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驰拽过玄承宇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林筠在这位面前有点不一样?”
玄承宇还沉溺于不会走阴的痛苦之中,对孟驰莫名其妙的说法回了个白眼。
旧文院楼到校医院不过十分钟路程。还没走到医院里面,就看到苏荃在台阶上焦躁地踱步,整个人比早上见面时又憔悴了几分。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看到林筠脸上那道伤以后,苏荃手还是抖了一下。
“你就这么对待你这张帅脸?”
她有点恨铁不成钢,转向吴恙,视线在他那身招摇的发型打扮上转了一圈:“所以这位帅哥就是丁警官说的……飞刀高手?”
“老师好~”吴恙笑得眉眼弯弯,随着挥手的动作,手腕上的珠串叮当作响,“我叫吴恙。”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荃被吴恙的态度噎了一下,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重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都跟我进去把伤口处理了。”
护士在小心翼翼地给林筠贴纱布,苏荃看着实在糟心。
“那栋破楼!”她突然开口,“我本科时在里面上了一年课,天花板掉下来的墙皮能凑够一副麻将——如今荒废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敢往里钻?”
“苏老师当年在旧文院楼上过课?”林筠状若无意地问。
“本校本硕连读,但是只在那楼里待了一年,大二的时候就搬了。”
“那您知道……六年前……学院演《牡丹亭》的主演身亡的事情吗?”
苏荃抬起头:“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
“丁警官提了一嘴。”
苏荃的眼神飘向窗外,“这事儿在当时闹得挺大,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时候我才大一,刚加入学生会。”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死者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
“叶琪?”林筠突然插嘴道。
苏荃有些诧异:“对……你连这都知道?”
“我在楼里的牡丹亭海报里看到了主演的名字。”
苏荃深吸一口气:“她的死...确实和《牡丹亭》有关,你们知道这出戏讲什么吗?”
四个人二人点头,二人摇头。
“简单说,是个人鬼相恋的故事。”苏荃的指尖在自己腿上画着无形的图案,“
“官家小姐杜丽娘因梦生情,相思成疾而亡,葬于梅树下。三年后,书生柳梦梅拾得她的画像,与她的魂魄相恋,最终使她起死回生。”
“好扯啊这剧情!”孟驰脱口而出。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而深,听过吗?”
“听过。”
“这句话就出自《牡丹亭》,你这么听着可能觉得扯,可对于当时的时代背景而言,映射了明代社会对个性解放的萌芽追求。”
“明白了老师!”孟驰老实点头。
玄承宇有些着急:“那《牡丹亭》的内容和叶琪的死有什么关系?”
苏荃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当时我作为学生会文艺部干事参与了表演的彩排,戏里杜丽娘香消玉殒那场戏...彩排时大家都觉得差点意思。后来叶琪的一个朋友提议,加上饮酒后杯落碎裂的情节..….”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毕业晚会那天,那个朋友在道具酒里下了毒。叶琪在台上饮下后倒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演戏.…..我正好因为学生会工作坐在第一排,看到她逐渐七窍流血.…..”
诊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警方后来确认是蓄意投毒。”苏荃艰难地继续道,“但那个朋友...好像叫韩佩兰?早就逃之夭夭了。这些年也不知道抓到了没有。”
“她不是叶琪的朋友吗?为啥要毒害叶琪?”孟驰震惊地瞪大眼睛。
苏荃苦笑一声:“这事说来话长...之前韩佩兰抄袭了叶琪的文章还获了奖。院里领导怕闹出丑闻,想压下来..….但叶琪最后选择在网上曝光,闹得沸沸扬扬。”
“韩佩兰那段时间就像过街老鼠。”苏荃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最后会用这种方式报复。”
“真是典型的伥鬼朋友。”玄承宇冷笑。
苏荃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叶学姐那么优秀的人...要是还活着...”
