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月光抢皇位那些年by小星烛
小星烛  发于:2025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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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林霜绛惆怅,“我为大夫,能医人之血肉,却不能救人心叵测啊。”
他想了想,又对慕无铮说,“我若为官,便能上匡社稷,下安黎庶……安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慕无铮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打断他,“你给我直接点,我这里是端王府,不是贡院。”
林霜绛看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叹了口气,“永昼这些年来朝堂积弊很多,勾结党朋,阿附权贵、盘根错节,腐朽之气盛行……才放任薛忠之流有这么多空子可以钻、惹出这么多祸事来,若不是太子牢牢把持着北境驻军和京中大半兵力,只怕永昼早就要大厦倾颓了,你曾跟在太子殿下身边那么久,看不出来么?”
慕无铮突然想起他被慕无离锁起来那日纪殊珩曾经对他说的,“江山需要完璧归赵,永昼需要正本清源。”
他莫名觉得有些时候霜绛和殊珩其实是很相似的。
——只不过他不可能把这话对着林霜绛直接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林霜绛听了肯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慕无铮咽了咽口水,“你真是……我觉得你身上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比我还了解朝中局势……我和你换换,这个端王你替我做。”
林霜绛又敲了他一记,“你如今都是王爷了,能不能正经些?你睡着的时候我想了一下,我入朝为官,也算助你一臂之力,有你堂堂端王在我背后,我还能大展身手,甚是两全其美。”
慕无铮笑了,“你既要治世为官,想做出政绩却不一定非要选我,按你方才说的,你选太子不是更好么?”
想到慕无离,他忍不住黯下眼眸。
“什么?你竟然让我去和那个死狐狸精在太子手底下一起共事?”林霜绛忍不住惊叫起来。
慕无铮回过神来,看着林霜绛百般抗拒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也对,霜绛若是与满腹心眼的纪殊珩日日相见……那可真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场面来,哥哥肯定治不住他们俩。
哥哥……如今真的只是哥哥了,慕无铮忍不住暗叹。
林霜绛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叹啥气啊?有我在,你还怕当不上皇帝么?”
慕无铮脸色微变,“你说话也太放肆了,幸好是在我面前。”
水芙在外面敲了敲门,“殿下,公子,可以到前堂用膳了。”
林霜绛伸着懒腰起身,“走吧,你正好趁着晚饭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变成六皇子的,我们王爷小铮……”
慕无铮又感受到了林霜绛一如往常的聒噪,有些头疼地推着他往前走,“我慢慢给你说……”
端王府都是慕无铮自己人,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何况慕无铮的确有很多话要同林霜绛说。
慕无铮把如何进入欧阳府见到姚氏族人,又是如何与太子府决裂,被欧阳恪送进宫中的事告诉了林霜绛。
林霜绛颇为纳闷地埋怨他,“你对自己倒真是狠啊,万一太子殿下没及时赶过来把锁解开怎么办?你不怕真的被烧死么?”
“我狠?比起你跳崖,还是你更狠一些。”林霜绛跳崖那个情景,时至今日慕无铮都不愿去回想。
林霜绛自知理亏,悻悻地笑着说,“我这不是不想拖你们后腿么……”他夹了一片鲜嫩的藕片递到嘴里,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开,“说起来,当年我在国子监时,所有的大学士都很熟悉,唯独你口中这位殿阁一品辅政大学士欧阳恪大人,我竟然从未与他碰过面。”
慕无铮点点头,舀了一口甜汤,“欧阳大人原来任大理寺卿,天天都在大理寺审案子,你自然不认识他。”
“哦……”
慕无铮想了想,又告诉了他去春涧轩的事——他当然没告诉林霜绛他那夜和慕无离春宵一度的事,他实在豁不下去这张脸,也说不出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薛家倒了?是真的?”林霜绛有些不可思议。
“是真的。”
“我就走了这么些时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姚氏的遗孤。”林霜绛忍不住感慨。
“薛氏已倒,你还要做官么?”
“要啊,你不想我助你为姚氏翻案么?”林霜绛定眉定眼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你学了这么多年医,贸然放弃岂不可惜……”
“不可惜,为官我能做的事更多,也能救更多人。”林霜绛望着他,眼里带着笑意,“你被纪殊珩下手废了武功的事我知道了,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慕无铮一怔,“我的武功,还能回来?”
