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从前,我只要碰一下雪绒桃的表皮,就会起满身疹子吗?服了他们给的一种药物后,我不仅可以碰,甚至还第一次尝了它的味道,好甜,真是神奇。
尽管如此,我们也只是让他们在沙滩附近停留,从未允许他们踏入岛屿一步,你放心就好。
我想他们在表面上也一定会待你很好,但不论如何,不要放松警惕,不要滥用能力,保护好自己。
我们都很想你。我又给你准备了一些种子、阿光家腌的鱼片鱼肠、云婶给你新打的饰品……过两天我便会托他们转交到你手中。
所以看到这里,不要再哭了,听阿姐的话。
愿海神和山神永远眷顾着你。
阿姐。”
颜铃合上信纸,愣了很久。
他擦了擦眼,将手中将要满溢的烧杯往桌边推了推,瓮声瓮气道:“……这个,你们拿去研究吧。”
面前两人均是一怔,几秒钟后,麦橘诚惶诚恐地道谢,捧着杯子便向实验区狂奔而去。
徐容观察着他的神情,温和道:“颜先生,如果您想念家乡的话,其实我们有私人飞机,可以随时——”
颜铃摇头:“不用.”
他现在剪了头发,若回了家,阿姐和族人们也会猜出他遇到了不好的事,徒增忧虑罢了。
况且到了岛上见了族人,思念非但不会被根除,他只怕自己会更舍不得回来。
岛外的世界依旧枯萎,根源处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颜芙说得没错,他不能掉以轻心——困住小鼠的笼子的门会被偶尔打开,但须臾的自由与看似友好的补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出了被动的局面。
徐容将他眼底的提防尽收眼底,轻声叹息,从文件袋中抽出另一封信:“还有一封信,有人托我转交给你。”
还有一封信?颜铃茫然掀起眼皮。
他的呼吸猛然一滞,因为会和他书信往来,又或者说,他一直翘首以待地等待着给他回信的……
只有那一个人。
半小时前,日光充沛,越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倾泻进顶层的办公室内。
“……海外热切合作研发的意愿也很多,当然,我全部推拒了。”
徐容言简意赅地汇报着近况:“研发那边,唾液和血液的成分还在做详尽的对比分析,不过整体趋势是很乐观的……我看你根本没有在听,是吧?”
她那办公桌后方的顶头上司没有说话,没有反应,自然也不可能在听。
在这个悬浮光屏和电子文件无孔不入的时代,此刻的周观熄却手持钢笔,沉静敛目,在纸上写着什么。
上午的线上会议,他罕见地穿了件高领毛衣出席,衬得腰肩比愈发优越的同时,也被合作伙伴善意调侃了一番,说融烬不仅在技术上一马当先,就连季节上,周观熄都领先了他们一头。
只有坐在对面的徐容看得清楚。偶尔弯腰时,他喉结下方隐隐露出的,像是一种被尖牙利齿的小动物啃咬过的……青红交加的齿痕。
周末的夜店风波,徐容也略有耳闻。刹那间她觉察到,确实有什么东西,正隐隐地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虽然上次是我本人努力说服你给他回复,但这次……要不还是别了吧?”
徐容神情维持着镇定,斟酌着措辞:“不给希望,这孩子会失落一阵没错,但总比——”
“不给希望,他不会消停,只会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周观熄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书写的动作:“他会构思千万种风险交加的手段,接近他心中所谓的‘希望’。”
徐容神色错杂:“但他这回给你写的信,明摆着要和‘大老板’这号人物见面,这题从根源处便没有解法,你能怎么回?又有什么方式给他“希望”?”
周观熄没出声,合上笔帽,将信纸推到徐容的面前。
徐容盯着纸上的内容,瞳孔颤动,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他:“你认真的?”
