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盛夏by羊村懒的羊
羊村懒的羊  发于:2025年12月07日

关灯
护眼

他们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们走在同一片晨光里。

第8章 塞纳河不曾忘记
沈砚合上护照,目光落在窗外的画架上。《路》已经完成,但他心中却悄然展开了新的画卷——关于巴黎,关于那些他从未与人分享的角落,关于两个人在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里可能写下的故事。
出发前夜,陆止安来接沈砚整理行李。这是他们重逢后,陆止安第一次踏入沈砚的公寓。
画室占据了大半个客厅,各种尺寸的画作靠墙排列,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息。陆止安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充满沈砚痕迹的空间,仿佛在阅读一本等待许久的书。
“比我想象中还要...像你。”陆止安轻声说。
沈砚正在收拾画具,闻言回头:“像我吗?”
“嗯。有序中的混乱,克制下的热烈。”
这句话精准得让沈砚手指微顿。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如此轻易地读懂他工作室的布局——颜料按色系排列整齐,画布却随意堆叠;速写本井然有序地标注日期,炭笔却散落各处。
陆止安走到画架前,那里摆着几幅小幅水彩,都是巴黎的街景。
“你画中的巴黎,和明信片上的不一样。”他仔细端详着其中一幅蒙马特小巷,“更安静,更...私人。”
沈砚走到他身边:“因为那是我眼中的巴黎。不是游客的,也不是艺术生的。”
他们一起收拾行李。陆止安惊讶于沈砚的简洁——几件基本款衣物,而画具却占了整整一个行李箱。
“这些是我的另一双眼睛。”沈砚解释着,小心包裹起速写本和便携水彩盒。
夜深了,他们坐在地板上喝啤酒,窗外是这个城市熟悉的夜景。明天此时,他们将在大洋上空,飞向另一个时空。
“我有点害怕。”沈砚忽然说。
陆止安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
“害怕重温那些独自走过的街道时,会发现它们其实没什么特别。害怕...”沈砚停顿了一下,“记忆中的巴黎,配不上现在的我们。”
陆止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沈砚的手背,一个短暂得几乎不存在的接触。
“那么,我们就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飞机穿越云层,沈砚靠着舷窗,看着地面逐渐变小、远去。他想起七年前只身前往巴黎时的惶恐与期待,那时他带着一本未送出的画册和一个未说出口的秘密。而今,那本画册的接收者就坐在他身边,膝上摊开着公司文件,偶尔抬头与他交换一个眼神。
十小时的飞行,他们各自工作、休息、偶尔交谈。有一种舒适的自然而然,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沉默也不再令人不安。
戴高乐机场的喧嚣一如既往。但这一次,有人自然地接过沈砚手中的画具箱,有人用流利的法语与司机交谈,有人在他因时差而恍惚时轻轻扶住他的手臂。
酒店房间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的一角。沈砚站在窗前,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感觉既亲切又陌生。
“需要休息吗?”陆止安问。
沈砚摇头:“我想出去走走。”
他们没有去游客如织的香榭丽舍,而是拐进了塞纳河左岸的小巷。沈砚带领陆止安穿过他曾经每天经过的面包店,那家的可颂仍然在下午四点就售罄;指给他看自己曾住过的小阁楼,窗户狭小得只能看见一片天空。
“在那里,”沈砚指着那扇窗,“我画了很多云。因为那是唯一免费的模特。”
陆止安静静地听着,仿佛要将他错过的那些年一点点补全。
走到一家小小的画廊前,沈砚停下脚步。橱窗里陈列着几位新锐艺术家的作品,风格大胆创新。
“这里曾经是一家旧书店,”沈砚说,“我经常来蹭书看。老板是个老太太,总是抱怨我只看不买,却又偷偷给我留她想推荐的书。”
现在,书店变成了画廊,老太太不知去向。城市在变,人也在变。
“失去的未必都是遗憾。”陆止安说,“有些改变是为了更好的到来。”
他们继续向前,来到沈砚当年最常写生的地方——圣日耳曼德佩教堂后的一个小广场。午后阳光正好,鸽子在石板路上踱步,与七年前别无二致。
沈砚打开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快速移动。陆止安坐在他身边,没有看画,而是看着作画的人——沈砚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阳光下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握住铅笔的修长手指。
“你知道吗,”陆止安轻声说,“大学时,我经常偷偷去画室看你画画。就是这样的表情,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沈砚的笔尖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那你为什么从不进来?”
