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张日山在心里叹息过后,只能呵斥道:“可你这么杀人,有没有想过别人只会认为你的行为是城主府默许的!他们不会将你所做的事情与佛爷分割开,你所杀之人背后的势力会将这笔账全部算在佛爷身上,即使现在他们不敢妄动,但你能保证佛爷就一定会永远处于今日的地位吗?你跟在佛爷身旁时日也不算短了,你不是不知道上峰对于佛爷的忌惮!可你却依旧毫无顾虑的杀人,你在杀人前究竟想的是什么?可曾有想过佛爷半分?难道你是故意想给佛爷在长硰城四处树敌吗?!想让佛爷成为百姓口中那种杀人如麻的恶官吗?!”
江落被他话里的含义震得脸上血色尽褪,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眼里满是慌乱与惶然,嘴唇不断的颤抖张翕,想要开口辩解,不是的…他不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想给佛爷带来麻烦,他只是单纯想要为佛爷扫除一切障碍…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佛爷的累赘…成为了拖累佛爷的无用之人…
张日山见他这样,知道这种责备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其实不怪他,他们明知道他是个“傻子”,却还放任他,不该怪他的…要怪只能怪他们这些残酷命运的决然者,怪这该死的世道。
毕竟他只是一个像“正常人”的“傻子”,他只是一个局势所需要的“独”。
城主府 书房内
长硰各地明面上的兵马已经完全被张启山所掌控,现在他开始建立这个早就计划好的需要在暗地里充当哨子的一个神秘又危险的组织——九门
长硰城里的盗墓世家和掌权者他已经选定好了,但是在最后落实的情况下突然又有些犹豫,犹豫关于江落这枚棋子的落子点。到底应不应该将他放在这里,这让张启山有些举棋不定。
张启山自从见到父亲与族人惨死在自己眼前后,就已经很少遇到这种让他难以抉择的事情了,是的,他用了“抉择”一词来表达这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
在这半年里他逐渐习惯了身后缀着一个安静的乖顺的江落,原本他留下江落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那极其特殊的体质,和较高的天赋。明明当他命令让老倌亲自调教江落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把江落当成一枚在必要时充当可以被外界“撬动”的棋子落在这一盘棋局之上,可现在他居然犹豫、迟疑。
当真到了该决定落下江落这一子的时刻,张启山却又突兀的想起那日江落祈求让他留下时,他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里出现的那道耀灼的光和那执拗的情绪。
张启山本是不解他眼里的执拗的,然而不管是奉他命令观察教导江落的老倌所叙述的话,还是他亲自与江落短暂相处的这半年时间,他都惊奇的发觉江落是真的对他有种怪异的情感,这种情感包含很多有没由来的忠诚、依赖还有不可置信的信任…而就是江落所呈现出的这些没由来的情感居然会成为他如今举棋不定的因素。
上三门,平三门,下三门。
张启山眉间拱起深深的沟壑,他看着纸上那一个个名字,然后再一个个被勾抹掉,微眯的双眼泛着危险的光,到底该选水蝗还是选江落…
然而越是迟疑,越是犹豫,最后都会让张启山原本有些许松动的内心变得更加冷酷决绝,因为他理智的知道这种选择只是对江落一人不公,也只是对他一人残忍而已。
张启山最后眼底一片霜寒,将满是勾抹的纸张划下最后一笔,将其翻面覆在桌案上,然后有些疲惫的阖上眼皮。
然而就在这时,楼梯上有极其平缓的步伐声传来,随即静穆的房间内也响起了敲门声。
张启山看了眼墙上挂钟指针所指向的位置,皱着眉问道:“何事?”
