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盛夏by羊村懒的羊
羊村懒的羊  发于:2025年12月07日

关灯
护眼

他开始更系统地梳理自己的成长经历、文化背景,以及那些深刻影响过他情感的事件——包括与陆止安相遇相知所带来的冲击与重塑。他意识到,他的独特性或许正源于这种“之间”的状态:东方与西方、传统与当代、个人情感与普世价值、曾经的孤独与现在被深刻理解后的充盈……这些对立又统一的因素在他的内心不断碰撞、融合。
与此同时,他和陆止安的生活也逐渐渗透进巴黎的肌理。他们有了常去的面包店,老板会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熟悉了家附近哪个周末市集的蔬菜最新鲜;甚至和隔壁一位独居的、热爱园艺的老太太成了朋友,她会送来自己种的迷迭香,并试图用缓慢的法语教沈砚认识各种植物。
一个微凉的傍晚,沈砚独自在塞纳河边写生。他看着夕阳将河水染成金红,对岸建筑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与天空融为一体。几只海鸥掠过水面,发出清冽的鸣叫。忽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击中了他。不是思乡,也不是纯粹的赞美,而是一种深刻的、关于“存在”的感悟。他作为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个体,此刻正扎根于这片异乡的土地,呼吸着它的空气,感受着它的历史脉搏,同时,内心还承载着另一片土地的文化基因和情感羁绊。这种“在场”与“联结”,这种在不同文化间穿梭、吸收并最终转化为自我表达的体验,不就是他最独特的“声音”吗?
他猛地合上速写本,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工作室。陆止安还没有回来,画室里一片寂静。他铺开一张巨大的画布,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打草图,而是直接拿起刮刀和颜料,遵循着内心奔涌的冲动,将那种混合了归属与疏离、记忆与当下、东方水墨意蕴与西方油画质感的复杂情绪,肆意地涂抹在画布之上。
当陆止安晚上回到家时,看到的是满身颜料、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沈砚,以及画布上那幅刚刚开启的、充满了混沌力量与未知可能性的新作。
“我想我找到了。”沈砚看着陆止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不是单纯的东方或西方,不是写实或抽象,而是‘之间’——我所经历和感受到的一切‘之间’的状态。这是我的战场,也是我的宝藏。”
陆止安走到画布前,静静地看了很久。画面上暂时还看不出具体的形象,只有狂放不羁的色彩和肌理在冲突、交融,但他仿佛能感受到沈砚内心那股喷薄而出的能量和清晰起来的方向。他伸手,轻轻擦去沈砚脸颊上的一点蓝色颜料,目光深沉而充满赞许:“很好。那就把它画出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沈砚进入了一种近乎疯魔的创作状态。他以“之间”为主题,创作了一系列规模更大的作品。他大胆地将中国山水画的留白意境与西方抽象表现主义的强烈视觉冲击相结合;用油彩模仿水墨的晕染效果,又在看似传统的构图里嵌入极具现代感的符号和色彩冲突。他画塞纳河,但河水的倒影里隐约可见江南水乡的廊桥;他画巴黎的街景,但建筑的线条里融合了东方书法的笔触韵律;他画静物,但对象可能是中国的青花瓷与法国的洛可可茶杯并置,在光影中探讨文化的美学对话。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他经历了无数次自我怀疑和推翻重来,画室里堆满了废弃的画稿。有时他会因为一个技术难题或表达瓶颈而彻夜不眠,陆止安便会默默陪在他身边,递上一杯热茶,或者只是坐在不远处,用他沉静的存在给予支持。他们之间关于艺术的讨论也愈发深入,陆止安敏锐的商业眼光和逻辑思维,时常能为沈砚感性的创作提供另一种视角的梳理和启发。
期间,伊莎贝尔如约来访过一次。她看到画室里那些正在进行中的、气势磅礴且风格日趋统一和自信的新作时,眼中露出了真正的惊讶和兴奋。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离开时,用力地握了握沈砚的手:“继续,沈,我期待着。”
当“之间”系列接近完成时,沈砚和陆止安都意识到,时机成熟了。陆止安主动联系了伊莎贝尔,并安排了一次正式的作品审视。这次,伊莎贝尔带着她的策展团队一起来的。
他们在宽敞的画室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团队成员们围绕着那些已经完成和接近完成的作品,低声而激烈地讨论着。沈砚和陆止安在一旁安静地等待,手心微微出汗。
