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轩说着把自?己给逗乐了。白禾不由得看向他说:“是何侍君。”
“啧,管他叫什么。听我?讲完。”陆烬轩点点银票,“你看,一百呢!去年全国财政收入才四?千两百万,这人一出手行贿就是一百。他要看我?就看吧,看看又掉不了块肉。要是他每次来看我?都行贿一百,十回?就是一千!中途再叫公公提提价,啧啧,快速致富。”
生了一晚上闷气?的白禾:“???”
陆烬轩眉眼张扬,竟然越说越有劲:“听说狗皇帝不光这一个小老婆,还有什么四?妃啊嫔的,这要是每个人来看我?都给守门公公行贿……”
“皇上!后?宫妃嫔是皇帝枕边人,宫人不敢多想,你不怕她们认出你是赝品!”白禾有点气?恼,陆烬轩竟是以如此可笑的原因才放何侍君进来,甚至不打?算再对?其他人避而?不见。“你可知何侍君方才在外头说了什么?他说他家里送来南疆伤药要进献于你。他父亲是吏部侍郎,你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宫外了!朝廷知道宫里闹刺客,皇上还受了重伤,朝堂会乱起来的!!”
陆烬轩沉默了下,把银票牢牢按在白禾手心:“‘刺客’死了,到时候给出一份没有结果的调查结果敷衍就完了。皇帝没死,政局乱不了。谁想趁这个时候搞事直接搞掉他就是。不用担心。”
白禾嘴唇翕张,想说哪有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俱是赝品,如何能随心所欲操纵结果。
“黄侍君昨天才看到我?的伤,今天药就从皇宫外面送进来了?”陆烬轩一挑眉,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他家情报传递渠道效率不错啊,正好连根拔了。”
白禾蹙眉,“皇宫内外透消息的路子一贯多,后?宫妃嫔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她娘家插在宫里眼线。”
“?”陆烬轩表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为她们家里把人嫁给皇帝是表示结盟,她们家族跟皇室就成?为利益共同体。原来是线人啊……不对?,那狗皇帝为什么还要娶这么多小老婆?他不介意被人监视?”
深受其害的白禾怒道:“狗皇帝好、色!贪图享乐之人岂有那个脑子。”
终于意识到白禾也?是狗皇帝小老婆之一的陆烬轩拧起眉,心里挺不痛快。轻轻按住白禾脑袋瓜说:“你不是狗皇帝小老婆。”
白禾的怒气?霎时消散。
“我?提前有安排。”陆烬轩收回?手,眉头松开,“我?告诉大公公把刺客的事列为机密,这条消息只能在皇宫内部流传。消息只要传到宫外就直接抓人,再揪出整条线上的人。”
“你想借此事拔除宫里所有钉子?”白禾稍作思索后?摇头,“不可能的,皇宫数万宫人,人多口杂,宫人又最是缺钱易收买,钉子拔不完的。”
“等等,数万?”陆烬轩震惊了。他们帝国皇宫连侍从官加护卫也?远不到一千人,启国皇宫里光是干家务的就有几万?
“我?初入宫,我?也?不清楚具体人数。”白禾垂下眼撇开视线,“但看这宫殿规格,人定在万数以上。”
陆烬轩:“……好像明白你们国库为什么空虚了。”
皇宫里白养这么多人,一天开销得多大?皇宫里的支出不用想肯定是从国家财政里拨款,花的都是国家的钱!
不过启国皇帝生活再怎么奢靡都不关他的事,他也?不会一刀切砸掉皇宫里工作的几万人的饭碗。顶多提示白禾一句。
“你以后?想为国库节流的话就裁剪皇宫里的人和部门。皇宫里就住皇帝一家人,用不了成?千上万人伺候。这一百给你,当零花钱。”说完陆烬轩重新?躺下,他觉得给零花钱就是哄人了。
白禾捧着一百两银票默然。
“其实我?打?算跟小公公五五分的,但他不敢分,死活不肯给找开五十。”陆烬轩刚要闭上眼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邓公公给的情报你看完没?”