“因为我喜欢看你那个样子。自由,专注,不属于任何人。”
画纸上,广场的轮廓渐渐清晰,但沈砚添上了几个原本不存在的身影——一个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年轻人,一对分享冰淇淋的情侣,还有一个站在角落、静静看着画板的男人。
“这是...”陆止安认出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
“我记忆中的你。”沈砚轻声说,“虽然你从未真正出现在这里,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在。”
夕阳西下,他们将影子拉长在石板路上。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一座桥,锁满了情侣们的爱情锁。沈砚习惯性地想要绕开,陆止安却拉住了他。
“不必避开,”陆止安说,“每个人的爱情都有自己的形态。我们的不需要锁来证明。”
站在桥上,塞纳河在脚下流淌,承载着无数故事与秘密。沈砚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独自站在这里,看着对岸的灯火,感受着这个城市的浪漫与孤独。
而现在,有人站在他身边,分享同一片风景。
“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沈砚说,“一个我从未带任何人去过的地方。”
陆止安微笑:“我的荣幸。”
华灯初上,巴黎开始展现她夜晚的魅力。但他们选择回到酒店,叫了room service,在阳台上看着铁塔整点闪烁。
“比记忆中更美。”沈砚说。
“因为这次不是一个人?”陆止安问。
沈砚摇头:“因为这次,我不再是旁观者。”
远处,塞纳河静静流淌,见证着又一个故事的开始。而这一次,它不必再成为某个人孤独的注脚。

第9章 画外同行
房间里的灯调得很暗,只留了床头一盏。巴黎的夜声隔着玻璃窗,闷闷地传进来,是另一种寂静。沈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着,看见陆止安已经将文件收好,正站在小阳台上,望着远处那截闪烁的铁塔尖。
他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
重逢以来,或者说,从认识陆止安以来,他似乎总是处于一种被细微洞察的状态。陆止安的话不多,却总能恰当地落在他心绪褶皱的缝隙里,像今晚在桥上,那句“我们的不需要锁来证明”。这感觉不坏,却让他有些陌生的心慌,仿佛一直紧握的、用于界定安全范围的画笔,被人温柔而坚定地挪开了。
陆止安似乎察觉到视线,回过头,目光在他微湿的头发上停留一瞬。“累了?”