最终,伊莎贝尔走向他们,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沈,陆先生,恭喜你们。这些作品……超出了我的预期。它们成熟、有力,并且拥有了一种真正独特的、属于沈砚的视觉语言。‘之间’这个概念被诠释得淋漓尽致,既有文化的深度,又有情感的温度,视觉表现上也极具创新和吸引力。我们棱镜画廊非常荣幸,希望能为沈砚举办他在巴黎的首次个人展览。”
悬在心头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下,巨大的喜悦和释然席卷了沈砚。他看向陆止安,在对方同样闪烁着激动光芒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如释重负和骄傲。
展览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确定主题为“Entre Deux Mondes”(两个世界之间),展期定在来年的春天。沈砚投入到最后的作品完善、装裱以及配合画廊进行宣传资料拍摄和访谈的工作中。陆止安则更多地运用他的商业资源和人脉,为展览造势,确保开幕式的嘉宾名单能涵盖巴黎艺术圈的重要人物。
在展览筹备的间隙,一个周末的清晨,陆止安没有像往常一样叫醒沈砚,而是轻轻将他吻醒。
“带你去个地方。”陆止安的语气带着一丝神秘。
车子驶出巴黎,沿着公路前行,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开阔,出现了大片大片刚刚苏醒的葡萄园和宁静的乡村。最终,他们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规模不小的酒庄前停下。
“这是?”沈砚疑惑地看着陆止安。
“我前段时间谈合作时偶然发现的。”陆止安牵着他往里走,“庄主夫妇年纪大了,子女无意继承,想找个可靠的买家。我觉得……这里很不错。”
他们穿过绿意盎然的庭院,参观了充满橡木桶香气的酒窖,品尝了庄园自产的、口感醇厚的红酒。站在庄园后方的小山坡上,可以眺望远处连绵的田野和更远处隐约的城市轮廓线。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葡萄藤的清新气息。
“你看那里,”陆止安指着山坡下一片相对平坦、光线极好的空地,旁边还有一栋看起来可以改造的旧仓库,“可以建一个你的独立画室,比城里那个更大,光线更好,也更安静。仓库可以改造成展示厅,存放你不同时期的作品。这里离巴黎不远,我们可以周末或者想安静创作的时候过来。等以后……或许可以考虑把这里作为一个长期的基地。”
沈砚看着陆止安描绘的蓝图,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这个男人,不仅为他铺就了通往国际舞台的道路,甚至连他未来可能需要的退隐、沉淀的空间,都提前为他设想好了。他不仅仅是在支持他的事业,更是在悉心构筑一个能够容纳他们共同梦想和生活的、长久的家园。
“你喜欢吗?”陆止安问,如同当初问他是否喜欢巴黎的画室一样。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面对着陆止安,阳光下他的笑容比葡萄园的阳光更加灿烂和温暖。他伸出手,环住陆止安的脖颈,深深地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红酒的余韵和田野的芬芳,充满了对此刻的沉醉以及对未来无限的笃信与期盼。
“喜欢。”他在吻的间隙低声呢喃,“只要是你构想的,我都喜欢。”
春风拂过葡萄园的新绿,也吹向了巴黎玛黑区那条日渐熟悉的石板路小巷。“Entre Deux Mondes”沈砚个人画展的筹备工作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画作的运输、布展方案的最终确认、嘉宾邀请函的发放、媒体预热……一切都在陆止安高效精准的统筹和沈砚全情投入的配合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沈砚偶尔会感到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他知道,他已经将他最好的、最真实的自我倾注在了这些画作之中。无论外界评价如何,他已经完成了对自我的超越。而最重要的是,无论前方是鲜花掌声还是质疑批评,他都知道,身边总会有一个人,与他并肩,为他托底,与他共同面对这个广阔而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
巴黎的塞纳河水日夜不息地流淌,倒映着两岸不变的风景与流动的时光。而在河左岸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画室里,属于沈砚和陆止安的故事,他们的艺术、爱情与未来,正如同那些画布上交织的色彩与线条,继续蓬勃地生长、蔓延,预示着更多未知而精彩的篇章。

第15章 左岸的葡萄藤
