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只能扮演神明了by程惊堂
程惊堂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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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对的?
刘峻棋想起王尚书时时念叨的一句话:“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所谓君子,看重的是道义,小人看重的才是利益。
可如今他才发现,周围所有之乎者也,口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权贵上官们,却没几个人做到了自己口中所谓的仁义道德。
他们在意的只是利益。
今日能用百姓堵决口,明日又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那他此前做过的一些事,会不会也在某些自己都未发觉的地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刘峻棋怔然出神,直到身边的下官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猛然回神。
而后便对上了秦枭冰冷的视线,他头皮瞬间就麻了。
“我带你来是发呆的吗?”秦枭语气平静,“和简尚书去看看如何修好堤坝,修不好便用你自己的命去抵。”
刘峻棋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到了愠怒,忙应下来,跟着简宏卓去研究堤坝。
而与此同时,他看到一千郡军已经把那些府兵官兵,乃至于蒲县县令,广庆府知府等人都押着跪在了秦枭面前。
在不远处,便是搭起的临时粥棚,灾民们躲在棚下,怨恨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些人,恨不得把他们扒皮抽筋。
雨势未减,雷声阵阵。
那县令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忙哭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孙知府叫下官做的,下官只是听命行事啊!”
孙知府立刻道:“请大人明察,下官从未说过要让百姓堵堤口!是这县令自作主张,下官今日来此地就是来救灾的,也是来了才知道他这般丧心病狂!”
说着,他还看向身后的府兵们:“你们快说是不是本官带你们来赈灾的。”
“是,没错!”
“我们就是来赈灾的!”
“信口雌黄!”县城的官兵们也急了。
“明明是你们下的命令,还说是郡丞周大人让这么做的,我们就是听命行事!”
“我们可不知道这回事。”府兵们好似终于找到了活命的办法,喊得格外大声,“我们就是来赈灾的!”
百姓们此刻有人做主,腰板也硬了,闻言便有人怒吼道:“你们胡说!你们就是要拿我们的身体去堵堤口!”
“没错!你们都是贪官!恶官!”
群情激奋。
秦枭看向河西郡郡尉,道:“还等什么?”
郡尉脸色微变:“大人,那些兵士就算了,可那知府好歹也是四品......”
他被秦枭淡漠的视线盯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怎么?”秦枭嗓音有些阴沉,“莫非你才是他们背后之人?”
郡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忙道:“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处置了他们。”
刘峻棋站在堤坝上,遥遥看着那处,就见郡军们手起刀落,一个接一个,将那些人无论官职高低全都砍了,一个未留。
他不由又想起了此前在午门前的那一幕。
当时也是这样,两个世家子弟,就那样当着众人的面被砍了头。
秦枭,根本不在乎他们世家权贵,不管他们背后是什么人,总归砍了就砍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刘峻棋从望着楚九辩渐行渐远的马车,神情有些复杂。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安排留下来的这些京中军士和官员负责赈灾之事。
而另一边,楚九辩也带着剩余三分之二的赈灾银粮去往淮县。
至傍晚时分,天色微微开始暗下来,他才到了淮县。
县城里很静,好似没有人。
此前去蒲县的时候,楚九辩等人没有经过县城,直接走近路去了三杨村。
但要去淮县决堤之处,却必须经过县城。
只是这县城距离溃堤之处还有些距离,洪水还没淹到这,按理说不该如此安静。
楚九辩直觉前头发生了什么事,便命令军士们警戒,然后与车队一同谨慎向前行去。
