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起身后他却忽然眼前一黑,差点就又跌回去,伸手扶住床架才没倒下。
他缓了缓,待到眩晕的感觉过去,才缓缓呼出口气。
真羡慕那些魂穿的,他这种身穿的竟然直接把低血压的毛病都带来了。
胃里传来一点灼烧感,他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拿了件外袍,边穿边走出了卧房。
正准备叫小祥子准备午饭,他就看到外间的书桌旁竟坐着个人。
秦枭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便睁眼朝卧房门口看去。
四目相对。
秦枭的视线往下,移到了楚九辩的胸口处。
纯白色的里衣上,洇开了点点殷红,如同雪地落梅。
是血迹。
楚九辩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这些血印,眼睫轻颤了下:“我换身衣服。”
说着,他就拢了外衣,转身又进了卧房。
随着他的动作,里衣领口微微掀动一瞬,秦枭看到青年胸口处好似有几道细细浅浅的痕迹。
像是抓痕。
秦枭朝屋外看去,守在外头连廊下的小祥子当即跑过来。
“上菜吧。”秦枭道。
看来是公子醒了。
小祥子忙应是,转身去吩咐。
楚九辩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换好衣服出来时,水清水云恰好端了吃食过来。
两人安静地在餐桌上摆放好碗筷吃食,而后便垂首离开了屋子。
楚九辩坐到凳子上,见秦枭面前也有碗筷,问道:“你还没吃饭?”
“吃过了。”秦枭拿起筷子,“再陪你吃点。”
楚九辩轻笑一声。
秦枭抬眼看他。
楚九辩浅色的瞳孔中没什么情绪,但又好像带着钩子,让人移不开眼。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摔在你怀里吗?”他声音很轻,语调微微上扬,这句话也说的突兀,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秦枭静静看着他,好似想要透过他的表象,看透更内里的东西。
“为什么?”他问。
“因为......”
楚九辩故意拉长语气,与男人对视几息后,才莞尔一笑道:“因为你力气大。”
秦枭也笑了。
“吃饭吧。”他给楚九辩盛了碗汤放到手边,“小心烫。”
“你平时就是这么照顾陛下的?”
外人应该不知道,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居然这么会照顾人吧。
秦枭“嗯”了一声。
楚九辩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吃起来。
“今日上值感觉如何?”秦枭闲聊道。
“还不错,很清闲。”
“清闲?”秦枭抬眉,“下午若是无事,你就和我去养心殿批奏折吧。”
楚九辩夹菜的手一顿,探究的目光落在秦枭脸上。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
否则怎么他上午刚想着这事,下午秦枭就自己提出来了?
本来楚九辩还想着自己或许需要一些东西做交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可那是养心殿,整个皇宫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秦枭怎么敢带他这个外人进去?
他可不觉得秦枭是信任他。
“再来一碗吗?”秦枭问。
楚九辩将最后一口汤喝完,道:“不用了。”
他漱了口,又拿出手帕擦了嘴。
再然后,他就像变戏法一般,凭空变出两粒白色的药片递给秦枭。
秦枭是眼睁睁看着那两粒药片忽然出现的,心头不免微微震荡。
是戏法吗?
他仰头将药片吞进去,又喝了口茶水。
这药片也确实不一般,秦枭曾经也受过不少伤,很多伤其实都比肩头这两刀轻,但之后一阵阵的疼却也比这一次的伤要重。
他可以确定是这药品的缘故。
吃了药,伤口的疼痛感就会减轻。
太医也说伤口恢复的很好,这么热的天居然也没有恶化的迹象,总不会是秦枭的身体异于常人,只能是这药片好用。
若是这样的药能用到将士们身上,或许会少些伤亡。
“这真的做不出来吗?”他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不是说了吗?你对我好点,这药片就多的是。”
秦枭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
“我教你硝石的第二个用法吧。”楚九辩忽然道。
秦枭只愣了一瞬,便问道:“要准备些什么?”
“硝石、灯芯草、硫磺、松香......”