“Entre Deux Mondes”展览开幕前的最后一周,空气仿佛被拉伸成极细的丝线,紧绷而透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散尽前的寂静与蓄势待发。沈砚的“之间”系列作品已全部完成装裱,妥善存放在棱镜画廊的库房内,只待布展。画室骤然空旷,只剩下斑驳的地板、空气中顽固残留的松节油气味,以及一种被掏空后的虚脱与宁静。
沈砚站在画室中央,环顾四周。这里见证了他数月的挣扎、突破、狂喜与绝望,每一寸空气都浸泡着他的汗水与情感。此刻,喧嚣落定,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剧烈运动后心跳逐渐平复,只剩下肌肉记忆的微颤和精神的澄澈。
陆止安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神色间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完全卸下的、属于商海精英的锐利,只是在目光触及沈砚背影时,那锐利瞬间融化,变得温存而关切。
“感觉如何?”他将一杯咖啡递给沈砚,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砚接过咖啡,指尖感受着瓷杯传来的暖意,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打完了一场硬仗,敌人是自己。现在……有点空,但很踏实。”
陆止安与他并肩而立,视线扫过空荡荡的画架:“你做得很好,阿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好。”他的赞美总是这样具体而肯定,不带浮夸,却有着磐石般的力量。
沈砚侧头看他,晨光透过巨大的北窗,在陆止安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这个男人,是他的定海神针,是他冒险的底气,也是他灵感的归处。他忽然想起那个微凉的傍晚,在塞纳河边捕捉到的“之间”的灵光,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与陆止安的相遇所带来的,自我认知的重构与情感的充盈。
“不止是我,”沈砚轻声纠正,语气笃定,“是我们。”
陆止安没有反驳,只是唇角微扬,与他轻轻碰了碰咖啡杯。默契无需多言。
接下来的几天,重心完全转移到了棱镜画廊。布展是一项精密而耗神的工作。灯光的角度、画作的间距、观看的流线……每一个细节都影响着最终呈现的效果。伊莎贝尔展现了她作为资深画廊主的专业和严谨,甚至有些苛刻。她和她的策展团队与沈砚、陆止安进行了多次深入的讨论,有时甚至会为了一幅画悬挂的高低几厘米而反复调整。
沈砚是艺术的创造者,对作品本身的呈现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而陆止安则以其卓越的空间感和逻辑思维,提供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他能在伊莎贝尔的商业考量与沈砚的艺术坚持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点。几次小范围的争执,都在他冷静的调停下化为更具创意的解决方案。
“陆先生,”一次调整间隙,伊莎贝尔忍不住对陆止安低声感叹,“你如果转行做策展人,一定会非常出色。”
陆止安淡然一笑:“我的舞台在别处。这里,我只想确保沈砚的舞台足够完美。”
沈砚在一旁听着,心底泛起暖意。他看见陆止安西装外套上不小心蹭到的一点墙灰,看见他因为连日忙碌眼下淡淡的青黑,也看见他看向那些悬挂起来的画作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骄傲。这种被全然理解、支持,并且并肩作战的感觉,比任何赞誉都更让他感到充实。
开幕前夜,所有准备工作终于就绪。画廊清场,只剩下他们两人。灯光被调至展览模式,柔和的光束精准地打在每一幅画作上。《之间》系列作品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仿佛被注入了第二次生命。东方的留白意境与西方的浓烈色彩在空间中对话,塞纳河的波光里荡漾着江南的氤氲,巴黎的钢铁结构间流淌着书法的韵律……一种跨越文化和情感的张力,无声地在展厅中蔓延、共振。
沈砚漫步在自己创造的这个“世界”里,心情复杂。有即将面对公众审视的微渺忐忑,有呕心沥血之作终于面世的释然,更有一种近乎剥离的陌生感——这些源自他内心最私密角落的情感与思考,此刻即将成为被无数目光打量、评判的公共物品。
陆止安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直到沈砚在最大的一幅作品前停下——那幅画融合了巴黎城市天际线与狂草笔法,在混沌的色彩爆炸中,隐约能辨出一对相互依偎的抽象人影,那是他们在无数个黄昏并肩散步的剪影。
“害怕吗?”陆止安的声音在寂静的展厅里响起,带着回音。
