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仿佛无数根刺,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四肢,每一毫厘都在审视他——
“你真的能行吗?”
他被那形如“审视”的东西逼在角落,避无可避,无处逃窜。
俞忱感到一阵窒息,像是急着证明什么,他听见自己急切地说:“我能。”
“没有人能保证。”
司舟没看这边,一如往常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俞忱:“……”
说话的是他最爱的哥哥,而且话里也没什么错,他不能保证,没有人能保证……
这世上哪有百分百的事?
“行了。”俞忱还未反驳,就听邹珩直截了当地说:“你再练练,这场还是vv上。”
“……”
你再练练?
俞忱胸口堵得慌,他是哪里练的不够好吗?
邹教练说一不二,这句话像是一块大石,狠狠砸进了他的心底,激起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水花。
这是什么意思?
不上就不上,让他再练练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努力,在关键战役上力挽狂澜,带着TSS来到世界上的舞台,他也想上去,坐一坐比赛的位置,看一眼那处的灯光。
可是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不属于他。
TSS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可他们仿佛都不在乎,要用一个人的梦想去换所有人的。
俞忱现在还能够回想起巅峰冠军杯TSS让三追四那一晚,自己的每一个操作,他闭上眼睛,那些细节就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牵扯着他的每一次心跳和艰难的呼吸。
圈子里都说他是天才降世。可实际上,他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但这样一步一步,一场一场打下来的成果,已经摇摇欲坠。
在他看来,其实不只是vv手伤的问题,无法适应版本,整个队伍的打法都有问题。
然而,由于版本强势,法师在其中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担任队伍的核心。
邹教练不知是怎么想的,深思熟虑一番,竟然还是决定让vv上场。
——这简直可以看作是放弃了。
破罐子破摔,随便打吧。
灯光再次亮起,队员们重回比赛席,戴好耳机。
熟悉的游戏音效传入耳朵,vv强迫自己保持平静,连败两场的打击已然令人麻木,痛觉也快失灵了。
他看着台下模糊不清的、不断飞舞晃动着的荧光棒,还有很多很多连在一起,闪耀的灯牌。
这其中也写着他的名字。
任谁都看得出来,对于TSS而言,这一场比赛凶多吉少。
有很多粉丝早已泪流满面,喊着“vv加油”,“TSS加油”……
vv扯起嘴角,笑了笑。
从今以后,大概就再也听不到这种声音了,如此热切的呼唤,也只有在赛场才能够听到吧。
实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比赛,谁扛下来,输了,谁就会被指着鼻子骂。
邹教练……还是更怜惜新人的。
只是正因于此,也成全了他。
vv收回视线,电脑屏幕的亮光照着他瘦削的脸,他听着倒计时,抚上曾经触碰千万遍的鼠标,感受键盘跳跃的声响。
抗下一切。
这很难,但……
他想亲手为自己落幕。
在邹珩那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的人生中,曾做过无数抉择,其中有很多是足以改变命运轨迹的。
改变自己的,还有,他人的。
甚至于改变了整个PPL巅峰职业联赛中国赛区的命运。
他曾是传奇战队FT的队长兼指挥,但邹珩刚去FT的时候,FT还不是世人眼中的“传奇战队”。
当年的FT跟如今的TSS一样,只是一群稚嫩无比、没什么比赛经验的热血少年组成的草台班子。
他为自己的ID取名“Eternity”,意为永恒。
永恒是什么?
亘古不变的,从始至终的。很久很久很久……
他从未跟人讲过,在这个ID的背后,其实藏着一种美好又奢侈的愿想——在大多数时候,人的热情都是递减的,再狂热的爱,也会褪去。
但年少的邹珩希望,自己对电竞、对巅峰职业赛场的爱与热情,永远不要逝去。
“Eternity”,祝他自己,也祝为电竞梦想拼搏的所有人。
时光飞逝转眼间,当邹珩度过了漫长而短暂的职业生涯,却在退役几年后重出江湖,许多人问他:“为什么不选择效力母队?”
