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只能扮演神明了by程惊堂
程惊堂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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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多时,此前留在驿馆中的两位军士便骑着快马,把李太医和户部那小官都带了回来。
四人浑身都湿透了,很是狼狈,但他们却没人敢有丝毫怨言,静悄悄地就汇入了队伍中。
等别人问起都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敢多言,只看向楚九辩马车时,眼底那敬畏恐惧的情绪却难以隐藏。
队伍中气氛有些微妙,众人心中猜疑不定,倒是少了些怨气。
就这般一直走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又到了一处官驿。
众人自是进去安顿修整。
楚九辩洗过澡吃了饭,算着时间明日傍晚便能进到河西郡地界,届时就不休息了,直接进了郡城再说。
只是他刚准备歇下,暗卫就忽然敲响了窗,然后递了一张信纸进来。
是秦枭的信。
楚九辩立刻起身拿起。
打开信纸,只看了第一行字,他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河西郡郡守吕袁,于我们到达郡守府前半个时辰,畏罪自杀了。】

楚九辩快速将信上剩下的内容看完,越看,心便越沉。
秦枭到了河西郡郡守府后,就发现郡守吕袁在自己卧房内服毒自尽了,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自述他身为郡守却没能护住百姓,甚至在堤坝决堤之后,还命人嫁祸并斩杀了无辜百姓和工匠,只为了逃避罪责。
如今知道宁王亲自来赈灾,他便心中不安,自觉罪该万死,于是先一步自裁谢罪,只求秦枭能饶了他无辜的家人一命。
秦枭看完遗书后,直接就叫来了当地的郡尉。
大宁的地方官制有些差别,朝廷管辖的地方,最高便是郡,相当于后世的省,最高行政长官就是郡守,最高军事长官便是郡尉,两者是各管各的。
再往下就是府,最高长官是知府,而后才是县和乡。
而藩王管辖的地方,藩王和自己的“小朝廷”是最高衙门,再往下直接就是府,然后是县和乡。
像是此前旱灾时不作为的贵州和广西两地,因为成宗时期也是一位藩王的封地,后面才被收回来,而英宗也一直没管过,所以那边最高的行政长官便是知府。
如今那两地知府都被秦朝阳押回京城了,暂时由南直隶过去赈灾的官员管着,等后面秦枭还是要派专门的人过去接管。
话说回来,今早秦枭看完吕袁的遗书后,就叫了河西郡郡尉过来,命他带人将吕袁的家人都抓了起来,郡守府也被包围。
而后秦枭留了两位跟他一起过去的京官,让他们查清楚吕袁“自杀”的真相。
他自己则继续与简宏卓等工部的官员,在河西郡主簿崔谨的领路下,去往淮、蒲两县。
这两座县城紧紧相连,倒是省了奔波。
而且据说郡丞周伯山已经于两日前去往灾地主持事宜,不知有没有控制住事态发展。
楚九辩看到信件最后,写着:【此地隐情重重,本王孤力难支,盼公子驰援。】
堂堂摄政王,倒是很会示弱。
楚九辩却没心情笑他。
他烧了信纸,而后快速穿上外衣出了门,让驿丞将所有人都叫起来,收整行装准备出发。
楚九辩坐在车厢里,听着外头人忙碌的声音,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若是连夜赶路,想必能赶在明日午时到达河西郡。
这信是秦枭今日午时前让人送出来的,今夜里楚九辩就收到了,说明以秦枭的速度,等赈灾队伍明日到郡城的时候,对方或许已经从淮、浦两县回来了。
若是秦枭没来得及回来,他就直接带着赈灾银粮去这两个县城,不多在郡城逗留。
只是眼下夜黑风高,又伴着这般大雨,队伍行进过程定是比白日更难。
万一不小心陷了车马,就要耽误更多时间。
思及此,楚九辩掀起车帘,探出一只手轻轻招了下。
不过两息,车帘便被掀起,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暗卫出现在车厢中,单膝跪地,低着头,没有和楚九辩对视。
这些暗卫都是之前秦枭派来保护他的,如今叫他们帮着办事跑腿倒也方便听话。
楚九辩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三个可遥控的强光防水手电筒,将其交与暗卫,吩咐他将手电固定在第一辆和最后一辆马车的车顶,自己乘坐的马车在中间位置,便也让绑了一个。
这样等一会三个灯都亮起来,整个队伍就能看得清路了。
暗卫领命退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多问。
暗卫身形缥缈,但蹲在车顶这么明显的事,还是被一些军士发现了。
但他们知道那是楚九辩的暗卫,便只以为对方可能是在核验银粮数量对不对,便没当回事。
他们眼下真正在意的事,其实是这么晚赶路实在不便,也实在遭罪。
“昨日还能在驿馆歇歇脚,勉强睡上一会,如今倒好,竟要咱们连夜赶路,也不知道楚大人是怎么想的。”
“可不是。便是明日晚些出发,也能在夜里到了河西郡,眼下如此急着作甚?”