沈砚摇摇头,走过去,与他并肩靠在栏杆上。夜风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微凉。
“在想你白天说的话。”沈砚看着前方,“你说大学时,常来看我画画。”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陆离开侧过身,面对着他,背后是巴黎璀璨的星火,将他轮廓映得有些模糊。“想你画得真好。想你能一直这样画下去。还想……”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这个人心里,装着多少我没看过的风景。”
沈砚的心像是被那低沉的尾音轻轻挠了一下。他垂下眼,盯着栏杆上自己模糊的指印。“那时候的风景里,”他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里,“大部分都是你。只是……不敢邀请你进来。”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他搭在栏杆的手背,这次不再是短暂的触碰,而是稳稳地、完整地覆盖住。
“现在呢?”陆止安问。
沈砚抬起眼,撞进那双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的眼中。那里没有催促,没有试探,只有一种沉静的等待,等待他主动展开那卷在心中酝酿已久的新画。
他反手,手指穿入陆止安的指缝,扣紧。
“明天,”沈砚说,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属于画家的笃定,“我带你去那个地方。”
第二天,沈砚带着陆止安避开所有主流路线,乘坐地铁,又步行了一段,来到巴黎东北角一个略显安静的街区。这里没有奥斯曼建筑的华丽规整,街道更窄,墙面上涂鸦与现代艺术交错,生活气息浓烈,也更粗犷。
他们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深绿色大门前。
“这里是?”陆止安看着门牌上模糊的字迹。
“一个废弃的小印刷厂,后来被几个搞艺术的盘了下来,成了工作室和不定期的展览空间。”沈砚摸出一把老旧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沉闷的咔哒声。“我留学时大部分课余时间都耗在这里。没告诉过任何人。”
门后是一个挑高极高的空间,空气中飘浮着灰尘和旧纸张、油墨混合的独特气味。阳光从高处的天窗倾泻而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像一场无声的金色细雨。巨大的老旧印刷机器沉默地占据一角,另一侧则堆满了画框、雕塑半成品和各类艺术杂物。墙壁上是层层覆盖的涂鸦、海报和即兴的画作,混乱,却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这里的主人呢?”陆止安环顾四周,被这种原始而热烈的创作氛围所触动。
“大概又去哪个角落‘流浪’了吧。”沈砚笑了笑,神情是回到熟悉领地的放松,“他们不在乎这里被谁使用,只在乎这里是否一直‘活着’。”
他领着陆止安穿过杂乱的空间,走到最里面一个靠窗的角落。那里相对整洁,一个简易画架还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甚至还放着半管干涸的颜料和几支秃了的画笔,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这是我的角落。”沈砚抚摸着画架边缘一道深刻的划痕,“在这里,我画下了第一张卖出去的画,和当时的‘艺术家’们争论到天亮,也在这里……一遍遍想象,如果你在,会是什么样子。”
陆止安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与市中心截然不同的、更生活化的屋顶景观。然后他回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沈砚身上。
“现在我在了。”他说。
沈砚走到他面前,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那本他珍藏了七年、最终又送出去的画册的复印件,翻开其中一页,那上面是年轻时的陆止安一个模糊的侧影,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窗格。
“你看,”沈砚的指尖轻轻点在那泛黄的影像上,又抬起,指向窗外现实中一片灰蓝色的屋顶,“我的过去,想象,还有现在……因为你,终于在这里重合了。”
他的话音刚落,陆止安伸出手,不是碰他的手,而是轻轻捧住了他的脸。指腹带着温热的力度,抚过他微微发烫的脸颊。
“沈砚,”陆止安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我不再是画外的人了,对吗?”
沈砚看着他,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他闭上眼,感受着眼睑上逐渐靠近的温热呼吸,然后,是一个落在唇上轻柔而坚定的吻。
不同于少年时无望的臆想,也不同于重逢后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个吻带着松节油的清冽,巴黎尘埃的颗粒感,以及阳光穿透天窗的暖意,是真实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在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角落里,正式落笔的第一道色彩。
废弃印刷厂里寂静无声,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旋舞。远处,似乎传来巴黎城永恒的、低沉的嗡鸣,像是为这一刻奏响的背景音。
