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展工作繁琐而紧张,沈砚忙得脚不沾地。开幕式前一晚,他还在展厅里做最后的调整。手机响起,是陆止安。
“还在忙?”
“嗯,还有一点细节要弄。”沈砚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干劲。
“别太累,明天还要见人。”陆止安叮嘱,“我明天下午的会议结束就过去,应该能赶上晚上的开幕酒会。”
“好,等你。”
挂了电话,沈砚看着即将布置完毕的展厅,心中充满了期待。他想让陆止安看到他站在自己领域里,发光的样子。
然而,第二天下午,沈砚正在做最后准备时,接到了陆止安助理的电话。助理的声音带着歉意:“沈先生,非常抱歉,陆总下午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了交通事故……”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声音都变了调:“他怎么样?!”
“您别担心,陆总没有生命危险!”助理赶紧解释,“只是车子追尾,他手臂有些擦伤和轻微扭伤,但人被拦在医院做详细检查,医生说为了保险起见,建议观察一晚,恐怕……无法赶去参加您的开幕酒会了。陆总让我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您,他怕您担心,也怕您等他。”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沈砚悬着的心才落回一半,但担忧和失落依旧席卷而来。“哪家医院?地址发我。”他立刻说道。
“沈先生,您的酒会……”
“地址发我!”沈砚语气坚决地重复。
挂断电话,沈砚看着已经布置妥当的展厅,看着陆续到来的媒体和嘉宾,深吸一口气。他找到策展人,低声解释了几句。策展人表示理解,让他放心去处理事情。
沈砚几乎是飞奔出展厅,拦了辆车,直奔机场方向的那个城市。一路上,他不停地看时间,心中充满了对陆止安的担忧,以及一种奇异的坚定。事业的高光时刻固然重要,但没有什么比确认所爱之人平安更重要。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病房时,陆止安正靠在病床上,左臂吊着绷带,脸上略带疲惫,却在看到他推门而入的瞬间,露出了惊讶继而化为温柔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陆止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的酒会……”
沈砚快步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着他,确认他除了手臂的伤和精神有些萎靡外,并无大碍,这才彻底放下心。他握住陆止安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地。
“你比酒会重要。”沈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陆止安怔住了,他看着沈砚因为奔跑而微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坚定,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撞着他的胸腔。他反手用力握住沈砚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充满情感的呼唤:“沈砚……”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语。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超越一切的珍视和选择。
沈砚留在医院陪了陆止安一夜。第二天,医生确认陆止安无碍后,两人才一起返回。错过了开幕酒会固然有些遗憾,但沈砚的作品在展览上获得了不俗的评价,业内反馈很好。陆止安看着沈砚手机里收到的祝贺信息和专业评论,比自己项目成功还要高兴。
经此一事,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深了一层。那是一种在平凡日常中淬炼出的、超越激情、融入生命的责任与牵挂。
几个月后,沈砚的新系列画作完成,主题是“归途与启程”,画面里融合了巴黎的记忆光影和回归现实后的生活印记,情感饱满,技法纯熟,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在一幅名为《锚》的画作前,陆止安静立良久。画面上是两人在巴黎酒店房间里,晨光中相拥的模糊剪影,背景是朦胧的巴黎街景,而画面的中心,是两只紧紧交握的手,细节清晰,充满了力量感。
陆止安知道,这幅画的主角是他们。沈砚用他的画笔,将他们之间最私密、最安定的瞬间,凝固成了永恒的艺术。而他们的“归途”,在经历了家庭的初步认可、意外的考验和事业的攀升后,终于找到了共同的“锚点”。