“能,怎么不能?都说了,包在我身上,明天开始定时扎针吧。”林霜绛月牙般的笑眼很是清亮,不光是恢复武功的事,纪殊珩的事,自然也包在他身上,这只死狐狸竟然趁人之危欺负小铮,他非得给小铮出了这口恶气不可,不然他就不叫林霜绛。
“对了,你早上同我说,你和太子殿下断了,可是按你方才说的,你不是早在太子府就同他断了么?”林霜绛有些奇怪,似想不通。
慕无铮想到那人,忍不住一阵心窒,面上却不显,对着林霜绛故作平静地把慕无离送来乔迁礼的事告诉了他。
林霜绛听完,似有些无语,“我不明白,你们两个就非得要个名分么?不要名分不能在一块儿?”
慕无铮没料到林霜绛的回答,他涨红了脸,“不是因为这个,我和他……是兄弟……什么要不要名分的……”声音愈来愈小。
在林霜绛眼中,他和太子慕无离早就两心相许,先是做了眷侣,后来才成的兄弟,可他觉得这两个人实在半点不知变通,也许是当局者迷。
林霜绛一脸正色地问慕无铮,“小铮,我问你,在你眼中,你和太子殿下,真的需要被世间所有人承认,才能在一起么?”
慕无铮显然被他问住了,“也不是……但是……”
“没有但是,你看许多人还不是娶了正妻还要再招三房五妾的……你觉得合世俗人伦礼法之观念,便一定是对和好么?”
慕无铮有些不解,“你是想说?”
林霜绛莞尔一笑,“男子相恋本就已经不为世道所容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执着于与他光明正大厮守?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不如直接越过前面那些……反正我看慕无离对你情根深种。”
慕无铮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嘴角抽动,林霜绛同他说的这些实在太过于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你是要让我同当朝太子以兄弟身份行不伦之事么?”
林霜绛吃饱了,姿态优雅地擦了擦手,“被发现了才叫不伦,这还没被发现呢,你们两个就开始为难自己,能好受么?”
慕无铮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接受了林霜绛的说法,“可就算我愿意……他能愿意么?他可是慕无离,他那样正直清明的人。”
林霜绛扑哧一笑,“你可是端王慕无铮,你想喜欢谁,便喜欢谁,你为何一定要做他慕无离的妻,才能与他十分亲近?人为为伪,人弗为佛,你若真能与他兄弟身份共处,便收收心,若收不了,那便不收了,赖着他,他慕无离奈你何?”
“可他……终究是要娶妻的。”慕无铮有些怅然。
林霜绛起身,慕无铮跟在他身后,只听林霜绛对他说道:“小铮,无论如何,一生寥寥三万日如白驹过隙,而我只愿你痛快自在些,莫要为难自己。”
慕无铮送走了林霜绛,林霜绛明日开始会日日来他府上扎针,林府虽然离端王府有段路程,但算不上远,林霜绛明日准备将府中的书搬来端王府,一边为慕无铮扎针续接筋脉,一边准备今年的秋闱,若是想回家看林父林母,快马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
翌日,慕无铮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及冠礼的事宜,皇帝派了礼部的人来给慕无铮过祭祀天地的流程,折腾了大半日才将繁琐的仪式和行礼熟记于心。等午后终于送走礼部的礼官,慕无铮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让夏霖派了些人手去和傅府的人一起搜寻薛忠。
他想了又想,在夏霖出发前对她说:“你去傅府的时候,见到傅大人,告诉他林小公子没死,如今在我府上,他若想来见,直接来便是了。”
夏霖应了下来。
慕无铮一个上午和中午都在忙着及冠礼的事,送走礼官终于找到机会带林霜绛去见见欧阳恪。
林霜绛既然想要入朝为官,提前带他去见欧阳恪是必要的。
出乎慕无铮意料的是,林霜绛面对欧阳恪时很是风雅端正,全然没有同他私下里那般不羁随意的模样。尽管欧阳恪身居高位又和林叔一般年纪,却对林霜绛这个小辈很是赏识,才见了一面便攀谈到了一处去,怪不得傅云起说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那些大学士都很喜欢他。
慕无铮看着身边正在畅聊的欧阳恪和林霜绛,忍不住一阵感慨。
临走前,林霜绛先上了马车,欧阳恪挺着腰背一身宽襟走了出来,对着慕无铮道:“六殿下得遇此子,甚是幸运,此子聪颖明慧,七窍玲珑心,能辅于殿下之大业,殿下可牢执之。”
慕无铮心下已经明了,对着欧阳恪温和地笑了一下,“欧阳大人放心,本王晓得。”
他上了马车,林霜绛有些奇怪,“你和欧阳大人方才在说什么?”
