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留下一名太医,亲自去偏殿看人煎药,其余回大殿检测还有没有其他食物被下毒。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容倦迟迟睁开眼。
短短不到一个上午,感觉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了。
“我真是造孽啊。”
近来多事,不但变成了唐老鸭的嗓子,还拥有了唐老鸭叔叔的财富。
外面开始飘雪,容倦懒得起身关窗,更别提倒水:“口口。”
【亲爱的容。拿钱给自己添点堵吧,堵住了就不口渴了。】
“……”
窗外的动静打断双方说话,僧人和道士正分别被带去不同偏殿问话,前后各有训练有素的禁军跟随。
谁能想到,一场辩论最终竟以谋杀案提前划上句点。
容倦决定靠睡觉逃避口渴。
半靠在榻上,容倦才闭目养神没多久,大督办忽然来了。
贵客来访,他装模作样要爬起来见礼。
装了半分钟,也没等到客气话,容倦不由战术性咳嗽,试图暗示对方。
门口,男子鬓角被风雪浸染,静静看他表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行了,躺回去吧。”
大督办拢了拢袖口,进屋坐在一边。
立刻有人来为他关上窗户。
倒茶声传来,容倦喉咙沙哑:“干爹,能帮我捎一杯吗?好人一生平安。”
步三步四于门外守着,十分诧异为什么有人能上一秒如神仙下凡,丹成千篇,下一秒又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状态。
当看到大督办还真赏了他一杯茶后,步三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步四。
这位不会是主子的私生子吧?
容恒崧其实不是认贼作父,是认祖归宗!
屋内似乎飘过来一记眼刀,步三瞬间紧绷站直。
容倦原以为大督办是来询问他有没有发现和四皇子被害有关的细节。案发时自己和那些僧人道士都处在相对中间的位置,逻辑上讲,是有可能感觉到行凶者的端倪,比如对方是从哪个方向走动。
不料,大督办缓缓又倒了一杯茶,面容平静道:“凶手已经找到了。”
容倦:“这么快?”
“是一名僧人,在被发现后咬舌自尽。”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凶手能在督办司眼皮子底下自杀,多半另有隐情。容倦很快想到了重点:“这名僧人的身份是不是有些特殊?”
大督办嘴角微微牵起,似乎很满意他的敏锐。
“此人和文雀寺一名尼姑有一些不正当关系。”
容倦恍然:“难怪。”
便宜爹这一手阴谋诡计玩的相当漂亮,有关文雀寺的一切,肯定不能深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稍有不慎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事发,他也有自信能让赵靖渊在调查时被迫帮忙扫尾。
大督办忽然问:“真有什么仙人托梦?”
如果幕后黑手是容恒崧,提前背诵一鸣惊人不奇怪,但这是右相布的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道出如此庞大数量的方子,实在难以解释。
容倦半睁着双目说瞎话:“久病成医,我以前没事背着玩的。”
“……”
大督办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不会无故提起任何事:“冬日伤寒不治者无数,你这些方子可管用?”