火折子比冰块的工艺要更复杂一些,楚九辩将需要做的前期准备,比如晒干捶打灯芯草之类的都告诉秦枭,让他吩咐人去做。
其实如果用白薯蔓或者棉絮更好,但大宁还没有这两样东西,只能用别的材料先代替了。
等之后,他一定要把番薯和棉花都种出来,这是保证百姓温饱最有用的两样东西。
这些准备至少也有一两日的工夫,再说明天还有小雨,晒干灯芯草这个工作就要搁置,等真正能做的时候估计就要几日后了。
秦枭倒也不急,总归楚九辩不会言而无信,多等几日也无妨。
他在他心里的信誉值可是很高的。
秦枭没有午睡的习惯,楚九辩刚才也“睡”过了,于是两人吃过饭便一同去了养心殿。
这一路上,秦枭走的悠闲,甚至还以“消食”的名义硬拉着楚九辩去了趟御花园。
无数道打量探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递过来。
想必不多时,楚九辩能进入养心殿的消息就能传遍上京,届时想要和楚九辩搭上线的人肯定会更多。
毕竟他都能进入养心殿了,虽说可能与其他上官一样,只是从角门进了养心殿东侧院的议事堂商议什么事,还时刻有暗卫在暗处盯着。
可万一呢?
万一楚九辩这位“太傅”就是不太一样,能接触到皇帝所在的正殿,甚至秦枭居住的西侧院呢?
谁都知道真正能关系到秦枭底牌的秘密,都藏在西侧院。
秦枭此前都能让楚九辩捅自己两刀,那再带着他去西侧院好似也不是难事。
但这也证明秦枭有多信任楚九辩,估计很多人都会觉得,他们二人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合作关系。
这种合作关系还很稳固,稳到秦枭都敢带楚九辩进养心殿。
这般情形下,其他势力的人要是贸然去找楚九辩提出合作条件,岂不就是反向给秦枭送了自己的情报?
他们自然可以用一些不会暴露实力的条件去招揽楚九辩,但这就很难打动他。
是冒险赌一次,还是谨慎行事?
如何选择,就成了一个难题。
楚九辩余光扫了眼秦枭,大概知道对方主动带他来养心殿的目的了。
这是想彻底断了他与其他势力合作的可能性。
明明拍卖会的时候还会故作大度,给他去认识别人的机会,如今就玩上宣示主权这一套了。
秦枭这一出拙劣的戏码,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或许没什么用,别人该找楚九辩还是会找,不过是冒险一试,如果成功了,收获远比失望更多。
可在现在这个“暧昧”的节点上,秦枭这一招就非常好用。
如今,正处于京中要乱未乱的关键时刻,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就会成为他人手中朝自己刺过来的利剑。
这就导致各方势力都不敢冒险,想着稳扎稳打才好。
萧怀冠拍卖会上那一出算是试探,结果大家也看到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朝堂上的矛盾就会彻底摆到明面上来,届时楚九辩到底是要继续和秦枭一起,还是要投靠其他人,就必须有个明确的结果。
本来楚九辩还想着,在自己和其他势力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再扬名一次,收集更多的信仰值。
可如今算是泡汤了。
想必几大世家里的话事人,此刻都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买枪那九十九积分他是非花不可了。
楚九辩暗暗咬牙,这些积分他都要秦枭给他补回来!
