灿宇在门口等他。两人一起走向地铁站,李承赫忽然说:
“某今日……是不是太固执了?”
“没有。”韩灿宇握住他的手,“你坚持的是真实。这很重要。”
“谢谢。”
“谢什么?”
“谢谢……让某还能握刀。”李承赫轻声说,“在这个时代,还能做某擅长的事。”
韩灿宇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你会一直做下去。我保证。”
片段三:公寓夜晚
李承赫系着围裙在厨房煎牛排——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新技能。韩灿宇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左边那块可以翻面了。”他提醒。
李承赫认真翻面,油花溅起,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又立刻稳住。那姿态不像在煎牛排,像在应对突袭。
韩灿宇笑出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李将军,放松点,这不是打仗。”
“某知道。”李承赫侧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但为你做饭,比打仗重要。”
牛排煎好了,配上蔬菜和红酒。两人对坐,举杯。
“庆祝什么?”韩灿宇问。
“庆祝……”李承赫想了想,“庆祝今天阳光很好,庆祝你论文通过了,庆祝某学会用洗衣机烘干功能,庆祝……”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光:“庆祝我们还活着,在一起。”
“这个理由最好。”韩灿宇与他碰杯。
吃完饭,李承赫去洗碗,韩灿宇开了游戏机。等李承赫收拾完厨房过来,韩灿宇把另一个手柄递给他:“今天教你玩合作模式。”
游戏是双人解谜冒险。李承赫一开始操作笨拙,老是掉进陷阱,但很快掌握了窍门。他的策略思维极强,总能提前看出机关规律。
“左边!左边有路!”韩灿宇喊着。
“某看见了。”李承赫操纵角色跳过去,又回头接应韩灿宇的角色,“跟紧某。”
那一刻,韩灿宇恍惚觉得,他们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某个异世界冒险。而李承赫,永远会在他身前开路,在他身后守护。
游戏通关时已是深夜。两人挤在沙发里,分享一盒冰淇淋。
“下周四,”韩灿宇舀了一勺冰淇淋喂给李承赫,“汉江夜跑,别忘了。”
“不会忘。”李承赫含住勺子,眼睛弯起,“那是我们的仪式。”
周四夜,汉江边。
春末夏初的风带着暖意。韩灿宇和李承赫穿着运动服,沿着江边步道慢跑。这个习惯从李承赫伤愈后就开始了,每周一次,雷打不动。
跑到盘浦大桥下,两人照例停下休息。江风拂面,对岸的灯光倒映在水中,随波光碎成万千金点。
韩灿宇撑着膝盖喘息,李承赫递过水瓶,又用毛巾替他擦汗。这些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累吗?”李承赫问。
“有点。”韩灿宇直起身,看向江面,“但很开心。”
他们在江边长椅上坐下。夜跑的人三三两两从面前经过,有情侣,有一家三口,有独自奔跑的少年。这座城市的夜晚永远充满生机。
韩灿宇靠在李承赫肩上,忽然轻声说:“如果哪天……通道再开了呢?”
他感觉到李承赫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手。
“不回去了。”李承赫的声音很平静,却斩钉截铁。
“为什么?”韩灿宇抬头看他,“你不想见赵长川他们吗?不想再看看长安?”
李承赫转头,目光在夜色中深邃温柔。他伸手,拇指轻轻摩挲韩灿宇无名指上的银戒:
“某的长安,是史书里的长安,是记忆里的长安。但某的归处……”他顿了顿,“是与你初遇的汉江边。是此刻有你在的这人间。”
韩灿宇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他抱住李承赫,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哭得像个孩子。
李承赫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又像在承诺。
江风吹过,带来远处轮船的汽笛声。对岸的南山塔变换着灯光色彩,从蓝到紫,从紫到金。这座城市永远在变化,永远在前进。
但有些东西不会变。
比如汉江水永远流向大海。
比如每周四的夜跑永远继续。
比如李承赫永远会记得给韩灿宇带一件外套:“江风甚凉。”
比如韩灿宇永远会煮两人份的泡面,加蛋加火腿肠,有时还加片芝士。
比如那枚银戒永远戴在无名指上,内圈的刻字贴近皮肤,时刻提醒:此心安处是吾乡。
许久,韩灿宇止住哭泣,抬起头。李承赫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然后吻了吻他的眼睛。
“回家吗?”李承赫问。
“再坐一会儿。”韩灿宇重新靠回他肩上,“我想多看看江。”
“好。”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依偎着,看江水东流,看灯火明灭,看这座他们共同选择的城市,在夜色中温柔呼吸。
韩灿宇握住李承赫的手,十指相扣。两枚银戒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像一个小小的、圆满的宇宙。
他想,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没有青史留名的功业。只有一个穿越千年的武将,和一个在汉江边捡到他的大学生,在这个时代里,过着最平凡也最珍贵的生活。
而这就够了。
此身归处,即是有你的时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