容倦没把话说死:“只要对症下药,效果应该不错。”
得到答复后,大督办只喝了半盏茶便起身:“右相今天的目标不止四皇子,自己留神些。”
寒风从窗户缝钻进来,茶的最后一点热气被吹干,他悠远的目光漫过檐下飞雪。
“真正的寒冬就要来了。”
这算是近来最快的一次破案。
案情性质恶劣,胜在整个告破过程相当顺利。
僧人袈裟内层搜出了所用毒药,另外也有不亚于两名在场者曾说,当时该僧人原本在他们左边,案发后不知何时位置靠右。
人证物证俱在,僧人咬舌自尽前,大喊过一声:“誓死不入道教。”
连动机都有了。
每逢佛道重大交流,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输的一方要出人加入另一方。
道士剃度,佛家续发,等于在全天下面前打另一方的脸。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败方不但有典籍被毁的风险,信徒也会大打折扣,正统性很长时间都难恢复。
“这名僧人出发辩论前,秘密藏下毒药,原本是以防万一用于自杀。”
寺院大殿,百官噤声,大督办站在圣座下道明原委:“佛教被压了一头,恰遇日蚀,这贼子被蒙了心,试图用命案阻止辩论继续进行。”
皇帝额角青筋凸起,一挥袖,盘子里的红枣花生洒落一地,宫人们瑟瑟发抖。
“礐渊子说的不错,假僧太多,天罚误国。”怒气一重,喉头突然出现一种难言的异物感。
“容恒崧醒了吗?”皇帝缓了缓,冷不丁问。
“臣刚路过去看了一眼,容侍郎还有些神志不清。”
右相一旦出手,就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大督办索性给容倦请了个病假,“估计要静养个三五日。”
皇帝语气沉了几分:“命太医给他用最好的药。”
大督办躬身:“陛下,大梁如今国运昌盛,由陛下亲自主持的辩论,更有神仙托梦的祥瑞。严冬将至,不如从中挑选一些于民有利,防治伤寒等丹方传于民间,有利于民生安定,社稷稳固。”
皇帝闻言身子朝椅背靠了几分,并未立刻回应,漫不经心转着玉扳指。
太医还在检查所有食物器具,四皇子那滑稽的死态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
地方上最近并不太平,该死的民谣屡禁不止,四皇子的死很容易被拿来做文章。
片刻后,皇帝看着还保持躬身模样的大督办,淡淡命令道:“允。让百姓知道天佑大梁,而不是信什么无稽之谈。”
“凡再传其他谣者,亲眷连坐,首告者查实有奖。”
大督办垂首间,嘴角短暂牵出一抹极浅淡的弧度:“是。”
“都退下吧,准备摆驾回宫。”
高座之下,右相依旧站在那,神情有一丝晦暗。
只是不经意间朝着大督办颔首致意,其意不明,随着各臣退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步三来到大督办身后:“这事要如何处理?”
大督办没有直接回答,假龙之说再甚嚣尘上,也敌不过丹方济世,右相设的这局,到头来不知道是给谁做的嫁衣。
稍后,又严谨改了用词——
是做龙袍的边角料。
作者有话说:
帝,梦遇神仙,偶得丹方千篇,当众宣之,满朝文武叹为观止。
注:六味地黄丸丹方出自《小儿药证直诀》;小柴胡汤药方出自《伤寒杂病论》。
文中皆有调整,请勿效仿配比。
第47章 哀思
一桩命案让佛教吃了大亏, 非但辩论不了了之,真凶伏法后,剩余和尚也被立刻请走。
只剩下原本一些皇家寺院内的和尚, 明显感觉到了官家对他们的敷衍。
住持知道已无力回天, 在礐渊子玩味地站在祭台边时,双手合十道:“佛法无边,不会永远沉寂。”
自古佛道式微,多不过百载。
礐渊子并未与他做口舌之争,兴道不过是遵师命,结果早已是意料之中。
他看向东南一角容倦正在休憩的屋宇,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皇家寺院一行,除去被扔去荒郊野外的凶手尸体, 只有两个人被抬回去。
一个是死了的四皇子,一个是容倦。
不用跟着仪仗大部队走回皇宫, 外加皇帝给太医院下的死命令,侍卫对容倦就像是对待脆弱的金疙瘩似的。
如八抬大轿一般稳固, 容倦再次被密不透风地保护回去。
干爹认的好,假期不用愁。
托大督办的福,容倦顺便喜提几天假期,总之这一行虽然过程坎坷了些, 但他感觉天都亮了。当晚美美睡了十小时, 连谢晏昼让薛韧来给他把脉时, 容倦都没清醒过。
翌日,容倦第一次有了气血足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开口时, 发现喉咙还有些沙哑,顿时消散。
容倦询问了一下原本身体的治疗进度。
【快了快了。】
“哦。”以前出门前磨蹭时,他也是这么敷衍别人的。
【小容, 你怎么开始看方子了?】
容倦正在核验方子,随口道:“大爹说要搞民生,校验一下准确性。”
那日丹抄公抄到后面,很多方子都是草草带过。大督办提到想要将其中一些用来应对严冬,自然是要谨慎点。
正当忙时,孔大人托人带来口信,先询问他身体如何,随后表示礼部要开始筹办四皇子的葬礼,希望他早日到岗。
“办办办,一天到晚办不完的白事。”
大梁的福气都被办完了!