她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舞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
四人为叶琪悲伤之余也有些庆幸,他们本只想从辅导员这里打听些旧楼传闻,没想到竟意外揭开了女鬼的身世之谜。这对吴恙的问灵之术,无疑是重要的线索。
可林筠回想起旧楼里那个穿着戏服的女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骤然打破了他的沉思,苏荃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喂,领导!”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只见苏荃的表情逐渐变得诧异:“吕辛树的外婆?她现在在哪儿?”
“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苏荃匆匆抓起挎包:“军训后天就开始了,你们几个给我安分点!别又整出一身伤,还有明天上午九点报告厅新生讲座,一个都不准迟到!”
“苏老师!”玄承宇一个箭步拦住她,“是吕辛树的外婆来了?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你们去添什么乱!早点回去休息。”苏荃说完便匆匆离开。
涉及到吕辛树,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苏荃竟又带着他们回到了旧文院楼下,只是和之前的冷清不一样,这回围了一大圈子人。
从人群中间传出嘶哑的哭喊。
“孙儿啊——我可怜的孙儿!”
几人挤进人群,只见一位穿着瘦小的老妇人瘫坐在水泥地上,灰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布满泪痕的脸上,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枯草。
身边有学校的人在劝些什么,老人充耳不闻,被扶起来后啪地一下又跪了下去,用额头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孙儿不会跳楼自杀的!”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定是有人在害他!你们为什么不查啊……”
“阿婆!”苏荃蹲下身想扶她,“我是吕辛树的老师,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来好好说可以吗?”
老太太听此用枯枝般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浑浊的眼珠看向苏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孙儿不会自杀!他妈妈前几天才昏迷进了医院……他不会不管他妈妈的!”
“吕辛树的妈妈……生病了吗?”
“三天前……我闺女下班路上……被人一棍打在了脑后!”
老人一边说着,身体颤得越来越凶,青紫色的血管在松弛的皮肤下突突跳动,最后竟吐出口血来。
现场静默下来,风卷着落叶掠过人群。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悲事,老人破碎的呜咽像把钝刀,缓慢地割在围观的每个人心里。
“都让开!都让开!围在这干什么?”
突然,几个保安拨开人群,和上次处理南玉竹被骚扰的保安不太一样,动作明显粗暴了很多。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走出来,锃亮的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领导。”苏荃打了声招呼,却被完全无视。
男人直接伸手去拽老人胳膊:“老人家,你在这闹有什么用?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不是?”
但老人浑浊的眼里反而迸发出骇人的执念:“我不怕闹笑话!哪怕豁出命来,也要给我孙儿挣个公道!”
“什么公道?”领导面上带了些烦躁,“你孙儿自己跳的楼,这就是事实,你想要赔偿可以和学校谈,跑这里丢人现眼给学校添麻烦,也不能让赔偿金变多!”
男人边说边示意身边的保安强行把老人架走。
谁知老人竟又一把躺回了地上,不顾体面地撒泼打滚起来,褪色的蓝布褂子上沾满了尘土,挣扎间,枯瘦的手指在地上抓出几道白痕。
“阿婆。”林筠突然上前挥开了保安,单薄的背影在阳光下投出一道锐利的阴影。
保安想去扯他,又被吴恙挡了下来。
“你们两个干嘛?哪个院的?”男人额角青筋暴起。
“领导,是我的学生。”苏荃在一旁说道:“他们只是想……”
“苏老师是吧,”男人冷笑,“管不好学生年终考评别想要了。”
“关她屁事?”玄承宇和孟驰坐不住了,也窜出来吼道。
“你们两个也是苏荃的学生?”
“不是!”孟驰理直气壮地吼道。
“我们就是两个单纯看不惯你行为的热心群众!”
苏荃:……
“我也看不惯!”突然,人群中有个女生发了声。
“就是,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
“仗势欺人!”