“昨日的都看完了,今日的尚未。”白禾忙答。他昨天心情不好,看了许久都没把东西?看完,拖到今天才勉强阅览完昨天的份。
“写了什么内容?”
白禾蹙着眉组织语言,“似是一些?朝臣的平日事迹,多是日常琐事,和……哪个大人又去逛花楼,点哪个姑娘……”
白禾还小,背后?说人逛窑子的事先把自?己说得羞耻无比。可比起哪个官员生病看大夫,哪个官员亲属去世这类平常的事,逛花楼算是昨天那叠呈报里最令白禾印象深刻的风流逸事了。
陆烬轩望了望白禾表情,心里对?白禾的情报提取、分析天赋判了负分。
天真的小朋友不适合搞情报这行啊。
“没经过处理的情报就是这样,琐碎得像碎片。文官交给你的各种……对?,叫奏疏,官员交上来的奏疏就跟这一样,充斥大量无效或碎片化的信息。你是要做大官的,那你就不能每一份奏疏都仔细看完。否则他们轻易能用大量无用的东西?淹没你,让你错过真正应该做决策的正事。”
陆烬轩在政府厅做了两年国防大臣,十分清楚文官随时能用海量文件占据一个大臣的所有时间,让大臣上班忙着开会,下班熬夜看文件。所以做大臣最首要谨记的就是绝对?不能对?自?己部门的文官说,他要过目部门里每一份文件、每一项政策。那只会让大臣最终一事无成?,错过真正需要由大臣做出决策的重要事务。
“内阁出政策,司礼监审批,最后?给皇帝核查,我?觉得设计这套流程的人非常厉害,这大幅提高了独裁下的决策效率。那些?呈报你不用看了,以后?遇到类似的直接让他们告诉你重点。”
白禾想了想问:“圣人说兼听则明,皇上只听下面的人汇报重点,不怕他们隐瞒误导,受人蒙蔽么?”
“当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陆烬轩按揉起脑门,阖起眼,语声?中逐渐透出倦怠,“完善责任制度,叫他们交书面报告,事后?证明有隐瞒蒙骗的都得背责受罚。最重要的……掌握一个独立为你工作的情报机构。抱歉小白,我?需要休息。”
白禾在他榻边慢慢趴下,轻声?应道:“嗯。”
在寝殿守着陆烬轩睡觉守了一下午的白禾莫名被哄好了,晚上他又陪着陆烬轩用了晚膳,然后?他才回?自?己房。
今晚他吃得比前几顿多了,甚至有点撑。虽说那些?监察百官的呈报不必再看,但他闲着无事仍是将今日份的给看完了。之后?他没有再去捧着高帝笔记看,而?是去问邓公公能否取几本御书房里皇帝看的书来给他看。
这事都不用问陆烬轩,肯定是可以的。没一会儿邓公公就亲自?送来五本书。
“三本是名家随笔,一本地理志,一本是经注。奴婢也?不知侍君爱看什么,随意挑的。侍君下回?可直说想要什么书。”
“有劳公公。”
邓义躬身告退。
白禾直接略过名家随笔,拿起那本地理志翻看起来。
看了许久他对?这个启国仍没有任何概念,他上辈子从没有走出过皇宫,这辈子一睁眼又在皇宫里,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极度陌生,无法想象的。
于是这书越看越无趣,还不如看话本子。
白禾捧起那张“零花钱”的百两银票,抠着手指想花钱。
如今没有太后?送话本,他是不是可以给钱托宫人帮他买?