“为什么要来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战队?”
当时邹珩的回答很简单:“换个环境。”
——“在很久很久以前,FT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战队。”
“人永远会选择去最需要你的地方。”
而今站在世界赛的舞台上,只觉恍如隔世。
这是邹珩首次以教练的身份登上世界赛。他此刻的抉择……又将谁推入了深渊?
邹珩心里清楚,其实目前vv的情况,选择退役,不继续比赛是最好的,所谓好聚好散,英雄该当善始善终,然而现实并不如想象那般美好。
飞蛾生来便是为了火光,即使为此而亡,终归不留遗憾。
这天地间已经有太多身不由己,所以,他很想给那人一个选择自己结局的权利。
还有俞忱……
打韩国NR,其实让他上场胜率更大,但他……还太年轻了。
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宝剑,波光潋滟,让人不忍心伤了分毫,失了他锋利棱角。
若是俞忱真的接下这场比赛,赢了还好,一旦失败,到时候外界铺天盖地而来的压力,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邹珩私心只想保护好他——TSS横空出世的小天才,就像从天而降的一道曙光,灿烂而耀眼。
万不能轻易摧折了去。
舞台周围的灯光渐渐黯淡,观众席开始嘈杂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vv咬紧嘴唇,他唇色苍白,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唯独手指间的操作一直没停。
他不能停止前进。
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不想放弃。一直以来……
不就是靠着这份信念,才能够在日日夜夜的孤单枯燥重复训练中,走到现在么?
游戏结束。
他在放下鼠标键盘的那一刻,恍惚中看见台下粉丝们的表情,有很多熟悉脸孔。好像无论去到哪座城市,都会来看他打比赛……
也正是在人山人海的世界赛现场,他站在高处,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他的键盘敲击不再迅捷灵敏,如同一次比一次更加衰弱、减退的鼓点,预示着一位普通的巅峰职业联赛选手的消亡。
可是,他听说……
“落日,会很美的啊。”
“我们现在连败三场!换你来就能打得过?还想再来一次让三追四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啊!俞忱,你别真以为自己是神吧!?啊?”
“呵,”俞忱偏过脸,冷笑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谁好心?要你好心啊!”时夏抬手,作势要打他的样子,但只是挥了一下就收回去了,“你来这里是为了谁啊俞忱?哦——好心来帮忙的?活雷锋啊你!操,别告诉我是为了梦想。”
时夏嘲讽地笑了笑,“别人信,我可不信,你他吗……”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说啦!本来我们走到今天就很不容易了,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放屁!谁说我们回家是理所当然的?”时夏说,“要不是正巧赶上了这个逼赛季更新,能轮的上他们?这NR不纯纯一群nt……”
“……”司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时夏,还在休息室呢。”
vv坐在一旁,灌下去好几瓶水,看得出来他的疲惫无力,整个人状态都非常不好,加上本来就瘦,此时更显得风一刮就能被卷走似的。
他彻底被击败了,像一具空洞的,干枯的尸。
尤其是眼神。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了,也许曾经有过什么明亮的东西,但此刻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没了神采。
就连往常那种柔和平静也不再了,一切的一切荡然无存。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
——NR的战术太脏了,他们明明知道vv手伤,还一直针对他。
一个没有位移的远程法师太容易被针对了,他被抓到最后,毫无价值可言。
NR那边似乎要戏弄他一般,堵在泉水不停地虐杀,vv几乎走不出家门。
这是心理和操作上的双重打击,在正式比赛上这么打,甚至可以升级为对于人性尊严的凌虐。
作为当事人,vv的心情可想而知。谁也不愿自己的告别赛是这样的结尾……
“算了。”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vv瘫软地坐在那里,他近乎虚脱,无力地说,“让俞忱上吧。”
“……”
空气里安静极了。
一声冷哼划破寂静,邹珩几乎残忍地开口:“v神,你想上场就上场,想放弃就放弃吗?”
