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游轮喧嚣的雇佣兵聚集地,某处安全屋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周日刚刚结束他那段“精彩”的视频表演,脸上那副痞帅勾人的表情瞬间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货真价实的忐忑。
他抓了抓头发,看向屋里另外几个造型各异的“伙伴”,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不确定:
“喂,你们说……老大他应该只是利用我弄个美男计,勾搭一下秦敖。不会真把我打包送出去‘和亲’吧?”
他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凉。这样招惹撩拨,要是哪天被抓包,自己恐怕小命不保。
旁边,穿着一身刺目大红色民国旗袍,涂着同色系血红长指甲的画皮,正对着一面复古铜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垂落的发丝。
她这身打扮活脱脱就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鬼新娘。
听到周日的话,他阴恻恻地转过头,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拖得又长又飘:
“没准哦~”
她挑逗般的伸出舌尖,舔过尖利的虎牙,像是看到了好吃的猎物:
“你也就这点皮囊还有点走出,内里估计都虚透了。再说了……”
她眼神暧昧地在周日身上扫了一圈,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开口:
“刚才那么嚣张的对着‘你家’秦先生放狠话,你自己也暗爽到了吧?嗯?”
周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谁爽到了,到底谁爽到了?!我那是在执行任务!演技!演技懂不懂!”
一直窝在角落电脑前,敲键盘速度快出残影的蟑螂突然兴奋地抬起头,眼镜片上反射着疯狂代码的幽光:
“咦?质疑真实性?正好!我刚研发出一款便携式神经电流测谎仪,精度高达99.8%!要不……”
他不知从哪个口袋掏出一个布满线路和电极片的古怪头箍,眼神灼热地看向周日,
“我们把他捆起来试试?测测他刚才到底有没有爽到?数据不会说谎!”
画皮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放下铜镜,血红的长指甲如同利爪般就朝周日抓去。
“我靠!你们来真的?!”周日怪叫一声,身手敏捷地侧身躲过画皮的“魔爪”,反手就想格挡。
蟑螂随即也加入了战团,试图用他那常年敲键盘不算强壮但极其灵活的手臂去锁周日的脖子。
顿时,安全屋内鸡飞狗跳。
周日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雇佣兵,近身格斗能力极强,画皮和蟑螂两人一个走诡异艺术风一个走技术流,一时之间还真拿不下他。
周日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在两人的围攻下闪转腾挪,嘴里还不忘嚷嚷:
“你们两个疯子!变态!!别碰我!老子不测!”
画皮的长指甲差点被周日拧到,气得他旗袍都快裂开了,扭头就朝房间最阴暗的角落求助,声音又急又尖:
“幽灵!快来帮忙啊!这货滑得像个泥鳅!按住他!”
角落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幽灵缓缓抬起头。他手里正擦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动作一丝不苟。
听到画皮的呼喊,他冰冷的灰色眼眸毫无情绪地扫过混乱的战场。
但在下一秒,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动了。
几乎没人看清他是怎么移动的,只觉得一阵冷风掠过,原本灵活躲闪的周日突然感觉膝窝一麻,关节被一股巧力精准一击,整个人瞬间失衡向前扑去。
同时,他的手腕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力量反剪到身后,另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按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死死地压制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呃!”周日闷哼一声,脸贴着冰冷的地板,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幽灵的压制如同铁铸,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操!!幽灵!你也跟他们一起胡闹。”
蟑螂兴奋地大叫一声:“太好了!”
快速的拿着那个诡异的测谎仪头箍就凑了上来。
画皮也慢悠悠地走过来,蹲下身,用冰凉的血红长指甲轻轻划过周日被迫侧过来的脸颊,笑得像个找到新玩具的病娇:
“跑啊~怎么不跑了?周小七,乖乖让我们测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
周日欲哭无泪,只能徒劳地骂骂咧咧:“幽灵!你个叛徒!放开我!老大救命啊!有人残害同僚——!!”