就这般一直从城东走到了城西,越接近城门,便越听得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全部来自于同一个男人。
楚九辩掀开车帘向前方看去,就见着城门外挤着许多百姓,不少都穿着蓑衣斗笠装备齐全,应当是县城百姓。
也有些脏污邋遢连蓑衣都没有的,想必是灾民。
这些人都挤在一处,帽檐磕着帽檐,却无人在意,只一个个踮脚伸脖盯着某个方向看,每一声惨叫响起,人群便忍不住噪乱一番,可却又没有人离开。
楚九辩蹙眉,命车队停下。
城门被堵着,他们便是想出去也不能。
他叫人把车马都停好,时刻警戒,然后自己下了车,撑着伞朝那些人的方向走去。
有校尉想跟着保护他,楚九辩却没让他。
他有暗卫,比校尉跟着还靠谱。
而且他觉得前面这怪异的场景,或许和秦枭有关,甚至他已经猜到对方在做什么了。
那个下令用百姓堵堤口的郡丞周伯山,萧家某个旁支的女婿,如今可就在这淮县县城。
只是围观的人太多了,楚九辩觉得自己可能挤不进去。
正想着要不要叫人给自己开路算了,就忽而听到系统机械音提示道:【宿主,系统可以为您开辟一条路线,保证您不会被人群挤到,只需一积分。】
系统知道楚九辩现在缺积分,因此要的也不多。
楚九辩买了。
下一刻,他就发现本来堵在自己眼前的百姓们纷纷向两侧避开,让出了中间一米多宽的一条过道,一路延伸至最中心。
最中心是一片空地,摆着一把椅子。
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双腿交叠坐于其上,身侧穿着蓑衣的军士手中举着伞,撑在男人头顶。
而在他对面十米远的地方,竖着好几个树桩,上头都绑着人。
最前面的那颗树桩上,一年轻男子赤着上身。
身侧一军士手拿匕首,正一下一下,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血肉一片片落在地上,鲜血被雨水冲刷,洇染了他脚下一大块的土地。
是凌迟之刑。
楚九辩撑着伞,在这一片真空地带沉默而立。
视线从惨声叫着的人身上移开,看向那坐于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似有所感,锐利的视线直直望过来。
四目相对,秦枭阴沉的眸色微微一变。
他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甚至就连脊背都绷紧了些。
又一声惨叫,电光闪过,雷声轰鸣。
楚九辩听到身边的百姓们窃窃低语。
“这凌迟之刑好生残忍,宁王大人竟脸色都不变一下。”
“你不知道吗?被凌迟那人就是咱们河西郡的郡丞周伯山,他在蒲县直接拿咱们百姓的肉身填堤坝,你说他该不该死?”
“那确实该死!可凌迟也太过了吧,宁王大人心可真够狠的。”
“若是你被扔进去填了堤坝,看你还会不会觉得残忍......”

雨下的更大了。
百姓们挤挤挨挨地聚在那,可唯有楚九辩周围好似有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有凑近。
周围的百姓,甚至在秦枭身边的那些军士官员,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幕,他们好似被什么力量控制着,本能地忽略了这奇怪的现象。
唯有秦枭看到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楚九辩身上与众不同的神异之处。
也看到了对方淡漠的眼神。
这是楚九辩惯有的模样,他那双浅色的瞳孔中极少会有情绪波动,身上也总有种游离于世间的孤寂感。
周伯山的惨叫声一声低过一声,被绑在其他木桩上的都是淮县和广庆府的各位官员,他们瞧着这一幕早就晕的晕,哭的哭,求饶声、认错声此起彼伏。
但却几乎都被雨声吞噬,传不到秦枭耳中。
秦枭与楚九辩隔着雨幕,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谁都没动,也谁都没移开过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惨叫声彻底平息,鲜红的血液流淌成一大片粉红色的泊。
电光与云层中闪过,闷雷炸响。
秦枭站起身,对身边人吩咐道:“赈灾粮到了,准备施粥吧。”
此人便是这河西郡的郡尉,他此前在蒲县时就见过了秦枭的手段,四品的知府说杀就杀,如今这“凌迟之刑”,更令他又敬又怕。
他甚至不敢再看秦枭的脸,微垂着眼应是。
秦枭抬步,也不打伞,一步步朝着楚九辩的方向走过去。
围观的百姓们早在周伯山快没有人样的时候就吓跑了大半,如今仅剩的那一小部分也都慌不择路地逃往城内,看向秦枭的眼神里都带着惊惧惶恐。
不像看救命恩人,倒像是看着什么鬼怪。
秦枭站到楚九辩面前,浑身都已经被淋湿,几缕碎发垂下来贴在脸侧。
楚九辩定定看了他两息,而后将伞柄微微倾斜,罩在了他头顶。
“刚到吗?”秦枭问。
“嗯。”楚九辩朝他身后看了眼,“那些人怎么处理?”
