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法很专业，应该是位经验丰富的兽人军医。
司玖知道，这个时候，身为背景板的自己该默默退出去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回手机以及清洁用具，然后安静地退到门边。
病房里的一众兽人已经开始改用他听不懂的兽语对话。
推门而出时，司玖似乎感觉到床上的冉猎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后侧过狗头不知和老人说了什么，那位有着一双灰色狼耳的威仪老人也随之看向他的方向。
司玖关上门的那刻，老人深邃的目光仿佛犹在。
大抵是因为关心冉猎，所以才会在意照顾他的护工，离开病房的司玖心里感慨，又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楚。
他的父母、亲友无一例外，都死于十年前的星际大爆炸……
现在，只剩他一个。
如果自己生病了，应该不会有人到医院来看望吧。
每次见到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说笑，司玖都会轻轻低下头，默默地立在一边。
他不喜欢自怨自艾，这种情绪如同沼泽，不可沉沦，但酸楚宛如暗河，总是经不起挑拨般幽幽地泛起潮湿的阴影——
司玖平静且快速地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不要多想，工作钱赚养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只是工作中的小插曲，复杂的思绪稍纵即逝，更重要的是独自努力活下去。
回到护工休息室，司玖填写完护工报告，又整理了护理记录，差不多到了用餐时间。
后勤疗养院有专门的员工餐厅，兽人护工、护士们会三三两两结伴去餐厅用餐，和司玖同一科室的还有三个护工，他们经常一起相约用餐。
但对于后入职的司玖。
“那是个人类，你看到了吗？没有尾巴的，奇怪物种。和我们都不一样。”
“别和他说话，别跟他对视，从雅兰星来的难民，啧——我们怎么会和一个人类做同事，真是晦气……”
“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迷惑了院长，人类呀，最擅长说谎了。”
“有什么办法赶走他吗？看着他就讨厌……”
一些偶尔零星的交谈遗漏在休息室的隔间里，随着风吹过来，司玖甩了甩风声，就当没听见。
他们一直努力地避开司玖，即使偶尔在休息室碰见，也会漠然地侧过头，从不和他打招呼，把他视为不存在一般，更别提和他一起用餐了。
不过，司玖也已经习惯了。只要不影响他的工作，那就保持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吧。
大多数兽人并不欢迎外来的人类，他们总害怕雅兰星的衰败会影响甚至蔓延兽人星，也嫌弃外来者不遵守兽人星一些特有的规则，恐惧他们会带来传言中的疾病或灾难。
但也有一部分兽人对人类展现出了友好和接纳。
隔壁科室的特级护工，波斯猫兽人郡绮就是其中之一。
司玖刚起身出休息室，一对猫耳就晃到了眼前。
“吃饭时间到！小玖，一起去餐厅呀，对了，我有带便当，给你加餐。”郡绮是一只漂亮的雄性波斯猫兽人，一双大而明亮的异瞳眼眸，一蓝一金，他一蹦一跳来到司玖身边，大大的猫尾巴在身后翘起。
郡绮是司玖生活工作中，为数不多对他热情友善的兽人，时不时会一起吃饭聊天。
“休假回来了？”司玖神色难得的柔和了下来，他记得，这几天，郡绮刚好请假了。
“回来了，唉，别提了，被家里逼着去相亲。”郡绮和司玖并排向餐厅走去，“结果没一个让我满意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遇到我的梦中情猫——狸花上将小哥哥。”
兽人星雄性和雄性，雌性和雌性也可契约结婚，郡绮一早就告诉司玖，他要找一只强大帅气的军中狸花猫兽人当老公。
“对了，听说你被派去当那个VIP的专属护理了？怎么样？他有欺负你吗？我听护士们说，他脾气坏，会咬人，很难伺候。”在餐厅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司玖用工卡买来一份标准的工作餐，身旁的郡绮一边打开自己的便当，一边好奇地对司玖投来探询的目光。
大狗那张黑黑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一双立耳抖了抖，黄黑色的眸子，软软的爪垫……