门外传来守卫禀报的声音:“佛爷,江落在楼下想要见您。”
张启山原本想要拒绝的,但是又下意识看了眼桌面上那张决定了江落今后命运的纸张,还是开口道:“让他上来。”
守卫:“是,佛爷。”
很快,外面再次有步伐声传来,但不同上一次的是,这次的声音很是急促,然而这急促的步伐声却在书房门外戛然而止。
张启山知道现在门外站着的是江落,他大概也知道江落为何而来,他既没有催促他进来,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沉沉的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落神情有些惶然地站在佛爷的书房门外,当他得知自己做错了事后,他就迫切的想要见到佛爷,想要祈盼佛爷的原谅…即使佛爷还没有怪罪他,但他不想佛爷嫌恶他认为他是个麻烦,不想佛爷赶他离开…可当他真得到佛爷的允许马上就能见到佛爷时,他却又有了退却的心思…
一人站在门外,一人坐在屋内,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纷扰着门内人的心弦。
门把手最终还是从外面旋转开来,江落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童,紧抿着唇低垂着头缓缓走到家长身旁。
张启山听着少年短促的呼吸,凝视着他那有些颤栗的双肩,在这一瞬他几乎以为少年正在泣泪,可当他跪到他的身侧,诉说着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时,他又发觉自己想错了,少年并没有哭泣。
可能是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少年又挪动着膝盖靠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抬起满是惶然的眸子,满脸急切又迫然地看向他。
张启山垂目凝视他不含一丝杂质的双眸,明明他感觉他是那样的难过,可里面却没有半点泪珠。
静穆的气息萦绕在二人周身,张启山抬起手覆盖上少年的侧脸,用拇指摩挲着他的眼尾,直至上面出现一抹嫣红,张启山语气温和的问道:“你刚才难过吗?”
江落仰着脸眼神里的惶然早已转变为虔诚与眷恋,他有些茫然地答道:“心脏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是难过的吧。”
张启山继续问道:“难过为什么不哭呢?”
江落侧头轻轻蹭着带着温热气息的手掌,好似完全忘却了刚才令他不安的事情,好似被蛊惑般空洞的轻声回答着:“佛爷…我不知道…我哭不出来…”
张启山听到这个回答后,迫使他再次仰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儿,低沉的笑了,像是欣慰般夸奖道:“好,好孩子,记住你不会哭以后也不要哭,哭是怯懦者的表现,我不喜欢怯懦之人。”
江落眼眸里满是依赖,听话的点着头,他不会成为怯懦者,因为这是佛爷所不喜的。
第13章 副官与齐八
江落自从那日之后,就越发依赖佛爷,他感觉只有待在佛爷身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自由的活着。并且每当佛爷触碰他时,他都会感到一阵战栗,那处的皮肤也被激起阵阵酥麻感,腰间白骨里的异种也能有片刻的安静,荆棘在不断软化回缩。
张启山这三个字就是江落这缕孤魂于时光长河里寻到的这人间唯一的归处。
张日山不知佛爷那日与江落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江落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只知道佛爷的计划越来越近了。他也是第一次对佛爷的决定感到困惑,为何佛爷非江落不可呢?这样的江落当真能担起一门的职责吗?即便他只是扮演一个“独”的角色。
张日山坐在靠椅上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刚走进门的齐铁嘴逮了个正着,齐铁嘴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嘿,呆子!想什么呢你?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张日山扭头一看,就见齐铁嘴挤眉弄眼的样子,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勾起一个弧度,挑了下眉,打趣道:“是八爷啊!您贵人事忙,今个儿怎么有空来张某人这呢?”
齐铁嘴一见这呆瓜这副死样子,就不禁撇了下嘴,他本来今日刚处理完他这刚加入的九门中第八门的事,就第一时间想到了前些日子来找他吃酒打马吊但是被他拒绝的张日山,可没想到这不识好歹的张日山居然也拿这个称呼打趣他,便些恼了地说道:“本少年纪轻轻可担不起张大副官您这一声“爷”!”
张日山就是喜欢见他满是生机的样子,不喜欢他总是神神叨叨一副老道的样子,因为在那时的他总像是他那香堂所供奉的香炉里缓缓升腾的一缕白烟,只能看见却抓不到,很快就会消失一般。
张日山其实也只是一个少年,只不过他平日里那种稳重、办事颇为得力的样子,总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年纪。他的少年模样以前只会在佛爷面前展现,因为有佛爷在的地方就是能令他心安的地方。而现在还有一人也能让他展现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气息,那就是齐铁嘴。
张日山现在还不理解为何他会对齐铁嘴这般没有戒备,他以为这大概是两人年纪相仿,是二人一见如故的缘分。
齐铁嘴见这呆子居然又盯着他愣神,就忍不住抬手打了下他的头:“看什么看呢,说你呆你还真是个呆子了?”