他的惨叫和另外两人(主要是画皮和蟑螂)兴奋的嘀咕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安全屋内日常而又嘈杂的一幕。
而被抱怨的“老大”金丝雀白瓷,此刻正与霍骁十指紧扣,眼里没有任何人。
商谈终于结束,游轮缓缓靠岸。
陆冥迟站在三层观景台上,目光如刀,死死锁定在下方的两个人身上。
霍骁迁就的微微低头,听身旁的白瓷说着什么。
白瓷笑得眉眼弯弯,时而娇嗔,时而害羞。两人十指紧扣,脸上都是深深陷入爱意里的温柔。
这一幕像针一样扎进陆冥迟的眼睛。
多少年了,霍骁从未允许任何人这样随意地触碰自己,就连他陆冥迟也不行。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陆冥迟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火焰在胸腔内燃烧。
他看着白瓷那张过分精致的脸,看着霍骁眼中罕见的温柔,杀意如潮水般涌上。
他拔出腰间匕首,象牙柄上刻着繁复的纹路——这是霍骁年少时送他的防身之物。
刀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人群正在下船,喧闹声中无人注意到三层观景台上那道迅如闪电的身影。
陆冥迟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逼近,匕首直刺白瓷后心。
白瓷耳朵微动,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厉。
他强行压制了反抗的本能,像是毫无察觉,没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霍骁陡然发现杀气,可能的将白瓷护入怀中。同时侧身抬手,匕首划过他手臂,鲜血顿时浸透了他的黑色西装。
时间仿佛静止。
陆冥迟盯着霍骁手臂上迅速扩大的血迹,眼神由疯狂转为难以置信的痛楚。
“你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几乎破碎的质感。
霍骁将白瓷护在身后,目光冷峻地看向陆冥迟。
“多少年过去了,陆少还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伤人,说出去也不怕丢了陆家人的脸?”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陆冥迟脸上。
他记得多年前,霍骁为了他与人第一次动手时,也曾这样教训过他——“迟哥,你是陆家未来的继承人,不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会丢了陆家人的脸。”
如今,同样的话,却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而对他说的。
“霍骁,你——”陆冥迟话未说完,霍骁已经出手。
没有人看清动作,只一刹那,陆冥迟手中的匕首已被击落,腕上多了一道红痕。霍骁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连陆冥迟都猝不及防。
“你为了他,跟我动手?”陆冥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其中的痛楚却清晰可辨。
霍骁不答,只冷冷地看着陆冥迟,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盛满怒意。
他警惕地将白瓷护在身后,那个保护的姿态彻底点燃了陆冥迟最后的理智。
两人在甲板上大打出手,招招凌厉,却都默契地避开白瓷所在的方向。拳风凌厉,每一次交手都带着破空之声。
周围的人群惊慌四散,很快清出一片空地。
陆冥迟的招式狠辣决绝,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霍骁沉稳精准,每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地化解攻击,却不真正伤及陆冥迟。
哪怕在陆冥迟这样的攻击下,霍骁还时不时瞥向白瓷,动作虽小,却是下意识。
霍骁的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刺穿陆冥迟的心脏。
“你就这么担心他?”陆冥迟嘶声道,攻势更加猛烈。
霍骁格开他一记重击,终于开口:“陆冥迟!你抽什么风!”
这是多年来,霍骁再一次叫他的全名,语气冷得让人心寒。
陆冥迟突然收手,站立在原地。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呼吸微促,眼神中的疯狂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荒芜。
“阿骁,你还记得吗?”陆冥迟轻声说,声音几乎被海风吹的七零八落,
“年少时,在地下格斗场,我为你挡了一刀。你替我包扎完伤口,红着眼睛说:‘迟哥哥,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霍骁眼神微动,下颌线紧绷,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陆冥迟忽然笑了,那笑容惨淡得令人心惊:“看来是忘了!”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小心地擦净血迹,收回鞘中。然后转身,不再看霍骁和他护在身后的人,径直向船下走去。
霍骁注视着陆冥迟离去的背影,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转向白瓷,神情复杂又压抑:“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白瓷红着眼睛摇头,紧张的抓住霍骁流血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先生受伤了……,我们先去包扎。”
霍骁任由白瓷拉着自己往医务室方向走,最后一次回头望去。码头上,陆冥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远处,陆冥迟坐进等候已久的劳斯莱斯,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计划有变,”他的声音冷如坚冰,“我要白瓷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挂断电话,他望向窗外。港湾的夕阳如血,将一切都染上猩红的色彩。
“阿骁,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一世吗?”
