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挂上浅浅的笑意,一一举杯回应,从善如流地浅谈寒暄,顺便也帮闻庭屹说几句好话。
等到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宾客之后,闻叙白才口干舌燥地浅抿了一口香槟,然后将空杯放下,眼神锐利地扫向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应侍生。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从他开始应付那帮“麻烦”开始,就一直在一旁晃荡。
那人原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赶紧低下头,快步离开了。
“他的任务完成了,应该去跟闻庭屹汇报了吧。”
一个温和中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甫一回神,闻叙白面前就出现了另一杯完整的香槟。
浅金色的酒面微微摇晃,倒映着微光,而透明的玻璃杯中,映出了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的脸。
闻叙白有点诧异:“你是······?”
男人看出他的疑惑,浅笑着将香槟往他面前递了递,笑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在很久以前······我们是见过的······”
闻叙白闻言一愣,看着眼前儒雅高挑,长相有些面熟的男人,微蹙起了眉。
他很认真的在脑海搜寻了一遍,却是最终无果。
富人中,同性恋的比例不在少数。
想着对方刚才那番浑然像是老土“搭讪语”的话,闻叙白自然而然的想到此处,以为面前这人又是对他有所企图的恶心家伙,正准备拒绝,可还未等他开口,那人便率先出了声。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阮行。”
阮行?!
阮清的哥哥,也是如今阮家的当家人。
闻叙白的眼睛骤然睁大,震惊地看向面前人。
眼前男子保养极好,皮肤紧致,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却不凌厉,嘴唇线条舒展,嘴角带着笑意。穿着一身私人定制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任他怎么看,也绝对不像是一个已经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老男人。
也是就在此时,闻叙白恍然反应过来,刚才对方说的:“他们在很久之前见过”,是什么意思了。
十八年前,在阮清的葬礼上。
男人看出了他的震惊,眸中笑意更甚,举了举手中的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更靠近他几分,笑道:“怎么样,闻三少,肯不肯赏脸喝一杯?”
男人的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带着些沉淀后的磁性,无端让人信服。温润的水光,从他那一双清亮深邃的眼眸中射出来。
闻叙白头脑嗡嗡,不知怎么的,就下意识接过了那杯酒。
刚准备下肚,却忽听另一道略显清俏的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脚步“哒哒”声,由远及近。
还不等闻叙白反应过来,就见一抹白色身影迅速挤进了他们之间,来人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手臂,撒起娇来:
“爸,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好久了!你看见远哥了没?”
第25章 名片
来者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生得一副干净透亮的模样,小小的鹅蛋脸,皮肤白皙中透着一点粉嫩。鼻子小巧挺翘,被晚风吹的微微发红。嘴唇轮廓很软,唇色是鲜嫩的桃粉色,说话时,不经意间露出底下藏着的小虎牙······
少年的小鹿眼中蒙着一层因着急而浮起的水光,看向闻叙白时,亮晶晶的眼睛一愣,流露出几分疑惑。
“你是谁?”少年眨了眨眼睛,“也是闻家的客人吗?”
“小云!”阮行沉声呵斥,将少年吓了一跳,“不得无礼!这是闻家的三少爷。”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对着闻叙白颌首道:“抱歉,这是我的儿子阮云,一向被家里宠坏了,有点不懂规矩。”
他高大身形微微俯下,嘴上说着道歉语,眸中却没有真的流露出抱歉。
闻叙白也不在乎,同样微一颌首,淡淡回应道:“没事,吓到小少爷了,反倒是我应该道歉。”
说话间,那少年水汪汪的眼睛疯狂在闻叙白身上打转,等到闻叙白察觉目光,与他对视,他才尴尬的轻咳一声,问道:“你也是远哥的弟弟?”
在场能被称呼为“远哥”的人,应该只有闻叙远了吧?
闻叙白不清楚面前的少年与闻叙远是什么关系,便只是礼貌点头,“是的。”
“三少爷······?”少年闻言,纤指点了点下巴,似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似恍然大悟道:“哦——你就是我姑姑那个······诶不对不对,你就是我前姑父那个养子?”
“前姑父”这个称呼,不知道闻庭屹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小云!”阮行再次低声呵斥道。
“干嘛······我又没说错······”男孩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却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嘛好嘛,我不说了就是了······”
下一秒,他刚刚黯淡的眼神又瞬间亮了起来,对着闻叙白伸手道:“你好,我叫阮云,应该······算是你的表哥!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顶了我姑姑儿子的位置,应该勉强也算吧。”说罢,男孩又补充道:“我跟远哥是······朋友!”