周末,他们回到了陆止安的公寓。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陆止安从书房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沈砚。
“这是什么?”沈砚疑惑地接过。
“打开看看。”
沈砚翻开,里面是一份关于在巴黎设立联合工作室的详细可行性报告和市场分析,做得极其专业和详尽,甚至联系了几家潜在的合作方和选址。
“你……”沈砚惊讶地抬头,看着陆止安。当初在巴黎,那只是酒后一个模糊的构想。
“我评估过了,可行性很高。”陆止安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窗外的夕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开始规划下一步。你的艺术需要更广阔的平台,而巴黎,对你对我,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沈砚看着报告中严谨的数据和分析,又看向陆止安认真的侧脸,心中情绪翻涌。这个人,不仅在他需要温情时给予拥抱,更在他追求梦想的道路上,为他扫清荆棘,搭建桥梁。
他将报告合上,轻轻放在一边,然后伸手抱住了陆止安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陆止安。”
“谢谢你。”沈砚的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感动和幸福,“还有,我爱你。”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爱,但每一次,都带着更深沉的情感。陆止安收紧了手臂,将他牢牢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我知道。”他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毋庸置疑的温柔和笃定,“我也爱你,沈砚。”
窗外,夕阳沉入地平线,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繁星落地。他们的归途,在此刻找到了最终的港湾;而他们的启程,即将驶向更广阔的世界。未来或许仍有风雨,但执手之人已在身侧,他们便无所畏惧。
属于他们的风景,正在一笔一划,共同描绘中,徐徐展开。而这幅漫长画卷的名字,早已注定——是我们。
第13章 筑巢
回到画室的沈砚,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占据。陆止安递来的不仅仅是一份商业计划书,那是一份沉甸甸的未来,是他们共同构想的蓝图被郑重其事地摆在了现实的桌面上。他重新翻开那份文件夹,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感受到的却是滚烫的承诺。
报告做得极其详尽,从巴黎艺术市场的分析,到目标区域(主要集中在玛黑区和圣日耳曼区)的租金对比,再到在法国设立艺术工作室的法律流程、税务建议,甚至初步接触的几家画廊和艺术机构的背景资料都附在后面。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陆止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默默为他铺了这么长的路。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沈砚抬起头,声音有些哽咽。
陆止安倒了杯水递给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巴黎回来没多久,就让助理开始收集资料。后来看你新系列进展顺利,觉得是时候让你看看了。”
沈砚摩挲着纸张的边缘,百感交集。他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一个小的展览机会四处奔波,看人脸色,其中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而现在,有人将他梦想的远景具象化,并亲手为他搭建通往那里的阶梯。这种被全方位支持、被深刻理解的感觉,让他鼻腔发酸。
“这投入太大了,而且你在国内的事业……”沈砚并非不谙世事,他知道这份计划背后意味着怎样的人力、财力和精力的投入,更意味着陆止安需要将他的商业版图向欧洲延伸,或者至少,要频繁往返于两地。
陆止安打断他,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沈砚,记得我说过吗?你的舞台不应该局限在这里。巴黎能给你的灵感和国际视野,是这里无法比拟的。至于我的事业,”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拓展欧洲市场本就是计划中的一步,现在只是恰好和你的梦想重合了。这很好,不是吗?”