容倦放下丹方,系统摇着轮椅出来,生成必要条件。
【梁朝大型活动固定三件套,你,命案,死皇子。】
横批:死神来了。
容倦:“……”
调侃他到一半,系统突然把轮椅摇出花手残影,高速飙车重新撞进容倦脑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院外窄门被扣响。
站在外面的人宽袖长袍,素色锦帽,冬日里更显得温文尔雅。
“宋……”容倦稍眯了下眼:“宋为知?”
宋为知微笑颔首:“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容倦走去近处回廊下坐着,幽幽道:“好的都能给人办葬礼了。”
宋为知精通药理,看他面色确实还行。
“大人那些丹方当真是妙计,回头分发一些不同功效的药丸,功德足以让民间立碑。”
对于一些贫困百姓来说,免费施药的好事百年也就只能遇到两三次。
“我可否先在育儿堂内发一些?”
宋为知日常施恩救治过不少乞丐孤儿,当然他不是在做慈善,而是间接将这些人发展为耳目。
容倦:“小事,你看着办。”
宋为知笑了笑。
丹药制作过程的费用是要从小金库里出,真正算下来费用不少,若想从中贪墨也不难,这压根不是小事。
但大人永远都是让他们放手去做。
宋为知收敛思绪,他今日来不止是为丹药一事。
“四皇子之死被恶意传播开,好在民间现在议论最多的还是您。”
容倦纳闷:“好在哪里?”
宋为知解释分析。
督办司见缝插针推了一把容倦梦神的事迹,丹成千篇的事迹几乎成为百姓最热议的话题。
生老病死永远是大家最在意的,坊间现在有说容倦是文曲星下凡的,所以升官奇快,还有说他是太上老君身边童子转世的。
各路神仙的说法都有,反正没人说他是他爹妈生的了。
曾经被口口声声称作‘右相之子’的少年,莫名其妙做到了大割席。
容倦闻言拍手:“大善。”
宋为知所见略同,聚焦在问题上。
“为抑制假龙一说,皇帝草草处死了定王,直接拉去了菜市口处斩。”
皇室成员很少会被这般公开处决,可见皇帝的气恼。
他要让全天下百姓看看定王的死状,以此彻底浇灭流言。
宋为知一口气说完重点:
“定王死前高呼皇帝来位不正,愿血溅三尺,请苍天开眼,正君臣之位。”
“定王人头落地后,定州突然传来急报,称几日前定州上空出现凤凰腾空的异象,散开凝聚成定王之子的样子。”
“定州突然出现多支不明起义军,请朝廷派兵支援。”
竟然出了这么多事?
容倦诧异:“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宋为知:“大人睡觉的时候。”
“……”
宋为知缓声道:“恐怕这只是个开始。”
就像纵使他们早已推测出右相要对皇子动手造势,仍旧无法阻止,谁也不可能成日里守着几名皇子。
做大事讲究快和狠,右相接下来不会让他们好过。
宋为知忽然问:“大人可知谢将军今日去了哪里?”