老人围观学生三三两两地开始发声,把那男人嘴里的话堵了回去。
林筠在喧嚣中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覆在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阿婆。”他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澄澈见底,带着令人心安的专注力,仿佛此刻天地间只剩下眼前这位悲痛欲绝的老人。
老人浑浊的泪眼对上他的目光,抽泣声渐渐低了下来。
“我是吕辛树的室友,他开学第一天很早就到宿舍整理好了所有行李,摆放整齐、井井有条,分明对大学生活很是期待,我相信你说的话!”
老人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突然紧紧反握住他的手,林筠没有抽回,任凭老人粗糙的指甲陷入自己的皮肤。
他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低到只有老人能听见:“但要想查明真相,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少年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诚恳,“吕辛树坠楼是开学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和学校的人建立太多人际关系,他的死多半和他上大学前的恩怨有关,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下好不好?”
“好...好...”老人终于点头,被林筠搀扶站起。
那领导见局势平息,鼻孔里哼出一声:“苏荃!把人带远点!”
他转身时皮腰带扣闪着冷光,皮鞋跟碾碎了一片枯叶,“别让人再回来撒泼打滚了!”
几个保安簇拥着他快步离去,橡胶警棍在腰侧晃荡,在阳光下投出扭曲的阴影。
吴恙嗤笑一声,孟驰和玄承宇盯着领导远去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只有林筠依然专注地扶着老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已看透这世间百态。
第10章 入灵
暮色四合,几人选了校外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塑料棚顶下吊着的老式风扇吱呀转动,吹散了些许夏天的闷热。
林筠特意选了靠里的位置,用纸巾将油腻的桌面仔细擦净,扶着老人坐下。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轻点:“阿婆,吕辛树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现在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对啊,这事急不来,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害他的凶手。”玄承宇想起吴恙的问灵手段,很有信心地安慰道。
“先喝点热的。”孟驰笨手笨脚地盛了碗汤,汤汁差点洒出来,吴恙默默递上了餐巾纸。
白炽灯下,老人龟裂的手指摩挲着碗沿,“都是好孩子,我孙儿他也.…..”
话未说完,一滴泪砸进汤里。
几人都有些沉默,那个被他们视作恶鬼的吕辛树,却是老人日思夜盼却再也触不到的孙儿。
林筠用手轻轻落在老人的背上,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无声的安抚:“阿婆,你仔细想想,吕辛树在上大学前,有没有与什么人结怨?”
“有!”老人浑浊的双眼突然迸出骇人的恨意。
“去年有一个老板突然要买我家宅地,因为辛树他爸以前交代过,所以不管他开了多高的价格,我们都没愿意卖。”
“可那畜生……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竟直接带着推土机想半夜强拆!当时辛树离高考只有一个星期,从学校跑回来阻拦,却被他们打进了医院,还错过了高考。”
老太太越说越伤心,抹了把眼泪。
“我孙儿成绩特别好,复读这一年也学得特别拼命,听他妈说,他高考考了全省第32名,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时间却不怎么开心……”
“那你们和这个老板后续还有什么接触吗?”
“没有了,当时辛树满脸血地晕过去,那群人以为闹出了人命,就没敢继续拆,那老板后来让人来赔了一笔钱,没有露面过。”
“那吕树辛的女朋友呢,二人有什么过节没有?”林筠问道。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女朋友?我家孙儿...有对象了?”
“昨天早上,有人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在校门口争执。”林筠解释道,“听说是他女朋友。”
老人突然“啊”了一声,她想起一年前好几次在家附近见过的一个女孩子:“莫不是那个长得文文静静的大眼睛妹子?我孙儿说是他们班长,吕辛树有几次生病都是这个妹子来给他送的作业。”
林筠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在文院楼转角处瞥见的那抹身影——或许此刻……她也正因吕辛树的死百般煎熬。
“阿婆,您这几日住在哪儿?”他轻声问道,顺手给老人又盛了碗饭。
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比划着:“就在不远的一处招待所,一晚上三十块钱...”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衣角,“俺带足了钱,就是想着要在这儿等个说法.…..”
