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难填by一只淇雾
一只淇雾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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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家族最废的存在,顾引晞早就被骂习惯了,十岁就练就了超级无敌厚脸皮,任家里人怎么火力全开,他都不痛不痒的,偏的,傅洛臣这一笑,竟叫他好一阵脸颊发烫,侧了侧身,完全背对他,同时灵光一现,抓到了季抒繁的重点,“等等,哥你啥时候有男朋友了,你身边那些不是统称炮友吗?”
“关你屁事。”季抒繁无语又心满意足地放下了袖子。
季抒娅的越洋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阿繁,外公走了。昨天晚上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今天早上七点佣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了。”姐姐沙哑哽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头顶的天空正有排成楔形的雁群飞过,寂寥的鸣叫惊动了果岭旁抱着橡果路过的松鼠。
“什么?”季抒繁嘴角的笑僵住了,耳边响起剧烈的嗡鸣,季抒娅也许还说了些什么,但他怎么也听不清。
顾北鸿,顾董事长,走了?
哈哈哈,开什么国际玩笑。
手机突然“啪!”地摔在地上,顾引晞一脸焦急地搀扶住他,声音忽远忽近,“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作者有话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小季

第85章 权利更迭
季抒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机场的,眼睛一闭,脑子里那就浮现出顾北鸿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一睁,又回到这个精雕细琢的现代社会,来时带了满满两个行李箱,去时孑然一身,但在外人眼中,除了得知消息那一刻有所失态,他始终是理性胜过感性、凡事利益为先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引晞,外公今早七点过世了,家里肯定乱成了一团,你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回国,帮忙处理后事。”
“傅总,这段时间承蒙招待,事发突然,今天这场球我先欠下,改天再约一定陪你尽兴。万德地产是我外公一手创办,从本土走向国际耗费了他无数心血,好不容易和GST达成合作,却没能引荐你们认识,实在遗憾,等家中长辈定好告别仪式的时间——”说到这里,季抒繁稍作停顿,给了对方一点反应的时间。
“节哀。等定好时间一定通知我,能送顾董最后一程,是我作为晚辈兼合作方的敬意与诚意。”傅洛臣送两人上飞机时,宽大的手在顾引晞瘦削的肩上捏了捏,“照顾好自己,B市见。”
然而,顾引晞茫然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除悲怆之外的别的情绪,挣开他的手,往季抒繁身后躲了躲。
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季抒繁罕见地没打开任何通讯工具,木然静坐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翳。顾引晞坐在他旁边,小口吃着巧克力压惊,丝毫不敢打扰。
从顾引晞的角度看,顾北鸿是什么人呢?
是他亲爷爷的大哥,他的伯叔公,顾家初代“逆子”,年轻时放着好好的大官不当,非要自降身价下海去经商,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远见,站在时代的风口,做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栽了不少跟头,才成就国内房地产龙头企业万德集团,也终于被家族认可,从过年不敢归家的落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身价千亿的顾董,但这些在小辈眼里都是虚名,顾引晞爱戴这位伯叔公,还是因为他过年发的红包最厚。