听到熟悉的称呼,vv茫然抬头看他,忽然愣住:“……”
眼前的邹教练变得有些陌生,他还记得前两年训练的时候,大家都夸他厉害,走位灵活,技能放得精准,能一下子控住好几个。
多少波关键团战都是他先手。
他一手“桃花引”成名后,圈里争相效仿,开了控制型法师的先河。
桃花引造型漂亮,身姿如仙,一时迷妹无数,也有好多人粉丝亲切地叫他“小桃花”。
他以为教练给了他选择。
但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几年的朝夕相处。
那是vv最黄金的职业生涯,全部都交给了TSS战队,交给了邹珩。
邹珩不是不想帮他。
但正如他们曾经说过的,这条路一旦迈出那一步,就不能再回头了。
他若想此刻回头,又将俞忱置于何地呢?
“教练,”俞忱走进一步,诚恳地说,“我愿意上场。”
邹珩:“……”
你愿意上场。
邹珩点点头:“可我不愿意让你上场。”他嘲讽般笑了笑,“你能懂吗?”
俞忱:“我不懂。”
“我只是想上场打比赛,为TSS争取更进一步的机会。已经四强了……”
马上就能决赛了。
“行了,”邹珩摆摆手,“无论如何,这场比赛你打不了。”
“我是不会让你上场的。”
方才2:0或许还有转机,但现在3:0,一个巨大的压力口,再输一把,就要彻底失败滚回家了。
这个时候谁来接盘,锅就是谁的。
俞忱年轻气盛不在乎,但作为TSS的教练,他在乎。
这一年的世界赛像黑白电影般,刚刚展开,就“刺啦”一声陷入死寂。
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好像有某个人的故事到此为止,笔停了,没人再写了——可那个句号是不圆满的。
沧桑、枯败,写满遗憾。
他们带着无比期待而又忐忑的心情来到这里,结束时,心中却是百般复杂难言。
其实走到这一步,已是他们从未奢想过的,但随着目标的接近,好像,想要得到的就越来越多了。
每一场比赛,他们都告诉自己,尽力就好,可是每当惊险获胜,有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就不可控制地更增一分。
——人最怕实力不济,还抱有遥不可及的妄想。
大雨淋湿街道,月色惨淡。地面隐隐泛着白光,身后是恢宏浩大的比赛场馆,耳有刀枪剑戟声声响,但冠军的角逐与他们再无瓜葛。
所有的所有,都似被空中不断落下的雨混淆在一起,哗啦啦的,冲刷得一干二净。
天幕漆黑,周遭也黯淡一片。只有比赛会馆前微弱的夜灯还亮着,照着同样失落的人。
S7,写满遗憾的篇章。
接他们回程的大巴迟迟未到,雨越下越大。俞忱低头站在伞下,阴沉着脸,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雨水不停地击打着地面,地上淌着一圈又一圈的水波,他忍不住难过地想,自己和大家一起来到这里,可是却连一次上场的机会也没有,他带着心爱的键盘,翻越了海峡,可是,没有机会触摸。
风斜着吹,冰冷的雨丝拍在脸上格外的凉。余光里是一双好看的手,轻轻握着伞柄。身旁的人靠得很近,不过几公分的距离,似乎看了他一眼,然后有温热的指尖抹去了落在他脸颊的雨滴。
俞忱回过神,这才发觉那人正盯着他看,眼神明明和那些混在一起的雨水一样冷,但却又似乎非常炙热。
他们在同一只伞下,肩靠着肩,而外边斜风细雨,不知从哪一个瞬间开始,心跳在加速。
那眼神太有蛊惑性,俞忱几乎要忘记自己在难过——虽然他来到TSS甚至于参加PPL职业联赛,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但依旧免不了他此刻的委屈。
他觉得自己体内涌动着许多力量,可是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们总是按住他,不让他发挥,不让他使出来。
为什么呢?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上场……
十多分钟过去了,大巴车仍然没来,众人只得转移阵地,去就近的檐下躲雨。司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将他拉入了旁边的小巷。
巷子里很暗,没了路灯的照明,一丝光亮也不见了。
俞忱入目皆是茫茫的黑夜,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恐惧。可现在,对方的手正攥着自己的手腕,其实用力并不重,能看得出有刻意地放轻力道,他却有些难以自控地兴奋起来。
他感到期待,并且不愿承认地,发现自己非常希望对方可以对自己用力一点,更加粗暴一点。让他感觉到疼。
他喜欢疼,特别是……对象是那个人的话。
俞忱,爱死了疼痛的感觉。
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他为那人而伤害自己,都会产生一种令人上瘾又疯狂的快 感。
他喜欢这样。
然而此刻的司舟却浑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他在这大雨蒙蒙的深夜里,偷偷冒出的几近出格的想法,也便被温热的气息所掩盖,抚平。
“怎么了?”那人温温热热的气息触着他鼻尖,痒痒的,“没让你上场,觉得委屈?”
