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睡着了。姚铮拿过马车内提前准备好的毯子,轻轻为他披上。他感激这面具,让他不必面对太子殿下时常流露出的温柔时被人发现羞红了脸。
姚铮倚靠在一旁,看着他英挺的鼻梁与饱满的唇,瘦削锋利的下颌,再往下那衣袍领口藏不住的、显而易见的,象征男子身份的喉结。这幅面貌,即便放在整个永昼的英俊男子中,也无人能出其右吧?更何况对方身份高贵,又有几人能像他这样好运气,能直视这位千岁殿下的睡颜呢?
姚铮觉得此人虽然近在眼前,但却像那云中月般高不可攀。即便对方时时从那云后现身,向他这样的凡人投下片刻的孤光,但谁人又会去妄想摘那云中月呢?
即便对方待他好只是出于对胞弟的移情、对他身世的怜悯,那又如何?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师傅,还有谁能这样对他呢?姚铮心中想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待姚铮醒来时,慕无离已不在帐中,为慕无离披的毯子披在了他身上。
感觉马车外人声嘈杂,姚铮走下马车,发现夜色已重,原来驿站到了。驿道两旁排列着许多客店,客店还未闭门。一些士兵已经成群结队进去点菜了。
一些士兵则都零零散散地围聚在驿站门口,将马交给驿夫。十几个驿夫将马依次牵进驿站的马圈里。姚铮刚刚睡醒,揉了揉眼睛,目光向驿站内探去,惊讶这驿站还挺大的。只是这驿站和客店都背靠荒山,驿道两旁都是高大笔直的松树。这里完全没有受到淮北城地动的影响。
马车已经行进了整日了,辰时出发,看这天色,不是戌时就是已经亥时了。林霜绛朝他走来,姚铮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林霜绛告诉他已经亥时了。
“殿下去哪了?”
林霜绛敲他,“你在马车里倒是睡得舒服,自己主子去哪了都不知道,还得问旁人。”
又道:“估计是见驿长去了,驿站的人估计在给我们做吃食。我爹跟过去了,似乎是刺客的毒针要给殿下答复,一会儿还得在这验尸呢,你来不来看?”
姚铮无奈,“验尸殿下肯定会在,我不来看能跑去哪?”
纪殊珩从驿站中走出,“林小公子,小铮,殿下让你们到外堂用饭。”
林霜绛颔首,“多谢纪大人提醒,我们这就来。”
林霜绛和姚铮跟随纪殊珩走到外堂,军中其他将官已经落了一桌。林太医与粮官一干人等落了一桌,林太医那边刚好留了两个位置给他们二人。
用过饭后,驿站大堂外的空地上架着一具女尸。军中将士环绕着尸体在一旁议论不休。林太医神色平常地拿着匕首剖开了那具女尸的胸膛。
慕无离一来,众人都纷纷退开位置,只有姚铮大大咧咧直接站在他身侧。那女尸嘴角还渗着血,因为是服毒而亡,面色青紫,口鼻发黑。林太医忙了一会儿后,娴熟地给女尸盖上了白布,慕无离抬手,来了四个士兵把那女尸抬走。
“殿下,这女人有孕是假,腹中塞了许多棉絮。依老夫诊断,此女口含烈毒,藏于牙间,只要将外层的蜡咬破,发作迅猛,不消片刻就能毙命。”
姚铮看向慕无离,“殿下,只是为了刺杀的话为何这女人要扮作孕妇?有何必要呢?”
慕无离道,“当时马车被重兵环绕,此女子假装有孕才能靠近马车,士兵皆以为这女子一时没看路误闯了进来,见她有孕又不便驱赶,才让她钻了空子跳上马车。”
姚铮恍然大悟,又见林太医继续,“这女子所服下之毒是钩吻,毒针所淬之毒却是箭毒木。钩吻虽然难得,在民间费一番功夫仍可买到;但这箭毒木,却不同。”
见慕无离投来探询的目光,林太医停了一下继续说,“箭毒木生长在潮热之地,且十分难寻。仅有南境三城附近能寻到,但所在之地多为深山密林,普通人几乎找不到。除此之外,仅有宫中医署,留存有很少量的箭毒木的种子,种子也可提炼毒汁,毒性极强,一旦中毒,便是见血封喉,无力回天。”
“据老夫细细查验,是掺了毒汁的银针同样被蜡封住,才能暂保不会自伤。一口中能藏两种毒物且能随意调用,只有极其擅口技者才能做到。”
慕无离听完,摒退众人,只留下几个将官,还有纪殊珩、晋琏以及姚铮。慕无离对着林太医,沉吟道“林太医,离宫之前可有人到太医署拿取箭毒木种子?”