踏入养心殿,两人径直去了东侧院的议事堂。
堂内两侧摆了两排面对面的木椅,中间隔着过道,每个木椅旁都有一个边几。
过道尽头,正对着门的方向则摆着一张桌案,桌后是一张宽大的红木椅子,垫着又高又软的垫子。
楚九辩在最靠近书桌的一侧椅子上坐下,秦枭便在他对面落座。
很快,秦朝阳就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太监们手里抬着两张桌子,分别放到秦枭和楚九辩面前。
平日里,秦枭都是直接坐在书桌后,只有领着其他大臣来此地商议国事的时候,他才会坐在下首,桌后的位置给百里鸿坐着。
但今日之后,他估计就会一直坐在这下面的位置上了。
小太监们将备好的笔墨放到桌案上便退了出去。
秦朝阳则是将垒在桌案上的奏折分成两部分,分别送到秦枭和楚九辩桌上,而后便隐入暗处,好似从房间里消失了一般。
楚九辩很想抬头看看房梁,看是不是如同小说里那般,暗卫们都躲在梁上。
可那样显得太没见识,于是忍住了。
楚九辩拿过一本奏折打开。
奏折是有规定格式和要求的,用的都是纸质版,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不过每日这么多奏折,很多人还反反复复地上奏,想必都要花不少钱买纸,也不知道这些钱是不是都从朝廷里贪回去了。
楚九辩细读奏折上的内容。
这是河西郡郡守吕袁上奏的,开篇先是问了皇帝和宁王的安,而后便提及河堤修建一事。
通篇看下来,都是对剑南王的夸赞。
赞其为人温和,处事干脆,河堤修建一事在他的指导下如何顺利,百姓们如何开心等等。
这是已经开始暗戳戳准备为百里海扬名了。
不过能好好开始修堤坝就好,再过段就要开始下暴雨,堤坝需要在此之前修好才行。
思及此,楚九辩便抬头看向秦枭,道:“北直隶七月十二开始下暴雨,最少持续四天。”
他的天气预报如今只能看到三十天内最后四天有大暴雨,更后面的还看不到,但他觉得估计暴雨会持续更长时间。
秦枭从奏折上移开眼看过去,眉头紧锁。
“河西郡修筑堤坝之事,最好在此之前完工。”楚九辩道。
“嗯。”
在天气预报这事上,秦枭丝毫没怀疑真假:“你回复就行。”
楚九辩便拿起毛笔,在奏折第一页上写了回复。
回复写到奏折上,晚些时候秦朝阳会带着养心殿的太监们将其誊抄在新的纸页上,再将新的纸页送回地方。
楚九辩许久没用过毛笔,且这笔、墨、纸都不好用,楚九辩写的实在坎坷,字都变差了几分。
写完后,他将奏折放到一旁晾干墨迹。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自然。
做完这些,他才抬眼,毫不意外地对上秦枭投过来的视线。
从刚才起,秦枭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怎么,后悔带我过来了?”他问。
“不是。”秦枭笑了下,“我是想和你道歉。”
楚九辩有些诧异。
“又利用你一次,很抱歉。”秦枭脸上还挂着点不着调的笑,但眼神却很真诚,如同他让楚九辩捅刀那次一样。
楚九辩明白了。
这是说刚才带着他满皇宫溜达,然后回到养心殿的事。
秦枭继续道:“别担心,我给你准备了二十个暗卫,时刻保护你的安全。”
如今楚九辩定是被很多人盯上了,都想着一不做二不休,除了他这个变数。
秦枭作为始作俑者,自然该为此负责。
用都用完了,这会儿道歉顶什么用?
楚九辩暗骂他虚伪,倒是也没多生气。
本来他和秦枭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能利用秦枭的关系步入朝堂,对方自然也能想办法将他这位“能人异士”占为己有。
这种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关系,说牢固也牢固,说不牢固也一碰就散。
不过至少眼下,他俩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等到未来若是闹掰了,他们对彼此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很好。
对上秦枭的视线,楚九辩便笑道:“开口就是二十人,宁王大人还真是大方。”
秦枭道:“想来公子也有自保的手段,但若是觉得人手不够,本王再给你两百人都行。”
“不必。”楚九辩疯了才要两百个人日日夜夜盯着自己。
不过秦枭确实很大方,楚九辩相信他确实能拿的出两百人保护他。
可见对方手下确实不缺能打的,就是缺一些能说话做事的。
否则像是给地方官写回信这种事,就不用秦朝阳和养心殿的小太监们吭哧吭哧照着奏折上的回复抄了,直接让翰林院的人来干就行。
甚至那些无关痛痒的奏折,也都不用送到秦枭手里。
当然,这些奏折一开始确实是会先送到六部,由六部选一批简单的批奏之后,再把需要皇帝和秦枭定夺的送过来。
可如今六部之中几乎就没有秦枭的人,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和秦枭有仇一样,在这种事情上也愿意多膈应他。
反正也不痛不痒的,大不了一句“下属审核不严”,或者“臣确实无法定夺”就能解释过去,秦枭也不能拿这些人怎么样。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缺少人手。
若是大宁朝能有翰林院就好了,一个全权为皇帝服务的秘书团,比秦朝阳一个人的效率要高得多。
只是上哪找那么多有本事,能听话,且不属于权贵势力集团的人?