他问的是除周伯山之外的官员。
“砍了。”秦枭声音平淡。
就像是为了配合他,留在原地的那些军士们在郡尉一声令下后,便纷纷拿起刀,一个接一个地割断了那些官员的喉咙。
鲜红喷溅,整片大地都好似被鲜血染红。
楚九辩遥遥看着,忽听男人微沉的嗓音响起。
“你觉得我残忍吗?”秦枭问。
楚九辩一顿,抬眼对上了男人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眸。
“为什么这么问?”他有些惊讶。
“所有人都这般说。”秦枭定定注视着他,“你呢?”
楚九辩视线微微一动,落在男人下巴上有些冒头的胡茬上。
他忽然在想,是不是在原本没有他存在的世界里,秦枭也有过相同的怀疑和动摇?
那他当时也问过别人同样的问题吗?
还是说,秦枭自始至终都默默将这些情绪都消化掉,继续“我行我素”,继续当众人眼中那个“残忍嗜杀”的摄政王?
这一刻,楚九辩忽然觉得他和秦枭其实不太像。
“你做得对。”楚九辩重新抬眼与男人对视,视线毫不躲闪,“非常时期就该用非常手段。”
眼下这个情况,只有杀了这些人,才能安定民心,才能维护朝廷和陛下的威严。
且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便是秦枭对众人的第三次震慑。
第一次,秦枭血洗神武门,按下了权贵藩王们蠢蠢欲动的谋逆之心。
第二次,他当着百官的面砍了两个世家子弟,表明自己并不畏惧世家权贵的力量,令他们约束起家中子弟,不敢再胆大妄为违抗朝廷。
第三次,便是今日。
秦枭用了最残忍的刑罚,给所有依附世家权贵的官员以最直观的震慑。
谁都可以依靠世家,谁都可以寻找机会往上爬,但秦枭的底线是“百姓”,是道义。
这朝中上下怎么斗都可以,但绝对不能以百姓做筹码。
否则要面临什么后果,秦枭今日已经给大家看了。
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让所有依附世家权贵的人看清楚,真遇上了什么事,他们背后的那颗大树会不会保下他们。
秦枭看懂了楚九辩态度里的坚定和坦然。
可如此,他却更想追根究底,得到更明确的答案。
“可我用了凌迟之刑。”他说。
这刑罚是前朝第二任君王定下的,那位以“厉”为谥号的帝王,不仅制定了凌迟之刑,还制定了炮烙、剥皮、车裂等等酷刑。
后因这些刑罚方式过于残忍,从他之后的帝王们为了所谓“仁德”的名声,便再没启用过。
如今秦枭重新启用凌迟之刑,便是他自己觉得没错,可看着百姓们眼底的惊惧,也不免动摇一瞬。
他此前并不怕被世人误解,不怕自己残暴的名声。
甚至觉得如此凶名更能震慑四海。
但如今面对着楚九辩,他却很想知道对方的看法。
“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楚九辩淡声道,“乱时用重典,凌迟之刑又如何?有些人本就该死。”
“便是死的再惨,再死多少次,他们造下的罪孽也无法弥补。”
伤害已经造成,付出再多的代价都是轻的。
那些因周伯山一念之差丧命的百姓,那些无辜的灵魂,便是让他再死一百次,他们也都不会再回来了。
秦枭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楚九辩说的是周伯山,是那些贪官污吏,是所有视人命为草芥的权贵。
但不只这些。
他似乎在借此说些更隐晦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某些人,某些事。
秦枭垂眸,看向青年握着伞柄的左手手腕。
那里的痕迹已经很轻了,但就像楚九辩自己所言,有些伤便是表面上看不见了,但造成的伤害却永远不会被磨灭。
秦枭指尖微微动了,但又立刻收回来,攥成了拳。
然而下一刻,他还是抬手握住了伞柄。