周观熄凝视着窗外的天空。
云层流转,太阳的边缘是灼眼的红,那晚蜷缩在车座后方、眼底氤氲着泪光的男孩儿,眼尾也是同样明艳的一抹红。
当时他虚弱而坚定地对周观熄说:“只要能和他见到面,就是值得的。”
窗外风起,厚重的云层流转翻涌,将太阳覆盖。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周观熄与窗上自己的倒影沉静对视。
“既然这样,”他说,“那么就让他和心心念念的大老板,见上一面吧。”
作者有话说:
下蛊盟友全新定义:一起上班下班,同居同住同吃,偶尔抱着睡睡,吃吃嘴子,碰碰那里,做点爱做的事情。
我们先不谈蛊最后要怎么下,以及要下到谁身上。
黄昏时分,颜铃躺在花园的秋千上,高举着手中的信纸,荡来荡去。
虽然只认得零星几个字,但内容不过两行,他早已倒背如流,字字都清晰地镌刻在心头。
【颜先生,感谢回信。
我愿意在下周三面谈,地址由你来选,传达给徐容即可。】
他将信纸覆在脸上,在秋千上来回晃动,越荡越高,一颗心仿佛都要随之飘忽起来。
送九馥糕等了那么久才得到答复,这次却只用了五天的时间便收获了见面邀请——当时提到的族中秘术果然有效,而那些拍立得起到的作用,也至关重要。
这个胖老头,果然是个贪恋年轻肉体美色的老色鬼。颜铃笃定而忧郁地想。
秋千蓦然停止摇晃,漂浮的心也随之落回胸膛。顶在脸上的信纸被人抽走,颜铃对上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
“吃饭。”周观熄说。
“我不吃了,我没心情。”
颜铃将信纸抽回,小心捂在胸口,喃喃自语:“只有十天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准备呢。在哪里和他见面? 要打扮成什么样? 到时候该施展什么计谋? 我哪有心情吃——”
后颈传来一股熟悉而强劲的力道,周观熄单手将他从秋千上拎起,依旧是那言简意赅的二字:“吃饭。”
颜铃正欲反驳,又听到面前的人说:“吃完了,我帮你准备。”
周观熄这位从不称职且消极怠工的下蛊盟友,难得积极主动提出支援,令颜铃既诧异又惊喜。
潦草扒拉了两口外卖,他便洪亮地宣布:“我吃饱了”,并拿出比字典还厚上几分的“下蛊计划本”。
“见面地点,我选在哪里比较妥当?”
颜铃咬住笔杆:“肯定要在餐厅见,毕竟美食可以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问题是大老板这种有钱人,会爱吃哪种类型的菜呢?肯定不会像咱们这样总吃外卖就是了……”
周观熄神色沉着,继续吃着碗中的饭。
颜铃不满地戳了戳他的手背:“别吃了别吃了,说好了帮我谋划的,你倒是给我点建议啊?”
“选你自己最想吃的菜。”周观熄放下了筷子。
“那怎么行?万一他不喜欢——”
“做自己,才会让他觉得你特别。”
周观熄没有看向他,拿着碗筷站起身:“他将选择权留给你,就说明他想了解真实的你,而不是处处被你迁就。”
颜铃琢磨片刻,觉得他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他的目的是“勾引”,欲擒故纵才是核心,讨好感过重,反倒会适得其反。
第二天上班,颜铃忍痛缩减了棋牌游戏时间,和麦橘趴在实验台前,研究了一下午C市的餐厅。
颜铃给出要求:“我想要装潢好看的,壁纸上最好有漂亮花花的,氛围暧昧优美的那种餐厅。”
麦橘没见过谁选餐厅不看口味只看环境的,虽一头雾水,但还是认真给他筛选了几家:“这几家……应该还蛮符合你的要求。”
颜铃问:“这里面哪个最贵呢?”
麦橘指向一家:“这个吧,去年刚升了米三,不过一座难求,性价比也不怎么样——”
“就这个了。”颜铃站起了身,“麦橘,麻烦你转告徐总,我决定和大老板在这家餐厅见面,辛苦你了。”
麦橘呆滞地冻结在原地:“……”
见面地点正式敲定,接下来,颜铃需要谨慎规划当晚的着装打扮、话术手段和勾引技巧了。
他完全无心工作,用手表紧急摇来了他的下蛊盟友,并在盟友的工作地点碰头,商讨对策。
“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这次直接给他下蛊。”
卫生间内,颜铃坐在洗手台上晃着腿,喃喃自语:“蔓月铃蛊只有一个,之前的员工说,大老板被仇家报复过,身边布满保镖,近他的身,会是一件很难的事。”
“还是说保险起见,我先施展一些勾引手段拴住他的心,争取得到下次独自见面、亲密接触的机会,然后再……”
颜铃顿了顿,疑惑地微眯起眼:“周观熄,没记错的话,你刚才好像已经擦过这个洗手池了,为什么又擦了一遍?”