“那您这两天先好好歇着,”林筠将汤碗轻轻推到老人面前,“吕辛树若是在天有灵,定不愿见您熬坏了身子。”
少年清朗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事,我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就是就是!”孟驰突然插话,筷子在菜盘和众人碗之间来回飞舞,“您得多吃点,瞧这排骨炖得多烂糊...…”
老人又抹了把眼角:“都是好孩子啊...…”
她颤巍巍地捧起碗,热气氤氲中,浑浊的泪滴悄无声息地落进汤里。
餐馆昏黄的灯光笼罩着这一方小天地,窗外天色渐暗,而桌上那锅热汤冒着热气,像是要把这世间的寒意都驱散……
等把老人送到招待所,林筠便望向身旁的吴恙:“我们今晚便去问灵吗?”
吴恙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指尖带起几缕碎发:“急什么。”
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
“为何?”林筠微微蹙眉。
“知道为什么这位..….”吴恙瞥了眼旁边的玄承宇。
“我叫玄承宇。”
吴恙唇角微扬:“知道为什么这位玄兄弟说问灵之术传承断代了吗?”
“难度特别高?”林筠猜测道。
“对也不对。”吴恙轻轻一笑,“主要是会这手的,基本都折在里头了。”
他忽然俯身,在林筠耳边低语:“入灵台,窥阴蜃,等于是把自个儿的魂魄送进厉鬼体内...…一个不慎,可就魂陷幽冥,醒不过来了。”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林筠耳畔,“你怕不怕?”
“吓小孩呢?”林筠把他推开了些,“我怕不也得跟着学,不然照你说的,我哪天被阴物弄死,连超度的机会都没有!”
“哎?”
吴恙被林筠拿自己的话反将了一军,笑骂着轻弹了下林筠的额头,眼底却闪过一丝认真:“既然如此,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否则你魂魄不稳,害的可是我二人共同的性命。”
林筠郑重点头。
“明早十点,你们宿舍楼下见。”吴恙随意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如今只剩下三人,玄承宇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拽住林筠的胳膊:“那个吴恙,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筠眨了眨眼:“我师父啊。”
“别搞,他到底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要帮你啊?”
林筠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串红绳手串,“可能是……”
他望向吴恙离去的方向“因为他人好吧。”
林筠站在饭馆的角落里,看着“自己”正温声细语地劝着老人:“阿婆,先吃点东西吧。”
那个“林筠”眉眼柔和,连递筷子的动作都透着恰到好处的体贴。
多么完美的伪装啊,那张脸上每一寸担忧的表情都像是精心丈量过的,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计算得分毫不差。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水,林筠觉得恶心至极。
“你怎么了?”一旁的吴恙察觉到他的异样。
林筠恍然发现自己又变成坐在桌上的自己。
“孩子,你不开心吗?”老人关切地望过来。
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他恶心的声音。
“冷着张脸干什么?你不会笑吗?”
“给我笑啊!”
林筠感到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他看见自己的手指优雅地执起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那个众人熟悉的、温润如玉的林筠。
“没事,只是走神了。”他听见自己说。
筷子伸向菜碟的瞬间,另一双筷子突然横挡在前。
抬头望去,对面的座位上赫然坐着另一个自己——那人支着下巴,眼底翻涌着黑雾,唇边挂着讥诮的弧度:
“林筠,你演得不累吗?”
梦境在这一刻碎裂,林筠猛然惊醒,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窗外,天还没亮,林筠却已没了睡意,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
“林筠!”