“我……”
“嗯?”
对方说话的时候又更贴近了些,鼻尖相互触碰在一起,原本只是很细微的,一触即逝的,不知是谁舍不得那点温热,变得流连忘返。
黑暗中,气氛暧昧起来,鼻尖的相触也有了些缠绵悱恻的意味,两个人略显凌乱的气息搅在一起,混在雨声里。
让人沉沦。
“……”
俞忱觉得天地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雨声,和此刻对方的呼吸——即使是委屈,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司舟还在讲话,他嗓音压低,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俞忱,我们不是不相信你。”
“而是怕你还没有成为首发,就要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上背锅,遭受谩骂……”
“你不该承受这些。”
俞忱:“……”
我不该承受这些。
那vv呢?他就可以吗?
还有TSS……邹教练,也可以承受这些吗?
只是俞忱还没有开口,就感觉有某种柔软的东西贴着他的唇角,他大脑瞬间宕机,僵在原地,在他渴望着对方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时,那人却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地蹭了过去。
大巴车到了。
“走了,”司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声音又恢复那冰冷冷的,“上车吧。”
俞忱点点头,忘记此处黑暗,对方并不能看见他的回应。
走出巷口,前面那人笔直挺拔的背影被月色投落在眼里,俞忱愣愣地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处仍旧残存着麻意。
哥哥的嘴唇……好软。
时间不早了。上了大巴,一路都很安静。因为是回程,又打输了比赛,队员们兴致缺缺,无人说话。
路程行至一半,忽然从角落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声,那人一开始压着嗓子,像是不愿让人听见,可后来愈发难以控制,呼吸也变得沉重,索性大哭起来。
俞忱微微偏头,循声望去,看见vv像个孩子一样张着嘴巴,哇哇大哭——与平时那样总是带着温和的笑的人截然不同。
“对不起大家!”vv情绪激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痛苦地紧闭双眼,懊悔地说:“是我太固执了……”
司机听到动静,似是往后瞟了一眼,看见不苟言笑的邹教练起身,走了过去,很快又端正身子,认真开车看路了。
“你也不必太自责。”邹恒叹了口气,拍拍vv的肩,“这是我的决定,也是……”他环顾四周,队员们也同样仰头看着他,“大家的选择。”
“是啊,”馒头看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哭了,他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擦眼泪,“vv哥,至少你已经尽力了,这条路……”
vv抬起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角流出来,布满了他瘦削的脸庞。他看向窗外,无数似曾相识的景色正在倒退,速度之快,是他此刻被眼泪模糊的眼所不能见。
道路两旁那如同液体一般迅速流淌的树木,仿若光阴飞逝,概括了他这短暂几年的青春——他的职业生涯。
他不无悲哀地想。
“这条路……走到尽头了。”
【??作者有话说】
随榜掉落一章!嘿嘿
TSS战队……才刚刚开始。
大巴到达酒店,队员们背着自己的外设包,依次下车,俞忱坐在靠后的位置,等其他人先下去。司舟就在他旁边,隔了一个空位,也没动。
邹珩站起身,走在vv旁边,手轻轻搭在他瘦弱的肩膀,嘴唇动了动,看起来似乎很想安慰几句,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大概说什么都伤人。