看着男孩月牙般的笑容,脸侧梨涡更显甜美,闻叙白是真的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比稚嫩天真的少年,竟能跟一向以严肃著称的闻叙远成为朋友,看起来交情还不错。
却也不好失了礼数,闻叙白伸手搭上对方的手,浅笑回应道:“你好,我叫闻叙白。”
“诶,你知道远哥在哪吗?我找他好久了!”甫一松手,阮云就迫不及待问道。
闻叙白诚实地摇了摇头。
从他今天回到闻家开始,就从来没见过闻叙远。
话音刚落,就肉眼可见对方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满脸难掩的失望。
“急什么,这宴场就这么大点,知道人在这里,还怕找不到吗?”阮行有点不满自己儿子上赶着“倒贴”的样子,眉头轻皱,“等一会儿宴会正式开始,他自然会出现的。”
“也是······”阮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对方的说法,可刚安静下来片刻,就再次变了脸色。
“不行,我还是得去找找他!”阮云一跺脚,皮鞋砸在石板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说罢,也不等阮行回应,他就立马放开了阮行的手臂,转身快步向远处人群中走去,边走还不忘对他俩招招手,“我走啦,爸,你别喝太多酒听到没!”
阮行面色更黑了,眸光中流露出点无奈的神色,却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阮云这才放下心来,一头扎进了跳舞的人群之中。
闻叙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行则再次碰了碰他的酒杯,笑道:“抱歉,我这儿子有些任性,让你见笑了。这杯,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闻叙白刚想出声拒绝,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对方头一仰,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杯酒已经下肚了。
全然忘了刚才还答应自己儿子的:不会多喝酒。
闻叙白:“······”
论辈分,对方是长辈,哪有长辈在小辈面前“罚酒”的道理?礼数不能失。
于是他也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惜酒太烈了,他甫一入口,没做足准备,被猛地一呛,忍不住捂着嘴轻咳起来!
“咳咳······咳······”
咳的太用力,眼前也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变的有些模糊不清。
一只有力的大手覆上他的背部,不重不急,轻拍片刻,他胸腔中的烈酒灼烧感终于好了不少。
费力直起身来,却瞧见阮行似笑非笑的眼神。
闻叙白:“?”
阮行浅笑问他:“好些了吗?”
闻叙白默默点了点头。
他猜不透眼前这个男人想要干嘛。
既然想不通,那就直接开门见山。
“阮先生,你特意来找到我,不会真的只是单纯为了找我闲聊吧?”闻叙白平静道。
闻言,男人笑意更甚。
正当闻叙白疑惑不解之际,阮行却突然一个侧步欺身上来,吓的闻叙白立刻向后退去,可还未退几步,便被身后的台子拦住了去路。
闻叙白心中一惊,刚想抬手推开面前人,却瞧见男人身后一抹鬼鬼祟祟的黑影,猛地反应过来。
见他不再挣扎了,阮行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低声玩味道:“很聪明。”
一语双关。
闻叙白平复下起伏的心情,知道对方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转而向男人所在的方向移了一步,借助男人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他的口型。
同样低声道:“有话直说。”
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的一句话。
阮行见被戳穿,眼中玩味更甚,“看来······闻庭屹的眼光确实不错。”
闻叙白:“?”
“想知道张绣是谁杀的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此刻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闻叙白猛地看向面前人,低声质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那就看······你能给什么······”阮行歪过头看他,眸中映照出他身后舞蹈的人群。
闻叙白猛地回过头去,在人群中一一用视线搜索,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影影幢幢,不一会,就眼花缭乱起来······
闻叙白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心口也隐隐发慌起来。
那人就在宴场中,是谁?