可这钱是陆烬轩“卖身”赚来,统共一百两全给了他。陆烬轩说是全部给他,他却无法心安理得当做自?己的钱。
这应是他们两人的共同财产。
想着想着,白禾又想到等陆烬轩的伤好了以后?能不能让他带自?己出宫。
他暂时不打?算离开皇宫,但是可以出宫去逛逛呀。
最好能回?白家一趟。他不死,总要给原白禾讨回?些?什么。
今天富贵荣华两人晚膳都用过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回?,白禾本对?二人不上心,过了许久不曾发觉异样。直到荣华跌跌撞撞跑进寝宫,哭着冲进白禾房里。
“主子!主子求您救救富贵!”荣华满脸是泪,哀哀哭喊着一下跪倒在白禾跟前。
白禾蹙眉低斥:“闭嘴!不可喧哗!”
荣华隔着泪水的眼一呆,想说话不敢出声?。
白禾冷冰冰的视线扫过他沾满尘埃水渍的太监服,等待稍许才道:“出了何事,小声?回?话。”
荣华拼命忍住哽咽,擦擦眼泪小声?说:“是。奴婢与富贵今日学完规矩本要回?来了,却被慧妃娘娘宫里的人截住,他们将我?们带去慧妃娘娘宫中,什么话都不问不说,一到地方富贵就被拉去打?廷杖。娘娘的宫人说要打?四?十杖!主子!求您快去救救他吧,真打?完四?十富贵就没得活了!”
荣华哭得凄凄惨惨,话里的内容也?惨绝人寰。两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被协管后?宫的皇妃派人抓去打?廷杖,还一打?就是四?十下,完全就是冲着把人弄死去的。
“奴婢们这几日都在内廷乖乖学规矩,不曾惹事,这一遭全然是无妄之灾!奴婢们绝对?没有招惹到慧妃娘娘!求主子救救富贵呜……”
白禾坐在桌边,冷漠地俯视他,听到这里才出声?道:“你们没招惹她,意思是我?招惹她了?”
荣华一惊,赶忙说:“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真的是走在路上就突然被慧妃娘娘宫里的人带走的,去到娘娘宫里也?没人对?我?们说明何事,一上来就按住了富贵杖打?。”
白禾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浅饮一口说:“后?妃居住内宫,这里是外宫,内外宫间还隔着御花园。打?板子用不了太长?时间,我?虽不知慧妃宫殿具体在何位置,不过单是从御花园到此的路,往返一趟的时长?足以打?完四?十杖了。”
荣华惊呆了。
“主子您……您怎可如此……”荣华讷讷道,说到一半又自?己将后?头几个字给咽下。
倒是白禾替他说完了:“如此冷漠无情。”
“主子……”荣华呆了几秒,猛然往地上磕头,砰砰磕得直响。“侍君……求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白禾对?于这些?听着就令人于心不忍的“砰砰声?”无动于衷,他甚至没有错开目光,反而?直勾勾盯着荣华磕头。
“看不出来,你待富贵如此有心。”白禾竟做出一副闲话的架势,“我?入宫第一夜,富贵蛮横将看守我?这个不肯安分的主子的活全部推给你。当夜我?受皇上召幸,从寝宫一回?来他就抢在你前头献媚投诚,在抬舆送我?回?来的御前太监面前摆出我?身边大太监的架势。他处处排挤你,你为他跑回?来求救,还肯为他磕破头。”
荣华磕头的节奏骤乱,若是细看会发现太监服下的身子在微颤。他内心惊惧,惊得屏息,不敢再听侍君后?头的话。
然后?他就在惊惧中听见白禾冷冰冰的声?音:“你爱慕富贵?”
荣华:“嗝?”
白禾扬起浅浅笑容,可爱的梨涡在颊边隐现,顶着纯真的表情说出最尖利刺骨的话:“不妨说说,慧妃的人无缘无故抓人打?人,为何独独打?富贵一人,而?放你回?来向我?求救?”