大宁朝又没有科举......
楚九辩忽而一怔,心跳也瞬间快了半拍。
他现在可是吏部侍郎,管的就是这个啊。
第24章 司途昭翎
吏部掌管官员任命考核,楚九辩既是吏部侍郎,又是当朝一品太傅,这两样身份加起来足够贵重,他来负责科举一事也无可厚非。
在他之前的世界,科举取士,给了所有文人机会。
但楚九辩若是要举办科举,却不会只针对文学一个方面的考核,也不会只招收文人才子。
他定要多开几门科目,包括工学、农学、算学、医学,以及女子们更擅长的刺绣、手工等等。
考核内容也不能局限于文化水平,专业技能、领悟能力和天赋都更重要。
系统商城里有很多专业书籍可以购买,他可以先培养几个相关领域的“先生”,再让他们去培训科举考上来的学子。
脑海中快速整理这些打算,几乎已经有了一些脉络。
这些提前培养的先生,必须对楚九辩较为忠诚,若是信徒就更好了。
这样等之后那些学子们考上来,也会在这些先生的影响下偏向于楚九辩。
不至于他费心费力培养完,都为他人做嫁衣。
楚九辩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杆。
若是真的能照他的想法发展,那他就能收纳各个领域的人才为自己所用。
取代京里的官职可能会难一些,但地方上就会简单很多。
地方官本就以买官的商户,或者走了某些势力的旁支关系等等上位的官员,与权力中心的世家权贵并没有什么牵扯。
就像偌大个运行工程中的一颗不起眼的螺丝,平日里根本不会引起重视。
因而楚九辩想要渐渐用自己的人取代他们,操作空间也很大。
在这个百姓对政治完全没有了解的时代,他们不认识皇帝,不认识什么六部尚书,他们能依靠仰赖都只有自己的上官,是郡守,是县令,是这些地方官。
若是这些地方官都效忠于楚九辩,那整个大宁朝就有大半人口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届时他们是安心种田国泰民安,还是发动起义哀鸿遍野,都只在楚九辩一念之间。
楚九辩眸中情绪逐渐深沉。
脑海中某根脆弱的神经似乎在轻颤,耳鸣阵阵。
忽而一声轻响,楚九辩后背靠在椅背上,下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抬起。
秦枭垂眸看着他,见着了他眼底逐渐褪去的疯狂之色。
“你在想什么?”他问。
楚九辩定定地仰头注视着他。
过了几息,他才粲然一笑:“吓着你了?”
见秦枭仍然用一种探究的视线打量自己,楚九辩唇角笑意更深。
他冰凉的手握住秦枭温热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一样,你能理解的。”
这一瞬,秦枭好似又回到了初九那日。
眼前这人从天而降,当时他掐着对方脆弱的脖颈,微微用力就能将其杀死。
那时楚九辩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腕,一丝恐惧都没有,还笑着说些怪话。
如今也是,他说的“一样”是指什么?
为什么他能理解?
秦枭松开托着他下巴的手,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道:“秦烈,拿药来。”
秦朝阳当即走上前,从怀中拿了一瓶药递给秦枭,顺手还又给了他一条崭新干净的白色布条,应当是受伤惯了,留在身上备用的。
送完这些,他又隐入阴影中。
楚九辩垂眼,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拇指到掌心的地方破了一条口子,皮肉外翻,半个手掌都被鲜血浸染,甚至就连秦枭的手背上也被他蹭上了大片的殷红。
他偏头看了眼桌案,上面果然有一根断成两截的笔杆。
秦枭往他伤口上撒了些药粉,一股灼烧感当即传遍整条手臂,楚九辩的手本能地发颤。
秦枭看向他的脸,倒是不见丝毫痛苦。
“没有我们仙界的笔好用。”楚九辩道。
秦枭轻嗤一声,熟练地帮他包扎好伤口。
“多谢。”楚九辩道。
秦枭“嗯”了一声,叫人又送了一只笔来,道:“左手能用吗?”