“恰好?”沈砚看着他,眼里有泪光闪烁,最终化为一个释然又带着点无奈的笑,“陆止安,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把为他做的惊天动地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成是顺理成章。
“所以,你的想法是?”陆止安看着他,虽然笃定,但依然需要沈砚最直接的确认。
“我当然愿意!”沈砚几乎是立刻回答,他站起来,与陆止安平视,眼中燃烧着憧憬和斗志,“这对我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只是……我感觉自己欠你太多了。”
陆止安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拭去那一点点未溢出的湿润:“我们之间,不谈亏欠。你的成功,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他低头,额头抵着沈砚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而且,想想看,我们可以在塞纳河畔拥有一个共同的工作空间,你画画,我处理公务,累了就一起去街角的咖啡馆喝杯咖啡,或者沿着河岸散步……就像我们在巴黎时那样,但这一次,不是过客,是归人。”
这幅画面太具有诱惑力,沈砚彻底沉沦。他主动吻上陆止安的唇,用一个缠绵的吻代替了所有语言。这一刻,事业、未来、彼此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仿佛上紧了发条,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
沈砚一方面要完成手头已签约的画作,另一方面开始密集地恶补法语,同时整理自己的作品集,为将来在巴黎打开局面做准备。他还需要物色合适的助手,在他离开后能够协助管理国内画室的一些日常事务。忙碌让他消瘦了一些,但眼神却越发清亮有神。
陆止安则更加频繁地穿梭于会议室和机场,需要亲自去欧洲出差敲定几个关键合作,为后续的重心转移做准备。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一如既往,但每次从欧洲回来,总会给沈砚带一些小礼物——一本绝版的画册,一支某位大师用过的同款颜料,或者只是一片夹在书里、带着异国气息的梧桐树叶。这些小细节,成了沈砚忙碌生活中温柔的慰藉。
他们见面的时间被压缩,有时甚至只能在陆止安转机的间隙,在机场匆匆见上一面,喝一杯咖啡。但每一次短暂的相聚,都因为有着共同的目标而充满了力量。他们会交换彼此的进展,沈砚会展示新画的草图,陆止安会同步巴黎工作室选址的最新情况。那种并肩作战、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的感觉,比单纯的耳鬓厮磨更让人心醉。
期间,他们也回陆家吃过几次饭。陆母的态度在一次次的接触中逐渐软化,虽然依旧客气,但那份疏离感在慢慢消融。她会关心沈砚的工作是否太累,甚至会在他和陆止安因为讨论巴黎计划而忽略餐桌礼仪时,露出些许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的笑意。陆父依旧话不多,但有一次,却私下让陆止安带了一本他收藏多年的、关于法国古典建筑的书给沈砚,说是“或许对了解当地文化有帮助”。这个举动让沈砚受宠若惊,也让他明白,沉默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
半年后,巴黎工作室的选址终于确定,位于塞纳河左岸一条安静的石板路小巷里,一栋老式建筑的三楼,带一个可以俯瞰街区的小露台。陆止安发来了照片和视频,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斑驳但很有韵味的地板上,空间宽敞,采光极佳,正是沈砚理想中的样子。
“喜欢吗?”陆止安在视频电话那头问,背景是还未装修的空旷房间。
“喜欢!”沈砚对着屏幕点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太棒了!”
“好,那我这边就安排设计和装修了。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工作区、会客区,还有你的独立画室。”陆止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成就感。
就在一切看似顺利推进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障碍出现了。
沈砚的签证申请遇到了麻烦。由于他以自由艺术家身份申请长期居留,程序相对复杂,需要提供的证明材料繁多,尽管材料准备得尽可能齐全,第一次递交后还是被要求补充说明,进程被拖慢。而陆止安因为商务原因,签证相对顺利,需要按计划先行前往巴黎,监督工作室的装修并处理前期事务。
分别,比预想中来得要早。
机场送行,没有太多伤感的言语。沈砚帮陆止安理了理衬衫的领口,轻声说:“那边事情多,别太累。装修的事,按你的眼光来就好,我相信你。”
陆止安握住他的手:“国内的事情尽快收尾,签证的事情别担心,律师会跟进。我等你。”