林太医摇摇头,“取此种带有毒性极强的木植种子,必须向太医署掌院报备作何用处,否则无法轻易拿去,必定会引起注意。”
慕无离沉思,“那便只能回宫中查探一番太医院留存的箭毒木种子是否有失窃了。若没有,种子完好,说明幕后之人派人去了南境,在南境取毒制成的毒针,交给刺客。吾从另外两城赶来赈灾,刺客来到淮北,一直暗中注意吾的动向。但吾推测,没有必要那么麻烦,南与北,相隔甚远。”
晋琏接过慕无离的思路,分析道, “殿下说得没错。箭毒木兴许就是幕后之人从宫中偷取的,要到千里迢迢的南境找毒药,如此大费周章,不如换种毒药,说不通。待我们回宫查探,箭毒木种子若有失窃痕迹,就说明幕后之人能出入宫廷,毒药在京中就已做好,只待殿下远离京城,交给刺客,身边兵力不多之时才寻到机会下手。”
慕无离点头,“没错,如此说来,还得回京后将此事确认一番。但那刺客的身份,诸位有什么看法,吾听那女子说话时的口音,不似北境人。”
姚铮沉思片刻,心中却有了些推论,笃定地说:“殿下,姚铮觉得,此女子只能是京中人。”
“哦?小铮怎么看?。”
“北境三城与接壤北境的没疆,民风不兴口技这等杂耍,而北境太过遥远,没必要特意来北境找一个刺客,所以那女子只能是京中而来。将此女子画像,带到京中艺坊与勾栏瓦舍询问一番,定能找到见过这女子的人,再查探一番她离京之前见过什么人,也许能找到与幕后之人的关联。”
慕无离点头,看来是认可姚铮说的。对纪殊珩说,“待回了京,这件事情交给你。”
纪殊珩颔首,“属下明白怎么做了。”
慕无离大手一挥,“都回去休息吧,明日还需早起赶路。此事容后再议。”
众人齐声道,“属下告退。”
睡前,姚铮问林霜绛,“我们还得奔波多久才能到京城?”
林霜绛打了个哈欠,“早呢,快马都得十几天。我们这么多人马,怎么也得二十多日吧。”姚铮苦着脸,想到还得坐二十日的马车,不觉叹气。因为驿站单独的房间不多,都给有官职的将官大夫们分完了,住驿站需要有具体的官职和御史大夫的印信才行。有这位殿下在印信是用不着了,但确实是没房能让他住,没有官职身份也不合规矩。
林霜绛抢到了驿站外客店仅剩的客房,自掏腰包住了进去。本想邀姚铮同住,但姚铮心中估计太子殿下这边离不开人,心想还是去看看殿下怎么说吧。便没敢和林霜绛在外头耽搁太久,回到驿站给慕无离单独准备的卧房里。看得出虽是歇脚地,但驿站的人也是时常打扫。屋内整齐有致,陈设俱全,甚至摆放了些水果花草,估计是整个驿站内最好的屋子了。
慕无离正坐在桌旁饮茶,姚铮走过去,轻声劝他,“殿下,这么晚了这茶不可多饮,等会要难眠了。”
慕无离似有醉意,神态慵懒如醉玉颓山,连带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许迷离,“无妨。与那驻地驿长饮了两杯,吾解解酒意。”
姚铮站在一旁,垂眸道,“我为殿下解了衣衫去歇息吧,盥洗之物已在旁准备好了。”
慕无离垂眸起身,张开双臂让姚铮为他宽衣。慕无离举止稍显迟钝,但并未意识不清,想到了还未安排姚铮的住处,“那驿长告诉我,房间不够,吾房里还有一小榻,小铮,今夜且委屈你在那休息一晚可好?”
慕无离人高,肩宽腿长。今夜为他宽衣也没有之前在营帐中那么配合,解扣时都阖着眼。为了能脱下他的外衫,姚铮还得踮脚起身,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姚铮看向慕无离大床对面那小榻,佯作平静地点头,藏起心中欣喜。“不委屈,我身量小,睡那正好,殿下不嫌弃姚铮与殿下同寝一室,姚铮怎会委屈?正好能为殿下守夜,殿下若有吩咐就唤我。”
慕无离听话地直接躺下了,任由姚铮为他脱掉鞋袜,拿来盥洗之物为他轻轻擦脸,闭眼不言。
姚铮知道人还没有完全睡过去,往日清亮的声音今夜怕惊走他的睡意,十足地轻柔,问他:“殿下从前行军打仗,在军中也时时饮酒吗?”