张日山原本内心升起的那点莫名的旖旎心思也被这一下彻底打没了,他紧锁着眉捂住被打的后脑勺,原本英气的眉宇间透露着痛苦的样子。
这下子可把齐铁嘴唬住了,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啊!这…这不能真给这呆子打坏了吧?
张日山这副作态成功让齐铁嘴担忧的靠近上前要扒拉开他的手,担忧地问着:“不是,副官你没事吧?你何时变得这么脆弱了,赶紧让我看看…啊啊啊…”
谁料到,齐铁嘴刚靠近,就被张日山那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腰,一用力就将齐铁嘴拽倒在他的怀里。然而这还没完,张日山还将齐铁嘴翻了个个,用手臂死死的压制作挣扎不休的齐铁嘴背部,然后一巴掌打在了他不断拱蚯的屁股上,连带着衣物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子彻底将齐铁嘴打懵片刻,都忘记继续反抗了。而动完手的张日山也是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但是回味起刚才那软弹的感觉,张日山趁着齐铁嘴还没反应过来,他颇为无耻的将手掌继续覆在上面,还揉了两下,嗯…手感确实不错。
齐铁嘴回过神来后,原本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他随即感受到这狗日的张日山那该死的手还放在他屁股上…气得他额角青筋都起来了,他猛烈挣扎着,但是他那点挣扎在张日山看来无异于蜉蝣撼树,以卵击石,最后累的齐铁嘴彻底瘫在张日山双腿上,他急促地喘息着,扭头看向张日山,恼羞成怒地骂道:“张日山,我日你先人板板!你个狗东西,怪不得你爹妈给你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张日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见他红的像是要滴血的脸庞,心里那恶劣的想法如同正在蒸腾的沸水般,猛烈又灼热的冲击他的理智。
张日山放任自己一下又一下的揉捏拍打着被他禁锢在腿上之人的臀部,听着他的怒骂,看着他瞪向他时那湿漉漉的眼眸,张日山莫名觉得多日以来的压力与困苦得以疏解。
齐铁嘴憋屈的不行,这被人打屁股实在是太羞耻了,他怒骂间突然瞥见没有关上的门,心里突然想到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这一幕,那他这位“齐八神算”的威名可就彻底毁了,他嘴里怒骂的话也从“张日山你真是对的起你这狗日的名字”变为了“张副官你赶紧放开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
等张日山感觉自己摸够了,这才发现刚才一直叫嚷的人没动静了,他赶紧将腿上的齐铁嘴抱了起来,这才发现这人脸上的眼镜都掉到地上了,紧闭着双眼,紧抿着的唇,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张日山哪里见过这样的齐铁嘴,他赶紧垂手将地上的眼镜捡起放到桌案上,他现在也意识到了是他做的过分了,他有些焦急地问道:“八爷?齐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是我给你打疼了?大不了我给你抽回来!”
张日山见齐铁嘴还是不答话,依旧紧闭着双眼,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他赶紧将齐铁嘴整个人都放到桌案上,想也不想就要扒开他的裤子看看那处是不是真被他打坏了。
齐铁嘴在张日山将他放到桌案上察觉到他要扒他裤子时,整个人都慌了,也不管什么了,睁开满是因为感觉屈辱羞耻而布满眼泪的双眼怒瞪他,一张嘴就隐隐带着哭腔:“张日山你有完没完!你胆敢羞辱劳资,劳资回去就下咒,咒死你!!!”
张日山见他没有眼镜遮掩的一双眼睛,因为生气而跟猫似的瞪得溜圆,下眼睑上还挂着眼泪,突兀地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快速地跳动了两下,该死的,怎么又出现这么奇怪的感觉!
齐铁嘴见张日山这狗东西没了动静,就开始使劲推他挡在他身前的身体,他要下去。
但是这一下反而将沉浸在奇怪感觉中的张日山惊醒,他转手就将挣扎推拒的齐铁嘴拖着没事的屁股抱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抱着人稳稳地坐回靠椅上。
齐铁嘴原本正动作剧烈的挣扎,但是却被张日山开口所说的话莫名吸引:“别气了一会儿我就让你打回来,你刚才不是问我的名字由来吗?我生于白山,以长白山为音,去一首为敬,所以名为“曰山”…”
齐铁嘴听完居然从他这平静无波的话语中察觉出里面蕴含着无尽的悲凉。
齐铁嘴先是一愣,然后抬头看向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问道:“那为何“曰山”成了“日山”?”