周观熄缓缓直起身,攥紧手中的抹布,呼出一口气。
颜铃好心地指了指:“喏,那个隔间你还没擦,你的记性真的很差哦。”
周观熄面无波澜地转身,径直向隔间走去。
“对了,我已经选好餐厅了!”
颜铃对他的背影喊道:“那里有特殊的着装要求,所以今天晚上,你要带我去买那种带缰绳的面口袋,听到没有?”
周观熄一把拉上了隔间的门。
颜铃素来喜爱轻盈飘逸的长袍。然而大城市不似家乡,豪华餐厅规则繁多,他必须身着这种名为“西装”的厚重面口袋才能前往用餐,这令他十分遗憾。毕竟阿姐为他准备的那套豪华祭祀大裙袍,至今还没有用武之地呢。
不过,周观熄先前加班时穿过两次西装,人看起来肩宽腰窄、双腿修长,视觉上的观感倒是不错。因此颜铃对此次购物,也存了几分期待
然而进了店后,颜铃挑挑拣拣一番,只觉得这类衣服颜色素净无趣,款式也千篇一律。
他失落不已,又不想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只好眼巴巴地小声问周观熄:“真的只有这几种丑颜色吗?没有漂亮一点的花样吗?而且里面一定要穿得这么严实?真的不可以把胸口稍微露出来一些吗?”
周观熄挑出两件,放在他手中:“衣服要穿,而不是用眼看,先试了再说。”
颜铃拎着衣服,半信半疑地进了试衣间。
“之前都是叫我和裁缝上门,这次周总好雅兴,竟然愿意亲自来店里逛。”
店长是个和周观熄相识多年的长发中年男人,手指轻叩着柜台边缘,低声调笑:“原来是为了博佳人一笑啊。”
周观熄没抬眉眼:“准备几条领带,颜色鲜亮些。”
“放心,店员已经去拿了,这小美人吐槽起我的设计,那可真是丝毫不嘴下留情啊。”
店长揶揄道:“不过咱现在玩的这是什么剧本?还提前让助理通知我们,见了面不但要装作和你素不相识,还不能叫你“周总”?”
见周观熄始终缄默,他隐约猜到几分,诧异地挑了挑眉。
“一点小小的谎言,或许可以叫作情趣。”
店长做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翩翩转身,声音渐远:“不过收手不及时的话,最后信任崩塌的时候,可是会把自己砸得很痛哦。”
周观熄:“……”
接过店员递上的领带,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在更衣室前的沙发上坐下。
欺瞒注定要付出代价,谎言迟早会被戳穿,这是连三岁小孩子都清楚的道理。
只是当你骗的那个人,眸光澄澈地说“我只信你一个人”时,有关真相的每个字眼便化作玻璃碎片,刺入唇齿,碾过舌尖,搅破喉咙,哪怕只是发出一点声音,都是鲜血淋漓的痛。
这其实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因为周观熄活到现在,还从来没有真正怕过什么。
在父母严苛的要求下成长,年纪轻轻便顶着各方压力接手融烬的时候,他没有想过退缩;有关周忆流的疾病与死亡,他多年来做足努力与准备,尽人事听天命,所以面对最终的结果时,心境也已然平静。
至于长青计划,无非就是完成与失败两个结局。哪怕政府的、高校的、周忆流的、徐容的、无数员工们的心愿,一份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他也从未慌过阵脚。
他对万物万事从来都是淡然的态度:拼尽全力做,哪怕不大预期,即便留下遗憾,不后悔就够了。
没有什么东西非要得到不可,也没有什么真的不能失去,人生有得有失,最难得拥有的,是直面结局的勇气。
但此时此刻,周观熄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与“直面”二字完全相悖的事情。
人生中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在逃避,不断编织并堆砌谎言,披履在真正的“周观熄”皮囊之外。
他塑造出了一个面目全非的,连他都不认识的自己。
手机振动,屏幕亮起,是徐容发来的消息:“找到了几个条件符合的演员,你确定真的不看一眼吗?”