沉默……就是最好的陪伴。
vv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没了方才的失控,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不再有往常那般如沐春风的笑容了。
此时此刻的他,再怎么样试图去释然,笑容也挤不出来。他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够保持这种空洞的平静。
他们所住的酒店距离比赛场馆有一段距离,所以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整,回去后,还要在这里住上一夜,第二天早上的飞机回上海。
世界赛是每年最末举办的一场比赛,结束后往往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休息,对于明星选手来说,接代言的接代言,上节目的上节目……总之,没什么大的赛程安排。
对于小透明来说,这就是难得的假期,不过大多数俱乐部也只是短暂地休息一两天,接下来很快又要投入新一轮的训练。
电竞事业如同翻滚的浪潮——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没有人敢停下来。
虽然这段时日持续性的紧绷让大家都感觉很累,但今夜,仍然是一个难眠之夜。
司舟打开房间门,洗漱后本打算直接躺下入睡,然辗转几番,还是起身摸向了床头的烟。
他套上队服外套,索性推开门走上天台,左右睡不着,不如吹吹风再回去。哪知,天台上早已站着个人——
烟雾四散弥漫。
“哟,”时夏的声音带着打趣,“这不是我们队长么?睡不着啊。”
“嗯。”司舟冷淡应了声,走过去。
时夏吸了口烟,望向远处的星空。早时刚下过雨,云层很薄,星星就显得多起来,细细密密地布满夜幕。
“啊,”时夏吐出一口烟雾,忽然仰头感叹道:“任何人都有权利追梦……即使追不到,但毕竟他吗的追过嘛。”
“……”
“哈哈,”他转过头看向司舟,嘴角勾着,“死舟,你说是不是?”
司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色依旧是冷冷的,看不出情绪。时夏还在笑,偏又歪头看着夜空,仿佛那些星星里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是啊,当年……
司舟为了创建自己的俱乐部,几乎用完了他爷爷给留下的所有钱,说是倾家荡产亦不为过。
那时候的头顶天很蓝,晴晴郎朗,万里无云。
学校林荫道上的植物郁郁葱葱,风也轻轻拂,摇晃的草尖触碰着抬起的运动鞋,空气中漂浮着新鲜草木的香气,仿佛一切都是崭新的。
他问:“想不想闯出一片天。”
时夏就答:“好啊。”
他们站在风暴网咖的那棵梧桐树下,仰头看着头顶的烈阳——“The Scorching sun”因此成立。
两个已然长大的少年,望着夜空,忆起那些同样荒唐、震撼人心的少年事。
今时今日,他们伸出手,同向夜空——“敬那时的自己,敬“The scorching sun”。
也许今夜的天台注定不会寂寞。他们还未收回手,就迎来了第三位到达天台的客人……
俞忱阴沉着脸,嘴角也向下撇着,手揣在裤兜里,一言不发地瞪着他们俩。
时夏愣了愣,笑了:“干嘛啊,小孩儿。”他看看身旁的司舟,掐灭了烟头,嗤道:“我又不跟你抢,别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司舟回过头看了看俞忱,似乎并不意外今夜会在天台见到他,又很平静地转回去,看头顶的那片天。
夜幕还是和当年一样,只是时过境迁,经历的故事终究有了变化。
他们还是他们,但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们了。
“怎么了?”司舟的声音不大,像夜风一样清冷,“你也睡不着么。”
“嗯。”俞忱的嗓音闷闷的,还带着点委屈的鼻音。
司舟就转过来,略微低头,凑近了些看他,“嗯——?”
抬手摸了摸俞忱的额头,问:“感冒了?”