张日山对上他的眼眸,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悲伤亦或者沉重,反而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来,英气的眉眼舒展,嘴角有些上扬,语气变得轻快:“后来我们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发生了变故,我追随佛爷后,佛爷有次提到我的名字,说了句“什么狗屁的去一首为敬,一座死山罢了,哪有人让死物欺”,所以我就自己改了名,从那天起曰山就变为了日山。”
齐铁嘴并没有因为他转变的语气而感到轻快,反而更从中窥探出那种令人心惊的悲凉。
其实张日山前一句还没说完,那剩下的半句是:佛爷为启山,高一首为势,佛爷的山高,替我们撑起了那破碎的天,承载了那…该死的信仰。
齐铁嘴无疑是聪明的,他不光会算奇卦,他还会算人窥人心。
张日山见他低沉的样子,不禁失笑,抬手摸着他的后脑,眨着眼睛玩笑道:“八爷这是被我自己改的名字惊到了?”
齐铁嘴却没了玩笑的心思,也没了刚才恼怒羞耻的心思,他居然从心底开始泛起那刺骨的凉意,他…想起来了!想起父亲临死前告诉他的事情!
他祖父曾在他出生之时付出一双眼睛为代价,为他算了第一卦,也是最后一卦。祖父从那卦象中窥探出令人心惊的警戒,他此生绝不可沾染背负巨大因果之人,否则他付出的将会是他承担不起的代价,永不停息的漂泊直至生命尽头,齐家最后一丝血脉惨死异国,落叶永不得归根,齐家将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张日山心惊的看着浑身轻颤,面色陡然变白,眼里满是凄然的齐八,一副被什么魇住的样子,他赶紧捧住他的脸,喊道:“齐八!醒醒!”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作用,齐铁嘴依旧是满眼凄然,几近落泪。张日山无法,只得捏开他的嘴,咬破自己的手腕,将不断流血的伤口抵在他的唇上,让他咽下他的血。
他们张家人的血有驱邪避凶之作用,当源源不断的滚烫腥甜的血液涌入齐铁嘴的喉间时,齐铁嘴终于有了反应,他苍白的面色开始变得红润,眼睛里的凄然也逐渐褪去,他被惊走的魂也归位了。然而他开始受不住喉咙里那浓烈的腥热,他开始猛烈呛咳。
张日山见他这样,知道他这是无事了,也顾不上处理还在流血的手腕,赶紧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向对待呛食的孩童般,叩着他的背部,帮助他咳出喉咙里多余的血液。
齐铁嘴眼泪都咳了出来,他现在如同天塌了般,喃喃道:“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张日山听着耳边微弱的声音,皱眉着问道:“齐八你到底怎么了?刚才好好的你怎么跟魇住了似的?”
然而齐铁嘴却突然变得十分激动,朝着他耳边喊道:“你…你居然给我喝你的血?!你…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都怨你,你为什么要给我喝你的血!”
震得张日山一阵耳鸣,他无奈的松开齐铁嘴,用手揉了揉耳朵,无奈道:“齐八你是狗吗?狗咬吕洞宾,我刚才要不是看你魇住了,我能喂你血吗?我告诉你我的血可金贵的很呢!”
张日山见他好似没事了,现在也得空处理另一只手腕上的伤了,他从上衣里拿出一个手帕将伤口包扎止血。
齐铁嘴这时才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咬伤,顿时又感觉到自己口腔和喉咙间那股腥热,他看着张日山略显苍白的面容,不知道是该怨他还是该感谢他,这时候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贼老天真是搞我啊!”齐铁嘴盯着张日山咬牙切齿道。
张日山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在齐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心想问,但是他却又知道依照齐八的性子无论他怎么问,齐八都不会完全说出来的,只会告诉你那模棱两可的部分。
就在两人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僵持时,江落突然来到了事务所。
江落疑惑地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张日山身上的齐铁嘴,还有他们二人身上的血迹,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是他来的时间不对的念头。
这时,屋内的二人也察觉到了门口正站着一个人,齐铁嘴扭头一看,这才意识到他还一直跨坐在张日山身上!