正焦急之际,却忽有一双大手拍了拍他的肩。
一转头,对上阮行深不见底的眼神,刚欲开口,却见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片刻后,宴场中央,就响起了巨大的“聚集铃”的声音。
宴场中聊天的、喝酒的、跳舞的人群,霎时全部安静了下来。
铃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清脆了不少,随即,一首舒缓悦耳的钢琴曲,便缓缓顺着不远处的高台上流淌了出来······
这是晚宴即将正式开始的标志。
人群慢慢开始攒动,身着各色华服礼裙的男女们,缓缓提着裙摆向高台挪动。
“晚宴开始了。”阮行放开了他,转而做出一个绅士礼,伸出的手掌却不是为了邀请“伴侣”,而是,递给他一张名片。
见闻叙白接过后,便道:“失陪。”随即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转身就直接大步离开,唯余一脸黑线的闻叙白在原地。
指尖的卡片质感滑溜溜的,闻叙白忍不住一点点收紧手指,将那张卡片揉的褶皱无比。
半晌,他才猛然抬头看向天边,黑夜笼罩大地,隐隐似有下雨的预兆。
低头压下眼底闪烁的情绪,闻叙白将那张卡片放进西服口袋中,随即也若无其事地向高台处走去。
嘉宾各自落座,井井有条。
而闻叙白作为所谓的“主人”,则在一边浅笑回应着来宾的问候,偶尔也为找不到座位的来宾指引方向。
寒暄中甫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正襟危坐的闻叙远。
深黑色西服与他庄严肃穆的表情相契合,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压抑了不少。
只此一眼,闻叙白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说,闻叙远是最像闻庭屹的儿子了。
同样不怒自威的气质,同样暴躁易怒的性子,还有同样傲慢冰冷、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让人见之生畏。
空旷的场地之中,却只坐着两个人,人人路过闻叙远都是冒出一身冷汗,礼貌问候后,就赶紧避而远之,生怕惹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少爷。
可偏偏唯独一个人,全然似未看到一般,不停在那人耳边叽叽喳喳,说的不亦乐乎。
是阮云。
隔着这个距离,闻叙白只能看见对方的嘴不停张张合合,却听不清具体是在说什么。
两人挨得极近,几乎似要挨在一起。
阮云似是特别兴奋,水灵灵的小鹿眼比之刚才要亮了不知多少倍,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拉着闻叙远的手,全然不顾对方的沉默,一直在滔滔不绝。
而闻叙远面上似有些不耐烦,却到底没有出声打断,只是闭着眼,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阮云也不在乎这些,看到四周传来的异样眼光,也完全浑若未觉。
远远抬头,便与台上弹琴的闻叙适视线相撞。
闻叙适向他微笑着颌首点头,修长润泽的手上却动作不停,镜片上反射着舞台上的灯光,有些晃眼。
闻叙白赶紧加快了脚步,冲向后台。
正巧一曲结束,闻叙适鞠躬下台。
看见他,嘴角笑意更甚:“回来啦。”
闻叙白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二哥,我刚刚······遇到一个熟人,聊的太入迷了,一时忘了时间······”
今天开场的钢琴演奏,本来应该是他来的。
“没关系,兄弟间本来就应当互帮互助。”
说着,侍者递来闻叙适原本的西服外套,闻叙适则将身上的白色外套脱下,转而穿上了自己的蓝黑外套。
“多交朋友是好事情,不用太过自责······”闻叙适边系扣子边道。
可看他的表情,闻叙白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失落。
闻叙白不明所以,想要询问,却被闻叙适打断了。
“快上台吧,别让宾客等急了。”
“哥······”
说着,闻叙适就似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一般,轻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径直去了台下座宾席。
闻叙白满腹疑问,知道闻叙适今天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可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见下首曲目的时间已经到了,便只能暂时将杂乱的思绪收回,理了理衣服上台了。
最后一首曲目,是选自肖邦《降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人们也常通俗地称呼为《葬礼进行曲》。
这首曲子,是用来悼念在灾难中死去的亡灵的。
一曲终了,他鞠躬谢礼,却并没有下台。
今天,他是主角。
慈善晚宴最重要的节目,就是演讲与捐款。
媒体已经被全部放了进来,被保镖与红线拦在舞台之下,长枪大炮对准台上的众人,快门按下声不绝于耳。
闻叙白强忍住被刺眼闪光灯晃的酸痛的眼睛,尽量保持微笑与礼貌。
主持人与闻庭屹接连拉着他上台演讲,秦雅琳更是讲到一半潸然泪下,抱住闻叙白哽咽出声。
闻叙白强忍住犯呕的冲动,也熟练地挤出一滴泪来,抚慰似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真是感人的一出戏······
不得不说,闻家人当真是与生俱来的演戏天赋,一番话感人肺腑,擦泪的样子,惹得台下不少媒体都偷偷抹起泪来,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幸而这场戏没有“出演”太久,等到在场宾客捐完款,闻庭屹到场宣布捐款数额之后,便算告一段落了。
大部分的媒体被“请”出会场,只余下寥寥几个主攻“豪门奇门密辛”的媒体记者,还未将摄像头收起。
按白天管家说的,闻庭屹还会当众宣布一件大事,不过已经与他无关了。
闻叙白闭了闭酸涩的眼睛走下台,忍不住揉了揉泛痛的脖颈。
到这一步,已经有很多嘉宾准备离场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在媒体面前搏一个镜头,顺便搏一波大众的同情才来的,至于闻庭屹说什么,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故而到最后,现场只剩下了几个与闻家关系密切的世家。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阮行。
阮家也在。
对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他抬了抬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闻叙白收回目光,颌首算作回应。
“怎么了?”