“第一次找人杀他,我只是跟你逗着玩,这次,是你逼我的。”
霍家庄园,顶层主卧。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只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将房间笼罩在暧昧而压抑的氛围里。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未散尽的血腥气。
霍骁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任由白瓷为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他脸色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冷峻几分,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深不见底。
白瓷看着霍骁的样子,像一只确认了安全的小兽,轻巧地蹭过去,温顺地窝进霍骁没有受伤的那侧怀里。
“先生怎么了?”他的声音软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从回来就整个人都阴沉沉的,是伤口太疼了吗?”
白瓷仰起脸,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
霍骁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那双总是能轻易蛊惑人心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他的倒影,真诚得令人心头发紧。他抬手,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温柔,一下下抚摸着白瓷柔软的发丝,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没有,”霍骁的声音有些低哑,“不疼。”
“先生骗人!”白瓷的眼圈几乎是瞬间就红了,泪水控制不住地积聚,欲落不落,显得格外委屈又可怜,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先生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
白瓷原本是想自己受点伤,再装个委屈。
如果知道霍骁会替自己挡,那还不如当时就躲开。让霍骁怀疑自己,也比他受伤强!
白瓷的情绪忽然激动,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我不需要!如果一定要有人受陆冥迟那一刀,我希望那个人是我!我宁愿是我!”
这种毫不掩饰、不计代价、仿佛将他奉若神明般的偏爱与维护,炽热得几乎烫人。
霍骁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
他勾唇,露出一抹极浅的弧度,手指下滑,捏住白瓷微凉柔软的耳垂,轻轻揉按:“不是你要先生喜欢你,爱你,护着你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更深的、难以辨明的情绪,“怎么?如今后悔了?”
白瓷却猛地从他怀里坐直身体,猝然拉开的距离让温暖的怀抱瞬间灌入冷空气。
他跪坐在沙发上,与霍骁四目相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天真媚意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拗,甚至透着一丝凌厉。
“我要先生爱我,”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但不能超过爱你自己!”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每个字都烙进霍骁的心底:
“霍骁,你听清楚,也记住:如果有危险,先生尽管拿我去挡刀!我的命是先生给的,为先生死,我甘之如饴!”
第57章 活路
白瓷微微前倾,逼近霍骁,气息交错,声音却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我和陆冥迟不同!”
他的指尖轻轻抵在霍骁的心口,眼神虔诚又疯狂,
“我的爱是愿意为你生,为你死,为你低头,却绝不容许你因我而伤及自身分毫。”
“先生,你明白吗?”
房间里陷入死寂。
昏黄的灯光下,白瓷的眼眸亮得惊人,那里面翻滚着与纯良外表截然不同,浓烈到近乎可怕的情感。
霍骁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同古井,却又仿佛有万丈深渊在其下涌动。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告白”,带着献祭般的狂热和绝对不容置疑的忠诚。
许久,他忽然伸手,重新将白瓷揽入怀中,力道比之前重了几分,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处。
白瓷温顺地依偎着,仿佛刚才那个露出锋利獠牙的人只是幻觉。
霍骁的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嗅着那淡淡的的清新气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人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暗芒。
陆冥迟的疯狂带着毒,而白瓷的纯粹……或许藏着更深的刃。
他抚摸着白瓷后背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
这样的白瓷,第一次让霍骁生出了不忍之心!
第二天,霍氏集团顶层。
霍骁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受伤的手臂垂在身侧。
阿泰静立在办公桌前,如同沉默的磐石等待着霍骁的吩咐。
良久——,霍骁转过身,声音听不出情绪:
“阿泰,想办法联系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打点好一切。我要送白瓷离开。”
阿泰猛地抬头,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裂痕,震惊地看着霍骁。
“霍爷,你……”他的话梗在喉咙里,那句“你爱上他了?”在舌尖滚了又滚,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在他近二十年的认知里,霍骁是冰冷、理智、运筹帷幄的主心骨,情爱二字于他而言是多余且危险的东西。
阿泰不愿相信,更不愿接受。
霍骁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惊诧,沉默了片刻。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你也知道,跟过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就像当初我妈说的那样,我就是个丧门星,夺命鬼。”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过于牵强,于是又补充道,像是在对阿泰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游轮上,白瓷的琴声你也听到了。他虽然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但那手钢琴骗不了人。那样的造诣……他在沦落为拍卖品之前,想必也是哪家精心培养的小少爷吧。”
霍骁的目光投向窗外,声音渐低:“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觉得,他不该困在我身边,不该沾染这些脏东西吧。”
他晃了晃酒杯,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霍骁转过身,眼神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冷厉。
“那天在码头,你也看到了。与往常你来我往的小打小闹不同,陆冥迟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霍骁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或许……我只是想给那小东西一条活路吧。”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阿泰紧绷的神情慢慢缓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垂下头,恭敬地应道:“是,霍爷。”
阿泰沉默了一下,再抬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忠诚与坚毅。
“说起来,我们三个……我、你、还有陆少,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自打当年你从黑市把我买回来,给了我一条活路,我阿泰的命就是你的。霍爷说的话,我都听!”