“还好……”冉猎在疗养院里的名声真是有够差的，司玖摸了摸鼻子说道，“没那么夸张。”
“他这类犬种的兽人，在星球上很少见。听说，他是前线帝国特殊部队那边过来的，身份一直很隐秘。”郡绮在疗养院里工作的时间比司玖长，热情活泼的性格让他人缘极好，消息也更灵通。只见他一边大口吃着便当里的鱼肉，一边将八卦和精致的鱼饼分享一起给了司玖，“不过，他也挺倒霉的——受伤后，持续无法人形化。虽然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像他这种持续兽化的情况，不管是出身特殊部队，还是皇家团队，都可能不得不提前退役。”
郡绮“喵”了一声，转头看身边的司玖：“提前退役，又无法人形化，以后的生活很惨的！”
司玖停下到嘴边的饭菜，看着郡绮唏嘘的神色，不由问道：“会很惨吗？”比我们人类还惨？
“当然，无法人形化的纯兽种在我们星球上是最最底层的存在。就像鱼类兽人，如果可以人形化，那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的同事，但纯鱼类，很有可能就了我的盘中餐。”说着，郡绮又吃下一块鱼肉，并发出咕噜的舒服声，“一些到了年龄无法化为兽人的纯兽种幼崽，可是会被族群提前处理掉的。”
想来，在兽人星，不管是纯人类，还是纯兽类，都会被歧视，只有能顺利两种形态自由切换的，才是被接纳的正常兽人。
“可他并不是纯兽种。即使从军队退役，也改变不了他曾是兽人军团一员的事实……”这么说着，司玖注意到餐盘里的肉类，用刀叉翻搅着，希望这些都只是人工肉，而不会有一些其他成分。
毕竟，兽人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正是因为来自军队，更要以兽人军团的荣誉为重……说起来，后勤疗养院里不少因病痛无法回到军队而不得不退役的兽人军官，会有自戕的可能性。”郡绮思索了一会儿，转而猫耳立了起来，对司玖郑重其事地低声说道，“这个VIP之前不是也有过绝食的行为吗？司玖，你现在是他的专属护理，一定要小心，如果他真的被军队通知提前退役，很有可能出现严重自残、甚至是伤人的行为。军队对于这种退役通知很重视，你留意，最近有没有一些级别很高的兽人将领去拜访他的病房……那很有可能就是去下通知的。”
看起来级别很高的兽人将领？司玖皱起眉，他想起白发老人深邃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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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说要继续的？真继续了你又不乐意

司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热心善良的人。
或许在星际大爆炸前，于雅兰星上过着无忧无虑生活的他，曾朝这个方向努力过。
可现在，他无论表现得多么亲切温和、专业有礼，那颗虽然还在跳动的心，始终紧紧包裹着去不掉的疲惫和麻木。
所以，不应该对一只算不上熟悉的犬类病人产生怜悯的。
正如郡绮提醒的那样，比起冉猎，他更应该考虑的是自己身为专属护理，若病人真的发生突发事件，他该如何处理，以及可能要承担的责任。
司玖默默叹了口气。
第二天，他来到冉猎的病房进行日常的康复护理，大狗果然看起来没有昨日有精神。
“汪——”他翻过肚皮，露出腹部的伤口，换下纱布时，司玖认真检查过伤口部位，术后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若完成今天的治疗，应该就可以拆除纱布，再恢复大约两三天，大狗基本已达到可以出院的标准。
可是，他无法人形化的状况，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也许他可以继续在疗养院住下去，但提前退役却是迫在眉睫的不争事实。
“汪嗷——”大狗又叫了一声。
司玖听见一旁的手机软件传来声音：“喂，司玖。”
“我在，冉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司玖手中淡淡的绿光，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温柔。
“汪汪汪汪！”
——“你昨天走的时候，没有摸我的脑袋。”翻译软件如是说。
“汪汪汪汪!”