沈砚沉默片刻,诚实地点点头:“有一点。”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更多的是期待。就像……就像终于要把藏了很久的宝贝,拿出来与人分享。或许有人不懂,但总会有人懂。”
陆止安走上前,与他并肩凝视着画布上那对抽象的人影:“他们会懂的。即使不懂全部,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他伸出手,紧紧握住沈砚的,“明天,你会征服巴黎。”
开幕日当天,天气晴好。玛黑区的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将画廊内部照得明亮而温暖。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沈砚和陆止安提前抵达画廊,看到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手持邀请函的嘉宾和媒体记者时,心头还是不免一紧。
伊莎贝尔穿着利落的黑色套装,从容地指挥着工作人员进行最后的检查。看到他们,她迎了上来,眼中闪烁着职业性的兴奋光芒:“一切就绪。媒体反应很热烈,几位重要的评论家和收藏家都确认会到场。沈,准备好迎接你的时刻。”
随着预定的开幕时间临近,嘉宾们开始陆续入场。衣香鬓影,低语寒暄,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味和一种属于艺术圈特有的、矜持而敏锐的氛围。沈砚在伊莎贝尔的引荐下,周旋于各方宾客之间。他穿着陆止安为他挑选的、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略显拘谨,但眼神清亮,回答问题时态度诚恳而专注。
陆止安则扮演着另一种角色。他流利地在法语和英语之间切换,与商界人士、潜在赞助商交谈,从容得体,既展示了沈砚艺术背后的商业潜力,又巧妙地维护着艺术家不染尘埃的纯粹形象。他的存在,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为沈砚挡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和试探,让他能更专注于与那些真正对艺术本身感兴趣的人交流。
沈砚注意到,不少人在画作前驻足良久,神情专注,时而凑近细看笔触,时而退后审视全局。他听到一些零星的评价:“惊人的色彩控制力”、“这种融合非常自然,毫无生硬感”、“能感受到强烈的情感流动”……这些话语像细小的暖流,逐渐汇聚,温暖着他初时微凉的手心。
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在最大那幅画前站了许久,最后在伊莎贝尔的陪同下走向沈砚。伊莎贝尔低声介绍:“这位是让-皮埃尔·勒菲弗先生,法国艺术评论界的泰斗。”
沈砚心头一凛,态度愈发恭敬。
勒菲弗先生目光锐利却并不逼人,他仔细端详着沈砚,缓缓开口:“沈先生,你的作品让我感到……惊讶。”他用了“surpris”这个词,在法语里含义丰富,“我看到了东方美学中的‘气韵生动’,也看到了西方表现主义的‘生命激情’,但它们没有被简单地拼贴,而是被一种非常个人化的、深刻的情感体验熔铸在了一起。这个‘之间’的状态,你捕捉得非常精准,它不是分裂,而是一种丰饶的、动态的平衡。恭喜你,年轻人,你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并且足够响亮。”
这番评价,声音不高,却在沈砚心中掀起了巨浪。这不仅仅是赞美,更是一种深刻的知音式的理解。他激动得有些语塞,只能深深鞠躬:“谢谢您,勒菲弗先生。您的肯定对我意义重大。”
陆止安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适时地递上一杯香槟,并与勒菲弗先生自然地交谈起来,言辞间既表达了感谢,也不着痕迹地介绍了沈砚的创作背景和未来计划。沈砚在一旁看着,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爱意。这个男人,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以最恰当的方式出现。
开幕式的气氛逐渐推向高潮。媒体区的闪光灯不停闪烁,采访请求接踵而至。沈砚看到之前那位送迷迭香的邻居老太太也来了,她穿着最正式的套装,在一幅描绘庭院与光影的画作前看了很久,对沈砚竖起了大拇指。他还看到画廊的几位工作人员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显然,展览的良好反响也让他们与有荣焉。
夜幕降临时,嘉宾逐渐散去。画廊里恢复了暂时的宁静,只剩下工作人员在整理场地。伊莎贝尔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她走到沈砚和陆止安面前,语气振奋:“成功了!媒体反馈极好,勒菲弗先生的评价明天会见报,这将是决定性的!已经有五幅作品被预订,其中两幅是重要收藏家。沈,你做到了,你在巴黎站稳了脚跟!”