慕无铮笑着摇摇头,“夸你呢,让我别把你放走了,要牢牢抓在手心里。”
林霜绛自得地微微昂起头,“那你还不赶紧把金银财宝、大宅美人给本公子献上来?小心本公子跑了。”
慕无铮被他这模样逗得一阵发笑,“以后王府的库房账册你管,王府的地也给你管......至于美人么?你看上谁,本王连夜为你下聘,本王定要让林小公子事事如意,心满意足才行。”
林霜绛见他笑得乐不可支,不乐意地小声嘟囔:“你就知道敷衍奉承我......”
一路说说笑笑,马车缓缓前行,很快便在端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因为天色已晚,林霜绛便打算直接住在端王府,二人并排走来,行至大堂,看到一身虎纹金线华衣、棕色硬靴的傅云起手中拿着茶,侧着端坐在大堂的客位,神色有些淡漠,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
他听见脚步声抬眼望来,平日里那颇显恣意的眉眼朝二人望来,表情竟然一时凝住,似有些不可置信。
傅云起呼吸紧促,颤抖着起身,“霜儿......真的是你。”
林霜绛弯起唇冲他笑,“好久不见,傅大人。”
傅云起大步上来紧紧抱住他,慕无铮见怪不怪地在一旁坐下,默默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林霜绛似乎不太喜欢与傅云起这么亲近,秀眉微蹙地推了推他,“好了好了,两个大男人抱什么抱......”他抱怨道,“我不就是没死么,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激动......”
傅云起有些哽咽,失而复得的喜悦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忍不住红了眼,颤抖着喉咙吐出几个字:“天眷我也,霜儿......太好了......你真的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一切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来不及,”林霜绛推开他,坐了下来。
“本公子命不该绝,合该长命百岁,享福到老。”他心里忍不住纳闷,怎么一个两个三个的见到他都哭得不行,他回家的时候爹娘也抱着他哭了很久,这些人,真是难哄。
傅云起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了几口气,在林霜绛身边坐了下来。
林霜绛沉思半晌,缓缓开口,“傅大人,傅都督的事......你节哀顺变,那日我被薛忠抓来时,见到傅都督倒在血泊中,本想竭力相救,却发现傅都督早已经没了生息,我无能为力 .......”
提起傅云帆,傅云起虽显露出一抹神伤,但却握住了林霜绛的手,“霜儿,你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不必说这些。”
傅云起想起了还有一件要事,他看向慕无铮,“端王殿下,薛忠......抓到了。”
慕无铮手一抖,眼神朝他看去,“当真?”
傅云起点点头,似有几分咬牙切齿,“已经押入刑部大狱了,刑部审理结案后,不日便下判决......执刑那日,殿下可要来看?”
“来,”杀母之仇得报,慕无铮心头大快,“当然要来。”
林霜绛也跟着有些兴奋,“我能来么?”