“倒是可以理解大人心急,只是雨这般大,路上全是泥泞根本不好走。白日里还好些,如今夜里连路都看不清,怕是走两步就要陷泥里。”
“咱们不若去找大人说说,大不了明日再早些出发,也免得走夜路。”
那些文官们心中也是差不多想法,只是他们都瞧见了晁顺今日的反应。
对方身为户部郎中,是他们这些官员中品阶最高的了,此前他对楚九辩就是恭恭敬敬,如今病了一场,更好似多了点敬畏。
方才楚九辩说要连夜赶路,对方便是第一个响应的,还到处指挥人做事,要多殷勤有多殷勤,一点看不出还发过一次高热。
众人猜测是楚九辩的药太好用,所以晁顺好得快,对给他药的楚九辩也多了感激。
只是也有人提及了他的另一重身份——仙人。
觉得是楚九辩给了晁顺仙药,对方感受到了仙力,这才更加敬畏。
不过有这般想法倒不多,毕竟此前他们这些小官也没机会接触楚九辩,便是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神迹”,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半真半假。
甚至有那自诩聪慧的,瞧着楚九辩与众人同吃同住,除了头发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便只觉得传言有误,这楚太傅明明就是个正常人。
所以他们眼下不愿去和楚九辩唱反调,并非忌惮他神明的身份,而是单纯因为楚九辩是上官,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他们这些小官可不想当出头鸟。
说来说去,这些文官还是比武官更会审时度势,想的也更多。
因此最后,还是那些军士中做主的一位临时校尉找上了楚九辩。
“大人。”校尉站在马车外,抱拳恭敬道,“下官有事要禀。”
楚九辩掀开车窗帘子,朝外看去。
云层将月光完全遮住,外面说是漆黑一片都不为过,只当车帘掀开后,车厢内的油灯光亮才洒出去,映着了那校尉的神情。
校尉并未抬眼,感受到光亮便知上官是给了他回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周围也投来几百道若有似无的目光。
知晓有校尉去找楚九辩提建议,便是因为雨声阵阵,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众人也都把注意力投向这边,便是手下做事的动作都慢了些。
“何事?”楚九辩嗓音清冷而疏离。
校尉这才继续道:“大人,夜路难走,恐会陷了车马,不若咱们等明日早些出发。”
官道笔直,倒是不怕走岔路。
但如今的路上铺着的可不是什么沙石,全是土路,日久年长的总有些坑坑洼洼,下了雨后土质松软,若是不避着些确实有可能陷进去。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时不时还伴随着些云层中的电光和闷雷。
楚九辩摩挲着手中的遥控器。
手电方才就都已经绑在了车顶,因为是系统出品,所以性能都是绝佳的,遥控便是隔了一千米都能用。
所以此刻只要他按下开关,那三个强光手电便会瞬间亮起。
视线扫过外头那些心不在焉的军士,见所有人都注意着这边,楚九辩才按下开关。
瞬间,三辆马车之上便亮起恍如白昼的亮光,强光手电筒将前后几百米的路都照的一清二楚。
众人的惊呼声伴着马匹些微的惊动,整个队伍都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天亮了?!”
“不是天亮,是只有咱们这头有光,其他地方还是黑的!”
“这是……是楚大人……”
众人看向楚九辩所在的马车,被那车顶的白光刺的眼晕,他们或惊恐或紧张,又带着莫名的兴奋和颤栗。
这是神迹,他们竟然见着了神迹!