容倦好奇他怎么突然在意起谢晏昼的行踪。
“路过书房时没看到人,有些惊讶。”
容倦认真道:“那是很叫人意外了。”
果然,是个人都会觉得能在书房刷新出谢晏昼。
正说着,步履踏过雪地的响动忽然传来,打断双方说话。
谢晏昼显然刚从宫中回来,还穿着宽大的官袍。
冰天雪地,他腰间的平安符格外醒目。仅凭一根纤细的红线,便牢牢系稳,锦囊伴随那四平八稳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一来,谢晏昼就注意到这二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容倦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宋先生刚带来不少坏消息。”
“我也一样。”
容倦:“……”
谢晏昼掀起长袍一角坐下,“陛下有意让我领兵去定州平叛。”
容承林一口咬定起义军是故意装神弄鬼,定王之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欲要自证去平乱。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自然不可能让他出京,而是将差事交给谢晏昼,但皇帝也说了,如果发现定王之子,口说无凭,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只能率两千精兵时,容倦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针对谢晏昼的陷阱。
正常情况下,加上地方军士,对付普通百姓起义军绰绰有余,但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定州不知藏着多少伏兵。
先前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容倦目光一动:“帝命不可违,可一旦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宋为知感觉到他的语气微微发冷。
平日里不怎么管事的少年郎,此刻垂眸间眼白被阴影覆盖,深不见底。
“右相居然敢这么算计你。”
无意间流露出的关心,让谢晏昼面上都挂了几分罕见的明朗,甚至都想夸一句右相算计的好。
尚未张口,雪地里的脚印从双排突然又增加了。
顾问直接略去敲门,步履匆匆,声音先人一步到:“大人。”
容倦抬起头,似笑非笑:“不会又有坏消息听了?”
顾问看了看宋明知,又看了下谢晏昼,顿时明白自己来之前,这里正在谈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恰逢管家送来柿饼,容倦小口吞咽着,一些残渣落在锦帽貂裘上。
今日他浑身色彩艳丽,像是乌鸦堆里唯一的喜鹊。
他边吃边鼓励顾问:“没事,说吧,你的坏消息,不许比他们更好哦。”
“……”
顾问开始报丧:“大人家的亲戚来了。”
容倦第一反应是:“穷亲戚富亲戚?”
“一位族老。”
至于顾问为什么知道,那人来的路上,大肆宣扬丁忧一事,赞叹容倦德行兼备。
“赞美我?”
容倦挑了下眉,用帕子擦去掌中沾染的柿霜,口述真理:“强行被戴上的帽子总没好事,无论是绿帽,官帽,还是高帽。”
顾问无法反驳。
大家都清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来造访的族老肯定会带来麻烦。
右相这一环接着一环,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容倦摇头:“怎么没给他炸个脑残?”
残的不是地方。
顾问佯装没有听到父慈子孝的话,几次三番看向‘宋明知’,总觉得今日师兄给他的观感有些奇怪。
“这位族老恐怕要以孝大做文章。”
以宗族文化为枢纽的体系下,当今百姓骨子里还是尊崇着天下无不是父母的理念。
继室下毒一事官府并未真正盖章定论,高门大户的腌臜事就多了,疏于管教的也不止是容承林一个。
如果眼下容承林要出面和好,容倦不依,大部分人可以理解。
但族老都出面了,他不见或是继续同容承林作对,便会引人诟病,特别是皇帝以孝道为由给他升官的情况下。
右相一派的官员,恐怕已经有写好参他折子的。
稍微了解容倦的,都知道他不会妥协。
容倦想了想,看向谢晏昼:“借我个人用,身手要好,不经常抛头露面,最好京都内没人能认出来的。”
谢晏昼轻易点头:“好。”
宋为知默了默,顾问稍显直接,对容倦说:“我可以将蛇借于大人。”
杀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掩人耳目些好。
容倦反应了下,才明白他在指代什么,再看其他人的表情,皆是如此。
容倦立刻要拍桌而起。
谢晏昼轻按住他的手腕,“会手疼。”
臀部才挪开半寸,容倦又坐了回去:“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像是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暴徒吗?