傅云起柔和地看着他:“等到了那日,行刑前我会让禁军带着你进刑场围观。”
慕无铮明日便要行及冠礼,按理来说不便饮酒,但林霜绛回来,他却难得有几分高兴不去想宫里的事情,见傅云起赖着林霜绛聊个不停不肯走,他只好让水蓉在满园春红绿意的庭院里备下酒水小菜,准备三人畅饮一番,边喝边聊。
林霜绛和傅云起酒量比他好得多,不知不觉豪饮数杯下肚,慕无铮知道自己的量,只慢慢小酌,冬易一身水绿色裙衫匆匆朝几人走来,见几人喝得高兴不便打搅,只小步侧身在慕无铮耳边说了一句话。
慕无铮听完,只觉耳朵一阵嗡鸣,身躯似不受控般猛地一震,酒杯落在腿上,酒水洒落衣襟。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易,颤着唇对她说:“备礼.......我亲自挑。”
“小铮,怎么了?”林霜绛奇怪地看过来。
慕无铮的心如同被锉刀来回锉磨,他看着林霜绛和傅云起,牵了牵唇角扯出一抹不是滋味的笑:“太子殿下……定亲了......和薛氏嫡女薛秋峂。”

第70章 及冠礼
林霜绛和傅云起面面相觑,竟然默契地沉默了下来,不同的是林霜绛看着慕无铮的表情明显有些担忧。
慕无铮垂着眼帘平静地将酒杯拾起,对冬易道,“你先下去吧,本王挑好了再让你送过去。”
冬易感到慕无铮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有旁人在她也不便多问,只道了声“是”就离开了。
一时安静下来,气氛莫名地怪异,林霜绛脑中寻了措词正想安慰慕无铮,傅云起却抢在先前开口,“我想,是薛氏倒了之后,薛皇后着急了。”
他本不欲多管太子和端王之间的闲事,但他看到林霜绛面上莫名流露出的担心,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慕无铮闻言抬眸,“薛皇后着急了?什么意思?”他故作平静地往杯中倒酒。
“太子生辰将至,太子府迟迟没有女主人,陛下恐怕要给太子殿下赐婚......我猜测......薛皇后担心皇帝给太子特意安排一个帝党的世家贵女,名为赐婚,实为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但若提前定下那身后已经没有了薛氏的薛秋峂,她只能依靠太子府,一定会惟皇后是从.毕竟皇后是看着她长大的姑姑,皇后能借此能堵住陛下的口。”
慕无铮不觉咬唇,他没想到慕无离的婚事背后竟有这些诸多利益之考虑,实在复杂。
“我听说,薛秋峂痴心太子殿下多年,不愿出嫁,可有此事?”慕无铮看向傅云起。
“是有这么回事......但薛皇后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太子殿下不乐意,加上从前薛氏权势滔天,处处惹人不快,她也就没让那薛氏小姐如愿。”
傅云起又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虽然太子生辰近了,但更近在眼前的还是我小姑的忌日,加上薛氏恍然间一朝落败,薛皇后最近的情绪料想不会太愉快。”
“你小姑的忌日?”林霜绛忍不住问。
“是”,傅云起放下酒杯,“前朝太子妃傅静殊是我小姑。她生前同薛皇后很是要好,只不过当年前朝太子战死,我小姑也在临盆时血崩跟着去了。”
“前朝太子慕如瑛的事,皇叔同我说过一些。”慕无铮想起了陈老王爷对他说的话,对着一头雾水的林霜绛解释道,“皇叔说慕如瑛皇叔不论是拳法还是枪法,几乎都能三招制敌,是真正的盖世无双,所向披靡,后来战死在了稷山狭地里。”
慕无铮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不想让傅云起看出自己过分在意慕无离的婚事。
银月高挂,慕无铮陪同两人聊了一会,对着远方的月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道,“明日本王及冠礼,就不陪傅大人喝个尽兴了,”他看向林霜绛,“霜儿,你们接着喝,我回去歇息了。”
傅云起点了点头,慕无铮满怀心事转身离去,林霜绛正欲起身跟上去,却被傅云起按住了手臂。
“霜儿,他早晚要自己想开的。”那双平日略显高傲的眼眸朝他望来,竟十分柔和。
林霜绛叹了口气,又直视傅云起的目光,“你信不信,他们分不开?”
傅云起眉心微蹙,“他们是兄弟,又都是皇子,怎可........”
林霜绛打断他,“你可要同我打赌么?输赢不需等太久,一月便知分晓。”
傅云起有些无奈,“赌注是什么?”
林霜绛笑了,那笑中竟然带着几分认真,细看还带着几分疯狂。
“赌注是,你傅家的立场,你敢么?”
傅云起闻言心头一震,显然面露为难,“霜儿,我所有一切都可以同你下注,可傅家不是我一人的.......”
林霜绛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敢,罢了,不赌那么大,就赌你为我做两件事,但无论是什么事,你都得为我做。”
别说两件事,百件事傅云起都愿意为他做。
傅云起挑了挑眉,答应了,勾唇一笑,“那霜儿下的注是什么?”
林霜绛察觉到傅云起在和他玩心眼子,反问他,“你想我下什么注?”
傅云起对他道,“不得在我之前同女子成婚。”
林霜绛忍不住捂嘴大笑,“这是什么注,堂堂禁军都统不会是怕心爱的女子被本公子抢走吧?”