从季抒繁的角度,就更简单了,他是顾北鸿带大的,是非观、善恶观的建立都基于外祖父言传身教,尽管他对老人有埋怨,甚至是恨,但当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世界里的一盏灯便长灭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长时间因长辈离世而悲痛,在顾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是懦弱、不够成熟的表现,季抒繁不免庆幸自己赴美出差,不用第一时间面对冲击,足有十五个小时来调整情绪、抉择出最优解。
次日凌晨四点飞机落地,城市仍在睡梦中,William接到二人,驱车直奔檀麟庄园,季抒繁坐在后座,拨通了郑律师的电话,让他天亮后立刻宣读顾北鸿遗嘱。
一切,该尘埃落定了。
顾北鸿的葬礼定在寿终正寝后的第五天,家族专门聘请了风水大师算了个吉时下葬,讣告一经发出,整个B市商界为之一震。
那天,公墓的天空是一片均匀的、毫无层次的铅灰色,雨后湿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呼吸都有了重量。
作为顾北鸿钦点的继承人,季抒繁站在送行人群的最前方,肃穆的黑色羊绒大衣肩头、后背被雨水洇出了更深的痕迹,他抱着顾北鸿的遗照,身姿挺拔,表情却像被冻住的湖面,掀不起一丝波澜,季抒娅分到的遗产次之,和季明川一左一右站在季抒繁的身后。家族的其他成员按照亲疏与资历呈扇形往后排开,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默默垂泪,但大部分人和顾北鸿接触的并不多,只是庄敬地在表演悲伤,眼神在雨水的掩饰下纷纷涌向了站在最前头的新任掌权者。
更远处,黑压压一片陪站着集团高管、商业伙伴和故交旧友,林叙墨、傅洛臣、Dr.Jonathan都在其中,统一穿着深色正装,如同沉默的群像,细密的雨珠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由始至终的沉默既是对逝者的哀悼,也是对庞大的万德集团权利更迭的观察。
很快,主持人手中的悼词将尽,葬礼徐徐落幕,众人散去,季抒繁在那座新立的黑色大理石墓碑旁坐了许久,身边只跟着穿着旧式中山装、服侍了顾北鸿四十多年的黄伯,黄伯说,顾董走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怀里抱着那本薄薄的老式相册,他一个人呐,在这世上孤独太久了,如今终于解脱了……
墓园外的季抒娅并没有一走了之,她知阿繁与外祖父虽有隔阂,但毕竟感情深厚,撑到这一刻,一滴泪不落,这份难言的悲痛大抵会贯穿他这一生,于是以长姐的身份代弟送客,今天并非休息日,受邀出席之人都非富即贵,行程繁忙,能在今天准时到场的,大多需要调整甚至暂停已经安排好的商业或政务活动,怠慢不得。
一批又一批,终于轮到了林叙墨,九月新婚的他,左手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婚戒。
“抒娅,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和记忆里没有半点差别的温润嗓音,今时今日,却险些将她折断。
季抒娅命令自己大方、从容,要求自己不要去看那枚戒指,但是没有办法,她做不到,喜欢林叙墨太久了,前十九年将偷看养成了习惯,第二十年怎么说戒就戒。
她记得他怀抱的温度和味道,学过他下意识的小动作,人潮中无数次精准辨别出他向前走的背影,也在草稿本上一遍遍画下他含笑的眉眼……
胆小鬼的暗恋太无声、深刻,不知余生何时能释怀,所以最后偷看他一眼,便失了全部分寸,一言不发,落荒而逃。
再见,林叙墨。
啊不,再也不见,林叙墨。
可是可是,B市的天这么宽、这么广,一场雨从城东下到城西,淅淅沥沥地,淋湿了街头巷尾发黄枯萎的银杏,被刻意遗忘的人要怎么知道消息呢。
从新闻上,微博上,总之,不是从爱人口中。
贺征在综艺演播厅的化妆间用手机刷到葬礼相关消息和照片时,心里酸酸胀胀的,像被潮湿的雨水泡发了。
你回国了啊。
应付这么多人和事应该回国很久了。为什么,一句都不肯跟我提呢。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前也算今天啦!双更成就达成!

贺征这辈子经历过两次爱情。
第一次懵懂、被动地接纳,整个过程像温水煮青蛙,等他开始滚烫了,最先热忱的人却撒了手退场;第二次像被狗皮膏药黏上了,他一边拒绝又一边享受这种黏糊感,情不知所起,却让他做出违背天性的选择。
爱不适合娇惯者,所以爱时他奋勇、毫无保留,曾经不相信爱的人,现在能明确对他说喜欢,万花丛中过的浪子,如今房子里多了他的行李,床榻上的枕头从单只变成一对,同居多月,何尝不是为他改变着。