很多奏折都只是画个圈表示“已阅”,楚九辩颔首:“可以。”
看了看被包扎好的手,他又抬眼望向过道对面。
秦枭已经坐了回去,左手手背上的血渍都没擦一下,已经又投入了工作。
真能干。
楚九辩也拿起新的奏折。
科举之事算是动了世家的根本利益,若是贸然提出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所以要从长计议,且需要秦枭的辅助。
楚九辩如今手下只有江朔野一个信徒,龙凤胎他都还没正式见过,没有可以用来培养的“先生”人选,秦枭手下估计也没有。
所以他要趁着最近这段时间好好挑选一下。
之所以要秦枭帮忙,其实是他如今影响力还没有渗透到地方,没有被普通人所知晓,所以需要以朝廷的名义举办科举,这样影响范围才广。
而且他手下没有人,即便有背景干净的人才想要参加科考,他也没办法保证对方的安全,万一其他势力对人下手,就得不偿失了。
但秦枭手下有许多暗卫,他们可以保护这些学子。
只是这样合作的问题,就是学子们可能更偏向秦枭,而不是他这个“无名之辈”。
所以眼下对楚九辩最重要的,是要快速扩大影响力,不能让“九公子”只在士人和贵族圈层活跃。
他要让那些愚昧但质朴的百姓们认识他,信仰他。
百姓人数多,且生活苦。
他们不相信朝廷,所以会寻找其他寄托——比如神明和信仰。
所以楚九辩要做的,就是成为百姓心中那个真正能帮到他们的“神”。
他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而那个契机,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在南方的大旱灾上。
自然,旱灾不仅能帮他扬名,还能成为他与秦枭谈判交易的筹码。
他要用“解决旱灾”这件事,让秦枭同意与他一起办科举,且要对方同意让他全权负责此事。
楚九辩按下躁动的思绪,重新批起奏折。
这些奏折很多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还有不少拍皇帝和秦枭马屁的,他都一一画了圈表示已读。
又打开一本,他画圈的手一顿。
这居然是南疆王百里灏送来的,那不就是司途姐弟的父王吗?
楚九辩忽然愣住。
等等,他之前居然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南疆王作为小皇帝的六皇叔,是姓“百里”的,可郡主和小王爷却姓司途。
“秦枭。”他抬眼看向对面。
秦枭一愣,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在暗处擦着匕首的秦朝阳也愣了下,悄悄看向楚九辩。
自从大人成为“宁王”之后,就再没有人当面叫过他大名,忽然听到这个,秦朝阳还有些不习惯了。
楚九辩此前也一直称呼秦枭“大人”,或者“宁王大人”,但其实都带点调侃的意思,就像秦枭会叫他“九公子”一样。
背地里,楚九辩都是直呼其名。
如今当面叫出来,他自己也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
不过说都说了,他也没纠结,直言问道:“南疆王有孩子吗?”
“有一对龙凤胎。”秦枭答道。
“那为什么孩子不跟他的姓?”
秦枭抬眉:“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楚九辩理所当然道。
秦枭:“......那你怎么不知道这其中缘故?”
“我法力有限,不想浪费在这些事上。”楚九辩张口就来,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自己“下凡渡劫”的经历了。
很有道理,秦枭无法反驳。
他轻笑一声,说:“南疆地区曾被分给外族近百年,武宗收回来后当地也是民风彪悍,不怎么认朝廷,只认寨主。”
“寨主姓司途?”楚九辩瞬间猜到了一些,“莫不是这位南疆王娶了当地的寨主?”