离楚九辩最近的校尉受到的冲击最大,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刚说完“天黑难行”,这天就瞬间亮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看向车内的人,眸中情绪从茫然到惊骇只用了一息。
外头亮了,马车内的光便暗了。
校尉只看得楚九辩一张精致的脸映着油灯暖黄的光,墨色碎发微微遮蔽着眉眼,散在肩头的银白色长发像是泛着神异的光晕。
恍如谪仙。
校尉听到自己的心在疯狂跳动,腿都有些发软。
“可以走了吗?”楚九辩淡声问。
很巧的,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惊雷炸响,校尉腿一软差点跪下。
对上楚九辩淡漠的双眼,校尉牙齿都在打颤,勉强开口道:“可、可以。”
亏得楚九辩得到回答后便放下了窗帘,否则他肯定连站都站不住了。
躁动的队伍惊慌过后,就更加忙碌。
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收整行李物品,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和想法,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神迹!
能令黑夜瞬间恍如白昼,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有人好奇心重,悄悄朝那车顶光源处看去,当即就被那强光刺了眼,当即不敢再看,心中更是惊骇。
那莫不是日头?
为了赶夜路,楚大人竟然将日光借了下来!
这便是鬼神手段吗?
楚大人,果真是神仙无疑了!
车厢内,楚九辩看到信仰值蹭蹭涨了三十几个点。
车队一路颠簸前行,因为有光亮,所以这一路走的还算稳当。
待到天渐渐亮起来,楚九辩就关了灯,命暗卫去把手电筒收了回来。
暗卫将东西恭敬交给他后就打算离开,楚九辩就叫住对方,将提前备好的预防感冒的药片递给他:“再吃一片吧。”
之前给车队众人吃药的时候,他也给暗卫们准备了,在夜里疾行,最怕的就是着凉风寒。
暗卫第一次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微微失态了下,这次却已经熟练接过,沉默地磕了个头便离开了。
就这般行了一上午,将近午时的时候,车队果然进了河西郡的地界。
距离郡城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了,于是楚九辩就没让休息,直接一鼓作气去了郡城再说。
众人如今对他已经是言听计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车队缓缓前行,却一直到郡城门口都没见着一个灾民。
是淮浦两地的灾民都被安顿好了?
还是说这两地距离郡城有些远,那些灾民都在沿途的县城或者府城留下了?
楚九辩微微凝眉,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那么大的灾,两个县城数万百姓,被淹没的良田村庄数不胜数,这些灾民不可能全都乖乖留在原地,定会有不少人逃难到更大的府城甚至郡城。
除非,这些百姓被强权压制在了原籍地,根本出不来。
想到秦枭信中说河西郡郡丞周伯山早两日便去了灾地,楚九辩心里当即有了个猜测。
若对方真的命人将那些灾民都聚集在了一处,那他有粮吗?
能保证百姓不被饿死病死吗?
若是有病死饿死的,他又是如何处理的?
是烧了,还是就那样在雨里、泥里泡着?
若是后者,那么多尸体腐烂,加上雨水和洪水中的脏污,简直就是疫病的温床!
又或者,有人采取了更决绝更狠厉的手段......
但愿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
“大人,郡守府到了。”车外有人禀报。
楚九辩下了车,被秦枭留在府里处理相关事宜的官员们已经迎了出来。
为首的便是一名为寇子默的兵部员外郎,这人楚九辩知道,是朝堂中少数明面上站队秦枭的人。
出身秦家军,后升为兵部员外郎,只是他官职小,在朝堂上没什么话语权,且斗不过那些文官的嘴和脑子,便一直没能怎么帮得上秦枭。
寇子默自然也知道楚九辩和自家大人的关系,见着他便觉得亲切,忙上前作揖行礼,开口寒暄。
楚九辩却截断他的话,问道:“秦枭还没回来吗?”
如今朝中内外谁不知道他和秦枭是站在一处的?