——“今天见面时，也没有对我微笑！”翻译软件又如是说，附加还有语音提示，“对方表达出明显的委屈情绪”。
司玖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或许是自己一直在考虑他退役后作为纯兽种该如何在兽人星生活的问题，以致进来时只和冉猎打了声招呼，叫了声冉先生，忘了一贯的微笑服务。
于是现在，司玖笑了，他被眼前的大狗气笑了。
亏他还以为冉猎可能是因昨日被下了被迫提前退役的通知才会郁郁寡欢，甚至理解了他之前脾气暴躁、选择绝食的自残行为。
渐渐地，还生出了些许不该存在的善意——譬如，自己可以在有限的能力内如何帮助他。
没想到，搞了半晌，这只大狗只是在不爽他服务不到位！
转念一想，又有些气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担忧。
略带无奈地伸出手，轻轻放在大狗的额头上，很快，摇着尾巴的大狗就主动用头蹭着司玖的手心。
为什么会想要帮他呢？真不该为他操心。
司玖微微眯起眼，看着大狗满足的表情，他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司玖就为自己的一时不该有的善意，后悔不已。
下午，护士长告诉他，院长叫他去办公室。
起初，司玖以为院长又有什么新指示，事实证明确实是有新指示，但这个指示不仅奇怪，它还离谱。
“您的意思是……让冉先生在和我住一起？我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司玖看向办公室里一脸凝重，背着手慢慢来回踱步的大象院长。
“司玖，这也是疗养的一部分，你知道的，冉先生他身体状况来看，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但无法人形化，上面很重视这件事，目前你的治疗对冉先生的康复很有成效，说不定也能一定程度上治疗他持续兽化的问题。”院长的鼻子随着步伐，从左边甩到右边，“让病人恢复健康，是我们后勤疗养院每一个员工的职责所在，我们理应为病人尽心尽力呀。”
可是，你现在只是让我一个人尽心尽力！司玖在心底无力吐槽，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院长了。
“这在疗养院里也可以进行，一定要——住我家里吗？”司玖并不想得罪院长，但有些话还是直接问出口比较好。
“上面判定，冉先生和你一起生活，能让他的情况更快速的好转。”院长一口一个上面，一副暗示地不能再明显的样子，“这也是军队领导们对你的看重。”
顿了顿，院长又露出以往劝慰的笑容，他说：“我记得你面试填家庭信息时说，你是独自一人居住。现在是有什么不方便或是困难的地方？你说出来，看我们可不可以沟通解决一下。”
司玖的目光移向别处，他多少听出了院长的意思，总之，这事上面已经决定了，他拒绝不了。
但他心里想帮助冉猎是一回事，被强行命令以后不得不和他住一起，又是另一件事。
“我现在住的公寓又小又破，一个人都嫌空间不够，冉先生恐怕会不习惯吧。”司玖说着，想起自己现在租住的小破落单身公寓，这也是事实。
“这点你放心，上面说了，你以后负责冉先生的衣食起居，所以会把他目前在部队里每个月的薪水都全部直接打到你的账上，之后即使他不得不提前退役，兽人军团的补贴也都会给你，由你全权支配——”院长的大耳朵抖了抖，笑呵呵地说道，“他的薪水可不低，过不了一两个月，你就可以搬到更大的房子里居住，还能改善一下生活，一举两得。”
司玖微微皱起眉，想了想问道：“冉先生，还有他的家人，会愿意这样吗？”
他再次听到了“提前退役”的说法，这样看，郡绮所说的八卦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
“啊，冉先生他呀，和你一样，单身一兽人。家里目前只剩他一个了，也是可怜，啧啧。”院长卷起鼻子，惯来悲天悯人的眼神里又闪出了点点泪光，“如果退役，一个离开军队、除了战斗什么都不会，而且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兽人独自生活，想想就觉得很辛苦，你说对吗，司玖？”
司玖抿住嘴唇，他不是没有想过冉猎的家人不在身边，家人在身边的病人，一般即使请了护工也会时不时探访，但似乎冉猎一直以来，只有白发老人那三个访客，就再没有人来探过病。
是呀，他和自己一样……
一样的独身一人，一样的，不得不面对兽人世界的歧视和生活的艰难。
再想想看，纯兽种的犬类兽人和雅兰星上的普通大狗，除了能听懂人话外，还有什么区别，再说，养熟了的普通大狗也能听得懂人话。