与此同时,“唰”的一声,更衣室的丝绒帘子被拉开一条缝。
颜铃探出了半个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朝他招了招手:“快,你进来一下。”
几秒钟后,周观熄将手机关上,站起身,走进更衣室。
颜铃身上的西装是静美柔和的象牙白色,剪裁流畅得当,勾勒出纤美的腰身和饱满的臀部曲线。试衣间内的灯光昏黄,衬得男孩儿唇红齿白,像是冰雪雕成的小精灵。
“好不好看?”
颜铃得意地在周观熄面前转了好几圈:“你还别说,这面口袋看着沉重,穿上竟还真的不错,就是腰这里稍微有些松垮。”
周观熄伸手抻了一下,确实有些余量:“一会儿裁缝会帮你量体,再改得合适一些。”
颜铃点头,又注意到他手中的领带,眼睛一亮:“我也想系上这个缰绳试试。”
周观熄抬手,将领带举起,颜铃乖乖低头,任由他将领带挂在颈间。
周观熄手指修长,打结的动作娴熟利落,颜铃盯着看了片刻,突然说:“我还是决定抓住这次见面的机会,给他下蛊,不等下一次了。”
勾着领带那只手顿了片刻,继续动作:“为什么?”
“见他一面的机会太难得了,我不确定还有没有下一次。”
颜铃愁眉苦脸:“但是他的保镖很多,所以我要想个办法,确保一击必中。”
系领带的手并没有停下:“什么办法?”
颜铃很久没说话。
才难以启齿,声音很轻地吐出四个字:“我要吻他。”
覆在领结的手再度停滞少时,随之从下往上,猛然一推——
“……!”颜铃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捶打他的手臂:“你干什么!我要呼吸不过来了,周观熄!”
许久,周观熄微微松了手上的力度。
他神情未变,垂着眼,并没有望向颜铃的脸,只是盯着手中的领结,神态专注,仿佛上面的花纹形状十分有趣。
他一字一句,平静地问:“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见的第一面,你就要选择去吻他?是吗?”
“蔓月铃蛊是植物蛊,和普通的蛊虫不一样,不具有咬破并钻入皮肤的能力,唯一的下蛊的方式,就是食用。”
颜铃也万念俱灰,喃喃道:“保镖那么多,当晚的餐食我也无法动手脚,所以我下蛊的手段,必须要让他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还要确定他不会吐出来……”
他咬了咬牙:“因此,我只能在当时找个机会,先近他的身,假装摔进他的怀里,勾引着他放松警惕,然后立刻再把蛊……用那种方式送到他的嘴里。”
说到这里,想到大老板的模样,他难掩神情之中的嫌恶与痛苦。
而且莫名的,他发现自己有些无法直视周观熄的眼睛。
过了许久,他听到周观熄说:“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颜铃含糊地嗯了一声。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提出的请求,他耳根烧灼,愈发难以启齿,但时间紧迫,不容得他继续耽误下去了。
“周观熄,我们的目标,马上就要达成了。”
他无端地结巴起来:“所以现在,你有必要继续履行下蛊盟友的义务,而上一次,你的表现……就很不错。”
他眼珠子动了动,落在周观熄的鼻尖,人中,最后定格在淡色的薄唇上,像被烫了一下,当即错开视线。
宛若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小动物,他抬起手,指尖点在周观熄的胸前,一步一步逼近:“你也知道,这次下蛊的机会,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我不能出哪怕半点的闪失。”
周观熄步步后退,后背最终抵在墙上,垂目凝视着面前的人。
“所以从现在开始,不是今天,也不止明天,而是直到我和大老板真正见面那天前的每一天——”
颜铃抬起眼眸,坚定不移道:“你都要扮演大老板这个角色,陪我排练下蛊时的每一个步骤,直到我烂熟于心为止!”
作者有话说:
铃,又奖励他。
走关系(平静):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我”要演“我”,来帮助未来的你勾引演“我”的那个“我”是吗?
第35章 下蛊成功
收到见面邀请的颜铃,快活了不过一天,便愁眉苦脸地头脑风暴起来——要怎样才能把蛊送进到大老板的肚子里呢?