慕无离将手腕贴在额上,似乎舒服一些,“打了胜仗时,便会饮一些,平日不常饮。今日那驿长盛情相邀,难以推脱,才饮了两杯。”
姚铮为他轻揉太阳穴,“那驿长官职并不高,殿下为何不愿驳他面子?”慕无离仍旧阖着眼,“官场人情,不外乎如此。只要所作所为没有逾矩违反律例之处,吾愿意给这个面子。饮两杯,小事罢了,无妨的。”
姚铮不言。为他揉了一会儿后慕无离显然睡得沉了。姚铮蹑手蹑脚出房门找驿夫要了一套盥洗之物和被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也沉沉睡去。
一行人马奔波了二十日终是到了京城。姚铮见那崇墉百雉,俨若雄关的城墙,以及过道之宽阔敞亮,不由得耳目一新。路过市坊行肆时的繁华热闹让人挪不开眼,姚铮心中暗暗猜测这京城怎么也有四个淮北城那般大吧。马车走了很久都没到太子府,姚铮在马车上甚至坐的已经困倦,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看来,是到太子府了。
从位置上看姚铮感觉这太子府所在之地已经到了京城最东边。甚至已经过了东市许久才到太子府。
金丝楠木匾额上黑底金框,金色、遒劲的“太子府”三字,昭示了主人的身份。
姚铮从进府开始就迷迷糊糊地跟着纪殊珩绕来绕去,太子府入门先是宽敞的青砖大道,随后上了台阶便是四五条不同方向的曲折游廊,亭台玲珑精致,游廊之下是绿湖,浮萍满地,山石点缀。过了那廊道,是青松拂檐,玉兰绕砌,大殿抱团成群,坐落在府,这些大殿远看皆是绿色琉璃瓦,金丝楠木柱,柱身镌满腾云纹。整体古朴雅致,庄严沉稳,大小宫殿前均有白玉青石阶。新鲜的是,殿门前竟还有青铜编钟排列一侧。姚铮迷迷糊糊想,殿下的府邸就如同殿下本人一般,说是太子府邸,他却觉得,更像仙人的居所。
但府内的仆人婢女似乎都在忙着迎太子回府,张灯结彩,十分热闹。慕无离先带着晋琏回宫复命,任纪殊珩先领着他回来安排住处。
他虽然是下人身份,但这住处却比酒楼好了不知多少,不,可以说这是有生以来他住的最好的屋子。陈设质朴,虽简单但也是应有尽有,一桌二椅,掀帘而入,床榻架具齐全,被褥叠得整齐,甚至还有铜制的香炉和烛台。透过屋子侧边的菱花纹木窗,他注意到,自己院子后面还种了几棵青松。
“你要随侍太子殿下,虽然这府内不缺伺候的下人,但殿下对你寄予厚望,住得离殿下近会方便些。所以你就住在此处,与我同一院,有事也可随时找我。殿下的寝殿出门右转,直走过廊就到了。”
姚铮点点头,“纪大人费心了。”
青年侍从点头含笑,“最初看到你时,我便同殿下玩笑不知是哪来的美人,没想到这么快今后便要日日相见了。”
纪殊珩平日对他都有礼周到,突然一下拿他玩笑,姚铮竟不知如何作答,“纪大人哪里的话,姚铮是男子。”
纪殊珩笑眯眯地看着他,让姚铮看不透想法,“殿下也是那么说的。不过,在我看来,小铮未及冠便已如此绝色,待及了冠,定是容色倾城,不知京中多少良家女子为你倾倒,届时,殿下可就藏不住你了。”
姚铮觉得今日估计是难得慕无离不与他们在一块,这纪大人也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来。眉尾忍不住微微挑起,“纪大人莫要拿姚铮说笑了,殿下何时藏我了。”
青年侍从依旧是那一副模样,语气温和,面带笑意,但说话似乎总有言外之意:“小铮,殿下虽然身份贵重,但为人随和亲切,身边的人对殿下几乎无不死心塌地。就连那后厨吴大娘听闻殿下回来了,也嚷着要给殿下做药膳补补身子。太子府内下人、府兵都是皇后娘娘和殿下亲自挑选的身家清白之人,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太子府上下一心如同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
见姚铮神色惊讶,又继续说,“你可以当作是自己家一般,只需出门时与有外客时多注意规矩便是了。”
姚铮冲他点头一笑:“殿下为人宽厚,无人不对他忠心耿耿,姚铮心中明白。”又疑问,“但姚铮心中奇怪,从前难道从未出现恶奴欺主的事情吗?”