霍骁看着他,眼神微动。
“辛苦了。”
阿泰顿了顿,终究还是压低了声音,多说了两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私心:“我会尽快去办,确保万无一失。白瓷先生……离开也好。”
即使那个少年看起来纯净无害,失去记忆后如同白纸,对霍爷依赖又痴迷,找不出一丝破绽。
但阿泰总是隐隐觉得不安——这个白瓷,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白瓷那双偶尔在霍爷看不见的角度,瞬间褪去所有情绪变得冷静甚至敏锐的眼睛,让阿泰脊背发凉。
送走了,对霍爷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霍骁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霍骁重新走到落地窗前,他举起酒杯,将冰凉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空荡的涩意。
夜色深沉,霍骁回到庄园时,身上带着淡淡的烟酒气和晚风的凉意。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蜷在沙发上的白瓷。他似乎等了很久,怀里抱着一个软垫,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眼睛像浸了水的黑琉璃,亮晶晶地望过来。
“先生——,”他丢开软垫,赤着脚就跑过来,像只归巢的雏鸟,自然地贴近霍骁。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白瓷鼻尖微动,轻轻嗅了嗅,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又迅速舒展,换上依赖的表情。
霍骁“嗯”了一声,抬手习惯性地想揉揉他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才落下去。动作依旧温柔,却少了些以往的随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克制。
“先生忙到这么晚,吃饭了吗?”白瓷仰着脸问,手指悄悄勾住霍骁的西装外套下摆。
“吃过了。”霍骁脱外套,白瓷立刻接过去,抱在怀里。
“可我没吃好,”白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屋里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厨房做的菜都好腻,我没胃口。”
霍骁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白瓷微微咬着下唇,眼神期待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央求。
“想吃什么?让厨房重做。”霍骁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
白瓷却摇了摇头,凑近一步,几乎要贴进霍骁怀里,仰起脸,用一种近乎撒娇的气声说:“不想吃他们做的。先生……我想吃你煮的面。就是上次你把我折腾到发烧,给我做的那种。”
他看着白瓷满是依赖和渴求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稍显晦暗的身影。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被咽了回去。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那瞬间的停顿虽然短暂,却足以让紧紧盯着他的白瓷捕捉到。
“……好。”
最终,霍骁还是答应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你去等着。”
白瓷立刻绽开一个极大的笑容,灿烂又满足,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谢谢先生!”
他飞快地在霍骁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轻盈地飘回沙发,抱着膝盖乖巧地等待。
霍骁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转身走向厨房。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
霍骁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袖扣,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包扎伤口的纱布,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食材。
白瓷窝在沙发里,偷偷看着厨房里那个挺拔忙碌的背影,嘴角甜蜜的弧度渐渐暗了下去。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霍骁细微的不同。
霍骁纵容了自己的要求,甚至允许了自己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没有像有时那样避开或露出无奈的表情。
可这种纵容里,透着一股……距离感。
一种仿佛在满足一个即将离开的孩子最后心愿般的、带着告别意味的温柔。
这不是他熟悉的霍骁。
他熟悉的霍骁,表面冷硬,对他却有着真实的、带着掌控欲的温度。会因为他逾矩的小动作而皱眉教训,也会因为他过分的黏人而无奈。
而不是现在这样,近乎完美的、却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的纵容。
到底怎么回事?
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先生开始心疼陆冥迟了?