巨大的喜悦和释然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沈砚淹没。他感到眼眶有些发热,努力克制着情绪。陆止安的手适时地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按了按,传递着无声的祝贺与共享的激动。
“谢谢您,伊莎贝尔女士,谢谢您的信任和支持。”沈砚诚挚地说。
“是你们用作品证明了我的眼光没错。”伊莎贝尔笑道,“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访谈、对谈活动,沈,你要做好准备。‘Entre Deux Mondes’的热潮,才刚刚开始。”
离开画廊,巴黎的夜晚灯火璀璨。塞纳河的凉风吹在脸上,带着河水特有的湿润气息。两人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默契地沿着河岸漫步。
白天的紧张与喧嚣褪去,此刻只剩下彼此和满心的感慨。
“像做梦一样。”沈砚轻声说,望着河面上破碎的灯光倒影。
“这是你应得的。”陆止安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只是一个开始。”
沈砚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陆止安。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止安,如果没有你……”
“没有如果。”陆止安打断他,目光深邃如夜,“我们是一体的。你的成功,就是我的圆满。”
他的话简单,却重逾千斤。沈砚想起他们初遇时自己的封闭与孤独,想起分离时的煎熬,想起初到巴黎时的迷茫,想起创作瓶颈时的挣扎……是这个人,一次次将他拉出情绪的泥沼,为他铺平道路,守护他的梦想,也完整了他的生命。
他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拥抱住陆止安。在这个拥抱里,有感谢,有爱恋,有依赖,有承诺,有共同经历风雨后的坚韧,也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陆止安也用力回抱着他,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河水流淌,见证过无数故事,今夜,又铭刻下一份深刻的情感联结。
展览引发的反响持续发酵。正如伊莎贝尔所预言的,勒菲弗先生的评论文章在权威艺术杂志上发表后,为沈砚带来了极高的关注度。接下来的几周,沈砚忙碌于接受各类媒体采访,参加艺术对谈,甚至应邀去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做了一次小范围的分享。他的“之间”理念,他对文化融合的独特诠释,以及他作品中蕴含的真诚情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和共鸣。
画作销售情况超出预期,系列作品超过七成找到了藏家。这不仅带来了经济上的独立和保障,更是一种来自市场的残酷而直接的认可。陆止安谨慎地帮他筛选着合作邀约和收藏对象,确保他的作品流向能进一步提升其学术和市场价值,而非仅仅成为商业炒作的标的。
在这个过程中,沈砚的气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变得更加自信从容,在谈论自己艺术时眼神坚定,言语清晰。但他内核里的那份纯粹和诚恳并未改变,这反而让他在浮华的艺术圈里显得格外珍贵。
在一个展览即将闭幕的周末,陆止安驾车,再次带他来到了那座位于巴黎近郊的酒庄。
春深夏浅,葡萄园已是郁郁葱葱,绿色的藤蔓沿着支架蓬勃生长,充满了生命力。那座计划中的画室地基已经打好,旧仓库的改造也初具雏形。
他们再次站在那个小山坡上,俯瞰着这片属于他们的、正在孕育中的新空间。
“等画室建好,下一个系列,我们可以在这里开始。”陆止安指着那片工地,语气平静地规划着未来,“这里安静,空间大,你可以尝试更大尺幅的创作。甚至,我们可以考虑在这里开辟一个小的驻地艺术家项目,吸引一些志同道合的艺术家来交流。”
沈砚看着陆止安描绘的蓝图,心中充满了踏实感。这个男人,他的目光永远向前,永远在为他们共同的未来开辟新的可能。他不仅是他艺术上的知音,生活上的伴侣,更是他人生航程的舵手。
“好。”沈砚点头,笑容在阳光下舒展。他蹲下身,轻轻触摸着脚下湿润的泥土,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生机。他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在这里,新的灵感将如葡萄藤般疯长,缠绕着他们的爱与梦想,结出更为丰硕的果实。