齐铁嘴沾着血的脸又是一阵扭曲,他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张日山身上起来,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被弄乱的衣物,一边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地朝着站在门口的江落说道:“那个…哈哈…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江落啊,你有事找副官吧!赶紧进来,我这也没啥事了,我这就走了,哈哈!”
张日山见他恢复平日生机的样子,也渐渐放下心来,他也跟着起身,拉住要走的齐八,先是指了指桌面上他落下的眼镜,然后又瞥了眼他脸上的血迹说道:“八爷您还是去一旁的屋里擦擦脸再回去吧!不然您要是以这副样子走回去,那明日长硰城可就…”
齐铁嘴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眼镜,就往一旁的屋内走去,再怎么生气懊恼,他也是要脸的人!
当然走到江落身侧还是维持该有的风度,面带友好的点了点头。
江落依旧疑惑的看着他们二人。
齐铁嘴来到另一间屋内,里面明显是张日山日常办公休息的地方,里面还挂着他平日里穿的衣物,他走到水盆旁,将上面挂着的白毛巾打湿,看着水里照出的自己的面容,有些出神。
他们齐家可以窥探天命,他从幼时就被告诫万不可沾染不该沾染的因果,他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当旁观者,要当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然而他们齐家中人却又是那么矛盾的人,或者说只要是人就是矛盾的,他们明明知晓祖训却依旧沾染因果,最终结果就是导致现在的齐家血脉凋零、没落。
族人与族人之间如果不特意暴露齐家的本事,那也只有相见不相识一种结果。
从算出自己入局时,就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齐铁嘴的齐垣,看着水面映出的脸上沾染的血迹,有些讥讽的想着这就是自己的命数,老天给你的命数,命数这种东西当真是奇妙的很啊!
待齐铁嘴离开后,江落奇怪的看着张日山摸着自己被包扎的手腕那出神的样子。
张日山原本是想送齐铁嘴回去的,但是却被齐铁嘴严词拒绝,最终他也只能派手下的士兵一路护送他回去,毕竟齐铁嘴刚才那被魇住丢了魂的样子当真是骇人。
江落唤了声:“副官?”
随即张日山看向突然出声的江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落难得穿了常服,俨然是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模样,还没等他细看,就听到令他尴尬心虚的问题。
只见江落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直白地问道:“八爷为什么坐在你的腿上?“随后又看了眼张日山手腕处系着的手帕上那刺目血痕,有些迟疑地继续问道:”你还…喂他喝了你的血?难道这是朋友之间的交流方式吗?”
江落像是个好学的学生一样,用直白又纯真的眼神看着一脸尴尬的张日山。
张日山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有些发虚,握拳到嘴边虚咳了一声,本想着找个别的缘由岔开这个话题,可他再一抬眼突然发觉江落身上的衣袖处还有腿侧处有被什么割裂的痕迹,衣物上还有沾染的土尘,张日山神情一变,赶紧问道:“你与人动手了?”
江落这些日子被派到城南的兵马司里与张小余一起训练新兵,今日午时才得空回来,本想着回城主府,向佛爷禀报新兵身体素质训练情况。
然而就在半路,他经过红家新建的梨园旁的一条麻石小路拐角处时,突然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原本这种事情江落是不会去管的,但是他耳朵微动,突然听到一句“在这长硰城里的狠角儿都有谁?”
江落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悄无声息地走进这条麻石路,朝着声音来源方向靠近,就瞧见一个身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衣服,腰间还别着个破麻布袋子的阴鸷青年正拿着一个铁质的九爪勾抵在一人脖子上进行着逼问。
他们周围的地面上还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大概有四五个吧。
江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窥视着他们二人。
那被逼问之人早已吓破了胆子,他腿软地跪到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这位爷别杀我,求您别杀我…”
阴鸷青年见他净说些废话,直接掷出九爪勾将他的大腿抓了个对穿,在这人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开口重复道:“这长硰城中的狠角儿都有谁?”