而且他俩那“情劫”之事也越传越真,不明真相的人倒真以为他们二人有点什么。
秦枭没有刻意去打压或者反驳谣言,楚九辩就更不可能了。
因此,楚九辩也不介意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与秦枭相处的不同来,比如——直呼对方大名。
寇子默听到他口称“秦枭”,有一瞬诧异,不过转念就理解了。
人家是一家人,叫名字也没什么的。
于是他很快摆正心思,回答道:“回大人,宁王大人还没回来,早间传信来说蒲县的堤坝已经有了堵截的办法,留了工部郎中刘峻棋刘大人盯着,今日内就能彻底堵住。”
“这会儿宁王大人应当与工部尚书简大人去了淮县,那处堤坝损毁较严重,堵截起来更麻烦些。”
楚九辩颔首,又问道:“附近郡县的粮食和官员可都到了?”
他们在得到堤坝损毁的消息后,就立刻叫人快马加鞭送了信给周边的郡县,叫他们先把手里能拨出来的粮食都送来河西郡,再多派些官员、工匠以及兵卒,这样也能先帮着河西郡缓解灾情。
等楚九辩他们送银粮过来的时候,便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寇子默注意着楚九辩的脸色,斟酌着语气道:“安阳郡和柳城郡都送了粮食过来,也来了几位大人和工匠,但粮食加起来也只有几车。”
如今那些粮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若是楚九辩今晚没能赶来,那灾民们可能今晚就要断粮了。
对于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生活都已经没了什么意义,很多人精神状态都不好,断了一晚上的粮,或许在平时也就是饿一顿的事,但放到这个神经紧绷脆弱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怕那些灾民会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断粮?”楚九辩蹙眉道:“河西郡自己的粮食呢?”
偌大的郡城,不可能连养活两县百姓的粮食都没有。
“我们和宁王大人来的前一晚,郡内十几座粮仓都漏了雨水,那些粮食都被泡了。而且那些粮食我们查过,都是陈年旧粮,不少都已经发霉,便是没泡水,也没办法给人吃了。”
发霉的粮食,没有修补的粮仓屋顶,这河西郡郡守可真是拿百姓的命开玩笑,也难怪会“畏罪自杀”了。
寇子默道:“大人还是先进来歇歇脚再说,下官已经命人备好了午饭和热水。”
“不必了。”楚九辩道,“把这郡城里所有的粮商都找来。”
既然都要断粮了,那就再买一些,否则他们带回来的这几车粮食也挺不了两日。
“宁王大人已经找过了。”寇子默叹气道,“只是这些粮商说此前南地粮价高,他们就把粮食都运去南边了,手下现有的那些早间时候就都给大人了。”
楚九辩:“......”
真是巧啊。
一个巧合是巧合,两次就很难再是了。
河西郡自己的粮仓发霉漏水,郡内粮商手里也都没了粮食,若是朝廷不想出其他办法,这淮、浦两县的百姓岂不是真的要暴动了?
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到时候这么大的锅该由谁来背?
是剑南王?还是皇帝?
这幕后之人是一点后手都没给大家留,他是准备彻底搅乱局势。
只是有个疑点,这幕后之人想要造成这般后果,也确实把能截断的粮食都截了,可为何灾民们却还有粮能撑到朝廷的赈灾队伍过来?
“找个人带路,即刻去蒲县。”楚九辩道。
他们从京中带来的粮食还能够两县百姓吃两日,这两日时间足够秦枭再想个办法出来,便是没能弄到粮食,楚九辩也有系统。
就是他如今的信仰值不够多,真到了那时候便需要再收集一些。
不过他不想要南疆那边的信仰值,他想要的,是这河西郡百姓的信仰。
不能总是他来救这些人,要让这些人自己救自己。
用他们贡献的信仰值买粮,救他们自己的命,楚九辩还能得到更多的信仰值和名望,这是双赢。
在当地郡官的领路下,赈灾队伍顺利到了蒲县。
工部郎中刘峻棋正穿着蓑衣,在雨中四处奔波,指挥众人修补堤坝,嗓子都喊得有些哑。
直到有人提醒他说赈灾队伍来了,他才回身看过来,见着车队后,便忙快步走过来。
楚九辩掀起车帘便看到了这一幕。
这位刘郎中是礼部尚书王致远的学生,但如今瞧着倒是个做事实的。
应当就是秦枭所说那些兢兢业业,但却与世家牵扯甚深的官员之一。
不过,王家吗?