纪殊珩摇摇头,“那你可就小看殿下和皇后娘娘了。选入府之人都出自宫中,几乎都是皇后娘娘千挑万选殿下亲自过目之人,殿下是永昼储君,人人心中都明白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本分做事,自然少不了好处,这是前提。再者,虽说府内大多数事务都是由我安排,但也是殿下管教得当。”
“那纪大人也是皇后娘娘亲自为殿下挑选的吗?”姚铮看着纪殊珩,只觉他年纪不大,看似资历不深,但却处事周到圆滑,只觉慕无离身边,都是如此不可小觑之人。
谁知,纪殊珩竟然笑了,摇头,“我家里是书香世家。父亲是朝中四品学士。殿下于我家有恩,自小就被送进宫,当太子伴读,跟在殿下身边侍奉,圣上本来想正式授予我官职,当时太子府初建成 ,手头没有信得过的人操持,我就自请做了殿下内侍。”
姚铮回他:“纪大人愿意告诉我这其中许多,可见待我之坦诚。”
纪殊珩倏的收了笑,原本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告诉你这些,也是因为希望你不忘初心,莫要负了殿下爱重。”
姚铮心中一惊,看来慕无离身边的人当真都对他维护至极。他再迟钝,也能听出些许威胁之意,姚铮忙说,“纪大人尽可放心。”
纪殊珩又恢复笑眯眯的那番模样来,温声细道:“好了,你先去休息罢,待殿下回来了,我会来唤你。”
姚铮点头。
第13章 月下听琴情窦开
慕无离正与晋琏一道从金銮殿大殿走出来。皇帝听闻太子慕无离遇刺,勃然大怒,急召了刑部官员,命他们配合慕无离彻查,宰相薛忠更是在殿前老泪纵横,直呼外孙可怜,顺便呵斥了一把晋琏护卫不力,让储君涉险,转过头又猜测是朝中人所为,矛头直指平日与太子事事相争的三皇子慕无戚,但皇帝以无凭无据为由,并未问罪三皇子,只下令彻查。
“殿下,您如何看待今日朝堂之上薛相国与三皇子殿下的反应?”
慕无离看四周无人,才沉声说,“外祖父更像是真的认为三弟对我下手,才在朝堂之上极力攀咬三弟,但我这个三弟的反应,并不像是心中对此已有准备。只是,那大理寺卿欧阳恪一向不涉党争,不知为何突然站出来为外祖父说话。”
晋琏平日里就是个爱舞枪弄棒的,让他分析别的他还能说两句,可让他分析朝廷中局势,那是真难为他。
晋琏想不出所以然,同慕无离说:“殿下在外人看来是薛党,这欧阳恪为薛相国说话,旁人恐怕以为这欧阳恪也已经站到殿下这边了。连一向臭脾气只认死理的欧阳恪都为殿下谏言,今后陛下恐怕会对殿下更为忌惮。但看情况,薛相国与欧阳大人从前并无来往。待我们回去了寻了纪大人讨论一番。”
慕无离出了宫,与晋琏一同驾马回府,穿过长乐街、晨肆巷,经过东市,终于到府门前。纪殊珩领着府内众人排在府门两侧,待慕无离下马进门,众人齐行礼,齐声喊道:
“ ————恭迎殿下回府!”
慕无离示意众人起身,仆人已经备好了酒席为慕无离等人接风洗尘。三人穿廊而过,行走时,慕无离没看到熟悉的身影,看向纪殊珩。
“小铮呢?”
纪殊珩颔首,神色恭敬,“小铮昏睡了一路,我先让他去歇息了。殿下,属下去唤他过来?”
“不必了,让他睡一觉。让厨房备一份饭菜给他,我们先吃吧。”
入住太子府半月以来,姚铮与纪殊珩变成了轮流值守。他发现自己甚至比在酒楼跑堂时更忙了,酒楼时熬过客人最多的那段时辰,尚且能偷得片刻闲来,如今是不可能了。除去休沐的时候,慕无离晨起时要为他上朝做准备,束发,穿衣等等事务,慕无离一走,姚铮就开始跟着仇刃习武。
仇刃依然身着那黑衣,头发束得干净,只留两鬓发垂在脸旁。
姚铮辛苦地扎着马步,看仇刃在他面前踱步。仇刃抱手而立,“你可知,永昼武艺最好的一群人是谁?”