时夏闭了闭眼,作出一副难以忍受的嫌弃表情,啧声道:“秀恩爱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啊?真是……”
司舟笑了一下。
俞忱心怦怦跳,对方笑的时候,他觉得浑身都似过电一样麻。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还在生气——
“哥哥不找我,”俞忱愤愤地说,由于眼梢微微下垂,他冷着脸的时候格外有股想要立刻找人打架的劲儿,“却和别人在这里聊天。”
司舟不答,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里的冰冷都渐次融化,染上笑意。
“……”
俞忱被看得不自在,问:“你看我 干嘛?”
“俞忱,”司舟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沉沉地落下来,明明是冬夜,却似夏日的晚风一般,温温柔柔,“比赛的时候……就是我们上场之前,”他笑意渐深,总是冷淡的唇角也弯了,“在走廊上,你是不是也偷看了?”
俞忱:“……”
这、这他也知道?
“呵呵,”时夏的冷笑不合时宜地穿插 进来,“懂了。”
“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打个电话。”时夏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啊,真是的,想死我老婆了。”
司舟轻笑一声,和俞忱对视。
小朋友神情有些闪躲,像是有什么瞒着他,但司舟又特别喜欢俞忱这样,让人特别想欺负他。
不想他总是毛毛躁躁,和人打得伤痕遍布,想抱着他,揉弄他毛茸茸的脑袋,拔掉他满身的刺,教他乖乖听话。
“哥哥……”
“我家小朋友吃醋了,”司舟看向时夏,笑着说,“有些电灯泡该走了哦。”
“……”俞忱试图解释:“我、我没有。谁他吗会吃这啥比的醋啊?”
“行行行,马上滚。”时夏挥挥手,电话那头正巧接通,他开了免提,手机里传出好听的男声——
“比赛输了?”
“嗯,要老婆亲亲才能好。”
“……”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时夏已经在往楼下走,扬声器播放的声音越来越远,但俞忱还是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暧昧的“mua”。
俞忱愣了,抬头看司舟,眼神充满疑惑:“……”
发生了什么?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于是俞忱憋了半天,还是将自己的不解问了出口:“他还真有老婆?”
司舟笑而不语。
“嗯,”他忽然俯身,故意贴近俞忱的耳朵,“你没听见么?而且……还是个男的呢。”
也许是俞忱对于司舟的亲密行为太过敏感了,那气息吹进耳朵的瞬间,他猛的瑟缩一下,像是小动物受惊似的颤抖。
俞忱:“……”
某些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在此刻又出现了——这个人随意的一个动作,稍稍给他点甜头,好像自己的热情就会被翻起惊涛骇浪。
俞忱作了个吞咽的动作。
喉结微微滑了滑,这点细微的变化被司舟看在眼里,浅淡的灰黑色瞳仁里映着他洁白的颈,然后渐渐多了些别的东西。
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形如火焰,无比热烈地,燃烧着两个人的心。
那一刻,理智竟不知所踪。司舟忘了他的小朋友还不到年纪,忘了今夜败北的怅惘,忘了现实里不如人愿的一切——埋头吻了下去。
细碎的吻,落在那人的脖颈,落在他那不听话的……滑动的喉结。
俞忱发出微弱的呜咽。
哥哥的唇舌是湿软的,像一场潮湿的雨,完全浸透了自己。
那触感太让人难以忍受,他忍不住攀上对方的肩,痴痴中不自觉地手伸进去,摸到了那人的肩胛骨。
“唔……”
听见俞忱的低喘,司舟的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起来,他更加动情,一遍又一遍地蹭着俞忱的脖颈、耳根……不知什么时候,衣领也被扯开了些,他又舔吻着俞忱的锁骨。
寂静的夜里,流连着他唇齿间细碎而黏腻的声响,和着俞忱时不时发出的,意味不明的轻哼。
司舟也喘着气,原本清冷不沾世俗的声音这时也染上了情欲,低低地说:“俞忱……”
“你知道吗?上次看你采访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这句话说完,不知触到了什么点,俞忱喘得更厉害了。身体紧紧地贴着他。
司舟却忽然抬起头,捏住他肩膀,稍一用力,强迫他看着自己。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眼里都带着痴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