巴黎左岸的画室,是他艺术起飞的跑道;而这片葡萄园旁的未来空间,将是他们灵魂栖息与再次远征的基地。无论是喧嚣的都市,还是宁静的田园,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有艺术作为纽带,哪里都是他们的“之间”,都是他们共同构筑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
塞纳河水依旧奔流,左岸的石板路记录着足迹,而他们的故事,如同葡萄藤上新生的卷须,正在向着阳光明媚的未来,坚定而温柔地,蔓延生长。

第16章 藤蔓与星辰之间
展览的成功,像一阵温暖而持久的季风,吹拂着沈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喧嚣并未随着“Entre Deux Mondes”的闭幕而立刻平息,反而以一种更深入、更制度化的方式渗透进来。采访、邀约、合作提案,如同巴黎连绵的春雨,细密而持续。伊莎贝尔的团队高效地运转着,筛选着纷至沓来的机会,而陆止安则如同一个冷静的舵手,在沈砚偶尔被声浪推得有些趔趄时,稳稳地把住方向,确保这艘刚刚启航的船不会偏离它应有的航道。
沈砚逐渐适应了这种新的节奏。他学会了在镜头前更从容地表达,在沙龙对谈中与那些思想犀利的评论家、艺术家们进行交锋交错的交流,而不失自己的本色。他的法语在高压环境下突飞猛进,虽然偶尔仍会卡壳,但那种试图融入和理解的真挚态度,反而为他赢得了更多好感。他内核里的那份对艺术的虔诚,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在聚光灯下非但没有失色,反而折射出独特的光芒。
陆止安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充盈着一种混合着骄傲与怜惜的复杂情感。他欣赏沈砚逐渐展开的羽翼,却也心疼他眼底偶尔掠过的疲惫。于是,在那个酒庄之行后不久,他便加快了画室建设的步伐,几乎每周都会抽时间驱车前往郊外,亲自监督进度,与设计师和施工方沟通细节。
“那里会是你的‘避难所’,”一次从酒庄返回市区的路上,陆止安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笃定,“当巴黎的喧嚣让你感到窒息的时候。”
沈砚靠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逝的田园风光,心中一片安宁。他明白陆止安的用意。这个男人从不空谈,他总是用行动为他构筑实实在在的堡垒。左岸的画室是创作的起点,是搏杀的战场;而郊外酒庄的画室,将是沉淀与再出发的港湾,是灵魂得以休憩和重新蓄力的地方。
几个月后,酒庄的画室终于落成。保留了原仓库的粗粝骨架,巨大的横梁裸露在外,墙体是特意处理的微水泥,呈现出一种质朴的灰色调。但朝南的一面墙几乎全部被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取代,将整个葡萄园的四季风光毫无保留地框了进来。室内空间高挑开阔,光线充沛而柔和,专业的照明系统、通风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的休息区和简易的厨房吧台。一切都按照顶尖工作室的标准打造,却又处处透着一种让人放松的、近乎禅意的简约。
搬入新画室的第一天,沈砚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没有立刻开始创作,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空间的气息。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新木材、微水泥和远处飘来的葡萄藤叶的清新气味。这里没有左岸画室里那种浸入骨髓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历史沉积”,一切都崭新、空旷,充满了待书写的可能性。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无垠的绿色藤蔓,在初夏的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片起伏的绿色海洋。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创作冲动,如同地底涌动的泉水,开始在他心中汩汩作响。这里远离了评论界的期待、市场的审视,甚至暂时远离了“之间”系列所带来的光环与束缚。他可以在这里,重新面对那个最本真的自我,面对空白画布所带来的,既令人畏惧又无比迷人的挑战。
陆止安没有打扰他,只是在傍晚时分,提着一袋食材和一瓶酒庄自产的红酒走了进来。他熟练地在吧台处理食材,准备简单的晚餐。锅铲碰撞的细微声响,红酒倒入醒酒器的潺潺水声,为这过于空旷安静的空间注入了令人安心的生活气息。
“感觉怎么样?”陆止安将一杯醒好的红酒递给沈砚,问道。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