姚铮摇摇头,“是禁军?或者是殿下的城卫军么?”
仇刃摇摇头,神情肃穆,“不。”
姚铮忍着双腿疼痛酸胀,继续猜测,“是陛下的随身侍卫?”
仇刃继续摇头。“猜出来,就可以停下休息。”
姚铮苦苦坚持,直到双腿接近麻木无觉,都没能猜中答案。
仇刃只允许他撑不住了能倒下,但不允许他停下来休息。终于,练了两刻钟过后,姚铮终于直接能坐在地上,休憩片刻。
姚铮不依不饶地缠着仇刃,定要问出个所以然,仇刃这才开了尊口告诉他:“在永昼,武艺最好的一群人,是慕氏皇族。”
这四个字贯穿耳边,使得姚铮心中一震,瞳孔骤缩,一阵愕然,他直直看着仇刃。
“慕氏皇族生来便有武学天赋,不论是何种天赋。他们虽是皇子皇孙,身居宫中,但天赋过人,又有名师教导,武艺均在朝中武官之上。最末的也只有那四皇子慕无咎,但我与他交手,猜测也只能略占上风。”
他顿了一下,又说“就连大公主慕无双,也是箭术惊人,还是上过战场的南境女将军。”
“所以,殿下根本就不需要你保护,你要做的,是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保护自己,不给殿下拖后腿,才能为殿下做事。”
“我明白了......”姚铮喃喃自语。
仇刃又告诉他,“那日晋琏将军突然试探你,我就藏在一旁,加上你相救殿下那次。我观察你的身手、五感在普通人里已算得上极有天赋。但,很可惜,你自小没有良师教习,几乎毫无根基。”
姚铮坐在地上低头不语,似乎有些沮丧。
“为今之计,是要选一兵器,将“技”的层面练到极致,方可与那内力深厚之人一战,取巧制胜。”
姚铮抬起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师傅从前让我试过刀法,也试过剑术。但,说来惭愧,我内力浅薄,只能学得两三不入眼的掌法,刀剑对我来说实在......不称手。”
仇刃又说,“那么刀法剑法就毋须再考虑了,弓箭与飞刀你可曾试过?”
姚铮点头又摇头,“弓箭试过,不过练得不多。我能有九成的准头,但可惜只能对敌较远时用,我也不爱将那弓天天背着,太过瞩目。”
仇刃点头,“府中使飞刀厉害的暗卫有两个,一会儿我让他们过来教你。你在此处休息片刻,待让库房送一套飞刀过来,这兵器,须得十分称手才行。”
离开之时又说,“其实你练得如何,殿下一眼就能知晓。在慕氏皇族人面前,无人能称为师。所以那时,我始终不愿你称我为师。”
姚铮恍然大悟。看来自己这功夫,恐怕拿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就是在耍花枪罢了。
慕无离上完朝回府后,看到仇刃在他房里,看了他一眼,问他,“小铮练得怎么样?”
仇刃原本抱手而立,见慕无离回来了,忙转身抱拳,\"禀告殿下。那孩子五感极佳、反应极快,一番比较后,飞刀对他来说十分称手,暗卫队中有两人是暗器好手,正在与那孩子练得不亦乐乎。\"
慕无离感到满意,“吾就把他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以那孩子的悟性,兴许不出两年,飞刀便能使得出神入化,不逊于我们暗卫,只不过,仅仅只用飞刀正面迎敌,还是不够,需要再寻一称手的近战武器,但,这孩子只适合些轻巧的武器,如此一来,府中寻常刀剑恐怕是没有合适的。”挑选武器的事,仇刃只是暗卫,还需要让慕无离来拿主意才行。
慕无离沉思片刻,问:“双月弯刀如何?”