“那霜儿敢不敢下这个注。”傅云起饶有意味地看着他。
“罢了罢了,我可不是傅大人玩不起大的,这注,我下就是了。”林霜绛望着他说。
月牙高挂在慕无铮窗外的树梢,慕无铮孤寂的身影坐在窗前,孤零零的黄铜香炉不知为何倒在地上,书案上摆着那幅画,画上是赤裸的绝色少年,慕无铮执笔蘸墨,窗前黯淡的月色洒在他的眉眼上,看起来很是平和安静。
——只有慕无铮自己知道他心中是如何翻山崩海,地覆天翻。
慕无铮手中运着熟悉的笔力,在画边写下小注:
“吾夫无离,虽日日与君相见,或难共枕;夜观榻凉,无君之温存。不知君抱他人时,可思吾否?此画赠君,表铮思念之情,勿忘妻独铮也,莫忘春涧轩之欢好。”
慕无铮小心搁下笔,把画收了起来,微凉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冬易。”他的嗓音很清,透着些冷。
冬易迈步推门而入,看到窗前的慕无铮身形清瘦,稠丽的五官在窗外透进的月色下清冷得像覆了层霜。
慕无铮将画交给冬易,唇角微微勾起,“明日本王的冠礼后,亲手交到太子殿下手中,莫经他人手,就说是本王庆贺太子殿下好事将近的贺礼。”
眼中竟带着显而易见的疯狂和不甘。
冬意一眼就认出这画是那日王如仙画的那幅,她心头一惊,不解地看着慕无铮,“殿下,您莫不是喝醉了?这可是您的.......怎能送给太.......”
忽然之间,她脑中只如惊雷般,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无铮,“殿下......您和太子........”
冬易不觉捂住嘴,抱着画的双臂微颤,慕无铮这几日不对劲的反应在她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同手中这幅送给太子的画联系到了一起。
慕无铮突然开始笑起来,那笑容里满是沧桑萧索,他身躯微微抖动,笑了半晌后,望着她说,“你也觉得很荒唐,是不是?”
他解下身后的玉簪,一头雾黑的长发倾泻而下,眼梢之下竟然带着一抹浅浅的红,他径直从冬易身旁走了出去,边走边笑,那笑声没有丝毫的喜悦,反倒有些歇斯底里。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清冷如寒泉:“原来如此.......世人之眼光,不过皆为虚妄也 ......”
慕无铮兴许真的是醉了,他懒懒散散地走出寝殿,声音悠悠回荡在寝殿门外,“欲得亲而亲阴阳殊隔,独我流离困苦;欲得情而情不能成,另娶他人,独我抱憾不甘……”
“何谓俗世......何谓人伦......何谓常理......何谓天道,不过人之桎梏,人之虚妄也......”
他往寝殿旁的汤池走去,夏霖本守在门口对寝殿里的动静是一头雾水,见他醉醺醺走出来,顾不得分辨慕无铮究竟在说什么,见他往汤池而去只好赶紧跟了上去伺候他沐浴,生怕他一个不慎把自己淹死在汤池里。
翌日,晨光熹微,慕无铮一大早就进了宫,他在嘉兴殿里换上了礼部送来的及冠穿的冕服,那是一身玄色底,朱红边的九旒冕服。等隅中一至,便要起轿往皇城以东的宫庙赶去,于午时正式祭祀天地。
冬易拿起冕服,正欲展开给慕无铮换上,眼一尖,惊叫了起来。
“怎么了?”夏霖才为慕无铮解开外袍,听见动静朝冬易看来。
“这冕服的丝线都已经勾坏了。”夏霖赶过去一看,果不其然,那下裳的丝线崩裂得不成样子,连原来的图案都看不出了。
慕无铮皱眉,“穿坏的九旒冕服祭祀天地是大不敬之罪,礼部的人送来前怎可能不仔细检查一番。”
冬易跺了跺脚,“我去找礼部的人问问,若误了时辰,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两刻钟,冬易就匆匆赶回来了,那张清丽不俗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堪,她双手手中端着一个长而宽的木盘,木盘上放着整齐叠好的一套冕服。
“怎么了?”慕无铮问。
“礼部的人说......应该是昨夜尚衣监走水的时候,他们将冕服急匆匆带出来时勾到了,一时不察才毁坏了冕服......如今殿下及冠礼在即,已经没有时间赶制新的冕服了,只有太子及冠时曾穿过的冕服还保留在尚衣监完好无缺。”
夏霖气得拍桌,“他们什么意思,让我们堂堂端王殿下穿太子穿过的冕服?不怕陛下治罪么!”
