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成为佛爷贴身副官的日子!by九九九九九九九
九九九九九九九  发于:2025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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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最为清醒那一个人,也是最为卑劣自私的人。他贪婪的哄骗着少年,让少年对另一个人的爱,无私地绝然地倾注在他这个骗子身上。
少年为他做了太多,他却不能为少年做些什么…
少年想要的很简单,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却给不了…
张启山阖着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是他一生骄傲得不肯轻易露出的哀色。
直到咸湿冰凉的泪水滑入嘴角,张启山才发现自己可笑的哭了。
他在这一刻痛苦不堪,心脏被撕裂成两半,形成了两道声音。
“带上他一起走吧,别留下他独自痛苦,真相有时比谎言更可怕,不如一错到底。”
“他不属于你,别这么自私,让他回去!让他回去吧!让他回到他的身边!”
“他回不去的,他若是能回去,便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带上他!带上他一起离开,别留下他痛苦…”
江落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想抬起头去看,却被脑后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死死按住。
张启山此刻,不是因为不久后到来的死亡恐慌,而是因为要成为少年将醒时的噩梦痛苦不堪。
张启山后悔了,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一件事。
他不应该欺骗他,从最开始的时刻,他便不应该欺骗他。
这陌生的情绪使他呼吸不畅。
他张开嘴,许久说不出话,恍惚间他听到自己几近狼狈地低语:“对不起…我该拿你怎么办?”
三天时间很短,在张启山昏睡到醒来大概是一颗流星陨落的霎那。
三天又很长,在江落眼中仿佛是一个世纪那般痛苦漫长…
江落坐在这,因陷入回忆的恍惚眼神在烛光摇曳下,变得坚定,这份坚定中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感。
他摸了摸桌面上的文件,眉眼低垂,好似带了几分骇人冷酷。
在这片昏暗潜伏的冷光与烛光交融下,少年的气势之凛冽,姿态之桀骜,隐约窥见男人的影子。
烛火幽幽地烧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小的蛾子绕着摇曳的火舌转了几圈,随后竟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灯芯中化成了一团扑棱着翅膀的火团!
不过须臾便被烧成了灰烬,掉落在烛台,成了一滩肮脏的灰色。
见此一幕,江落眉心猛地一跳,莫名心慌,竟不受控地挥手将烛台打落在地。
哐当——
滋滋——
烛台砸落在地发出闷响,蜡油侵染火焰发出似蛇嘶鸣的声音,随后熄灭。
江落此刻有些狼狈地用胳膊遮住了眼睛,靠在座椅上…
而走廊内,在此时传来阵阵咳声…

第450章 欺骗
江落猛地放下手臂,推开椅子起身,快步走到书房门处,然而又想到狼狈砸灭在地板上的烛台,漂亮的眉眼间浮现一层慌乱。
他赶紧回身,快速将地面清理干净。
然而也就在这短暂的功夫,那道伴随咳喘的沉重脚步就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外。
在江落把断裂的烛台扔掷墙角,被阴霾里蛰伏蠕动的生物吞噬的瞬间。
吱嘎——
书房门被人推开。
男人的影子犹如实质般落在了书房地板上。
江落转过身的瞬间,眉眼间浮现的慌乱隐藏。
他快步走到男人身侧,瞧见男人只着了层薄薄的衣物,漂亮纯净的灰紫色瞳眸霎时涌出担忧与自责,赶紧到一旁的黄木衣架上取下一件大氅,披到男人肩上。
他握住男人微凉的手,轻声问道:“佛爷是我吵到您了吗?您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张启山露出一抹疲乏的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沉声道:“别担心,我已经睡了很久,再不起来这身老骨头都该生锈了。”
江落眸光暗了暗,垂下头,将温热的唇印在男人的腕骨上,声音略微有些发闷:“佛爷,您不老,您也不会老去的…”
张启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喉咙深处有些痒,他忍了忍,勉强道:“将近几日的情报汇总取来,我看一看。”
江落有些固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佛爷,这里冷,您先回去…”
可还未等他说完,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便被抽走,男人已经往办公桌走去。
江落掌心还残留着男人指端的触感,他怔了下,咬紧牙关,僵硬地露出以往的笑容,快步跟上。
张启山压抑着咳嗽了几声,看到桌面上留有的一份文件,他并未打开。
江落手掌按在石壁的一处凹陷内,扭动机关,里面暗藏的情报被弹送出来,他眼神微闪,拿起其中一份,送到佛爷面前。
“佛爷,近日来的情报汇总,全部记载在这里了。”
张启山看着他微垂的眼睫,没有接过,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指腹摩挲。
霎时书房内安静异常,外面呼啸的风雪在拍打着窗。
江落心脏狂跳,抬起眼,撞进那双深邃黑沉的瞳眸,他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问道:“佛爷,您怎么了?”