林筠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玄承宇的手正搭在他肩上摇晃,晨光透过阳台门的缝隙,显得有些刺眼。
“快到十点了!”玄承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筠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直到痛感将梦境最后的碎片驱散。
他利落地翻身下床,却在踩到地面的瞬间晃了晃,连忙用冰凉的自来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撞进视野——吴恙正蹲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漫不经心地啃着个包子。
林筠的动作突然变得急切,胡乱抹了几把脸,牙刷在杯沿敲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冲下了楼梯。
吴恙若有所觉地转头,冲林筠扬了扬下巴,把手里还剩的半个小笼包塞进了嘴里,另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个油纸袋。
“诺家店的包子忒好吃。”吴恙嘴里包着包子皮,带着含糊,透着股鲜活气。
油纸袋口冒着热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开一小团白雾,把林筠从恍惚中一下子扯回了现实。
林筠接过:“谢谢!”
林筠三两口吃完包子,吴恙已经站起身,把林筠手里的油纸袋拿了过去,和自己那袋团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
“走吧。”他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腕间的珠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等二人终于转过教学楼的拐角,那座灰扑扑的旧文院楼便再一次映入眼帘。
“听好了。”吴恙的声音罕见地严肃,从手心里翻出块蝉形玉石。
“待会儿一旦问灵成功,你我二人魂魄将会进入那女鬼的记忆蜃境。只要替恶鬼找到身死时的记忆,她便会有半注香的浑噩状态,可以问她任何问题,但是需要注意三点——”
“第一,”
他竖起食指,“鬼物的记忆最忌活人惊扰,我们在蜃境里会处于不被看见的状态,不可出声。”
“第二,蜃境记忆往往是鬼的生前执念,想要唤醒其身死之时的记忆,需要顺利在蜃境中待一段时间,再进行二重问灵。”
“第三,若当真遇到生命危险,咬破指尖把血滴在我给你的手串上,能搏得一线生机,听懂了吗?”
林筠点头。
吴恙于是掐诀成印,闭了双眼,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在眉心。
他唇间快速念出一串晦涩咒言,睁眼时瞳孔先是收缩成针尖大小,继而猛地扩张——虹膜变成了血红之色,细看之下有无数符文在瞳仁深处流转。
他一把抓过林筠的右手。
“记住。”吴恙认真叮嘱:“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
二人一同踏上楼梯。
“……别松开我的手。”
第11章 苟且
二人一路上到了五楼,楼道尽头处女鬼正在背对着他们梳头,木梳刮得很重,扯下缕缕搅成一团的头发。
她没想到这两人竟敢再次回来,惨白的眼珠滚动几下,骤然冲向二人。
吴恙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掌心迅速划出一道繁复的符咒,然后猛地拍至地面。
霎时间,地上的血印悬浮而起,在空中炸裂成无数火星,每一簇火苗中都浮现出扭曲的篆文。
已攻至面门的女鬼被火星沾染,发出刺耳的尖啸。
吴恙趁机扯断腕间珠串,十八颗朱砂在二人身侧悬浮成环。
“蜃楼开眼,魂归往昔!”
随着这声暴喝,一律刺眼金光亮起,将两人笼罩其中。
女鬼想要再度扑来,整个空间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
林筠再睁眼时,他和吴恙已站在一间老旧的学生宿舍里。
而梳妆镜前,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在哼着歌写着些什么……
“砰!”
另一个女生猛地推开了宿舍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叶琪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字一句地凶道:“韩!佩!兰!说了多少遍了!你再这么开门我就把你当门开了!”
林筠二人对视一眼,这人便是投毒凶手?
“叶琪!靠你的办法,我今天拿到兼职的工资了,四千多块钱呢!走我请你出去搓一顿。”
韩佩兰一脸兴奋。
“好啊!我马上换身衣服。”叶琪也很高兴:“那个无良老板,还是搬出举报手段才有用!”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在衣柜里拿出了件裙子准备换上。
林筠和吴恙一起背过了身,打量着靠在门边的韩佩兰。
女孩在手机里翻着各种美食:“想吃什么?你上次请我吃的那家餐厅不错,我们去吃那个吧!”