冬易也面带怒意,“他们说太子殿下的冕服同端王殿下原来定好的冕服形制相同,让殿下先穿着,不会有大碍, 别误了时辰......可亲王冕服和太子冕服如何能看不出来差别?”
“岂有此理!”夏霖气得想冲出去找尚衣监的人理论。
慕无铮抬手拦住她,“本王明白了,这事是礼部的人得了雍王授意......荣王从前在礼部结交不少朝臣,雍王此举,是在给荣王出气。”
夏霖和冬易有些不解地望着慕无铮,只听慕无铮道,“若我穿了毁坏的冕服祭祀天地,是大不敬,御史定会参我;若我穿了太子的冕服祭祀天地,是挑衅太子,目无储君甚至意欲取而代之,如此一来太子底下的武将则必然声讨于我......雍王已经挖好了坑,不怕我不挑。”
“殿下,那现在怎么办?”夏霖面露忧色。
“既如此,跳就是了。”慕无铮无所谓道,“本王既要入朝参政,便预料到不会如此顺利,雍王在户部根基大失,自然心有不甘......眼下先将及冠礼过完,回头本王再去找礼部的人算账。”
冬易和夏霖对视一眼,点点头为慕无铮换上了那件完好的太子冕服,只是太子慕无离显然身量更为高大,这冕服是按他所制,那冕服穿在慕无铮身上自然是显宽,冬易只好到处调整,将那下裳往腰上再提一寸,又将那腰带的束带扎到最紧,才把终于把那冕服让慕无铮穿上。
冬易将慕无铮送上了上了轿。
冬易看着慕无铮在亲王仪仗下乘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宫庙走去,心情很是复杂。
她万万没想到和自家六殿下在春涧轩一夜春宵,并且让六殿下至今念念不忘的人竟然就是太子……
那可是害姚家满门下狱的薛氏,尽管当时太子还年幼,但他毕竟是薛氏的族人,殿下怎能……
这么看来早在殿下还在太子府、未恢复皇子身份时,就已经和太子有了这样的一层关系。
冬易只恨没能早太子一步找到端王殿下,不然怎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乱五伦,越雷池之事,若是被发现,很可能让六殿下置于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之地……
冬易晨起伺候慕无铮穿衣时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林霜绛过来为慕无铮扎针,冬易趁着慕无铮不在的空子,把昨夜慕无铮大笑不止的情形告诉了林霜绛。
林霜绛犹豫片刻说,他方才给慕无铮摸脉时就察觉到他如今脏器虚弱,情志不遂,气血淤滞,似有郁症之召,和她们说若发现慕无铮整个人不大对,也万不要关心则乱打听太多,一切如常即可。
大夫的话自然是要听,冬易和夏霖只好佯装一切如常地伺候慕无铮。
皇亲大臣和宦官们都已经在庄严肃穆的宫庙里候着了, 慕无铮身着冕服,仪态端正地缓缓迈步而入,他本就身体欣长,穿着如此肃穆典雅的冕服加之那庄重自持的神情,更是让他看起来尊贵夺目。
一身四爪蟒袍玄色长衫的太子慕无离自是站在一旁观礼,他显然注意到了慕无铮身上的冕服不大对。
宽大了些,厚重了些。
私底下也有些朝臣注意到了,但在慕氏皇族的宫庙之中妄加议论乃是大不敬之罪,朝臣们最终也只是面面相觑,把异议咽下了肚。
皇帝先是领着慕无铮祭祀天地,焚香点烛、高声呼号,以求神明和祖宗庇佑。
行过祭拜礼后,便是由礼官为慕无铮梳头,梳过头束好发后才能戴冠,慕无铮双膝跪地任由礼官为他梳头,谁料那礼官梳着慕无铮柔软垂顺的发丝,没几下竟然将木梳的齿梳断了一齿,甚至还带下来几根发丝。
众目睽睽之下那礼官显然慌张无措,他止不住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皇帝注意到动静投来威严的目光,那礼官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也不知为何,臣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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