楚九辩就松开手。
他们没再谈这件事,并肩朝城内走去。
秦枭握着伞柄,大半伞面都罩在楚九辩头顶。
“百姓都安顿好了吗?”楚九辩问。
“都在城北。”
赈灾银粮有户部郎中晁顺盯着,他不敢有任何差池,所以楚九辩便放心地与秦枭顺着城中街道,一路向北去往灾民聚集的地方。
淮县近三万百姓,被淹没的三座村庄也足有近万人。
这些人被秦枭分批安置在不同的村庄和县城中,交由郡尉派军士照看,以免发生暴乱和意外。
而如今的淮县县城中,也足有一千多灾民,此刻都聚在城北一残破的道观中。
两人一路走,便遇见不少穿着蓑衣的县城百姓,以及零星一些灾民。
应该都是方才在城外看热闹的那批人。
这些人瞧见秦枭后,便都变了脸色,匆忙躲避。
楚九辩看了秦枭一眼,对方面色平静,好似一点不在意。
“百姓们的尸首如何处理的?”楚九辩开口。
秦枭道:“让人捞出来烧了。”
洪灾最易滋生疫病,以防万一直接烧了才行。
包括蒲县那些被扔到洪水中堵堤坝的百姓,秦枭也命留在当地修堤坝的工部郎中刘峻棋盯着,全都捞起焚烧,处理干净。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瞧见亲人朋友的尸首被烧毁的百姓,对秦枭除了敬畏感激,也多了一丝更复杂的情绪。
如今的人,可最重视入土为安,最忌讳挫骨扬灰。
但这是最稳妥的处理办法,秦枭必须这么做。
两人一路行至城北,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安顿灾民的道观此前香火还不错,只是后来这淮县县令更信佛,不信道,便将此地的道士们驱逐了,道观便就荒废了下来。
但这道观占地面积不小,装下一千多灾民也没有太过拥挤。
两人没过去,只站在远处看着。
楚九辩带来的粮食已经运到了这处,道观门大开着,许多淮县本地的小官正帮着赈灾军们卸粮食。
灾民中一些身强力壮的也在帮忙,其余身子弱的也都想力所能及帮点什么,还有些百姓双手合十在胸前,对着天地磕头跪拜。
今晚本来没能施粥,百姓们都有些躁动,但听闻秦枭在城外将那些贪官恶官都千刀万剐了,本就本分的百姓们便是有不满,也不敢发泄出来。
如今见着米粮到了,那点不满便彻底没了,转而变成了感激。
感激一时的恩惠,感激上官们的一丝怜悯,感激虚缈的神明。
这就是灾民,这就是愚昧的百姓。
他们不知道太多大道理,甚至不能分辨对错是非,他们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维系,又如何会去想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
只要是能给他们吃的喝的,能让他们饿不死冻不死,那就是好人,是好官。
不给他们吃的喝的,那就是贪官恶官。
在赈灾粮到来之前,秦枭在他们心里就已经有些像是手段残忍可怕的恶官了,如今粮食到了,秦枭便就成了为他们着想,除掉了贪官污吏的好官。
但这不怪他们。
因为无论是前朝还是大宁过去的君王,都实行着愚民政策。
百姓不需要懂事,他们只是生产的工具,是打仗的工具,是攻讦政敌的工具,是无足轻重的蝼蚁......
他们可以是很多东西,唯独不能是一个有健全思想的人。
哪怕有了零星几个开了智的,也会为了所谓的前途,为了生活的更好,而成为那些大大小小势力的依附物。
从工具,变成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便是那些自觉读书明理的文人士族,又有几个真的懂了那些道理?
楚九辩静静站着,伞面遮在他头顶,可他的衣袍鞋袜却早就湿透了。
远处的道观中隐约传来一丝躁动,而后就有一道人影从门内冲出来,又笑又叫。
是个女人。
天色昏暗,可光看着那身影轮廓,便能看出对方腹部高高隆起。
竟还是位孕妇!