张启山眼神犀利,抬手接过他手中的情报文件,但下一瞬,便随手扔到桌面,看也不看。
他的声音很沉,沉的如同外面无垠的黑夜:“这个角度,能让我清晰地将你细微变化尽收眼底,滚动的喉结,像脆弱羽翼般轻微颤动的眼睫,用力的近乎挣脱出皮肉的手骨…”
江落心脏猛地一跳,撞击胸膛的声音,几乎震碎耳膜,他张了张嘴,大脑却一片空白。
张启山见他神情变化,轻笑了声:“小落儿,你为何这般紧张?”
江落此刻就如同犯了错的孩子,只能忐忑惶然地站在这,连辩解的话都想不出来。
张启山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轻叹了口气,神情依旧温和。
“我想,这大抵是因为,你极少在我面前撒谎的缘故。你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怕是有了这次的经历,再有下次,我便看不出你的欺骗了。”
江落刚刚忐忑的心脏犹如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疼得近乎碎裂,他猛地跪了下去,浑身颤抖地抱住男人的双腿,认错道:“佛,佛爷,小落儿错了,小落儿是一时想差了…”
张启山俯身摩挲他的耳垂,又是一声轻叹,声音温和无比:“小落儿是被我吓到了吗?怎么又在说谎,还是如此低劣的谎言?”
江落双臂紧紧搂着男人的双腿,艰难地抬起头,漂亮的灰紫色眸子里已经漾起一层水光,对视上男人看似温和的神情,眸心又是一颤:“佛,佛爷…”
张启山松开少年被他揉红的耳垂,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哪里是一时想差了?这份文件怕是你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应付我,确保我瞧不出里面的蹊跷。”
江落紧搂着男人双腿的手臂一下子卸了力道,将额抵在男人膝上,抬起手怯懦地握住男人冰冷的手指。
“佛爷对不起,您别伤心,我不骗您了,以后都不骗您了…”

第451章 笼中雀鸟
张启山垂眸瞧着少年的发顶,在这昏暗中,他深邃的眼底好似闪过看不清的悲悯。
他没有让少年将真正的文件取来,他了解他。
了解少年,胜过了解诡谲的自己。
少年既然决定要骗他了,便不会留下真正的文件。
“行了,我没有伤心,也没有生气,别跪着了,起来复述吧。”
江落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膝,没有起身,反而握住他的脚腕,将他脚上的拖鞋褪下,掀开衣服,将冰冷的脚放入自己温暖的腹部。
张启山眉宇微皱,要将脚抽出,但脚踝却被少年死死扣住,不由低喝:“松开。”
江落低垂着头,不去看他,固执地道:“佛爷,这里冷,您的脚凉,对身子不好…我这就将汇总的情报复述给您,您越是动,越是耽搁时间…”
“所以您不要闹脾气。”
张启山脸色倏然一僵,他从未想过“闹脾气”这句话,会被人用到自己身上?
“你!”