他构思了不少方法:比如哄骗大老板,说蛊是某种神奇小药丸,服下后能拥有修复作物的能力;又或者假装摔进大老板怀里,再猛地给他一巴掌,趁他头晕眼花之时掰开他的嘴,将蛊直接丢进他的喉咙里。
但首先,大老板不是傻子;其次,他的保镖不是吃素的。颜铃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从他的弱点,即对年轻男孩美色的垂涎入手更为保险。
容貌是绝佳的迷惑武器,吻又是完美无缺的幌子。以吻下蛊,赢面最大。所以他要多多排练,争取亲得熟练,吻得到位,一击必中。
更衣室内空间狭小,面前的“练习对象”又始终静默,颜铃不太自在:“放心吧,蛊下进去之后,我就会要求大老板给你加薪升职,你该得到的盟友酬劳,一个都不会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周观熄问:“只要把这个蛊下了,你就会彻底消停了,是吗?”
颜铃对他的阴阳怪气早已免疫:“我倒不会真的伤害他,只是会小小地威胁一下,让他意识到,我也有牵制他的能力。”
“然后呢,我就可以安心配合研究,不用担心白大褂在未来抽我的血、取我的脑,又或者伤害我的族人。”他憧憬不已地呼出一口气,“毕竟我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了他们大老板的命呢。”
空气沉寂,半晌后,他看到周观熄点了点头。
颜铃以为他这是答应练习的意思,欣慰地拍了拍手:“刚好,现在衣服道具都已经到位,我们先模拟一下大概的情景吧。”
他先是把空闲的西装披在周观熄肩上,模拟出大老板当天的穿搭,又拉着他坐在角落的沙发凳上,虚构出那晚餐厅的情景。
颜铃在空气中比画了一下:“假设当时的桌子是这种高度,到时候我会找个借口起身,近他的身,假装被什么东西绊倒,就这么——”
话音未落,他活力十足地小跑两步,小鹿般轻盈地四蹄跃起,一个飞扑倒入周观熄的怀里!
“然后呢……我就这么不露痕迹地摔倒在他怀里。”
他眸光闪烁,微微气喘,抬手勾住周观熄的脖颈,“来吧,先评价一下,到这一步为止,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几秒钟后,周观熄才沉声开口,“我看蛊你也不用下了,毕竟不管是谁坐在那里,都会被撞得没剩几口气了。”
颜铃有点愧疚但不多地站起了身:“所以我说,实际情况变量很多,必须要提前排练几次嘛。”
他们又反复演习了三四次,绊倒的姿势,倾倒的方向,跌入怀中的时机,几番调整,才终于达到漫不经心、柔弱无骨地摔进周观熄怀中的效果。
“非常完美。”
颜铃气喘吁吁地坐在周观熄的大腿上,继续构想着:“紧接着呢,我会说些甜言蜜语,用表达仰慕来放松他的警惕。然后,我会把藏在袖口的蛊悄悄捏在手心。”
“我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蛊放在他的唇瓣上。”
他神情专注,用食指模拟蛊的存在,轻轻覆在周观熄的下唇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我就会立刻——”
迟疑一瞬,他将脸凑近,将唇瓣覆在了自己的食指之上。
“然后,”两人的嘴唇不过一指之距,颜铃嘴瓣微微开合,声音极轻,将食指缓缓抽开,“我要把蛊送进他的嘴里……”
呼吸交炽,近在咫尺,分不清谁的更灼热一度,谁的更急促一分。
颜铃的喉结轻动了一下——他来到最关键的一步:用唇舌将蛊带入,迫使着对面的人咽下去,即为成功。
可他却停在了这里。
因为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入戏——眼前人的眉眼俊逸,轮廓冷硬、气息又是那样令人熟悉的安心,每个细节都在清晰地提醒颜铃,他不是大老板,而是周观熄。
既然入不了戏,这一幕便不再是小岛民勾引大老板,而是他颜铃要去主动找周观熄索吻……而这一次没有药物、没有酒精、也没有理由。所以这算什么?
就在出神的几秒空档,脸颊被一只大手捏住,颜铃被迫拉开距离,仰起脸,迎上了面前人沉静漆黑的眸。
“心里这一关如果这么难过的话,为了保险起见,我劝你还是换个手段。”周观熄说。
颜铃此刻正心乱如麻,咬着牙胡乱反驳:“我,我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来详细谋划,这个计划现在看确实有些草率,但……”
“二位先生,本店要关门了,西装的款式还没有商量好吗?”