大不了，就真当自己收养了一条受伤的退役军犬。
但司玖是谨慎的，思索了片刻，他没有立即回复院长。他需要寻求更多的意见，更重要的是，他要和冉猎谈谈。
回到休息室里，司玖见到刚好郡绮一个人在，便喊他到隔间，说了院长提出的要求。
“让那个VIP跟着你回家？这是上面的意思？”郡绮一蓝一金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大，两耳竖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这属于是贴身照顾了，上面对他真够重视的！”
“嗯，院长告诉我时，我的表情应该和你差不多。”司玖笑了笑，喝了口手中的茶。
“不会的，你才不会在院长面前，做出我这样夸张的表情。”郡绮嘴边有三道可爱的胡须印，他“喵”了一声，继续道，“你肯定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淡定，然后我们的院长就开始了一贯的循循善诱，要有爱心，要为病人付出一切，巴拉巴拉，说不定还把自己说哭了。”
司玖在心里对郡绮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在疗养院工作了七八年的老员工，对院长的了解程度可见一斑。
“然后呢？你答应了？”
“我说，晚点回复他。”司玖放下茶杯。
“这就对了，我们平日疗养院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回家还要照顾一个，哪里忙得过来，还有，他住宿费、伙食费、贴身护理费怎么算，可要提前说清楚了，不然要求薪资翻三——不，翻五倍！院长不同意的话，你也好找理由拒绝！单身雄性和单身雄性在一起，也是很不方便的，你要考虑到以后找伴侣的问题。”郡绮坐在没有靠背的凳子上，大大的毛茸茸的白尾巴在身后一晃又一晃。
“会吗？”司玖挑眉，这和找伴侣有关系？
“当然了，你想想，若是他住进了你家，刚刚好最近你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对象，他提出要到你家去坐坐，喝杯茶聊聊天，结果一进门，看到一只巨大的雄性兽人趴在门口，是不是立马就吓跑了——这绝对会有影响！特别是我这一类猫系兽人，一定会被吓得全身毛发连着尾巴都竖起来的。”说着，充分发挥想象力的郡绮抱紧自己，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
猫系兽人和犬系兽人间向来不大对付。
就在郡绮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叮叮叮——”一阵清脆的提醒声，司玖的呼叫手环响了。
是护士长传来的信息，说其他病房有病患需要司玖帮忙。虽然院长应允司玖只用专属服务VIP，但有些棘手的病患或人手不足时，护士长还是会呼叫他进行协助。
“郡绮，不好意思，有点事要处理，我们回聊。”司玖对郡绮投去抱歉的目光。
“又被叫去搞定麻烦？”郡绮刚托腮，随即他的呼叫手环也响了起来。
“没办法，工作嘛。”司玖平和地笑了笑，这只是工作罢了。在不加班的前提下，一定程度满足直系上级护士长的额外需求，可以方便以后的工作。
是的，这只是工作，所以在权衡利弊后，做出有利自己的最优解就好，不必感情用事。
当路过冉猎的VIP病房前，司玖微微驻足。
和自己一样的孤独，纯人类和纯兽种，也会一样的不受见待……
如果答应让他和自己一起住，算不算是感情用事。

第5章 我养过狗，但不一样
仓鼠护士长说，离后勤疗养院不远的兽人医院因为急诊病人增多，忽然间借调了不少护士，导致现在疗养院人手严重不足。
暂时帮手的司玖被分派去照顾一位棕熊病患，他曾是兽人部队一名战斗飞船驾驶员，年轻时在星际战争的前线伤了腿，需要常年坐轮椅。
司玖端着装着药的托盘走进病房时，这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年棕熊兽人正坐在轮椅上看电视。
电视上，【兽人星帝国新闻速递】插播一条紧急消息：今日下午3点左右，帝国南区埃尔德安镇郊外突发恶性袭击事件。据初步统计，至少有五名兽人平民在回家途中遭到不明身份袭击者攻击，目前伤者已全部送往附近医院救治，三名伤者伤势严重，正在紧急抢救。现场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帝国治安队已封锁周边街道展开地毯式搜查。
长着一对鹿角的新闻主播西装革履，面色凝重地提醒：“请南区居民暂时避开事发区域，夜间出行务必结伴。帝国银夜元帅在闻讯后震怒，下令彻查此案，必将严惩凶徒，守护兽人星每一位子民的生命安全……”