荣华磕头的动作戛然,他抬起头,亮出红肿破皮的脑门,嘤嘤哭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只想救富贵……求主子垂怜,可怜可怜我?们……”
白禾冷笑出声?,“手段不高,倒是好用。”
他掸一掸衣袖起身,从荣华身侧走过,鞋子踩到了脏污的太监服,他直直走出房门,冷漠道:“跟上。”
荣华狠狠擦掉脸上的水渍,嘴角勾了勾,手脚并?用爬起来,追着白禾出门。
白禾带着他笔直走出寝宫大门,在门前稍停,目光环视试图寻找白日在外面见到的四?张熟面孔。
可惜此时已?经入夜,那四?人早就换班了。不过门外增加的一倍侍卫就为白禾一人添的。一见他出门立即就有侍卫抱拳行礼,然后?问:“侍君可是要离开寝宫?皇上有旨,您若出门必须带侍卫随行。”
白禾矜持颔首:“是。我?要去慧妃宫里。侍卫可方便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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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宫斗吧小百合!
第35章
白禾没说话前, 杵在宫门?外头待命的侍卫们本打算按上回规格,出四?个人跟着。然后白禾一说他大晚上要去慧妃宫里,这一群侍卫差点就当场给他跪了, 非说要侍卫司再调点人, 请白禾稍等。
白禾是要去皇妃手里捞人,他势单力薄肯定没那么容易, 心想多带些人也好。而他不?急着赶去后宫, 因为这其实是一个局, 短时间内他人不?到,这场戏唱不?下去, 富贵便不?会死。
少顷, 白禾乘在肩舆上, 前有侍卫开道, 后有侍卫跟随, 侧边有小?太监打灯, 前前后后二十来号人, 仪仗摆得比后宫任何妃嫔都威风,哪怕是太后娘娘也没有。
最离奇的是侍卫司都指挥使也来了。
白禾……白禾面无表情,眼神已经呆了。
他不?理解。
侍卫统领为什么在这里?
区区侍君出行,并且是在皇宫大内, 侍卫统领有何必要随行?
白禾并不?认为一份上谕能令侍卫统领随行。
他虽不?清楚启国官制,但?在上辈子他的国家等同这个职位的官职是正?三品。
慧妃的宫殿离御花园不?远,经过宫门?,穿过御花园后第一座宫殿就是她的住处。宫中灯火通明,一群宫人手持木杖押着富贵就在庭中显眼处,正?殿大门?紧闭,但?灯光从门?窗内透出, 隐有似人的剪影。
威风凛凛的侍卫仪仗拐个弯就到了宫殿外头,门?后望风的宫人打眼一瞧便懵了,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当先的几名侍卫已握着佩刀格开宫人,跨进门?内。
“等、等等!娘娘宫殿不?可?擅闯!”宫人的惊呼声迟了一步响起。
庭中一群人刚听见?呼声抬头便见?两?排侍卫哗啦啦冲进来呈八字排开,众人不?明所以地?愣住,随后是侍卫司都指挥使迈过门?槛。
慧妃宫中的宫人长在后宫,其实不?太认得侍卫统领,不?过他们认得统领那身与普通侍卫不?同的官服。一大群侍卫冲进来的场面让众人回想起几日前侍卫搜宫,又是一惊。
“统领大……”慧妃的一个贴身宫女正?要上前询问,就见?统领一侧身,一道淡色的身影迈过门?槛,不?紧不?慢走了进来。
那人正?是白禾。
“可?是白侍君?”宫女继续上前。
白禾毫不?怯场,直往庭中走,目不?斜视笔直走向被两?根木杖夹着脖子押在条凳上的富贵。
荣华小?步跟在他侧后,顶着一副恰到好处的焦急哭丧相:“主子,是富贵!您快救救他!”
他的声音像是惊醒了发?愣的众人,富贵扯着嗓子哭嚎起来,而拿着木杖的几名宫人则重重往他屁股上轮流打了一下。
“主子救我……我啊!!疼!啊!!”
一转眼富贵就挨了五六杖。
“白侍君。”慧妃的宫女连忙挡在白禾跟前,不?让他继续走,“不?知白侍君为何夜闯慧妃娘娘宫殿,您虽是侍君,却也是男子,您无故夜闯后宫……”
她没将话说完,却明明白白要给白禾扣一顶大帽子。
白禾停下步伐,但?不?是为她的话所威胁。他挪开落在富贵身上的视线投向正?殿紧闭的大门?,扬声道:“来人!”