江落腹部抵着男人冰冷的脚底,手掌摩挲着男人的脚踝,只要男人有要抽离的迹象,他便会紧紧握住。
“佛爷,古潼京c区整体已经开发完成,d区也已经推进至d1—d2区域间,陈皮已经将材料准备完毕,待到d3区域时便会修建…”
“张起灵已经凝聚大部分东北张家残留在关中的势力…”
“京城赵家…”
“汪家…”
这些情报早已深深刻入江落的脑海中,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寒风席卷着凄冷的月色拍打着窗,男人的影子将少年笼罩,恍若一个虚幻的囚笼,令少年的身躯连同灵魂无处可逃,一同困囚于此。
男人的体温格外的冷,就像冬季冰面肃杀的寒风,冻得江落感觉自己的皮肉下的内脏都结冰了似的发寒,每每这个时候。
都令江落感到无比陌生,感到恐慌。
佛爷不该是这样的…
江落不禁又握着男人的脚踝,往自己怀里送了送,好似想刨开肚皮,用温热的血肉来捂暖男人冰冷的足。
他最终将蒲公英小队中有人再次摇摆不定的事禀报给了佛爷。
江落抬起头,有着愤怒,有着不解,有着难过,种种暗色的情感好似在他灰紫色瞳眸上蒙了一层可憎的尘灰。
少年那绝望而愤懑无处倾泻的眼神看得张启山心中大恸,他薄唇紧抿,尝试了几次,嗓音发紧地道:“松开吧,让我抱抱你…”
有泪花在少年眼底摇曳,他低垂着头,不肯在佛爷面前落泪,由着泪珠坠落在阴霾弥漫的地板上,他嗡声重复了最开始的话:“佛爷,回去吧,您的身子不适合在这种温度下久留。”
张启山脚踝被他握得发疼,或许不是因为力道,而是因为他掌心灼热的温度。
他吸了口冷气,轻声道:“起来吧,回去说。”
江落这次温顺地将捂得温热的脚从肚皮上取出,替男人穿上拖鞋,这才起身扶着男人的手臂。
两人穿过寒凉的走廊,进入灯光明亮,温暖如盛夏的卧室内。
张启山拉住少年的手,将他搂入怀中,他能感觉到,少年是生气了。
江落握着男人的手掌,他的眸光很暗,暗淡的仿佛还处于没有光亮的阴霾中,用摩挲上面的纹路。
不过短短几年光景,男人的掌心手指便被岁月残忍地镌刻下了风霜。
“大局之下,有些事情是要分主次的,想要维持大局,有时候必须要含污纳垢,况且他们的动摇,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也只是动摇而已,送出去的情报无甚关系,他们自己心里有一道线,知道一旦跨出再无回头路…”
张启山见少年垂头不语,也不再多说,只是最后说了句。
“小落儿,别怪他们。”
江落心中第一次对佛爷的看法不赞同。
因为他是虔诚信仰、敬爱着佛爷,他不允许有人对佛爷不忠。
在他眼里动摇极为不忠,不忠者便是该死。
可他又理解明白佛爷,他只能压下这口气。
江落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一派温软的笑容:“佛爷,我明白了。”
张启山心蓦地一酸,他想让少年成为一只蝴蝶穿梭在锦簇中,可他最终却令他成为了一只灰扑扑的蛾子,扑向焚烧一切的可憎烈焰的蛾子。
“你本应自由,是我将你困在了这荒芜之地,让你成了笼中雀鸟…”
江落最见不得佛爷这般,以为是自己又惹佛爷伤神,赶紧搂住他,亲吻他的唇角。
“小落儿已经当过您养在锦绣堆中的富贵雀,现在做您的笼中雀鸟又怎会有怨?”
“更何况,这是我心中所愿。”
“哪怕是现在,我也从未有过丝毫后悔,佛爷您也不要后悔。”
张启山轻抚着少年的发,看向窗外的漫天风雪,在这冬日中,黑沉沉的眼中溢出一抹温热。

施元带领蒲公英小队队列三,一直护卫在齐铁嘴身侧。
他们成为了游离在光明之下的,类似土夫子中最为人不齿的邪教组织——尸狗吊。(原着万山极夜里有写这个组织,感兴趣的宝子可以读一读)
他们在齐铁嘴的带领下,如今之行径极为诡谲邪异,手段残忍血腥,这一切都是为了九门、为了长硰张家。
他们负责遮掩住九门过往几十年来遗留在人世间的一个又一个鲜为人知的痕迹,把不应该继续留下的抹除,让一切归零。
将潜伏在暗处如同附骨之蛆的汪家在时间上所占据的优势慢慢铲平。
他们在为今人执棋,为后人布局,最终只为创造一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生路。
这五年来,他们一直在这条不归路路上潜行。
哪怕最终粉身碎骨。
哪怕不得好死。
如今到了他遭报应的时候了。
施元在此次行动中,遭了暗算,心脉受损回天乏术,命已然要到了尽头。
“副官!”张小七满脸哀戚,用力握住施元越发阴寒的手。
施元眼球转动,看了看他,费力开口,仍不安心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最后嘱咐:“我,我走后,你来,来当…绝…绝不能停!记住这是…这是佛爷的,命令!”