楚九辩脸色一变,快步朝对方走去,秦枭几乎是与他同时动了。
道观内也追出来几个人,瞧着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那女人在雨中蹦蹦跳跳,又忽然停下,娇羞地摸着歪斜发髻上插着的一朵珠花,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好似在问谁这样好不好看。
楚九辩和秦枭行至她身边,瞧见她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隐约可见脸上有块铜板大小的胎记。
女人瞧见楚九辩,歪了歪头。
而后她就像是想起什么,朝楚九辩跑过来,秦枭几乎是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那女人便伸手,紧紧攥住了秦枭的手臂,黑漆漆的眼瞳空洞而涣散。
“你回来了。”女人说罢忙收回手捋了捋头发,而后又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个被淋湿了的小衣服,红色的细麻布都泡的有些掉色,变得灰暗。
“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好不好看?”女人眼神越发涣散,她捧着那小衣服贴在自己胸前,笑的温柔,“好看,咱们孩子穿什么都好看。”
身后那几位妇人追了上来,似乎认出了秦枭,几人脸色都是一变,有些惶恐地跪下来磕头。
“起来吧。”秦枭将人叫起,看向那疯疯癫癫的女子。
一胆子大些的妇人开口,声音微颤:“大人,她是个疯子,没冲撞了您吧?”
“无事,先带她回去。”秦枭道。
其他几位妇人便立刻扶着、搀着将那女人围在中心,小心地把她往道观里带去。
楚九辩叫住那胆大的妇人,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那妇人不敢说谎,忙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说了。
原来是此前秦枭命人把附近县城的大夫都叫来,然后分到这些灾民聚集的地方给众人看病,云庐县的一位老大夫便被分到了这道观。
老大夫领着一个小徒儿,之外便是这疯疯癫癫的女人了。
“说来也是可怜。”妇人叹息道,“这丹娘的夫君被云庐县县令冤杀了,她听到消息受了刺激便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老大夫看她可怜便一直带着她。”
云庐县县令?
楚九辩此前听刘峻棋说起过,那个把无辜百姓带到衙门口斩杀的便是云庐县县令,方才被绑在城外一刀抹了喉的官员里,便有他一个。
那般死法,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楚九辩觉得头又开始晕了,他闭上眼,忍着眩晕感,在脑海中问系统:“能治吗?”
【宿主,本系统可以检测并提供全面的治疗方案,需要花费三十积分,您确定要生成治疗方案吗?】
此前刚从赈灾队伍中获得了三十多个积分,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确定。”他道。
【已定位患者,正在扫描检测。】
【检测完毕。】
【该患者属于轻度精神刺激,可使用特效药物进行干预治疗,碍于对方身怀有孕,建议药效减半使用。】
楚九辩心里一松。
【因宿主在系统内消费已达到规定数额,系统赠送您一疗程药物。】
【若宿主需要系统提供更大范围,更多个体的检测,请花费三百积分购买包月服务。】
楚九辩缓缓睁开眼,见方才回话那妇人已经转身跑回了道观。
四周一片昏暗,唯有远处道观中有微弱的光亮。
雨声模糊了观里的人声,落在伞面上的哒哒声却越来越清晰。
秦枭幽邃的目光望着道观中来来往往的人影,手臂被那女子攥过的地方触感依旧清晰,那种被紧紧束缚的感觉从手臂渐渐蔓延至胸口,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握着伞柄的左手手背忽而一凉,手臂肌肉本能地紧绷起来。
秦枭垂眼,见青年冰凉的掌心正覆在他的手上。
伞柄被带着倾斜,直至完全垂下,又被青年接过去完全合上。
秦枭抬眸,借着极微弱的光线看楚九辩。
对方头顶没了遮蔽,整个人都同他一起暴露在雨幕中。
楚九辩伸手将湿透的发帘向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便更显精致。
他总是很少情绪的眼底,此刻却像是渐渐燃起了一丝火光,在朦胧的天色中格外清晰。
“荒年乱时,散利薄征。”楚九辩缓声道,“除盗贼、索鬼神。”
灾荒年,就要给百姓散利发放救济物资,要减轻徭役赋税,要除盗贼,要祭祀鬼神找到精神寄托。
前几个秦枭都做到了,但最后一条索鬼神......