店长似笑非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天如果决定不下来的话,有什么事情可以回家慢慢商量哦。”
两人身形皆是一顿。颜铃先一步从周观熄怀中站起身,慌手慌脚地后退两步,转身跑出了更衣室。
他最后选定了那套象牙白的西装,又挑了带着白底冰蓝提花领带与之相配。
然而除了付钱时轻轻戳了一下周观熄的手臂,从量体、出店到上车,他全程都微垂着眼,神游天外,再没有与周观熄产生视线上的交集。
这个周末对周观熄而言,安静清闲得实在有些诡异。
电视是关着的,花园是静谧的,厨房空无一人的。周观熄路过某人的卧室,发现就连房门也是紧闭的。
他在门前伫立片刻,脚步一转,进了书房。
处理完了少量事务,秘书曲晴发来消息,说餐厅已经订好,并做好了清场准备,询问有什么装潢布置上的需求。
还未来得及回复,徐容的信息便接踵而至。她直接甩过来一个巨大的压缩包。
“到时候,演员的耳朵里可以放置微型耳麦,每一句话都可以由你实时传递,所以穿帮的可能性为零。”
她催促道:“不过还是要早点确定人选,毕竟还需要提前训练一下话术。尽快给我答复哈。”
周观熄点开文件,一张张模样迥异,但无一都布满疤痕,凶神恶煞的人脸映入眼帘。
他顿了片刻,缓缓向下滑——是的,他要精心筛选出一个合适的“自己”。
屏幕荧白的光映在他黑沉的瞳孔之中。周观熄指尖抬起,悬空片刻,最终关掉了文件。
他回复了四个字:“不用找了。”
极轻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前响起,周观熄掀起眼皮,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是发丝潮湿的颜铃,拎着吹风机,赤足立于门前。
之前他至少还会搬出“不会”或“手好痛”的理由,但如今的颜铃只是将吹风机插好,塞到周观熄的手中,便理直气壮地在办公桌上坐下。
或许是因为各自心怀心事,于是一个没有进行解释,另一个也没有过多追究。
颜铃的发丝短了许多,加之周观熄的吹发技术这段时间也娴熟许多,不消片刻,满头的发丝便被吹得干爽蓬松。
周观熄刚将吹风机关上,肩膀便被股没由来的力道蓦然一推。
虽力度不大,却十足蛮横,加之周观熄毫无准备,于是后退一步,径直跌回了后方的办公椅中。
而眼前穿着睡袍的男孩儿,则以那个在更衣间内反复演练过多次,近乎烂熟于心的姿势,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栽倒在了他的怀中!
刹那间,周观熄的脑海中只是平静漂浮过四个大字:果然如此。
如果真的那么轻易放弃,那就不会是他了。
而这次,颜铃还提前准备了新道具——他抬起手,将一个圆滑而冰凉的东西覆在周观熄的下唇。
他闭上眼,仰起脸,干脆利落地吻上周观熄的嘴唇,舌尖调皮地一顶,便将那冰凉小巧的圆物送入周观熄的口中。
又在周观熄反应过来之前,像条调皮顺滑的鱼般,利落地将舌尖收了回来。
周观熄下意识地咬住那枚东西,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溢开,随即听到洪亮且难掩激动的欢呼:“我成功了!”
颜铃先是将什么东西放到桌上,双手捧起周观熄的脸,左看看右看看,晃了又晃,兴奋不已地确定道:“你吃下去了,对不对?”
周观熄:“……”
他视线一转,瞥见几颗红色的浆果滚至桌边,无声坠入地毯之中。
“哦,别害怕,这些只是用来练习的浆果。”
颜铃得意忘形,坐在他身上来回扭动,甚至还抬手拍了拍周观熄的脸颊:“看到没有?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大老板根本没有反应时间的。我轻轻松松就能把蛊送进他嘴里,完全是手到擒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下一瞬,周观熄抽出桌上的纸巾,将嘴里的浆果吐出,利落地抬手,精准地扔进垃圾桌下的垃圾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