闻叙适在身后问道。
“没事。”他摇了摇头。
“走吧。”
接下来算是“家宴”,众人将移步到花园之中的露天餐厅,共用晚餐。
路上走到一半,闻叙白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花园的另一端,远远的,他就看见了一个佝偻的瘦弱背影。
那人满面皱纹,满头白发用发簪编起,身上布料也看的出价值不菲,却与满是青壮年的宴会显得格格不入。
是个面生的老太太。
老人满经风霜的手攥着拐杖,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眼皮耷拉着的眼睛中满是无措。
闻叙白皱了皱眉,将今天所有受邀的嘉宾名字与长相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有这位老太太的身影。
犹豫片刻,却还是快步几下上了前,小心握住老人颤抖的手,轻声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您家人呢?”
那老婆婆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却是立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闻叙白的袖子,浑浊的眼睛中射出期待的光芒。
“我我我······我找我轰己啊······”
她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口齿也有些不清,闻叙白听了半天没听懂,又问了几遍,谁料老太太有点着急了,就一直重复着:“轰己······轰己······我轰己啊······”几个字。
闻叙白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猜了好几个词都不对,好不容易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是您······孙子吗?”
老太太的眼睛瞬间亮了,抓住他袖口的手也瞬间收紧,拼命点头。
那应该是猜对了。
闻叙白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转而轻声问道:“那您孙子叫什么名字?我去帮您找找他。”
老太太颤颤微微的伸出手,“他叫······他叫······”
话还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怎么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听见这个声音,闻叙白下意识身体一僵。
果不其然,一回头,就看到了迎面大步走来的闻叙远。
男人眉头紧皱,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一看便知,不是对方主动来的,定是被人指使,烦的没办法,才出宴厅来找人的。
“大哥······”闻叙白刚想开口解释一下,谁料还未出声,身后那老太太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一把给他给推开了!
老太太似是激动,嘴里念叨着什么,却因着手上用力太大,竟不小心将拐杖给甩没了,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前面扑去!
闻叙白一惊,想去扶已经来不及了。闻叙远却是比他更快一步,扶住了老太太的手臂。
他明显看见闻叙远的眼神一缩,似乎也被吓到了。
下一秒,那老太太却更加激动了起来,拉着闻叙远的手臂不可置信地哭腔出声。
这一次,闻叙白听清了,她喊的是:“小远······”
不光是闻叙白,就连一向果断的闻叙远也愣住了,深邃的眉骨皱成了一道“川”字,眼神冰冷,似乎下一秒就会把老太太给掀飞出去。
瘦弱矮小的老太太,在高大壮硕的闻叙远面前,俨然像只瘦小的老鹌鹑,却偏偏还要拼命往上面凑,情绪越来越激动,拽着闻叙远的手也越收越紧,甚至都在闻叙远的青筋暴起的手臂上留下了指痕。
“你认错人了。”闻叙远皱眉抽出手。
老太太却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一边继续“小远······小远······”的叫着,一边伸手就开始在口袋里掏什么东西。
这老太太竟然能进来,就必然是有熟人在这。闻叙白正纠结要不要去叫安保寻人的时候,却忽听一道焦急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
“妈!”
一个有些臃肿的西装男人快步跑来,停在两人面前,满头大汗。
“不······不好意思啊,这是我母亲,年纪大了认错人了。”说罢,还来不及喘两口气,男人看见自己母亲的举动,就赶紧边连声向二人道歉,边用力扒开老太太的手。
可谁也不知道,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竟不仅没松手,还将那男人给一把甩开了!伸起布满粗糙皱纹的手,就要往闻叙远的脸色摸去······
闻叙远眉头紧了紧,本想要躲开的,可在看见那男人震惊眼光的时候,竟一下愣住了,任凭老人的手摸向了自己。
“你······你是小远?”
男人不可置信的指了指眼前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真的是小远?”男人上前几步,忽然一把抱住了闻叙远,哭道,“我是舅舅,我是舅舅啊!你不认得我了?”