“呵，一定是那群从雅兰星来的人类难民干的！”棕熊兽人将手上的水杯忿忿地砸放在一旁的桌上，一抬头才发现正将药剂放在桌上的司玖。
司玖对尴尬愣住的棕熊，露出堪称完美的标准微笑：“这是今日份您的药，放在这里了，请在餐后食用。”
顺势帮助行动不便的棕熊兽人，将移动桌板推到身旁，电视还有咿咿呀呀嘈杂地播放着什么，棕熊的耳朵抖了抖，圆圆的眼睛瞪着司玖，显然认出他是人类，但又不好发作。
司玖保持着微笑，利落地在一旁医疗电子平板上打卡，微微对病人点头，转身离开，行云流水，轻飘飘不带走一丝尘埃。
可出了病房，他实在笑不出来，不仅是关上门前他听见了棕熊不满的低吼，更是因为南区埃尔德安镇郊外一片，正是他所工作的军部后勤疗养院所在地。
司玖所租住的单身公寓在埃尔德安小镇上，瞥见新闻报道，受到袭击的地点刚好是他上下班的必经之地。
难怪附近医院会突然病人激增，人手不足而急需护士——
……为了安全起见，自己还是早点下班回家为好。
所幸，这个月，他没有排晚班。
作为冉猎的专属护理，大狗不需要陪夜，但下班前，按惯例，司玖需要和冉猎打个招呼。
顺手将晚餐给大狗送过去，推开门时，司玖发现大狗居然半趴着，看放在病床上的移动终端AI平板，VIP的电子设备比普通病房更完善，不仅有AI平板，一旁还有光屏电脑，只是平日从没见冉猎用过，估计是大狗的形态也不太方便。
司玖将餐盘放在一旁的床柜上：“冉先生，您的晚餐，请慢用。”
大狗抬起头，平板上也正在播放着遇袭事件，目前三名重伤者，还有一名尚未脱离危险。
司玖想起棕熊兽人刚才提及，这可能是人类所为……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和自己一起移居到兽人星的人类中，确实有好几个愤世嫉俗的极端分子。
所以，即使兽人们对自己态度恶劣，他也可以理解。
如果冉猎亦因此偏向厌恶人类的立场，或许他会改变主意，不选择和自己一起居住——这对自己来说，算是好事一件吗？可为什么这么想的自己，却开心不起来。
“汪汪，汪汪，嗷？”大狗黑黑的爪子按停了平板上的新闻，司玖早已拿出了翻译软件。
——“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哈？司玖眨了眨眼，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中间是不是快进掉了太多的环节？大家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汪汪汪！”见司玖微愣，大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那个长鼻子没和你说？”长鼻子，应该指的是大象院长。
“……院长和我说了。”司玖点了点头，看着大狗一双焦急又期待的眼神，他居然无法立刻说出，自己还需要考虑考虑的话。
——“你，不愿意吗？”狗狗的叫喊变为了略显哀怨的“嗷呜，嗷呜”。
“我——冉先生，你知道的，我是个人类。”司玖可以有许多理由拒绝收留大狗，例如他的工作很繁忙，下班后为大狗治疗的时间有限；再例如他实在不习惯和他人一起生活，会为彼此带来诸多不便；再再再例如他的薪资有限，而他并不想使用属于冉猎的那部分钱财……
更主要的是，作为兽人，和不受见待的人类住在一起，即使司玖觉得和纯兽种同病相怜，可冉猎会怎么想？
狗狗的眼睛圆圆的，显得格外无辜。
“汪汪，汪汪汪！”
——“嗯，我知道，我会保护你的！”
大狗的逻辑，果然和其他的兽人很不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冉先生。”司玖有种被大狗打败的感觉，他善于应付虚伪、冷淡、嘲弄，甚至更恶劣的对待，他对这一切都不过会在意，那些恶劣的态度都不会引起他一丝情绪的波动，淡淡地微笑处之是常态。
但是，他不善于应对冉猎。
他总会想起时不时自己曾经养过的那条小狗。在狗肉店前的笼子里，“嗷嗷嗷”的叫着，对着幼年的自己发出渴求的目光。
太过于直率，才会让人无法拒绝吧。
可是，那只小狗后来却咬伤了自己。
从此以后，他没再养过狗，大约过了半年，发生了星际大爆炸，雅兰星被巨大的宇宙爆炸冲击到了另一个的完全陌生星系，旁边是更加陌生的兽人星，巨大的爆炸冲击也带走了雅兰星一大半的生灵。
那只小狗应该也……
纯兽种的大狗，看起来就像是那只小狗长大了一般，明明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狗的，却早已开始不自觉得担忧大狗退役后的生活，或者自己从一开始就并不想拒绝院长的要求。