张小七眼眶猩红,咬紧牙关,满口的腥气,点头应:“是。”
施元眼皮沉重无比,如今他不过是凭着不甘强撑着一口气,等待着那极为渺茫的所愿…
太阳即将西沉,施元用暗淡模糊的视线紧盯着那扇门…
所有人都沉肃地站在一旁,他们脸上满是麻木,似乎连悲伤都成了一种奢侈。
吱嘎——
门被很急迫的推开,携带着满身风尘的青年终于赶在这最后一刻回来了。
施元本就衰微的呼吸,竟变得急促,他想要起身,却毫无力气。
他只能瞧着,被青年带进来的一缕残阳,如此璀璨,对于他来说就像希望一样夺目。
冲淡了这满屋的腐朽死气。
齐铁嘴脸色苍白晦暗,显然是疲于奔波,他快步走到榻旁,单膝跪地,握住他的手,呼吸发颤,一时竟不能言语。
“八爷…”施元气若游丝,好似拼尽全力才挤出这么两字。
他的眼神扫向齐铁嘴身后,越发黯淡,最终看向阴影里的众人,对视上张小九悲痛麻木的眼神,疲倦地阖了阖眼。
张小九喉头一哽,低垂下头,带领着人离开了屋内。
施元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瞧见齐铁嘴的轮廓,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未曾变过。
就如当初在长硰城初次见面那样,遥望那杏花树下的惊鸿,何止是张日山,其实他也…
归乡,归乡,葬在那杏花树下,杏花飘落的时节…
齐铁嘴看着他浑浊悲凄的眼神,心中大恸,喉咙发紧:“我知道!我知道!我定会送你归家!回长硰城!”
他握紧施元的手,到了最后,嗓音已经不成调。
一滴浊泪从施元眼尾滑落,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似乎依旧在看着齐铁嘴,但眼前却浮现出昔日长硰城的人与事,一幕幕,那是他珍重的回忆。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永不能归的故乡,是他跌宕起伏一生的开始…
选择追随佛爷,他从未后悔过,他只是觉得遗憾。
佛爷,抱歉,施元终究还是没能完成您的命令,只能在半路离去,独留了八爷…
最后一刻,施元眼前出现那道如远山般模糊的背影,他说话的语调依旧平静又沉稳。
“施元,即日起,你便是我身边的副官…”
施元嘴角微微浮起,掌心的余热终究不是他的,他挺着的那最后一口气,彻底散了去。
他不是张家人,却胜似张家人。
这个一生都在为长硰张家效命的男人,没了声息。
红日完全西沉,黑暗同腐朽一起降临。
齐铁嘴膝盖已经跪得刺痛发麻,掌心依旧握着施元冰冷的手。
浓郁的尸气在蔓延,施元的尸体已然不能留存于世。
齐铁嘴唇瓣翕张,森然的恶气钻入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肺腑,恶毒地抓挠他的每一寸血肉,令他好似陷入无法逃离、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悚然梦魇。
他眼眶红得近乎滴血,但却没有丝毫泪雾,干涩无比。
咯吱的刺耳声响起。
木窗被风吹开一道缝隙,一片泛黄卷边的枯叶竟然钻了进来,沙沙地落在齐铁嘴的脚边。
齐铁嘴像被无形的恶意揪住的视线,终于能从施元青白的、不甘的脸上挪开。
他突然觉得很冷,那是种从心底渗出的寒意,丝丝缕缕,恶毒无比,令他遍体生寒。
他被无穷的困苦惶惑簇拥着挤进一道狭窄阴暗的缝隙,他在透过这道缝隙看着、感知着施元的身躯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僵硬、肤色变得苍白发青,那双眼睛,变得邪异。
施元死了。
又一个人死了。
齐铁嘴脸上神情苍白扭曲,似哭似笑,“齐铁嘴,齐八爷,什么东西!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会算吗?你不是神算子吗?为何?为何算不到今日!为何算不到来日!只知道结果,什么也改变不了!当初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齐铁嘴痛苦地弓着身,捂着灼热刺痛的胸口,一口血从喉咙呕了出来:“你谁也救不了,狗屁的神算子…”
他染血的手颤抖着将施元无光的、已经发混绿的眼睛合上,嗓音颤抖空茫:“长硰城,我定会带你回长硰…”
在这焚尸的大火前,齐铁嘴眼前一片模糊,抬头望向那晦暗的高天,满腔悲意。
“何至于此啊…”

时日流转,还有不到一年,九门重聚的三年之期就要到了。
“江副官,四阿公带着锕百祥回到了当初成名之地。”禀报的亲兵微垂着头,隐在暗处的眉眼间满是小心,额间鬓角隐隐沁出冷汗。