“知道我为何不信神明吗?”秦枭开口,声音有些轻,甚至有些温柔。
楚九辩没说话。
秦枭好似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若真有神明,为何看不到这些苦难?”他问。
楚九辩看着黑暗中男人模糊的轮廓,喉结滚动了下。
这一刻,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为什么他总觉得秦枭做事优柔寡断,为什么对方总好像忌惮着什么。
秦枭不是忌惮,也不是真的优柔寡断,他只是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些百姓。
楚九辩忽然觉得自己与眼前的人离得很近,又离得很远。
脑海中系统音响起:【包月功能开启失败,宿主还差一百三十信仰值可开启,请加油。】
“我看得见。”楚九辩开口,清冷的嗓音没有什么起伏温度。
秦枭望着他没说话。
“我需要信仰。”楚九辩继续道,“把这座道观给我,我便助这些百姓安稳渡过这一难。”
秦枭久久没有说话,楚九辩亦然。
雨势好似更大了一些,楚九辩几乎快睁不开眼。
手里的伞被秦枭拿走,重新遮在头顶。
楚九辩抬手想去擦眼睛,眼睫却先一步碰到了秦枭的手。
半抬的手停在半空,他闭着眼,感受到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双眼。
耳畔伴着雨声,传来男人微沉的嗓音:“好。”

他眼睫微垂,视线扫过男人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又收回来。
“我进去一趟。”他没看秦枭,说罢就转身朝道观走去。
便是道观给了他,百姓们也不会信一个听都没听过,甚至就站在眼前的“神”。
除非这个神真的切身帮助到了他们,或者身边有人不断告诉你“这个神真的很灵”!
楚九辩眼下要做的,就是找个契机,让这些灾民中较有影响力的人相信他是神,并自觉地帮他传扬神名。
而且,他还要让灾民们相信,他真的能帮助他们。
比如能给他们粮食,比如能治好他们的病......
道观内。
老大夫给疯疯癫癫的丹娘施了针,对方肉眼可见地冷静下来。
人确实不闹腾了,可却双目空洞无神。
她拿下发间的珠花捧在手里,一遍遍地摩挲着,却不理其他人,好似她的整个世界里都只剩下了那朵珠花。
这便是丹娘“清醒”的时候了。
说是清醒,也不过是不闹了,但瞧着比闹腾的时候还让人不安。
“辛苦赵大夫了。”一妇人言罢,又看向丹娘,深深叹气道,“造孽呦。”
另外几个妇人也都面带同情和心疼。
好好一个人,好好一个家,如何就成了如今这模样?
赵大夫也叹了口气,叫众人帮忙照看一下丹娘后,便缓步往自己的房间去。
这世道大夫郎中本就不算太多,因此道观里就分了他一个大夫。
观里的灾民们都高看他一眼,便单独为他收拾出了一间房。
他也不辜负大家,一整日下来都一直在给灾民们看病。
大家身体底子本就因常年劳作伤了根本,如今这天气,又吃不饱穿不暖,自是许多人都犯了各种毛病。
风湿疼痛的,还有风寒高热的,肠胃闹腾的......
唉,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啊。
赵大夫走回到房间内,也没锁门,就行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身后房门忽而打开,又合上,好似是有人走了进来。
赵大夫以为是有灾民来找,回身看去,结果就被一阵白光刺了眼,忙抬手去挡。
那白光渐渐散去,老大夫放下手,眯着眼再次看向门口。
这回他看清了,门口竟站着一男子。
那男子身着墨色长袍,黑色短发,肩头却垂着绸缎般的银色长发,浑身湿淋淋的。
本该是有些狼狈的模样,可老大夫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只看到了对方恍如谪仙的俊美面容,以及那通身高贵疏离的气度。
赵大夫一时看得有些呆。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男子伸出手,掌心向上。
下一瞬,那掌心处便凭空出现了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小瓶!
楚九辩花费五积分和系统做了交易,让它帮忙把这药瓶凭空托起,缓缓送到那赵大夫手中。
系统控制着赵大夫的手,让他接住了药瓶。
“砰——”
老大夫何时见过这阵仗,竟腿一软跪了下来,好险没直接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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