“这......”仇刃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双刀虽轻巧,但......使用双刀的人本就稀少,再加上左右手配合,若无良师,短时间内很难上手。”仇刃只觉得双刀虽然可行,但是他们身边却没有使用双刀之人,加上双刀在永昼境内本来会的人就少,能锻造双月弯刀的地方,就更加难寻。
慕无离却想到一人,“慕氏皇族有一人,年轻时手持双刀,将四五个没疆大将领的头颅斩于马上。”
仇刃心中了然,但仍然面露难色,“您说的是陈老王爷?但陈老王爷身份贵重,恐怕很难愿意将身家绝学教于一侍从,再者......陈老王爷不问朝堂许多年,恐怕未必愿意与殿下过于亲近。”
慕无离却好似成竹在胸,“不必担忧,良师和刀,吾有办法。”
仇刃听到这话,明白慕无离定是已经有了办法,不由得感叹,“殿下为铸这神兵,竟不惜如此大费心血,只希望结果如同殿下心中所愿。”
慕无离神色凛然。“吾相信,他会成为永昼最好的一把刀。”
“————禀告太子殿下,林太医来了。”
慕无离刚说完,就被外头的声音打断了,仇刃与慕无离对视一眼,慕无离说,“让林太医进来。”
仇刃瞬间翻身跳出窗外。林太医进门,对着慕无离拱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关于那箭毒木种子,确有失窃。太医署掌院已命整个太医署彻查,但人人自查后,皆称没有发现箭毒木种子是何时失窃的。”
慕无离扶额,“如此,难道这边的线索就断了么?何人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能悄无声息地溜进日夜都有人看守的太医署药房?”
林太医擦汗,“就目前而言,外来药房之人甚少,并且也都有其他医官在药房值守,箭毒木种子存放位置不易拿取,若是偷窃,找到箭毒木种子十分费时,不会没有医官注意到。”
慕无离目光如炬,眼神锋利 ,直直看着林太医,“林太医可知,这些话都指向了一个结论。”
林太医再次拱手,“老臣愚钝,请殿下直言。”
慕无离轻笑,言简意赅。“拿箭毒木种子的,是太医署自己人。”
林太医心中大为惊骇,“可太医署都是医官,不涉党争,何人会想害殿下?”
慕无离沉吟:“对方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才能找到太医署里的医官帮忙,想到这蜡封毒之法。这件事情你不用再打探了,窃贼藏在太医署之中,即便将太医署的医官们人人都拉出去屈打成招也是无用,偷窃之人不过是兵卒,吾会从其他地方查幕后之人。”
林太医道,“老臣明白。”
“回去吧。”
“老臣告退。”林太医拱手一礼,离开了房间。
慕无离看着门,“听了多久了?”似是对着空气说话。
晋琏拉着纪殊珩一脸不好意思地进门,挠挠头说,“殿下说的什么话。方才我们看到林太医进来我们俩就想进来,见殿下已经在议事,不便打扰,就在门口等了一会,没让通报。”
慕无离缓缓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你从前也没少打扰,怎么如今怕打扰了?”
晋琏大方坐下,还自然而然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殿下,既然偷拿箭毒木种子的窃贼就是太医署自己人,为何不直接告诉刑部,让刑部帮我们查,顺藤摸瓜,找到那幕后之人。”
慕无离抿了口茶水,“如今再查这个幕后之人无意义了。”
晋琏十分摸不着头脑,回来之前不是说回来就能继续往下查了吗,怎么殿下又说再查无意义了?殿下向来话少,看样子没有再往下解释的意思,他只得不明所以地看向纪殊珩。
纪殊珩沉思片刻,心中了然,狐眼微眯对晋琏说:“如今再查,不论查出是陛下、三皇子,还是薛相国,能奈他们何?退一万步说,不是三者中的一人,而是朝中其他人,凶手的目的,不过是杀掉殿下,借机改变朝中局势,能对他有利,若必须殿下死,那么他还会再出手。若没有再出手,说明他目的已达成,或者说,已经不需要靠杀掉太子殿下来实现任何事了。”
晋琏恍然大悟:“殿下已回来半月,京中无事,后续没有再派人刺杀殿下。说明对方的目的已达成了?但表面上看似没有改变任何事。”
慕无离看着他们俩,“帝党薛党私底下本就如同水火之势,如今再添一把火,使其互相猜疑、激怒,互相厮杀,借以掩盖真实的目的,使朝中人无暇顾及他正在做的事。”
晋琏不由得猜想:“难道这个幕后之人是朝中除了殿下与三皇子以外皇子的谋士?”
纪殊珩否认:“能联合太医署,身份不可能仅仅只是谋士,而是对宫中十分了解,极有可能是在朝官员。殿下认为,此人正在做的事对殿下而言是否有威胁?”
慕无离摇头,“如今朝中最大的弊病依旧是外室与皇权之争,此人的动作暂且无需太过在意。现在看来还难以判断对我们而言是有利还是威胁。对方放出刺客,却只进行了一次刺杀,就再没了下文,可见对方并不是一定要置吾于死地,说明对他有利的,是刺杀这件事本身造成的影响,吾身死,对他也许有好处,但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