沈砚想,他不必再害怕记忆中的巴黎配不上现在。因为他们正在共同绘制一幅全新的、独一无二的画卷,而每一个笔触,都指向未来。

第10章 画外
废弃印刷厂里的时间仿佛被那扇深绿色的门隔绝在外,只留下光影在空旷高挑的空间里缓慢推移,以及两人之间无声却汹涌的情感流动。那个吻并未持续很久,却像一道精准的刻痕,永久地改变了他们关系的轮廓。
陆止安的额头轻轻抵着沈砚的,呼吸交织,带着彼此气息里微颤的暖意。他捧住沈砚脸颊的手并未松开,拇指指腹眷恋地摩挲着对方颧骨下方细腻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亲吻带来的红晕。
“现在,我在这里了。”陆止安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晰。
沈砚闭着眼,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亲近。不再是隔着画布和岁月的遥望,不再是揣测不安的试探,而是真切的体温、呼吸和触碰。他缓缓睁开眼,近距离地望进陆止安的眼底,那里面不再是遥远星辰,而是清晰映照着他自己的、带着水汽的倒影。“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确定。
他微微偏头,脸颊在陆止安的掌心蹭了蹭,像一个终于找到归处的流浪猫,放下了所有戒备。然后,他拉起陆止安的手,走向那个属于他的角落。
画架旁有张旧沙发,蒙着不知哪个艺术家留下的、沾染了各色颜料的布。沈砚让陆止安坐下,自己则蹲在那一小堆遗留下来的画材前,翻找着什么。阳光透过高窗,恰好落在他微弯的脊背上,勾勒出一层柔软的金边。
陆止安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与平日里温润克制、偶尔流露出艺术家敏感尖锐的沈砚截然不同的形象——在这里,他是松弛的,甚至是带着点稚气的熟稔。这个角落,这些蒙尘的物件,都是他过去生命里未被自己参与的部分,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展开。
“找到了。”沈砚轻声道,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封面是硬皮纸的速写本。他站起身,走到陆止安身边坐下,沙发因为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而发出轻微的呻吟。
速写本的纸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卷曲磨损。沈砚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一个尘封的宝藏,又像是要揭露一个深藏的秘密。他翻开第一页。
那不是画,是潦草的速写线条,捕捉着咖啡馆里陌生人的侧影,地铁里疲惫的乘客,街角拥吻的情侣。翻过几页,开始出现一些静物,窗台上的枯萎花枝,散乱的水果,还有这个印刷厂里沉默的机器一角。
“这是最开始的时候,”沈砚解释着,指尖轻轻划过纸面,“还在摸索,还在适应。感觉什么都想画,又什么都抓不住。”
陆止安看得很仔细。他能从那些或急促或犹豫的线条里,感受到一个年轻灵魂初到异国他乡的兴奋、迷茫和贪婪的观察欲。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鼓励沈砚继续。
沈砚一页页翻下去。画风逐渐稳定,线条变得更有力量,构图也大胆起来。他开始画人物肖像,大多是这间印刷厂里的“居民”——一个总戴着贝雷帽的雕塑家,一个喜欢在深夜弹吉他的歌手,还有几个面容模糊却气质独特的流浪艺术家。沈砚用画笔捕捉着他们瞬间的神态,疲惫的,狂热的,忧郁的,放空的。
“这是老陈,总说我的色彩不够‘脏’,”沈砚指着一个眼神桀骜的男人肖像笑道,“那是莉娜,她相信艺术可以拯救世界,虽然她连自己的房租都常常付不起。”
陆止安听着,仿佛能看到当年的沈砚,是如何在这个混乱而自由的空间里,汲取着养分,也承受着碰撞,一点点塑造着自己的艺术观和世界观。
然后,翻到某一页,陆止安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下。
那一页上,是他。
不是后来那本正式画册里相对清晰的侧影,而是更早、更青涩的笔触。背景是大学图书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着书,阳光穿过窗棂,在他头发和肩膀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画里的他,神情专注而安静,是沈砚眼中,他从未察觉过的自己。
“这张……”陆止安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偷偷画的。”沈砚的声音很低,带着点赧然,“你大概不记得了,那天下午,你坐在那里看了三个小时的书,我就在你对面的角落,画了三个小时。”
怎么会不记得。陆止安想。那天他看的是什么书,窗外是什么天气,甚至空气里飘浮着什么样的旧书纸张的气味,他其实都记得。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画笔下的风景,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
接下来的十几页,不断地出现着他的身影。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行走的背影,在阶梯教室听课时的侧脸,甚至有一次在篮球场边,他撩起衣角擦汗时露出的一截腰腹……都是零碎的片段,被沈砚敏锐地捕捉,然后用画笔私自占有。
“你看,”沈砚的指尖点着那些画像,又抬起,环指这个布满他们共同回忆——无论是实际发生的,还是单方面凝视的一一的空间,“我说过的,那时候的风景里,大部分都是你。”