一片沉默中,容倦扯了扯没有温度的嘴角,主动开口:“这次我会很礼貌的。”
他发誓。
皇城脚下没有真正的秘密。
容氏族老亲自入京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旁人不用想都能猜到他入京的原因,如今容恒崧仕途顺畅,一门双杰本是好事,奈何父子不睦。
族中迟早出面调解纷争。
从皇子之死到神谕,再到族老入京,近来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都没有重样的。
“听说这次来的还是容氏辈分最高的一位族老,年过七十,冒着严寒赶往京都,着实令人钦佩。”
“想来容大人也会深受感动。”
不知是谁在那里唱反调:“那可未必,说不定有人睚眦必报,仗着生病躲避不见呢。”
“人家容大人明明是神仙托梦,为国为民泄露天机遭到反噬。”
各种议论声中,容倦用行动作出了回应。
他不但没有继续称病,还进行了最高规格的招待。
当日天还没亮,敞开的两扇大门外,一位穿厚重暗色花纹调的老者负手而立。
在他身边,跟着两位伺候的小辈。
老者身子微有些佝偻,下巴却常年抬得很高,花白的胡子都比常人翘了三分。
作为容家当代辈分最高的长者,老者常年主持宗族事务,生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尊荣。
但此刻,这副面孔改了颜色,两位小辈也是脸色铁青。
“胡闹。”
“简直胡闹。”
老者总算憋出了一句话。
城门口早早有人候着,一路领他们过来,在老家他们享受着尊崇待遇,在这也当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一路端着高傲的姿态,谁知就被带来了这里。
门内,檀木长桌的后方,尽是排列整齐的牌位,供桌上摆放的不是酒水果盘,而是一柄断剑。
此处压根不是什么正厅,而是将军府的祠堂!
容倦发丝束的一丝不苟,面容光洁。
“正是因为您是族亲,也是贵客,才选在这里。”
理论上无错,将人引入祠堂祭拜后再行接待,是顶配礼遇。
族老:“但这是谢氏的祠堂!”
容倦温和解释:“谁的祠堂不是祠堂?小子住在这里,特意给您借了个。”
有就行了,老登要求还挺高。
说罢,他悠悠点燃三炷香,动作标准,香高过眉。
“谢氏列祖列宗在上,保佑那些尚有血性的子民。”
容倦躬身将香插入炉中,袅袅烟柱盘旋而上,他斜眼朝族老看去:“来都来了,您不上柱香吗?”
那只眼睛在烟雾中有一种飘忽的诡谲,族老莫名有些心虚。
当年容承林没少在军饷上克扣妨碍大军,如今站在这里,总让他觉得阴森森的。
不过再一想,真有什么魂魄含怨,也该先找容承林的亲儿子才对。
族老的再三要求下,容倦总算暂时离开了祠堂。
进入偏厅后,终于看不见那些牌位,族老和跟着的小辈才舒服些。
族老重新以一种主事人的姿态坐着。
“天下无不是父母,你既尊崇孝道,就该早日与你父亲和好。”
“跑到别人府中暂住,有失礼节。”
族老接过身边一位小辈递来的茶,“父子同心,方能……”
“方能一起包饺子吗?”容倦看着释然文学受众问。
族老不知他所言何意,开口继续说着一些道理:“你还年轻,要学会宽宥。”
容倦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附和点了点头。
倒是安静守卫在一边的陶家兄弟听不下去了,陶勇一向说话很直:“右相放任府中事不管,可是险些害死了大人。”
放任不管是好听的,那都是直接下了杀手。
从前族老哪里被顶撞过,语气陡然尖锐了些:“我族之事,哪里轮到一个外人插嘴?”
眼看容倦只是垂着眼,气焰又上来了些。
“你年纪轻轻,更要约束好下人……”
“这位是我请的护卫。”容倦侧过脸道。
那不也是下人?族老正欲就尊卑贵贱好好说教一番,这回却被容倦轻飘飘打断。
“您还不知道吧,父亲腿被炸伤,手也中毒残了。”
族老不可置信看向他。
容倦淡淡道:“父亲在京中树敌颇多,连带我也遭遇过多次刺杀,才特意请的护卫。”
族老还保持着惊讶张嘴的姿势。
说白了,容氏的门楣是靠容承林一人支撑,容家的崛起也不过二十载,不少族人还是典型的小农思维。
容承林书信一封让他来京给施压,说服容倦回到相府居住。
但信中没说京都这么危险啊。
三言两语间,容倦拿回了话语主动权:“您这一路过于高调,恐怕已经被人盯上了。”
族老喉头艰涩:“天子脚下……”
“天子眼皮子底下,僧人毒死了四皇子。”
“!!!”京城连和尚都这么疯狂吗?