面很快做好了,清汤挂面,煎了一个漂亮的溏心蛋,几根翠绿的青菜,简单却香气扑鼻。
霍骁将面端到餐厅桌上:“过来。”
白瓷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味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温暖熨帖,直接暖到胃里。
“好吃吗?”霍骁坐在他对面,问道。
“好吃。”白瓷点头,笑得眼睛弯弯,“先生做的面,最好吃了。”
可白瓷心里那点不安却越来越大。
霍骁很少这样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通常都是让他自己吃,或者在一旁处理文件。
这种专注的、近乎凝视的陪伴,在此刻显得异常又沉重。
白瓷低下头,吃着碗里的溏心蛋,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光芒。
先生这几天给他的感觉,很不对。
那种无底线的满足,那种深藏的、若有似无的……分别前的纵容。
他绝不允许。
再抬起头时,白瓷眼里依旧是纯粹满足的笑意,仿佛毫无阴霾:“先生,你以后每天给我做,好不好?”
霍骁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的夜色浓重,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
“快吃。哪那么多废话!”
最终霍骁用一贯命令的话术打发了白瓷。
夜深人静,霍骁入睡后,白瓷悄无声息的拿出银针,稳准狠的扎入他的昏睡穴。
佣兵团的加密频道里,白瓷丢下一句冰冷的询问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最近霍骁这边有什么异常行为吗?】
频道列表上,在线的几个ID后面的指示灯亮着,却无人出声。仿佛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集体掉线,或者被按了静音键。
足足过了十几秒,终于有一个人,硬着头皮出声——是周日。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一种“老子豁出去了”的痞气,小心翼翼地提醒:“那个……老大,容我冒死提醒一句哈?您是不是忘了,大概……可能……也许……在N久之前,您亲自下过死命令:任何人,不许在霍先生身边安插任何形式的眼线,连根头发丝都不准飘过去监控。违令者……呃,后果自负。”
频道内更安静了。
这话确实没错,白瓷曾经将霍骁划为绝对的“禁区”,不允许手下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窥探霍骁的隐私和生活。
这道命令至今有效。
漫长的沉默,仿佛连电流声都凝固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频道那头的白瓷,情绪正在降至冰点以下。
就在周日开始后悔自己嘴是真贱的时候,白瓷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比咆哮更令人胆寒:
“命令更新。”
“现在,去查!”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像冰锥一样砸下来,
“动用一切你们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手段,我要知道霍骁最近到底准备干什么。”
白瓷顿了顿,让威胁充分发酵。
“周小七,”他精准点名,带着极度危险的亲昵。
听到老大叫自己,周日心里咯噔一下。
白瓷的声音冷得掉渣:“如果查不到……你的行踪,我也就‘恰好’护不住了。我想,秦敖会很乐意收到一份,关于你精确坐标的匿名礼物。”
周日:“……”
画皮眼看老大即将动怒,(虽然听起来还是那么平静),立刻抢先开口,试图转移焦点。
她声音依旧带着那阴柔又兴奋的腔调:“老大老大!霍骁在干什么我们暂时不知道,但是陆冥迟那边可是热闹得很呐!”
她语速加快,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
“我刚刚‘路过’他的几个据点,啧啧,那叫一个风声鹤唳!他最近跟疯了似的,召集了大批人手,还在黑市疯狂扫货,弄了不少硬家伙,火箭筒都有好几箱!看这架势,绝对是要有大动作,准备跟谁大战一场呢~”
蟑螂的键盘声也适时地响起,伴随着他语速极快的补充:
“画皮说的没错!陆冥迟旗下的多个秘密账户资金流动异常,大量资金流向几个知名的军火掮客。交通记录也显示他核心圈子的几个狠角色都在往回赶。综合数据分析,爆发高强度冲突的概率在87%以上。”
一直沉默的幽灵也言简意赅地吐了几个字:“他在备战。”
频道内的注意力暂时被陆冥迟的异动吸引了过去。
白瓷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对陆冥迟的情报进行评估。
“我要知道他的所有动向。周小七,你明白该怎么做。”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有再多说一句威胁的话,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经通过频道精准地传递给了每一个人,尤其是被点名的周日。
周日哀叹一声,认命般嘟囔:“……明白了,老大。我这就去‘勾引’……啊不是,是去‘调查’!”
频道通讯切断。
安全屋内,周日垮着脸,对着另外几个看热闹的家伙比了个中指:
“看什么看!干活了!老子要是被秦敖抓回去关小黑屋,你们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画皮掩嘴轻笑:“祝你好运哦,小七七~”
蟑螂推了推眼镜:“需要技术支持(比如帮你伪造个浪漫邂逅的背景)记得付费。”
幽灵已经重新隐回阴影里,擦拭他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