可爱这种捉摸不透的东西,又时常让他陷入恐惧,贺征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好,可每每望向季抒繁……望,仰望的望,他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阶级的参差,那距离不是他单方面努力就能拉近的,假使他今日有空去出席葬礼,恐怕在最外圈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所以季抒繁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的家族从未承认同性恋,而自己正是这雷池与禁忌,不告知,大抵是对逝者的尊重。
看着微博高转照片上被雨水淋湿、垂眼抱着遗照,却被红色大字标榜冷血继承人、顶级野心家的季抒繁,心疼还是胜过了责怪,贺征费了好大劲把自己说服,正想给季抒繁打个电话安慰一下,沈蕴怡的电话就先一步来了。
《山有木枝木有兮》杀青休假的那段时间,贺征寻了个适当的时机把季抒繁领回家,重新介绍给父母,季抒繁也用心给贺父贺母留下好印象,交谈时不免聊到各自的家庭,沈蕴怡约莫能从他的措辞和态度里探知到一些不那么乐观的真实境遇。
“小征,我在手机推送的消息里看到了小季家的事……他还好吗,情绪怎么样?”沈蕴怡忍不住叹气,“再怎么说,顾董事长也是把小季带大的亲外公,怎么会没有感情呢,现在的记者写稿子太想博眼球了,一味地煽动群众情感,不立足现实,看得我真是生气。”
我不知道。贺征哑口无言,盯着化妆镜里被精心装扮的自己,“不合时宜”四个字当头砸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话题扯开,“妈,你说的那个叫营销号,现在传统媒体已经不吃香了,营销号发的东西就当乐子看看。”
“这样啊……但不管是营销号还是传统媒体,他们这样写小季,我心里就过意不去。”
“不看就好了。”贺征宽慰道,“您儿子现在才是风口浪尖,营销号缺热度了就把我拉出来遛遛,有一条夸我的就有一条损我的,您要是每条看了都当真,那真是遭老罪了。”
贺征这番话丝毫没夸大,时值十月底,《山有木兮木有枝》从杀青到后期制作再到过审播出,如有神助,一路绿灯,到今天,剧集更新到三分一,剧情高开疯走,网络讨论热度屡破记录,粉丝二创血洗各大平台,有望冲击磨玉视频2024年电视剧区年冠。
在各方推手的加持下,贺征崛起的速度叫竞争对手们望尘莫及,微博涨粉千万,超话活跃粉丝超百万,热度干到了分类断层第一,商务活动多到跑断腿,蓝镜娱乐的股票持续涨停,邵仲翔脸都快笑烂了,完全把贺征当财神爷供着,哪怕粉丝把贺征被雪藏的那段经历扒出来,跑到他的个人账号下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他也甘之如饴。所谓虐粉固粉,越虐,固得才越牢,花起钱来才越痛快。
“这倒是,你都不知道,你爸爸从前穿个大汗衫大裤衩,蹬个自行车就去学校了,现在哟,一下课就有好多学生跑过来要跟他合照,都有偶像他爹的包袱了,每天专门早起二十分钟整什么穿搭,又是打领结,又是喷摩丝的,一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沈蕴怡轻易就被带跑偏了。
凡事都有两面性,今天追捧你的,明天说不定就会为点鸡毛蒜皮的事踩你一脚,贺征笑了笑,叮嘱道:“他开心就好,不过妈你替我转告老爸,多留个心眼,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说了会被人断章取义。”
“好,我知道了。”沈蕴怡应下后,话题一转,“小征,你今天是不是在长沙录节目?”
“是,已经到化妆间了。”
“和雨眠碰上了?”
贺征没吭声。
“你妈我现在可潮了,下载了那个什么微博,关注了你的工作室,一到月底就去看看你工作室发布的下个月的行程图。”
“不用这么麻烦,你想知道打个电话问我就好了。”
沈蕴怡却顿了顿道:“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得出当年你和雨眠分手恐怕不太愉快。”
“都过去了。”贺征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对我不会再产生任何影响,我对她更是,所以妈,你以后就当她是陌生人。”
“好,以后都不提了,儿子,你工作辛苦了,得空了回趟家,你爸等着给你做饭。”
“嗯,谢谢爸妈。”
挂了电话,贺征烦躁地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就喝了大半,红了可太好了,连化妆间都是单独的,再也不用排队坐冷板凳。
娱乐圈是个圈,兜来兜去,该遇见的人怎么也避不开。
《山有木兮木有枝》虽然爆火,但还没到一家独大的地步,同期对打、热度屈居第二的就是庄雨眠主演的落地古偶《醉梦》,国民综艺《超级星期六》邀请两部剧的主创参与录制同一期节目,制造话题,为收视率煞费苦心。
“咚咚——”身后的门倏地被敲响,贺征以为是陪同他四处跑通告的新任执行经纪回来了,便头都没抬地说了声,“进来吧。”
“贺征。”是道泠泠轻柔的女声。
短短两个音节,像两发冷箭正中要害,贺征蓦地从转椅上站起身,浓如墨的眉宇间闪过厌烦,“庄小姐,节目录制开始前,你来敲我的门,不合适吧?”