将族老的畏惧看在眼里,容倦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轻轻拍了两下手,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
那人站在靠门边的位置,面容普通,还有些蜡黄,身体也很消瘦,佩刀都显得不伦不类。行动间却如鬼魅般没有气息,族老和身后小辈被吓了一大跳。
“这人是专门保护您安全的。”
族老生了些怀疑,上下打量着容倦,有些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您也可以请父亲那边派人。”
族老今天脸色已经不知变了多少回了。
如果真如他所说,容承林手和腿都伤了,自己以担心安危为由开口询问要护卫,岂不是在伤口上撒盐?
族老敢在容倦面前摆架子,但对于撑起容氏的容承林,到底是有些潜意识里的讨好。
思绪周转间,他眼珠子一转,瞄了下门口的身影:“就他吧。对外,就以老家带来的看家护卫身份随行。”
后半句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一旦让容承林知道是这孩子请的护卫,说不定会被觉得拂了面子。
容倦微笑颔首。
得到满意的答案,族老得寸进尺:“稍后,你随我一起……”
容倦打断:“回府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您晚上是继续住祠堂,还是去相府?”
一听到祠堂,族老刚缓和几分的脸色瞬间再度紧绷。
换作半炷香前,他绝对已经开始输出,念在双方才在护卫的事情上达成一致,族老终究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
起身,拂袖而去前,族老作出提醒:“寻常秀才都要以孝道为天,你如今已是朝廷大员,更要以身作则。”
他带着小辈和护卫离去。
祠堂恢复了平日里的幽静。
陶家兄弟担心容倦心情不好,站在一边尽量不发出动静,内心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何要以德报怨,还给安排护卫。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同时朝门前区域行礼:“将军。”
透过他们二人中间,还能瞧见祠堂内还没燃尽的香,谢晏昼心头拂过几分暖意。
他先前看到了离府的马车,“就这么让人走了?”
这可不像某人的作风。
容倦却直接问:“你想怎么处置右相?”
话题跳跃太快,谢晏昼语气微扬,“嗯?”
“你的人都跟着进了相府,那不得带点土特产。”
容倦扬着一贯懒散的脸颊问:“是想往相府塞点通敌卖国的罪证,还是藏个龙袍什么的,亦或是直接充当刺客,下毒放火制造意外,偷盗机密文件…都行。”
一口气,给出玩转相府的N种方式。
说话间,他随意补了句:“君若欲行大事,记得提前藏匿转移我及在外的九族,好坐实右相早有反心。”
高端的阴谋诡计,往往采用最质朴的方式。
容倦可没耐心和什么族亲们斗智斗勇。
后厅就是祠堂,背对着谢氏列祖列宗,陶家兄弟瞳仁骤然收紧,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送护卫是为了做这件事吗?
他在说什么疯狂的话?
偏容倦似无所察,打了个呵欠后,蜷在椅子上,不怎么动了,就像要冬眠的小动物。
然而,口中发出的不是梦呓呢喃,而是释然常诵的往生经,直至最后收尾:
“谨以部分亲眷献给我的母亲,愿其得享安宁。”
冬日里的阳光普照,少年每根头发丝都熠熠生辉。
谢晏昼忽而轻声道:“你们看,他似乎有了佛性。”
陶家兄弟:“??”
作者有话说:
帝,忆圣母早逝悲恸不已,常行至孝之举以寄哀思。
第48章 观测
陶家兄弟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佛在哪里, 最后草草归结为佛在将军心里,所以见性成佛。
谢晏昼一花一世界时,容倦正满脑子杀人放火。
历来穿越任务都是以填空题的形式出现, 真正做的时候, 无非是多选题,他现在却只想变成单选题。
“早该把便宜爹从候选人名单上划走了。”
说着稀奇古怪的话,容倦顺手帮谢晏昼拂去肩头落雪,轻飘飘道:“我爹好强了一辈子,他要让你出京都,那自己也得跟上,不然不就落后于你半步?”
老家来人,魂归故里, 落叶归根,善哉善哉。
一句话让陶家兄弟回神。
陶勇猛吸气。第一次听人把弑父说的如此委婉, 全程一副我在为他好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