楚九辩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王其琛打听一下,若是这位刘郎中人品不错,且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那其实可以适当提拔一下。
工部郎中嘛,再往上自然就只能是工部侍郎了。
楚九辩垂眸掩下眼底的暗芒,再抬眼时又恢复了淡漠疏离的模样。
“见过太傅大人。”刘峻棋作揖。
楚九辩下了车,一军士忙过来为他撑伞,神情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刘峻棋注意到了,也发现不仅是这位军士,而是整个赈灾队伍中的人,无论是文臣还是军士,看向楚九辩的眼神里都带着敬畏。
可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其实也是盘根错节,说不得就是哪方势力的探子眼线,但如今他们却无一例外,都变得那样恭敬。
这才短短几日,楚九辩就把这些人都镇住了?
刘峻棋压下心里的惊讶。
楚九辩也对他回了一礼,道:“先给你留两日的粮食和十万两白银,户部的人会帮着你,两日后本官会再命人为你送粮食过来。”
“是。”刘峻棋忙应下来。
他正担心明早要断粮,朝廷的赈灾粮便到了,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粮食的事他也清楚,很难在短时间内再弄到粮食,但眼前这位可是楚九辩,任何事情遇上他都会有转机,有变数。
所以,他便静候佳音吧。
“对了。”楚九辩又状似无意般问道,“这一路过来,怎么没瞧见蒲县内有太多灾民?”
这是真的,且这些灾民都有东西吃,有了临时搭建的棚子住,还有御寒的被子,按理说应该状态还不错,可他们却一个个都死气沉沉。
刘峻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蒲县两万百姓已经死了半数以上,剩下这些百姓是侥幸等到了宁王大人,这才活下来。”
说来可笑,要不是如此,他们手里这些粮食,还真等不到楚九辩来。
楚九辩心一跳,问道:“可是那周伯山做了什么?”
刘峻棋诧异一瞬,惊讶于他竟一下就猜到了事实。
“确实与那周郡丞有关。”他道,“他为了不让灾民们涌向其他县城,引起更多连锁反应,又为了堵住溃坏的堤口,便......”
他缓缓呼了口气,才颤声说道:“他竟叫百姓们跳下湍急的河水,用肉身去堵堤口!”

楚九辩此前就想着那周伯山或许做了什么,才使得灾民们没有往其他县城去。
可他做过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如此了。
刘峻棋好似这两日也憋了不少事,竟对着楚九辩有了谈兴,继续道:“还有那郡守吕袁,在得知洪灾发生后,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赈灾,而是把贪墨修建款的事嫁祸到百姓头上,把修筑了这两段损毁堤坝的工匠和百姓都砍了。”
“那些县令也是,他们得了上头的命令,竟也不想想这么做对不对,竟真的照办。据说那云庐县的县令还直接把那些百姓带到衙门口斩首,简直不知所谓!”