简单的两句话,包含了所有的牵挂和信任。陆止安过了安检,回头朝沈砚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沈砚站在原地,直到感觉那架载着陆止安的飞机冲上云霄,才缓缓转身。巨大的失落感瞬间袭来,将他包裹。习惯了那个人的气息萦绕在身边,习惯了深夜工作时有一盏灯为他而留,此刻独自回到空旷的画室,只觉得冷清。
他开始更加疯狂地工作,用忙碌麻痹思念。白天处理画室事务,联系律师跟进签证,晚上则一头扎进画室里,用颜料和画布宣泄情绪。他画了很多草图,有记忆中巴黎的街景,有陆止安在各种情境下的侧影或背影,笔触时而温柔,时而躁动。
签证的拉锯战比预想的更长,期间又补交了一次材料。时间一晃,陆止安已经离开两个月。工作室的装修接近尾声,陆止安时常会发来进度的照片和视频,空荡荡的房间逐渐被填充,有了设计和生活的气息。他甚至在露台上摆好了沈砚喜欢的绿植。
“看,这是你的画室,窗户朝北,光线稳定。我让人做了特制的颜料架。”陆止安在视频里向他展示,语气里带着邀功的意味。
沈砚看着屏幕上一点点成型的空间,对未来的憧憬和眼下的分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他越来越沉默,只有在和陆止安视频时,才会强打精神,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焦虑。
陆止安何其敏锐,几次之后便察觉到了他笑容背后的勉强。
一个周五的深夜,沈砚还在画布前涂抹,手机响起,是陆止安的视频邀请。他擦了擦手,接通。
“还没休息?”陆止安那边是傍晚,他似乎在工作室的露台上,身后是巴黎华灯初上的街景。
“嗯,有点灵感,画一会儿。”沈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陆止安看着屏幕里沈砚眼下淡淡的青黑,没有戳穿他。“签证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律师说还在审核。”沈砚垂下眼帘。
陆止安静默了几秒,忽然说:“沈砚,抬头,看窗外。”
沈砚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画室的窗户。窗外是本地沉沉的夜色,并无特别。
“看什么?”他疑惑。
“没什么,”陆止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力量,“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看着的,和你看着的,是同一片天空。巴黎的傍晚,你那里的深夜,我们被同一个地球承载着,距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沈砚的心猛地一颤,一股热流涌上眼眶。陆止安不是善于说甜言蜜语的人,这样带着理工科浪漫逻辑的话语,比任何情话都更能击中他内心的柔软。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怕一开口就泄露了情绪。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陆止安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就算签证再慢一点,也没关系。工作室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跑不掉。你慢慢来,我等你。”
“我只是……很想你。”沈砚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思念如潮水,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冲垮了堤坝。
屏幕那头的陆止安眼神瞬间柔软得像融化的琥珀。“我知道。”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我也想你。所以,快点来。”
这次通话之后,沈砚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他依然忙碌,但不再焦躁。他开始享受这段独处的时光,更加专注于创作,沉淀自己。他画了一组名为《距离与共生》的小幅画作,探索分离状态下的情感联结,笔触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静和内省。
就在他几乎不再每天去查签证状态时,好消息终于传来。签证通过了。
拿到贴有长期签证护照的那一刻,沈砚反而异常平静。他第一时间通知了陆止安,电话那头,陆止安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几分:“好,订机票,发我航班信息,我去接你。”
处理完国内最后的琐事,将画室托付给可靠的助手,沈砚终于踏上了前往巴黎的航班。这一次,不再是短暂的旅行,而是朝着共同构筑的“家”奔赴。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大部分时间都很清醒,看着舷窗外云海翻涌,思绪万千。从初次在巴黎的邂逅,到回国后的磨合,见家长的忐忑,意外时的抉择,再到为了共同目标分别努力的这大半年……点点滴滴,汇聚成河,载着他们的感情,流向更深的海域。