闻言,庄雨眠拎着咖啡袋子僵在原地,柔美的脸上浮起了难堪,月白色宋制汉服层层叠叠地穿在身上,身形看上去依旧单薄清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来打个招呼,恭喜你——”
“不用。”贺征打断她,“庄雨眠,五年前我就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帮你保守秘密也算仁至义尽,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过去几年你扶摇直上,我混口饭吃,天壤之别,从没碰到过,我以为你记得。”
言下之意,落魄之际,你冷眼旁观,如今我东山再起,你也别来沾边。
“抱歉。”庄雨眠将头垂得很低,碎发遮住眼,藏在衣袖下的手腕抖得不像话,她知道自己抛弃的是什么,总跟自己说别后悔,后悔也于事无补,可无数次午夜梦醒,眼尾总是痒而潮湿,“贺征,我亏欠你太多,又是个自私、虚伪的人,光嘴上说抱歉也没什么可信度,但是真的……对不起。”
美人如栀,亭亭立于眼前,却失了当初的那份悸动,贺征漠然道:“说完了吗。”
逐客令一下,庄雨眠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敲门时的紧张和冲动全都成了自取其辱后的余温,静默了几秒,把咖啡放到正当门口的茶几上,转身离去。
门锁“咔哒”合上,登场又退场的寂静终于和“命运弄人”这四个字划上等号。
这位长虹了七年的顶流女星是贺征的什么人呢?意义算重大点,是他出道第一部戏的女主角兼初恋,算潦草点,不过是曾经目标一致中途就分道扬镳的前同事。
初识时,两人都不到二十岁,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作为两地电影学院那一届里最冒尖的,大二在读期间就经常被制片人递橄榄枝,暑假签到同一个剧组打暑假工,三个多月同吃同住,男帅女美,每天沉浸式演戏,被剧本、灯光、台词等等浪漫因子催化,互生情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贺征生得这副好皮相,从小到大最不缺收的就是情书,无奈情窍实在开得晚,对女的不咋来电,看了男的更是两眼一黑,好不容易碰到个“哎哟,不错”的,大概率还是因为代入了角色,总之,他不想随意开始一段关系,一杀青就删了庄雨眠微信,让自己出戏。
可他是他,庄雨眠是庄雨眠,有犹疑后退的,就有奋勇直前的,细想来,庄雨眠一直坚定又有主意,和她清纯的外表反差很大,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更懂得及时行乐,被失联的第三天就只身从S市飞来B市,主动捅破了窗户纸。
刚开始交往那阵,角色滤镜还没褪去,相处模式还跟在剧组时一样,几个月后,定情之作《溯回营救》顺利播出,剧粉大呼“嗑到了”,两个新人演员借机小火了一把,贺征被没有边界感的私生粉追得正常生活受影响,选择淡圈,先完成学业,庄雨眠则当机立断,和以营销著称的蓝镜娱乐签了十年合约,被公司力捧,拍戏、综艺、杂志样样不落,行程之满,一度累到晕倒被送去医院吊水。
两人的初心虽然都是当演员,但重心不同,一个在戏,一个在红,又因为异地,少有机会见面,每次都是趁庄雨眠值机的间隙通电话,聊不了几句就匆匆挂断,一是话不投机,二是怕被狗仔抓到把柄,那种情况下,联络仿佛只是顶着情侣头衔而必须完成的任务,让人感到疲累。
再后来,毕业大戏排完,贺征因为杜菲的“诚心”也跟蓝镜签了约,只是那时,他们的起点早已不同,淡圈的与素人无异,凭借超高频次刷脸圈粉的已跻身待爆小花行列。
转折发生在一个蝉鸣不止的仲夏夜,庄雨眠凭借某正剧的女二号斩获白玉兰最佳女配角,人生得意须尽欢,庆功宴办得盛大,贺征紧赶慢赶地完成工作从外地飞回B市,带着花束去接自己的最佳女主角,世界却突然沦为一出哑剧——
庄雨眠被邵仲翔关在那辆白色丰田埃尔法里,租借的礼服被撕得粉碎,做了六个小时的美甲因为剧烈挣扎而破裂,沾满血的指尖死死攀附着车窗。
女孩儿的每一滴眼泪都像熔岩,在贺征心口烫出深深的烙印,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血液里奔腾,他一脚踹碎车窗,吓软了里头的杂碎,一拳又一拳如雨点般落在强奸犯身上。
可等去了警局,报了案,做完笔录,真相却被颠覆了——肩上还披着带着他体温外套的庄雨眠从崩溃到清醒,憎恶地指认他才是那个强奸犯。
不愧是拿下白玉兰奖的女演员,句句泣血,字字诛心,令人动容,贺征被铐上手铐拘留的那一刻,当真以为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两个人的清白换一个人的大好前途,这笔账到底要怎么算?