侍卫统领站在原地?没动,抬手给了其他侍卫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侍卫中立刻出列数人来到白禾身边。
“侍君。”
“把那太监带回来。”白禾抬起食指遥遥一点。
“是!”几名侍卫当即上前。
“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慧妃的贴身宫女陡然拔高音量,张开双臂往前一挡,其他宫人则肩挨肩挡到富贵前边。
“这是在慧妃娘娘宫里,岂容你等侍卫胡来!停下!”
慧妃手下的人反应不?慢,胆子也大,硬是正?面挡住侍卫。几名侍卫步子一顿,回头去瞧他们统领。
侍卫司接到的上谕是保护白禾,并无需要遵从其指令的内容,加之?他们正?儿八经的上司都指挥使在场,他们自?然是以对方命令为准。
公冶启沉沉的目光掠过白禾背影,冲他们颔首。
这些侍卫这才真正?动手,刀不?出鞘,只握在手里去格开拦路的宫人。
太监们一下子就被推搡开,宫女则仗着自?己是女子,而男女授受不?亲,挺着胸依旧做拦路虎。
“你们敢在娘娘宫里动刀子?!”宫女大声嚷道。
她这般一诈公冶启当下大喝道:“侍君命令,尔敢阻拦!”
说着这位侍卫统领终于不再杵着门口?,踏着威势十足的步子上前,在富贵的哭嚎声里来到白禾身侧,同时说:“谁敢阻拦就押起来!”
满庭院的侍卫齐喝:“是!”
接着不需白禾发一言做一行,侍卫们就刷刷扭住众宫人胳膊,拿刀鞘架脖子,制住众人后分出两?个人去架着富贵肩膀把人提溜到白禾面前。
就在此时,正?殿大门?洞开,慧妃被宫女扶着手缓步出来,一双美?目扫过庭中,嘴角挽起温柔的笑:“原是白侍君驾到,这般动静本宫险些以为是皇上来了,不?敢匆忙出来怕在御前失仪,只得先整理了番仪容。”
慧妃温温柔柔,话说得漂亮,一上来就先解释为何自己躲在屋内不?做声,这会儿才出来。
“见?过慧妃娘娘。”公冶启拱手向她先行了一礼。
“统领大人。”慧妃稍稍回礼,然后将目光转向白禾。
白禾没有行礼,只回以冷冰冰的目光。
“我应该怎么称呼白侍君?”慧妃好像很大度,柔柔笑着亲切说,“侍君是男子,以姐妹相称定是不?妥,似只能以姐弟相称了。弟弟这般晚了来后宫是有什么事?”
她没有和她的宫女那样给白禾扣帽子,反而语气和善,态度亲和,明摆着装傻。
白禾瞥眼被侍卫架在手里仍在呼痛的富贵,此时荣华已经凑到富贵身前伸手去搀人,嘴里在小?声劝慰对方。侍卫见?状就撒了手,荣华独自?搀扶力道不?足,一下子没搀住,差点把富贵摔到地?上,害得他大声惨叫了声。
慧妃仍旧笑着,仿佛没看见?富贵的惨状。她站在殿门?前的台阶之?上,从高处看向白禾,脸上的表情无异样,心里却是痛快的。她身边的宫女昂首挺胸,傲然俯视着台阶下方的众人。
公冶启不?做声,侧目盯着白禾,灯火明灭中无人看得清他眼里的不?屑与傲慢。
白禾明明带了一大群人来,实则孤立无援,孑然一人。但?他的表情很稳,平静地?问:“慧妃娘娘何故抓我身边的太监,且罚他四?十廷杖?”
慧妃露出诧异的表情:“什么?这奴才竟是弟弟的人?”