江落闻言,冷若冰霜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疑惑,沉默许久,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亲兵全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两分,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江落想了又想,起身复又坐下。他本不打算放陈皮走的,毕竟E区的修筑进程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可以说只差临门一脚,便可以完成。
可偏偏陈皮这个时候弄出幺蛾子,离开了礞东选择南下回归故地。
但他又只能强忍杀他之心,一切之一切只因佛爷不允罢了。
江落拧眉阖了阖眼,算了,既然佛爷依旧肯信陈皮,他亦当信之。
仅此而已。
“飒飒…”
好似微风拂过墙面的声音在这门窗紧闭的房间内响起。
这道古怪的微弱声音,将沉思中的江落惊醒,一双灰紫色瞳眸遽然睁开,极为凌厉地看向角落的那处阴影。
只见青黑色蛇柏的细小分支从阴影中蠕动而出。
蛇柏好似感知到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赶紧扭动出一个倒勾状。
江落见此,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他心生欢喜,霍然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书房,往卧室走去。
门被推开。
张启山抬头去看,窗外溢进的秋阳,金灿灿地淌在少年银白如月的长发上。
银白发梢伴着少年走来宛若湖面零落的月华摇曳律动,轻而易举地扰乱一室暖阳,也扰乱男人的心。
不等张启山言语,少年便俯身吻住他的薄唇,像一只饿坏的幼畜…
如今长江流畔已然快到傍晚,秋蝉嘶鸣丝毫不停,夕阳也尚未西渐。
枯草般的芦苇丛,在毫无生气的江边随着没有规律的风摇曳。
“这么多年过去,没了兵祸人乱,这渡口又怎会荒废至此?”锕百祥一时有些感慨,又有些疑惑。
这偌大的江面竟一艘渔船的影子也瞧不见,周围更是荒草丛生,连以往被人踩出的土路都没了踪迹。
怎能不令人生疑。
陈皮没有说话,在夕阳欲颓之际,江面如起了层潋滟的红焰,他见此竟一时露出茫然痴态。
眼前的景象究竟是灼人的红焰,还是溺人寒凉的江水…
他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路,陈皮心中茫然疑惑从未减少,他在质问自己,来此的目的,以及想要何等结果。
他们这几个九门中人都知道更是明白,明年之今日,恐怕便是祸起之时,到时焉能有命,不过是一个“运”字。
他们这些人,单拎出来本领都不差,甚至可以狂妄些说,整个龙国,干这一行当的,谁又能比得过他们?
但正因如此,明年之今日,却要他们所有人,拼上所有精锐伙计,甚至要拼上他们的命!才能'有可能'完成这个荒谬绝伦的行动!
由此可见,明年之行,何其危险。
哀红的夕阳打在陈皮生了细纹的眼尾,让他一侧的眼睛像浸了血,让他阴鸷的眉眼,好似笼上一层不祥的迷乱。
锕百祥在一旁看的真切,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不知陈皮为何而来,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知晓,唯有跟着陈皮,才能活,即便是死,也能像个人一样死,而不是像锕细他们那样,成了皮肉骨分离的怪物。
陈皮依旧茫然,或者他难以承认心底那份可笑的答案。
他心思百转,又再问,你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因那人消失时所说的'死劫'吗?你是因怕死才来寻他吗?
陈皮你当真怕死吗?
陈皮不明白,这一路也未曾明白,他只凭着早已乱了的心,来到了他的葬身之地。
陈皮察觉心底多年的执念,只觉荒诞可笑,那不过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疯子而已。
他盯着灼人的江面,思绪越来越乱,心浮气躁,胸中乱跳。他抬头看了看夕阳渐褪的模样,又瞧了瞧当初那棵老柳树,以及这荒废多年的渡口。
终是又将目光落在了,焰火将熄的江面。
他牙关紧闭,腮部肌肉紧绷,在锕百祥奇怪的眼神下,精神恍惚了一下,吐出一句恍若梦呓的痴语:“红中?”