【??作者有话说】
贺儿坦坦荡荡一辈子,遇到都是什么人啊

录完综艺已经是次日凌晨,室外的雨停了,搭棚应援的粉丝却还没走。
贺征和一众艺人一起走出星期六大厦时,大厦对面的摩天轮开始转动,经过程序设定的灯光闪烁出“山有木兮木有枝 收视长虹 登顶年冠”的字样,紧接着夜空中升起三千架无人机,不断排列组合,变幻出步玄曦的Q版人物形象,以及“演员贺征,星途璀璨”之类的祝福语。
“嘿,顶流,排面啊!”赵博、陈澈羡慕地看着头顶的无人机秀,一左一右默契地用胳膊肘各捅了下贺征。
“苦尽甘来了,搭档。”冯浅意用手机拍着摩天轮,葡萄般又大又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相比下,《醉梦》剧组的应援就弱了许多,放眼望去全是庄雨眠一个人的专属紫色,人气凋零的男主脸上快要挂不住了,从兜里掏出个口罩戴上,避免被拍到黑图,又惹一波群嘲。粉丝能这么不给面子也多亏他在剧播前的骚操作,自恃小众文艺电影咖,想在番位上压庄雨眠一头。
花粉人均事业粉,从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怎么可能容得了他作妖,庄雨眠在小号上感叹了句“今年秋天比往年要冷”,粉丝不平的情绪就更高涨了,一口一个阴阳怪气的“电影咖”冲烂了作妖男的微博评论区,夺回一番宝座。
两方阵营的人在众目睽睽下表演了一番谦让,冯浅意和庄雨眠拥抱客套的时候,火花都快呲出来了,一个来势汹汹地追赶,一个气定神闲地守擂,好不精彩,临了散场,人人一步一鞠躬地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贺征留到最后,何其有幸,能收获这么多天南地北、不求回报的爱,找节目组借了扬声器,和粉丝们聊了十来分钟,自掏腰包点了几百份夜宵,包了几辆大巴送离得远的粉丝回酒店,才匆匆赶去机场。
三天只睡了六个小时,一上车,贺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神志不清地用便携的卸妆巾搓脸式卸完妆,就把渔夫帽扣在脸上,问身旁同样被工作折磨得人没人样的执行经纪,“小夏,接下来是什么活动?”
乔夏是杜菲安排来接替方闻之工作的,入行六年,做事虽不如方闻之细致,但胜在工作经验丰富,面对突发情况比方闻之更有主意,更适合带现在坐火箭上升的贺征。方闻之则被调岗去带公司新签的艺人,许久没和贺征碰面了,只在《山有木兮木有枝》播出时,给贺征发了条微信祝贺,毕竟这项目也是他从头跟到尾的。
“没有了,你有两天假期,复工后一周内要跑完八家媒体采访、两家杂志拍摄、四个线下商务活动,还有三场剧宣直播。”乔夏头靠在车窗上,懵了好几秒眼神才重新聚焦,摘掉笨重的眼镜,回想道。
“……谢天谢地。”居然有假期。贺征带着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一觉从长沙睡到B市,登机下机都像在梦游。
保姆车驶入天豫苑时,天边浮出了一抹鱼肚白,贺征将车窗降下几厘米,风扑到脸上,是和南方迥然不同的利落与厚重,空气里逸散着泡桐和国槐落叶被露水打湿的微苦气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七,飞机落地比预计的早了半小时,不愧是山航,战斗机,名不虚传。
等他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躯,用指纹解开门锁,入目却是一片黑。
葬礼结束了,也不回来吗……
先这样吧,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大脑混沌到处理不了任何信息,也无法感知情绪,贺征凭本能换好鞋,往客厅走了几步,却发现厨房的瓷砖地板上反着幽幽白光——
有人?贺征吓了一跳,登时来了点精神,以天豫苑的安保系统,小偷小摸根本不可能进得来,江洋大盗也不会没品到往厨房钻,那只能是……
“季抒繁。”黑暗中,他唤了他一声,走过去,才发现季抒繁真的回来了,穿着毛绒绒的灰色家居服,抱着哈根达斯的大桶冰激凌盘腿坐在冰箱前,冷藏层的柜门大敞着,不断往外冒着寒气,幽幽白光映在他脸上显得鬼气森森。
贺征彻底清醒了。
“别开灯。”季抒繁甚至都没抬头,边用勺子往嘴里送雪糕,边制止他的动作。
闻言,贺征将手指从电灯开关上挪开了,走到他身边挤着坐下,瞥了眼他怀里挖空了一半的冰激凌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见过不少一醉解千愁的,倒是头一次见吃冰激凌解压的,小季同志,你挺特立独行啊。”