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两人,像两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闻叙远这棵又高又大的“树”上,显得有些滑稽和诡异。
闻叙远显然也傻了眼,竟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贯严肃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错愕。
闻叙白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难怪他明明听到有宋家的人来,却没有见到,原来在这呢。
只是他不明白,闻庭屹为什么要请一个老太太来?
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老太太却哪管那么多还抱着闻叙远呢,老泪纵横,哭的话也说不清楚。
自从女儿宋语心死后,闻庭屹就再也不让她见自己的孙儿了。
“小远啊······小远······都长这么大了······这么高哦······”
老太太疼惜地一下又一下摸着闻叙远的脸,抓着自家孙儿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闻叙远明显身子晃了晃,似乎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自己的亲外婆。可看到老太太费力的伸手,他犹豫半晌,竟弯下了腰。
闻叙远一向是个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
闻叙白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有多么复杂,可这件事与他无关,为免惹祸上身,他只能是选择缄默不语,默默退后一步,把空间留给他们。
直到不知两人一起抱着闻叙远哭了多久,有侍者过来催促,说是老爷在找他们时,两人这才终于放开了手。
当听见“老爷”两个字的时候,他明显看见胖男人发了一下抖,随即就去拉自己母亲,边拉边劝道:“妈,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小远他们该吃饭了······见到了就好······见到了就好诶······”
说着,男人还擦了一把眼泪。
老太太却是恋恋不舍,半天都不愿意挪步子,硬是倔强的留在原地,看着闻叙远,似是生怕她一松手,对方就会不见一样。
眼看着胖男人额头的汗都留下来了,闻叙远犹豫了一会儿,沉声开口道:“呃······我······我过段时间再去看你们······”
他不擅长说这样的话,讲出的语调也是平平淡淡的,甚至还有些结巴,可老太太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一般,终于露出了笑容。
下一秒,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用手帕仔细包好的东西,放到了闻叙远的掌心。
闻叙远想推却,可他这样的人,就是既不会接受,也不会拒绝,便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远,也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直到看见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宴场的尽头,闻叙远才回过神来,脸上表情收起,瞬间又变成了那个严肃的“闻大少爷”。
路过闻叙白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锐利的视线划过他的眼睛,沉声道:“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说完,不等他的回应,转身就走。
没有商量,没有请求,这是命令。
闻叙白慢慢沉下目光,也望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沉思片刻。
二十几年间都严令不让见的人,为什么现在却让了呢?
他不信宋老太太和那个男人会是偷偷溜进来的。
在闻家,闻庭屹就是天,没有他的默许,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闻叙白沉了沉目光,最终也转身向花园走去。
不知是不是天公不作美,几人走到一半时,天空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好在雨势并不大,且闻家花园中有专门的挡雨设备,众人就没有迁移到室内去,继续在室外享用晚餐。
今天的主食是牛排,闻叙白慢慢拿刀叉将还泛着滋滋热气的牛肉划开,放入口中。
醇香软糯,入口即化。
可他却没有什么胃口。
对面的阮云正在疯狂给闻叙远夹菜,尽管对方并没有怎么吃,他还是乐此不疲。
一低头,盘子中却突然多出了一颗虾仁。
闻叙白:“?”
转头看向一旁的闻叙适,只见他淡淡做了个口型:“多吃点。”
沉默片刻,闻叙白把那颗软糯弹牙的虾仁给吃了。
很快,晚餐就进行到了尾声,而正题······才刚刚开始。
闻庭屹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随即拾起一旁的拐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侍者搀扶着走到了餐桌旁的台子上,拍了拍台上的话筒。
电音伴随着敲打声,原本小声交谈的众人全部安静,几十道目光一齐聚到了台上老者的身上。
“欢迎各位莅临我们闻家的慈善晚宴,今天,在这里,我要跟大家宣布一个重要消息······”
“我的儿子,闻氏集团大少爷——闻叙远,将与常氏集团大小姐常宁,于下个月初,举行订婚典礼。还望到时各位,能再来捧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闻叙白也没想到,闻庭屹所谓的“大事”,竟然是宣布闻叙远的婚约。
可他明明记得,半月前闻庭屹与闻叙远提及此事时,两人还因意见不合吵了很大一架。
他与闻叙适对视一眼,对方眼中也是惊讶。
“远哥······”一道颤抖的声音伴随着惊雷在耳边响起。
闻叙白闻声望去,就见对面的阮云已经脸色苍白,纤细的手指用力抓着旁边闻叙远的袖子,指节都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