驱赶红日落幕的风如快马驰过江面,搅碎满江红焰,增添了一层黯淡阴霾。
然而当疾风掠过,江面除了未平的褶皱,好似死水。
陈皮勃然作色,而又自嘲般嗤笑一声,茫然疑惑如被搅碎的江面红焰,全然散去。
他盯着这片江水,面目近乎狰狞,此行风尘仆仆,从礞东大漠长途跋涉来了此地,只当全了自己心中那份虚妄之想!
往后再也不寻!再也不念!
全当荒诞梦一场!
江面渐平,陈皮转身离去。

白日还是个大晴天,到了晚间便是秋雨淋漓,寒气稍起了。
陈皮与锕百祥赶来汉口的这些时日未曾好生歇息过,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两人便在大武胜街的一家旅店住下了。
“四爷,夜深了,勿要再喝,早些歇息吧!”锕百祥站在陈皮身后,低声劝说。
这大堂内,除了两人已无了旁人。
陈皮带了细纹的眼尾被酒气熏红,嘴角勾起讥讽一笑,抬起酒坛将最后一口白酒灌入喉中。
锕百祥见此,也没多言,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陈皮放在酒坛,转过身,就着满身酒气,抓住锕百祥的衣领,往日阴鸷双目竟像浮了层水光,视线在锕百祥脸上游走。
锕百祥也任由他打量,心中却倏然一动。
“呵!”陈皮突然嗤笑一声,松开了他。“这么些年过去,你的样貌也没有变化!”
锕百祥不由一怔:“四爷?”
陈皮眼神桀骜难明,语气阴冷:“锕百祥你以前可不是这般乖顺之人!你和锕细虽说是我名义上的徒弟,但我知晓,你们心底一直想杀我,取而代之。”
锕百祥也不否认,只是低声道:“四爷您醉了。”
陈皮冷冷一笑,又进一步,逼问道:“锕百祥你在怕什么?怕我这么多年样貌未变,被这地界的官兵认出来?怕我被枪决,你也活不成?还是你怕成为在那莽莽丛林里的怪物?”
陈皮说到最后,已然失态。他一把将其贯在墙面,又是一声冷笑,转身便朝外走去。
锕百祥忙起身,追在身后问:“四爷!您究竟要做些什么?”
陈皮没有回头,只是冷言道:“今个离四爷远点,四爷想杀人!”
锕百祥心头一紧,只能顿足,有些茫然地看着陈皮背影逐渐消失在雨夜中。
秋雨淅淅沥沥,风声呜咽,断断续续。
陈皮走在凉气煞人的雨中,心绪依旧复杂难宁,神色更是焦躁含愤。多少年了,这是他罕见的失态,什么也顾不得的失态。
他甚至无法解释,无法剖析这次失态的缘由。
理由很简单,但对于他这种来说却是复杂荒谬。
现已夜深,更何况还下着雨,但凡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外面。
所以在城中的这一路,唯有道路两侧从窗格透出的朦胧氤氲光亮,陪着脑子不甚清晰的陈皮漫无目的地走着。
陈皮刚喝了三壶热酒,在秋雨的刺激下,浑身热气蒸腾,竟是越走越热,越来越快,快到雨滴好似成了细密的针刺在脸上,快到耳边风声成呼啸之势,快到看不清周围景象…
最终,当陈皮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理智时,却惊愕又恼怒发现,前方不远处竟是那片柳岸。
而那柳岸之后,便是他白日里,心底决绝斩断的…
再也不寻,再也不念…
陈皮兀自怔在原地,任由雨水砸了满头满脸,往日阴鸷的眉目间尽是可笑茫然之态。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嘈杂脚步。
只见一群人握着被雨水淋得快要熄灭的火把、还有光线模糊的手电筒,拥着几名孩童,脚步仓惶地往这边赶。
其中一名中年汉子更是为了掩饰惊悚,边走边骂,甚至一脚踹在手里拎着的男孩屁股上,“遭瘟的瓜娃子!不要命了,敢来这里,你等回家的,我非得把你这两条腿打断!”
男孩如被拎着翅膀的小鸡崽子,在这夜雨中止不住地扑腾,哭嚎哀求:“爹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都是张叔家的申二支的招,是他领着我们去的那荒废渡口!他说谁不去,谁就是胆小鬼,没种!哇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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