“我不需要你保护，冉先生。”司玖垂下眼眸，大狗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在碰触他的手背，“我会为您提供持续的治疗，您也会支付一定的费用。”
这样很公平。
“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过来和我一起住。”你应该不会像那只没良心的小狗一样，反咬我一口吧？
“汪汪！”大狗的兴奋易于言表，他摇着尾巴差点跳起来，司玖不由担心他的伤口。
——“你答应啦？！”软件特意提示“对方表现出极度开心的情绪”。
唉，到底还是感情用事了。
司玖无法坦率的说出，这只是因为工作。
“汪汪汪，汪汪。”转而，被司玖摸了摸脑袋才稍作平复的大狗，用爪子碰了碰床上的平板，看向司玖。
——“最近，这一带不太安全，今晚我和你一起回去！”
司玖没想到，冉猎不仅留意到了今天的伤人事件，居然还考虑到了他回家途中的安全问题。
“不行，您的伤口还没有全好。”司玖感觉，下一刻，冉猎就要跳下病床。
犬类，大多都是行动派。而冉猎，可谓是行动派中的翘楚。
“最起码还要恢复两天，等后天进行全身检查后，才能出院。”司玖说着，却隐约察觉大狗的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汪汪汪！”
——“你今晚住我这里好了！”
司玖心里不免一暖，VIP病房里有专门的护工隔间，供护工守夜照顾病患，虽说冉猎让他留下来过夜，实际上等同于让他加夜班，但司玖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
久违被关心的感觉……明明看起来，是一只横冲直撞的大狗。
也对，他并不是普通的狗，他是来自兽人军团特殊部队的兽人。和自己养过的小狗，不一样。
“没事，不用担心，今天出事的地点已经被封锁了起来，现在回去的路上都是警察，很安全。”司玖说着，将一旁的餐盘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逐一端到了病床上的移动桌板上，“您先用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汪——唔，嗷……”大狗将头垂下，似乎有些不甘心，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司玖含笑摇了摇头，抬手又轻轻拍了拍大狗的额头，一对立耳随之动了动。
——“我明天就和你回家，长鼻子会答应的。”翻译软件里传来的声音，竟然格外笃定。
司玖从VIP病房出来不久，就再次收到了护士长的呼叫，一开始他以为又是让他去帮忙其他的病患，但没想到护士长让他直接去院长办公室。
此时，院长办公室里除了院长，还有一位身穿军队制服的兽人士兵。
司玖踏进办公室时，看见站立笔直、一脸肃然的兽人士兵，不由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和下午南区的袭击有关？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雅兰星人类的身份，该不会是被怀疑了？要被叫去问话之类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只要发生了不好的事，身为人类就会被第一个拉出来成为怀疑对象，哪怕仅仅是路过。
虽然略感疲惫，但什么情况也都见识过——他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司玖已经开始熟练地在心底起草自己的应对说辞。
“司玖。”大象院长坐在人造皮靠背椅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办公桌面，司玖平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上面的命令，要士兵护送你回家，车就在外面，你今天早点下班吧。”
额，这种情况，到是第一次见。

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司玖自然想到了冉猎。
大象院长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他说：“冉先生伤好得差不多，明天就出院。军队那边都安排好了，司玖，不要辜负领导们对你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