“差不多,他娶的是如今的圣女,下一任的寨主。”
如今老寨主还在世,不过等对方百年之后,这位圣女司途安黎就会成为新的寨主。
“原来如此。”
这种关系,应该相当于入赘,所以孩子随了母亲的姓氏。
南疆这地方,女子也能成为权利掌舵人,说明那里的女子并未被所谓的规训束缚。
若是如此,司途昭翎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能抽到她,楚九辩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
“南疆王说了什么?”秦枭问。
“南疆大旱,请朝廷拨款送粮。”楚九辩道。
他其实没想到南疆王也会上奏。
藩王掌管封地,相当于当地的土皇帝,有自己的衙门和军队,每年还能先从封地百姓手里收取一部分的粮税钱税,剩下的一部分才会交给朝廷。
也就是说,封地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由藩王自己负责。
眼下遭了旱灾,按理说也该他们更操心百姓生计,朝廷倒是不必太上心,毕竟封地里百姓们的死活或者动乱,第一个冲击的都会是藩王。
但如今这情况,竟成了朝廷为这些封地百姓操心,这几位藩王却只顾向朝廷要东西了。
能被系统抽中的信徒,人品和能力都是过关的,所以他本能地以为司途姐弟的亲爹不会是什么贪得无厌之人。
自然此前出现在【武装卡牌】中,掌管四川地区的平西王百里征,也不该当甩手掌柜才是。
楚九辩沉思片刻,便就懂了,不由看向秦枭。
如今百里鸿刚刚上位,且得位还不算太正,所以京中各方势力,以及那些藩王都虎视眈眈等着一个能抨击皇帝和秦枭的契机。
若是眼下的旱灾真的造成大规模的动乱,届时这些权贵势力定会联合藩王,把所有的错都归于他们共同的敌人——小皇帝和秦枭。
要么是小皇帝无德,得位不正,老天爷降下了惩罚。
要么就是秦枭外戚乱政,老天爷降下启示之类的。
百姓们最容易被鼓动,他们很容易就相信这些言论,届时皇帝或许就要下罪己诏,秦枭更是说不得要被逼的以死谢罪,或者退位让贤。
若是秦枭不牺牲自己,那他就真的成了祸国殃民的奸臣。
如履薄冰,群狼环伺。
楚九辩看清了秦枭眼下面对的局势。
秦枭自己更是清楚。
他眸色凝沉。
只是四川、湖广两地的旱灾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今南疆也来催,他上哪弄那么多粮食银钱?
他不由看向楚九辩。
早朝的时候,他就动过和他合作的心思。
四目相对,楚九辩就笑了:“想让我帮你?”
“你有办法?”
“有。”
秦枭心里一松:“你要什么?”
又一次交易,两人都熟门熟路,甚至都不用再多说什么。
楚九辩觉得这样的合作关系很不错,利益交换,彼此都能得到想要的。
“先欠着吧。”他道,“等需要的时候再和你说。”
科举之事现在还不能说,而且秦枭也一定不会答应。
但等旱灾的事解决了,楚九辩的名气就能打出去,积分也就多了,或许就能找到合适的信徒参加科举。
到时候在秦枭欠他一个承诺的基础上,他再提出帮秦枭科举招人,条件是自己全权负责科举一事。
秦枭定会答应。
如此,他想培养一批亲近自己的先生,以及安插自己的人参加科举都轻而易举。
此前楚九辩有条件都是直接说,这次却遮遮掩掩,想必是不太容易的事。
这么明显的小心思,秦枭看不出来就怪了。
不过他还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道:“用不用给你立个字据?到时候我反悔的话,你可以用这个威胁我。”
楚九辩无语道:“你不反悔不就行了吗?”
秦枭就笑,拿了一张新的纸张,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了一份字据。
秦朝阳很有眼色地走过来,将字据转交给楚九辩。
字据上的字苍劲有力,只有短短几行——
【今,秦枭欠楚九辩一个承诺。
若不兑现,天打雷劈。
景瑞一年六月十六。】
还是毒誓呢。
楚九辩笑纳了。
他将字据收进袖袋,然后转移进了系统空间。
“在神仙面前立誓。”他饶有兴致地看向秦枭,“誓言真的会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