这一次,陆止安没有再只是听着。他伸出手,覆在沈砚的手背上,带着他,一起轻轻抚摸那泛黄纸页上的、年轻时的自己。这是一种奇妙的连接,过去与现在,画外与画内,凝视与被凝视,在这一刻完成了闭环。
“我很遗憾,”陆止安说,声音低沉而郑重,“遗憾那时候,没有早点转过头,看到你。”
沈砚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或许……正是因为有那些距离,有那些不敢邀请你的‘风景’,才让我更清楚地看清自己,也更用力地画下去。我想变得更好,好到有一天,能配得上站在你身边,让你看见我的画,也看见我。”
这话语里的卑微和执着,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中了陆止安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重逢以来,沈砚偶尔流露出的不安和试探,那不仅仅是成年世界的情感博弈,更是源于那段漫长而无声的仰慕时期留下的惯性。
他将速写本从沈砚手中轻轻拿走,合上,放在一旁。然后,他双手捧起沈砚的脸,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沈砚,你听好,”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不需要‘配得上’任何人,尤其是我。你的才华,你的敏感,你构建这个世界的独特方式,本身就足够耀眼。过去是我错过了,但未来不会。我会在这里,看着你,陪着你,不只是作为你画作的欣赏者,而是作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力量。它精准地安抚了沈砚心底那最深的不安。他眼眶微微发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那是经年累月冻结在心底的、关于渴望与得不到的冰层。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陆止安的肩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止安的手滑到他的后背,轻轻拍抚着,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那沉默不再是隔阂,而是最亲密的抚慰。
他们在那个角落里待了许久。沈砚又给陆止安看了其他一些旧物——一张他第一次尝试版画失败后的残次品,一幅和印刷厂朋友们合作的、巨大而混乱的涂鸦墙照片,甚至还有几页他心情低落时写下的、语无伦次的日记。
陆止安像一个最耐心的考古学家,一点点挖掘、拼凑着沈砚那段他未曾参与的岁月。他看到了一个更完整、更立体的沈砚,不仅仅是那个才华横溢的画家,也是会迷茫、会挫败、会躲在角落里偷偷想念一个遥不可及之人的普通青年。
当夕阳西斜,金色的光柱变得更加浓烈,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染成玫瑰金色时,沈砚忽然站起身。
“等一下,”他对陆止安说,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我想画点东西。”
他走到画架前,调整了一下画板的角度,又从那堆废弃的画材里,奇迹般地找出了几张尚且可用的画纸和几支炭笔。他没有看陆止安,而是直接开始动笔,线条迅速而果断地落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止安没有打扰他,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工作中的沈砚。此时的沈砚,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内在的光照亮,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与创作融为一体的专注。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锐利,手腕灵活地运动着。
这一刻,陆止安清晰地意识到,他爱着的,正是这样一个完整的沈砚——包含了他的脆弱与坚韧,他的过去与现在,他望向自己时眼底的依赖,以及他投身艺术时那种不容侵犯的强大气场。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当最后一道线条落下,沈砚放下了炭笔,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重要的仪式。
他拿起画纸,走到陆止安面前,递给他。
画面上,是坐在这个旧沙发里的陆止安。他姿态放松,背后是杂乱而充满生命力的印刷厂背景,高大的机器,斑驳的墙壁,堆叠的画框。而他的目光,正温和地、专注地望向画外——也就是望向作画者的方向。光线从侧面打来,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和舒展的肩膀线条,整个画面充满了静谧的力量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张即兴的速写里,陆止安不再是模糊的、遥远的背影或侧影,他是清晰的、具体的,存在于沈砚的“领地”之中,被他温柔而笃定地注视着。
“现在,”沈砚看着陆止安,眼神清亮,“你不仅在我的风景里,也在我的画里了。不是凭记忆,不是靠想象,是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你。”
陆止安看着画中的自己,一种深沉而澎湃的情感在胸腔里涌动。他明白了沈砚这个举动所有的含义——这是一次正式的邀请,一次彻底的交付,一次用他们共同的语言(绘画)完成的确认仪式。