“有规定说不行吗?”季抒繁哼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好让他能舒展开,用勺子在桶壁上捣了捣,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贺征,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
“嗯,我知道。”贺征靠在背后的高脚凳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时候我外婆管得严,一年四季都不许我吃冰激凌,老太太总是强调养生,说什么好习惯要从娃娃抓起……”
“外婆说得对。”
“但是她越不让我吃,我就越想吃,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闹得厉害了,外公就会受不了从书房出来,趁外婆不注意,偷偷带我去吃,不过每次都严格管控量,一个冰激凌球只许吃三分之一。”
“外公做得也没问题。”
“后来我那个大情圣妈殉情死了,外婆悲痛欲绝,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外公也病倒了,没人管我了,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季抒繁自嘲地笑了笑。
“我管你。这天气,这桶冰激凌吃完……啧,准得窜三天。”说着贺征就从他怀里端走了冰激凌桶,“原则上,我们老贺家也是不许小孩儿吃这么多冰激凌的——”
“我又不是小孩儿。”季抒繁及时纠正。
“被爱的时候,可以当小孩儿。”贺征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嬉笑道,“再说了,我还养过五岁的季抒繁呢,‘哥哥、哥哥’地叫,稀罕死了,你不认账也不行啊,我有视频为证。”
“……”往事不堪回首,季抒繁横了他一眼,一头倒在他的肩膀上,“好困,我好几天没合眼了。”
“我也差不多。”贺征用他的勺子舀了一勺吃掉,五官瞬间凑在一起打架,“又甜又冰,牙酸得很,快别吃了!”
“就这?老年人,赶明儿去补补牙釉质吧。”季抒繁哼道。
“你三十六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都是奔三的人,彼此彼此啦。”贺征顺理成章地把冰激凌桶塞回冰柜,关上冰箱门。
旋即,光线泯灭,偌大的房子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季抒繁忍不住往贺征怀里拱了拱,贺征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调侃地问:“怕黑还是怕鬼?”
“怎么可能。”
“那就是怕孤单。”
季抒繁双手环住他的腰,不再吭声。
“阿繁,亲人离世是无解的课题,我们终其一生都在经历。我爷爷奶奶是知青,年轻的时候被安排到延安一带插队,支援当地的农村建设,不幸得了急性肝炎,一个传染俩,打了报告回B市治疗,结果病还没好透又去参加挖防空洞的劳动,落下了病根,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做梦都会梦到爷爷带我去公园开卡丁车,奶奶给我做素丸子吃。”贺征宽慰道,“万事万物都有尽头,但是思念没有,以后你的头上会多一颗护佑你的星星。”
季抒繁依旧不吭声,贺征却感到自己的颈间微微濡湿,于是将他打横抱起,往楼上房间走。
上楼梯的时候,季抒繁搂着贺征的脖子,突然道:“今天……不对,已经是昨天了,长沙也下雨了。”
“嗯。”
“幸好飞机没有延误。”他浓密卷翘的睫毛快速翻飞着,声音也放得更轻了,“我的意思是,幸好你回来了。”
“嗯,正好有两天假期,这两天你下班早的话,我们可以去约会,赛车、射箭、看电影、散步……干什么都行。”
“……不怪我回国这么久都没有告诉你吗?”季抒繁抿了抿唇,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乌青,忐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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