白禾不?动声色,就静静看着她演。
“这可?不?巧了。”慧妃侧了侧脸,她身边的宫女自?然接话。
“这狗奴才偷盗宫中财物,冲撞贵人,教?我们姑姑碰上便按宫规罚了。娘娘协管后宫,周姑姑是娘娘宫里管事,按宫规处罚一个小?太监有什么问题?”宫女傲然说。
慧妃依旧柔柔笑着。
白禾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猜到这是一个局,但?拿不?准是怎样的局。
他也不?在乎富贵是真犯了错还是受自?己牵连,不?过人是一定不?能留在慧妃手里的。富贵是内廷分配到他身边的贴身太监,无论两?人是不?是一条心的主仆,主子和贴身太监这个关系是铁定的。对富贵收买威胁也好,屈打成招也好,只需略施手段就能让他攀咬住白禾,从白禾身上撕下层皮。
所以不?管白禾愿不?愿意?保下富贵,至少人不?能留给对方。
白禾不?急着来找慧妃则是因为富贵挨了打,荣华却能回来向他求救。
或许荣华是与慧妃等人一伙的,又或许荣华是被故意?放走的,无论哪种可?能均只表明一点:慧妃想把他引到后宫。
所以白禾不?到场,富贵死不?了。
现在白禾人到了,配合慧妃搭好了戏台,对方唱出来的戏却平平无奇。
白禾不?解。
对面如此费心,总不?会单纯是打富贵一顿泄愤吧?
“我初入宫不?太懂规矩,但?富贵胆小?蠢笨,做不?出偷盗之?事。冲撞贵人不?知是冲撞了哪位?我定叫他向贵人磕头认错。廷杖已打了,再罚他些银钱便是。我身边只有两?个太监伺候,缺不?得人。”白禾否认偷盗之?罪,只认冲撞贵人的,“慧妃娘娘宅心仁厚,不?是酷吏之?徒,一定不?会徒造杀孽。”
他用嘲讽的措辞说着求情的话,把慧妃与酷吏相比,气得慧妃差点挂不?住笑。
她是深宫后宅之?人,不?是傻子好么?她也知道酷吏为人人唾骂厌恶!
“放肆!你竟拿娘娘比作酷吏!”慧妃的宫女厉喝。旁边被侍卫押着的那位宫女不?甘落后,亦在旁叫起来。
“宫里打板子多的是四?十、六十之?数,哪里重了!宫规惯来如此!”
白禾偏头看去,“你是林姑姑?”
“不?是!”宫女理直气壮。
“林姑姑何在?”白禾转回头问慧妃。
“她身体不?适,并未在。”慧妃抓了抓想要回答的宫女,自?己答道,“弟弟寻她作甚?”
“既是林姑姑抓人处罚,慧妃娘娘若不?好改判,不?妨叫她来。”白禾抬眼冷然直视她,“还是说……林姑姑根本与此事无关,人是被慧妃娘娘宫里的人无故抓来,又被娘娘以莫须有罪名判罚廷杖?”
慧妃笑容一冷,声音仍旧温柔:“弟弟何出此言?她只是身体不?适,不?适宜过来。待她身子好些了你若想见?本宫自?当教?她去见?你。”
白禾转头问:“统领大人,今日午间有人在皇上寝宫门?前喧哗闹事,当时侍卫抓了几个宫人,不?知人是当场放了还是如何,其中是否有一个慧妃娘娘宫中的掌事姑姑?”
公冶启一愣,白天的事他只听了下属汇报并未上心,因为闹出问题的是皇帝妃子和内廷宫人,人也当场交给了内廷,与他们侍卫司没什么关系。他哪知道里面有没有一个林姑姑!