他抬起头,看向沈砚,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个极深、极温柔的笑容。他接过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然后站起身,将沈砚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之前的亲吻更甚,充满了确认与归属的意味。
“谢谢,”他在沈砚耳边低语,“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沈砚回抱住他,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窝,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嗅着陆止安身上混合着淡淡须后水和他本身干净气息的味道,觉得这间充斥着旧纸张、油墨和灰尘气味的厂房,从未像此刻这样,像一个真正的家。
当他们终于离开印刷厂,重新锁上那扇深绿色的大门时,巴黎已是华灯初上。东北角街区的夜晚,没有香榭丽舍的流光溢彩,却多了一份市井的温暖和真实。他们沿着狭窄的街道慢慢走着,手自然地牵在一起,不再有任何迟疑。
沈砚带着陆止安去了他留学时常去的一家小餐馆,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老板是个脾气古怪却手艺绝佳的老头。他们吃了简单的法国家常菜,配了半瓶红酒。席间,沈砚讲着当年和朋友们在这里蹭饭、用画抵账的趣事,陆止安则分享着自己工作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项目和人物,有些领域沈砚并不熟悉,但他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不再仅仅谈论过去,也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未来,而是开始自然地交织彼此的现在。
饭后,他们没有乘坐地铁,而是沿着塞纳河畔散步回去。夜晚的河风带着凉意,陆止安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沈砚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陆止安的体温和气息,沈砚拢了拢衣领,感觉整个人都被一种温暖的安全感包裹着。
他们走过白天那座桥,那把锁依旧在那里。这次,两人都没有再看它。
回到酒店房间,氛围与前一天截然不同。那种微妙的张力、小心翼翼的观察和暗自澎湃的心慌,已经被一种踏实而亲昵的暖流所取代。
灯光依旧调得很暗。陆止安去洗澡时,沈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巴黎永不眠息的街道,心里一片宁静。他不再觉得这座城市的记忆是负担,也不再害怕眼前的幸福是幻影。那个废弃的印刷厂,那个角落,那幅即兴的速写,已经将过去与现在牢牢地焊接在一起。
陆止安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看见沈砚站在窗边的背影,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拥住他,下巴搁在他的颈窝。
“在想什么?”他问,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松弛。
沈砚向后靠进他怀里,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坚实心跳。“在想……明天我们去哪里。”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地图上的景点,是另一个……我的‘巴黎’。”
陆止安低低地笑了,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给沈砚。“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转过沈砚的身体,看着他被窗外霓虹灯闪烁的光影映照得明暗交错的臉龐。这一次,他的吻落下来,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明确的渴望和占有欲,缓慢而深入地品尝着。
沈砚回应着他,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空气中弥漫着情动的气息,比塞纳河的水汽更暖,更令人沉醉。
衣物在亲吻的间隙窸窣落地,像是剥去了最后一层无形的隔膜。他们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肢体交缠,呼吸急促。沈砚仰望着上方的陆止安,在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的、为自己而亮的火焰。
“陆止安……”他轻声唤道,声音带着微颤。
“我在。”陆止安回应着,吻再次落下,这一次,沿着他的下颌、脖颈、锁骨,一路向下,带着虔诚与热情,在他身体的地图上,印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疼痛与快乐交织,陌生与熟悉并存。沈砚紧紧抓着陆止安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他感觉自己在海浪中沉浮,而陆止安是他唯一的浮木。他听见自己发出破碎的呻吟,也听见陆止安在自己耳边低沉而性感的喘息,叫着他的名字。
“沈砚……看着我。”陆止安在某个时刻,捧住他的脸,命令道。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