那人胯下已经淅淅沥沥地淌着黄水,和大腿被抓穿流出的鲜红血液汇到一起,阴鸷青年嫌恶地看着这一切,就在他的耐心马上就要耗完时,那被逼问之人惨白着脸,强忍着恐惧和剧痛颤颤巍巍地说道:“这…这长硰城里最狠的当属…当属那城主张启山张大佛爷…然后就是红府二月红…半截李…水蝗…黑…啊啊啊”
阴鸷青年先听了这几个角色后,也不准备往下听了,直接将嵌在这人大腿上的九爪勾连同这人的大腿抓了下来,血液喷涌,一瞬间整条小巷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了。
阴鸷青年见没了一条腿的人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嚎叫,他勾起嘴角,难得心善的一脚踩爆了这人的头颅,结束了这人的痛苦。
“城主张大佛爷,一月开花二月红,铁拐半截李。”阴鸷青年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寻觅猎物的阴毒的蛇一样吐着蛇信,邪邪地冷笑两声,将这三个名字冷冷地嚼在舌尖。
随后他从地上某具较为干净的尸体上扯下一块布料一边往麻石小路深处走去,一边擦着手中沾染上碎肉血液的九爪勾。
阴鸷青年名叫陈皮,他在长江边因四屠黄葵而名声大噪,但也仅仅是在那一小片的地方有了名气罢了。他如今来到长硰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真正的出人头地取得那无尽的荣华富贵。
秀才喜七曾经送他六字点化了他“一百文杀一人”,告诫他那是他荣华富贵的开始,他信了也实现了,但渐渐感觉也就那么回事,他认为还不够!所以他一路来到这卧虎藏龙外八行世家最盛的长硰,他来这要寻他今生真正的荣华与富贵。
当江落听到这阴鸷青年口中说出佛爷姓名的时候,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周身满是刺骨霜寒。
江落自从上次杀了霍家伙计后,在此期间就再也没有动手杀过人,他被副官说的话所震慑,他不想给佛爷招惹是非,虽然那次事件佛爷并未怪罪于他,但他始终铭记副官所说的话。
但今日所见之人,看其穿着打扮绝不是长硰中人,说话间的语调也可证明是外地人,那么既然是外地人来到长硰城,在城里随意杀人,言语间对佛爷也有种莫名的敌意,那他杀了这人,大抵也是对的吧!
江落打定主意后直接悄声跟在阴鸷青年身后,准备直接了结了这个在长硰城内不守规矩的妄人。
就在二人走进小巷深处时,那阴鸷青年陡然回头朝着江落掷来张开铁爪的九爪勾,九爪铁勾在空中传来破空的声响发出“铮”的一声,眼见着就要到江落面前,只见江落快速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军用匕首竟然直接迎了上去,力道之大直接就将那张牙舞爪的九爪铁勾打偏原本的行径轨迹,“嘭”的一声响九爪铁勾就嵌在了江落身侧的墙面上,红砖砌起的墙面激起阵阵灰尘。
陈皮双眼微眯,打量着眼前这个眼里满是杀气的奇怪少年,他来到长硰城的这几日从未见过此人,看其穿着打扮跟平常的富贵人家的公子无甚区别,但是又仔细一瞧他身上那黑绸缎的料子,上面虽然没有任何绣工,但在光线下却有着特别的纹路,这明显是极其难得的贡布!
难不成这少年是这外八行世家的人?
他其实在杀了那小喽啰时就察觉到有人,所以就可以将人引到巷子深处,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窥视他,顺便动手解决这窥视之人,可现在看来这怪异的少年像是认识他一般,那对他的杀意毫不掩饰,这让陈皮升起了一点好奇。
陈皮一个用力收回了嵌在红墙上的九爪铁勾,阴森森地问道:“你认识我?”
然而江落并未回答,毕竟一个在他眼里这人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他也没有必要与一个死人废话。
江落直接一个拱身借助身侧的墙壁蹬跳而起,手持匕首朝着这个妄人头颅刺去。
陈皮见状并未躲闪,而是持着九爪铁勾朝他掷去,原本闭合的九爪勾到了半空中后张牙舞爪的绽放开来,同样凶狠异常地朝着江落头颅抓去。
江落不得已停止自己进攻的姿态,一个翻滚落到地上,而那九爪勾却像是长了眼睛般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再次朝着江落的所在地飞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