刘峻棋越说越气,甚至不顾仪态地把斗笠都拽下来砸在地上。
楚九辩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耳中一阵嗡鸣。
脚下忽而一个踉跄,他忙扶住一旁的车架,为他打伞的军士也忙搀了他一把。
刘峻棋恨不得骂上几句秽语,见着楚九辩踉跄便吓了一跳,把话都咽了回去。
他瞧着人,见青年脸色苍白,发丝也被雨水淋湿了一些,显得有些狼狈。
而直到此刻,刘峻棋才忽然发现这位搅得京中一团乱麻的楚太傅,竟瞧着这么年轻,若不是对方气质沉稳,端看他这张脸,说他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可信。
“无事。”楚九辩知道自己这是低血压的毛病犯了,“你先忙吧,我去淮县。”
“是。”刘峻棋看着楚九辩惨白着脸上车,心中有些怪异的情绪,这情绪就同昨日看到秦枭一口气砍了几百人一样。
昨日一早他与简宏卓,还有其他工部、吏部与户部的官员们便到了郡城,而后发现了郡守吕袁之死。
那一刻,包括刘峻棋在内的好几个人,就猜到此次洪灾内幕重重,定有许多隐秘。
只是这隐秘并不是他们可以探查的。
秦枭安排了亲信官员留下查吕袁死去的内幕,而后带着其他人,包括郡尉及一千郡军来了蒲县。
他们到蒲县的时候是上午,可一行人走了一阵也没瞧见灾民,秦枭直觉不对,便快马加鞭来到溃坏堤口所在的三杨村。
村子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刚入村口水深便已经没过了半条马腿,越往村子里去,这水便越深。
且渐渐的,水中竟开始有漂浮的尸体。
那些尸体有的已经泡的如同发面馒头,有的还是刚刚死去的样子,无人收尸,数量也越来越多。
文官们何时见过这番场面,好多人都吐了出来。
便是那一千郡军也都脸色难看,但好歹是没那么大反应。
而前方堤坝处,隐约传来嘈杂声响,好似是哭声,又好似是呵斥声。
秦枭架着马快速朝堤坝处赶去,水几乎已经到了马腹位置。
不过也总算是到了堤坝前,秦枭便带着众人上了堤坝之上。
此处堤坝并没有溃堤,刘峻棋蹲下来检查过,用料确实不错,也扎实,不至于一场大雨都挡不住。
看来是人祸无疑了。
而他站起身,就见秦枭已经领着人顺着堤坝往嘈杂声所在处去了。
刘峻棋也忙跟上,而后看到没多久秦枭一行人便停了下来。
刘峻棋从人群后挤进去,一路来到秦枭身侧,朝前一看,当即便觉得遍体生寒。
他们已经走到了极为接近溃堤之处的地方,巨大的豁口直接将一整条堤坝从中间斩断,洪水便是从此处滚滚而出。
而在豁口对岸,跪着数百军士。
瞧着穿着规制,应当是蒲县的官兵,以及上一级广庆府的府兵,全都腰挎佩刀。
本该耀武扬威的众人,此刻却对着秦枭他们所在的位置跪地磕头,瑟瑟发抖。
而在他们身前的豁口下,滚滚洪水中,几十个百姓正在其中苦苦挣扎哭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他们身后及腰的洪水中,亦有许多百姓在求饶,哭声震天。
刘峻棋一时间没看懂这是怎么回事,有些懵,不过就在他愣神的一息之间,秦枭已经从一郡军手中拿过粗长的麻绳,一头塞到几位郡军手中,另一头绑在腰间,而后轻轻一跃便跳入水中,再攀上来的时候不过两息之间,却已经将一位呛了好几口水的妇人救了上来。
刘峻棋终于回过神,忙招呼众人帮忙,把那妇人翻身,让她趴在堤坝边上顶着腹部,而后重重拍打她的后背,总算让她吐出几口水,重新得了呼吸。
郡尉也终于反应过来,冲着对面那些府兵官兵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那些兵卒这才手忙脚乱地起来,白着脸开始救人。
待到人全部救出来,秦枭便带着一行人并还活着的所有百姓,去了村庄右侧地势较高的地方,搭了临时的住所和粥棚。
他们去的时候带了些从隔壁郡县借来的米粮,找了一户没被淹没的农户家里煮了粥,又从其他人家里找了些还能用的碗盆,给蒲县谨慎的八千多百姓施粥。
百姓们喜极而泣,还要跪下来给秦枭等人磕头。
刘峻棋站在秦枭身侧,竟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
可他心里疼难受,又酸又涩。
他从来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权贵与百姓的差距,就好似他终于注意到自己脚下,其实还有无数如蝼蚁般的人在苟延残喘。
人,他们都是人。
就因为出身不同,便就过着天壤之别的生活。
世家权贵之间的斗争,却要让这些百姓买单,可这些百姓却还要反过来给他们磕头。
好似对他们来说,欺负他们的官只要不杀死他们,那就不算太坏的官,若是有官愿意为他们做主,那便是顶好的青天大老爷。
可刘峻棋觉得自己不配。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些百姓感激的双眼,不敢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他们的善意。
他忍不住去看秦枭。
秦枭就那么站着,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面色一如既往,冷漠中带着一丝随性,好似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事实上,对方蓑衣之下的袍服却始终未干。
所以,什么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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