飞机平稳降落在戴高乐机场。沈砚随着人流走出闸口,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人群中的陆止安。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在略显嘈杂的接机大厅里自成一道冷峻的风景。然而,当他的目光与沈砚交汇的瞬间,那份冷峻瞬间冰消雪融,化为深邃的温柔和清晰可见的喜悦。
沈砚推着行李车,快步走过去。陆止安迎上前,很自然地接过推车,然后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巴黎初冬微凉的空气,将沈砚彻底包裹。他闭上眼,用力回抱这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机场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累了?”陆止安低声问,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还好。”沈砚在他怀里摇头,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
陆止安松开他一点,仔细端详他的脸,手指拂过他微凉的脸颊:“瘦了。”
“正好,方便你把我养胖。”沈砚笑着调侃,眼眶却有些发热。
陆止安也笑了,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走,回家。”
“家”这个字,让沈砚的心重重一跳,随即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车子行驶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窗外的景色从机场的现代化建筑逐渐变为巴黎特有的奥斯曼风格楼宇。沈砚看着窗外,这一次的心境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游客的新奇,也不是回归前的怅惘,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
车子停在那个他已在视频里见过无数次的小巷口。陆止安拎着他的行李,引着他走上三楼。
门打开,是一个宽敞的过渡空间,兼具了门厅和简易会客的功能,设计是现代极简风,但细节处融入了法式元素的点缀,简洁而富有格调。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新装修的味道和咖啡的香气。
“这边,”陆止安带着他往里走,“是你的画室。”
沈砚走进那个拥有巨大北窗的房间。阳光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特制的颜料架、画架、工作台一应俱全,整齐地摆放着,甚至调色盘都为他准备了新的,旁边放着一套他惯用牌子的油画颜料。一切都完美得超乎他的想象。
“喜欢吗?”陆止安站在他身后问。
沈砚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用力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了陆止安。这一次的拥抱,带着抵达终点的释然和对新起点的无限憧憬。
陆止安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说:“欢迎回家,沈砚。”
傍晚,两人站在那个小露台上,看着楼下小巷里零星走过的行人,远处塞纳河的波光和埃菲尔铁塔的轮廓在暮色中依稀可见。初冬的微风带着凉意,但相握的手心传来的温度足以抵御一切寒冷。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陆止安问。
沈砚靠在他肩上,看着这片即将融入的天空,轻声说:“先熟悉环境,然后把《距离与共生》系列完成。之前联系过的一家本地画廊,对我在双年展上的作品很感兴趣,约了时间见面。”
“嗯,不急,慢慢来。”陆止安的语调放松而惬意。
沈砚侧过头,看着陆止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心中充满了宁静的喜悦。从熟悉的城市到陌生的国度,从独自一人到携手同行,他们的归途蜿蜒曲折,却最终抵达了彼此心灵的港湾,并以此为起点,即将共同启程,驶向更广阔的艺术与人生的海洋。
灯火阑珊的巴黎夜景在他们眼前铺陈开来,如同一条闪烁的星河,而他们,是这星河中彼此照亮、并肩前行的两颗星。未来的画卷,正在他们交握的指尖下,缓缓展开新的篇章。
第14章 塞纳河不熄之光
抵达巴黎后的日子,仿佛被浸泡在一种混合着新鲜颜料、咖啡香和巴黎特有潮湿空气的醇厚溶液中,缓慢而坚定地沉淀下来。沈砚的适应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这无疑得益于陆止安事先周详到近乎完美的安排,以及这个城市本身与艺术家灵魂之间那种天然的亲和力。