“那个餐厅太贵了!小兰,这四千块可是你的辛苦钱,可别一顿就糟蹋了,我看校门外那家炒菜就不错啊,他家肉沫茄子可好吃了!”叶琪在身后随意回道。
韩佩兰眼中闪过一丝被轻视的不悦,不自觉抓了抓自己的衣角。
但叶琪其实说的没错,那家餐厅对于韩佩兰而言,确实是高攀不起的消费。
她垂眼掩下了几抹黯然的自卑,在叶琪换好衣服转向她时挂回了笑容:“也行!这样还可以早点回宿舍休息!”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出了寝室……
场景开始极速变化,眼前的宿舍变为了一间极大的豪华客厅。
客厅中央的方桌四周围坐了一群女孩子,中间放了一个看起来就昂贵精致的蛋糕,似乎在为谁庆祝着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唱歌完毕以后,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起哄让叶琪许愿吹蜡烛。
叶琪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把起哄声压了回去,然后一把揽过身边的韩佩兰。
“今天可不止我一个人的生日……”她指了指蛋糕:“这个,是我俩共同的生日蛋糕。”
叶琪看起来很是高兴:“桃园三结义都只能奢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两个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命中注定的好朋友!”
“小兰,我们两个一起许愿!然后再一起吹蜡烛好不好?”
“好啊!”韩佩兰也笑,和叶琪双手合十闭眼许起愿来。
等到蜡烛吹灭的瞬间,身旁的几个朋友一下子打开了礼炮,缤纷的纸屑在四周绽放,在巨大的水晶灯下显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在过生日啊?”
门外传来门锁自动打开的声音,叶琪的爸妈一起赶了回来。
叶琪的妈妈是个面容优雅的女人,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叶琪:“宝贝!爸妈今天确实太忙了,现在才回来,对不起啊!”
“哎呦我朋友都在呢,别这么肉麻!”叶琪嘴上说着,但是也把妈妈回抱了一下。
“天呐叶琪你妈妈好年轻啊!”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发出羡慕的声音。
一旁的韩佩兰眼色暗了暗,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皮肤因长期在地里劳作变得粗糙暗黄,背永远佝偻着难以挺直,从来不会叫她“宝贝”,也从不会像这样抱她。
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这位妹妹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天命闺蜜吧!”叶琪妈妈突然看向了韩佩兰。
“啊…阿姨好!”韩佩兰感到有些紧张,手足无措起来。
“之前叶琪特意交代过,这次的生日礼物我买的可是一对儿,看看你们喜不喜欢?”叶妈妈对叶爸爸招了招手,男人把手里的两个袋子递了过去。
打开以后,里面赫然是两条嵌着钻石的项链,一条是蓝钻,一条是紫钻。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韩佩兰被吓了一跳,连连推拒。
她知道叶琪家境很好,这两条项链必定是真正的钻石,价值不菲。
“哎呀你收下!”叶琪直接拿过那条紫色项链,替韩佩兰戴在了脖子上,故意开起了玩笑:“不要小瞧,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韩佩兰有些拘束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只一味地道谢,说不出别的话来。
水晶灯折射的光芒开始扭曲变形,化作无数细碎的光斑在虚空中飞舞。
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换,二人出现在一间办公室外的走廊。
这次眼前只有叶琪和一个男生。
“她太过分了!”叶琪眼角泛红,似乎刚刚哭过,“她分明知道我为了这篇文章费了多少心血!”
“好啦!”男生一把将叶琪拉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为她那样的人生气了。”
这时,办公室门突然打开,里面传来一句中年男人的声音:“进来吧!”
林筠和吴恙随着二人进入了办公室,只见坐在办公椅上的,赫然是昨天那个仗势欺人的领导,只是肚子还没有大到昨天的那般程度。
“张老师!今天推文里,韩佩兰获奖的那篇文章是我写的!”叶琪委屈地说道,“老师你能帮我澄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