在场侍卫也没有一个白天当值的,没人说得清楚白禾的问题。
“人当时就交给内廷了,臣不?清楚。”公冶启表面不?偏不?倚的回答,然而这个回答一出慧妃就接着笑了,这样的答案与打白禾脸无异。
白禾又瞥下他,掩在袖中的手已不?知不?觉攥紧成拳。
这个侍卫统领今晚若是没来就好了,有此人在场他便难以借侍卫的势,看似是带了一大群人来,实际上他面对慧妃只得孤军奋战。
而侍君的身份在皇妃面前不?值一提。
怎么办?
他该怎样做……
绝不?能让富贵背上盗窃宫中财物罪名,这极易牵扯到他自?身,慧妃那方随便拿出一个御赐物件塞到富贵身上,富贵再给一句口?供就能攀咬上他,指证为他指使偷盗。御赐之?物只能供奉陈列不?可?变卖,扯上了就是欺君,重则杀头。
冲撞贵人反而没什么,皇宫之?中除了皇帝没有更贵的人了,皇帝是陆烬轩,他不?点头谁也没法以此落罪。只要不?是皇帝冲撞到任何其他人都是可?大可?小?的罪,而且这事不?易攀扯。慧妃如果没有和其他人合谋,这事顶多说成是冲撞到了她自?己。
“荣华,送富贵回皇上寝宫,再去请御医给他看看。”白禾心念电转,决定先把人送走。
“这……”荣华面露犹疑,支支吾吾,“主子,那富贵的杖刑算完不?算完啊?”
白禾霍然瞪向荣华,目光狠厉得仿佛要吃人,心绪陡然起伏,切骨的恨意?由心而生。
在他孤军奋战的最困难时刻,荣华向他捅出了最锋利的一刀——荣华不?会带富贵离开,他要把富贵的罪名落实。
判罪行刑,有罪方有罚。
富贵这刑罚算不?算挨完?
完不?完前提都是富贵有罪,慧妃这方判罚无误。
慧妃脸上笑意?温柔,在白禾眼里则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面目狰狞、择人而噬。
白禾目光转向她,手脚冰凉。
但?他还没有崩溃。
他不?会是孤立无援,陆烬轩是站在他这边的。他有这里所有人都没有的帝王庇护,他怎么能被如此小?伎俩击溃?!
“来人!把富贵送回寝宫!”白禾压抑住声线的颤抖高声喝道。
庭中侍卫纷纷去看统领眼色,公冶启无动于衷。
好在白禾的声音够大,传到了宫门?外,一路给他抬肩舆而来的小?太监们听这声呼喝后未闻其他动静,提灯太监一招手带着几人跨进宫门?,垂首默声直直走向富贵和荣华。
侍君这种没有正?经位份的后宫身份其实是没资格坐肩舆出行的,然而从第一夜陆烬轩召白禾“侍寝”时起,肩舆出行就成了白禾的特权,为他抬肩舆的自?然是从御前伺候的太监中直接抽调的。这些小?太监品级不?高,但?是是切切实实在御前做事的。
在皇宫之?中,官职品级的高低永远不?如与天子的距离远近重要。他们给白禾抬了几次肩舆,深知他的受宠程度,侍卫司不?理会白禾,他们会。皇帝对白禾的宠爱程度就是他们遵从白禾意?思?的程度。
慧妃乍见?一帮小?太监跑进她宫里,柳眉深深蹙起,她的宫女不?悦呵斥:“站住!哪里来的狗奴才也敢闯娘娘寝宫?!”
这些太监非但?不?站住,反而继续走向富贵,一个手里提灯的太监来到白禾另一边身侧对慧妃躬身行礼,然后不?等慧妃叫起就自?己抬起头。
“回娘娘话,奴婢们是皇上跟前听差的。”灯烛的光芒清楚映照着小?太监的脸,露出一张慧妃觉得面善但?不?认识的脸。“奴婢干爹是元红总管,奴婢们无意?闯娘娘宫殿,只是侍君有命,奴婢们得听从。”
原来这个小?公公就是胆大到代元红告状的那干儿子。
慧妃表情一变,狠狠抓了把呵斥对方的宫女手臂,宫女面上闪过痛苦之?色,但?一声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