他们的新家兼工作室,位于塞纳河左岸那条静谧的石板路小巷,迅速成为了沈砚的灵感源泉。巨大的北窗提供了稳定而柔和的光线,洒在未完成的画布上,也洒在他专心致志的脸庞上。画室里,他那些从国内远渡重洋而来的画笔、颜料和画架,与陆止安为他添置的特制家具和谐共处,象征着两种生活的交融。陆止安的书房就在画室的隔壁,中间隔着一扇可以完全打开的玻璃移门。当他不需要外出处理公务时,两人便各自占据空间的一隅,沉浸在自己的领域里,空气中只有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以及陆止安敲击键盘的清脆回响,偶尔抬头,视线穿过玻璃门相遇,交换一个无声的微笑,便觉得时光静好,莫过于此。
沈砚很快投入了《距离与共生》系列的创作。这段分离时期的情感体验,在他的笔下转化为了更具深度和抽象意味的表达。画布上不再是具象的巴黎街景或人物肖像,而是更多运用色彩、线条和肌理来描绘思念的密度、等待的焦灼,以及通过电波、回忆和共同梦想所维系的那种坚韧联结。他开始尝试新的技法,将颜料层层堆叠再刮擦,制造出时间流逝的斑驳感;或者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看似断裂实则暗中相连的网状线条,隐喻着即使相隔万里,彼此的生命轨迹依然紧密交织。
陆止安兑现了他的承诺,将欧洲市场的拓展作为重心。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适应能力,迅速在巴黎的商业圈站稳了脚跟。但他严格恪守着工作与生活的界限,除非极特殊情况,绝不让公务侵占夜晚和周末属于两人的时间。他会拉着沈砚探索巴黎那些藏匿在街头巷尾的独立画廊,在塞纳河畔的旧书摊流连忘返,或者只是简单地手牵手,沿着灯光昏黄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散步,像所有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普通情侣一样。
那家之前对沈砚作品表示过兴趣的本地画廊,名为“棱镜画廊”,坐落在玛黑区一个充满活力的角落。画廊主人是一位名叫伊莎贝尔的法国女士,年纪约莫五十岁,衣着简约而富有艺术感,眼神锐利又带着一丝好奇。见面约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沈砚带着精心准备的作品集和《距离与共生》系列的部分小样,陆止安则以伴侣兼“顾问”的身份陪同。伊莎贝尔非常专业,她仔细地翻阅着作品集,尤其在《距离与共生》的那些小样前停留了很久。
“沈先生,”伊莎贝尔用带着法式口音的英语说道,语气坦诚,“你的技法和对色彩的控制力非常出色,尤其是这个新系列,我能感受到其中强烈的情感张力和个人探索。这很吸引人。”
她话锋一转,指向沈砚之前在国内以及巴黎双年展上更偏向写实和叙事性的作品:“但是,我必须直言,巴黎的艺术市场,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定位在当代探索的画廊,观众和评论家们往往更期待看到艺术家明确的、独特的‘声音’。你的作品很好,但风格似乎……还在演变之中,尚未完全形成一种标志性的、让人一眼就能辨认的‘沈砚’印记。这里的竞争非常激烈,观众的口味也很挑剔。”
沈砚的心微微下沉,但他理解伊莎贝尔的直言不讳。这正是他来到巴黎所希望面对和突破的。“我明白,伊莎贝尔女士。我正在尝试寻找并强化那种‘声音’。这个新系列,或许是一个开始。”
伊莎贝尔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是的,我看得出来。这个方向很有潜力。但是,要在这里举办一个成功的个展,仅仅有潜力是不够的。你需要一个更清晰、更有冲击力的概念,以及一批能够完全支撑起这个概念的作品。”她合上作品集,目光在沈砚和陆止安之间扫过,“我建议你不必急于求成。继续深化你的探索,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来谈展览的具体计划。我很乐意保持关注。”
离开棱镜画廊,巴黎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但沈砚的心情却蒙上了一层薄雾。伊莎贝尔的话像一面冷静而精准的镜子,映照出他现阶段真实的处境——一个有才华但尚未找到最终方向的闯入者。
“她说的有道理。”沈砚轻声对陆止安说,语气里没有气馁,更多的是深思,“我以前太注重技术和画面的表达,反而忽略了对自我内核最深度的挖掘和提炼。巴黎不需要另一个技法娴熟的画家,它需要的是不可替代的独特灵魂。”
陆止安握紧了他的手,声音平稳而充满力量:“那就找到它。你有的是时间,我们有的是耐心。伊莎贝尔愿意保持关注,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这次略带挫折的会面,反而成了沈砚创作上的一个转折点。他暂时搁置了《距离与共生》系列的后期制作,将自己沉浸在更深的自我审视和艺术实验之中。他花了大量时间泡在奥赛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流连于各种大小展览,不是为了模仿,而是为了刺激思考,在浩瀚的艺术史和纷繁的当代思潮中,定位属于自己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