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来顺受by苏二两
苏二两  发于:202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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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将手机还回去,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说话时,用的也不是询问的语气:“肖医生,加个微信,麻烦你,把这段视频传给我。”
直到视频存进了自己手机,陆今安似乎才终于想起了此次会面的“正题”。
他重新挺直了脊背,交叠起双腿,将香烟送入口中,拿回了属于汇森总裁的架子:“现在,汇报一下,‘矫正’的效果怎么样?”
“效果……”对面的医生再次打了个磕巴,“我们已经按照陆总您的吩咐,买来了市面上经典的言情小说,让宋先生一本一本地读,以此用来纠正他不健康的婚恋取向,那些书……宋先生挺爱看的。”
“挺爱看的?!”陆今安惊讶地摘了烟,“你们买的是言情小说吗?写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谈恋爱的那种小说。”
“是的,陆总。都是一个男主角,一个女主角,谈恋爱的。按照您的指示,挑的都是情节最曲折,感情最荡气回肠的那种。”
“他爱看?”
“爱看。”对面的男人点点头,“废寝忘食。读到动人处,还会落泪。”
“没有一点反感?”
“没有。”
“……那电影电视剧呢?”
“也没有,就是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宋先生……”对面的男人有些欲言又止。
“说。”
“宋先生一直盯着李昂纳多的那张脸,像您刚才一样,进度条反复拉,反复看。”
“草!”陆今安拍案而起,走到关二爷面前,将刚刚燃起的三根高香挨个拔掉,“二爷,我让你保佑那个人平安健康,不光是身体健康,还有心理健康!心理健康,你懂吗?吃了人的香火嘴短,拿了人的供奉手短,您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吧?”
身后传来男人用喝茶来掩饰尴尬的轻微声响,这让陆今安心中更加烦躁不爽。他转身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汇报的?”
放下茶杯,那人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宋先生提出了一些需求,他想要纯棉的床单,秋季干燥,要一瓶大宝SOD蜜,还有想要一些……手撕渣男的小说。”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也是言情小说的范畴。”
“手撕渣男?”被陆今安第一个对号入座的渣男就是林知弈,“给他买。”
“另外,”他背着光,脸上慢慢蒙上了一片阴鸷,“如果这种温和手段矫正不了,就该上上强度了。”
作者有话说:
宋宋:我要手撕渣男。
六斤:林知弈,你等着宋宋手撕你吧。

程嘉树倚在贺思翰的办公桌旁的墙壁上,目光瞟向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
“贺秘,里头那位什么来头?怎么就比我还先一步进去了?”
贺思翰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眼,笑容标准:“嘉树总,陆总的访客日程属于工作机密,我不方便透露。”
程嘉树碰了个软钉子,却也无所谓,身体又往前倾了倾:“我哥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到底怎么弄到手的?他爹这回怎么这么大方?”
他眨眨眼,语气暧昧起来,“还有,他跟赵家二小姐真成了?那天宴会我看他们……”
“嘉树总,”贺思翰客客气气地打断了程嘉树的话,“股份变动是公司高层决策,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
他语中仍有尊重,却没透半点实底,“而且陆总今天行程排得很满,一整天都没空,嘉树总要是没急事,不如改日再来。”
程嘉树脸上那点笑意淡了些,他环顾了一下偌大的总经办,又换了个话题:“欸,宋闻呢?咱们小宋助理最近怎么隐身了?好久没见着他了。”
“宋助理公派出差了。”贺思翰预判了他的下一个问题,直接补充道,“至于具体的出差内容和归期,陆总没有交代,我也不清楚。”
程嘉树“啧”了一声,又腆着脸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哥们儿间分享秘密的亲昵:“贺秘,你跟兄弟透个底,我哥他跟宋闻……还处着呢?他这算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这话刚落,贺思翰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用法语说了句“Bonjour”,随即捂住听筒,笑着对程嘉树说:“嘉树总,这种问题您问我,真是难为我了。我只是陆总的行政秘书,他的私事,我哪能随便过问。”
接连碰壁,程嘉树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讪讪地直起身体,又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那扇依旧紧闭的门,才在贺思翰的办公桌上敲了两下:“得,你们都是大忙人,就我一个是闲人。行,我走了,回头跟我表哥说,我改天再来看他。”
离开总经办,程嘉树无事可做,晃荡到了女孩多的行政部,可人人都客客气气,却也躲他躲得厉害。
不想自讨没趣,程嘉树只能晃晃荡荡下了楼。
一进电梯,里面站着的人让他愣了一下,正是那个先他一步进入陆今安办公室的男人。
程嘉树靠在轿厢壁上,斜睨着对方,脸上没什么好脸色。
电梯到了负三层停车场,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程嘉树坐进自己的跑车,盯着方向盘琢磨了半天,一时也想不出下一步该去哪儿逛逛。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从陆今安办公室出来的男人,开着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从自己面前平稳驶过。
“草。”他低声咒骂,“开这么个破车,都能比我先进办公室?陆今安脑子进水了吧。”
他懒洋洋地发动车子,缓缓从车位滑出,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能从家里骗出点钱花花。
陆今安今日提前下班,路过贺思翰办公桌时,只放了句:“不用跟着。”
贺秘倒是起了身,将老板送到电梯旁,按下电梯按钮,双手交叉放于身前。
陆今安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轻声一啧:“有话就说。”
贺秘真的有话:“……最近很多人都在问我宋闻去哪儿了。陆总,关于这件事,是否需要一个统一、明确的对外答复口径?”
陆今安将一只手插进西裤口袋,视线依旧停留在电梯显示屏上,面无表情地反问:“他们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复的?”
贺思翰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说他被公派出差了。”
陆今安“嗯”了一声:“以后都这么说就行。”
“但是,陆总,”贺思翰微微向前迈了一步,似是坚持,“我联系不上宋闻。”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陆今安迈步走进轿厢,转身按下地库按钮,这才抬眼看向门外的贺思翰:“贺秘什么时候和宋闻的关系这么好了?”
电梯门缓缓闭合,贺思翰伸手挡住了门板。他迎着陆今安的目光,微微沉吟,最终还是将那句盘桓已久的话说出了口:“陆总,宋闻其实……没有那么坏。”
下一刻,贺思翰忽然想到了那些宋闻暗地交易的照片,他声音一哽,“虽然,宋助理做了一些……”
陆今安慢慢笑了:“你也说了‘虽然’,这就证明他也没有那么好,不是吗?”
贺思翰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他慢慢垂下手,向后退了半步。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
烟城的安防公司不多,大大小小三五家,其中却有一家极为知名,据说承揽了半个中国的高端业务。
陆今安下了电梯,迎面的墙上挂着巨大的企业logo,大写的Y与小写的y上下错落地套在一起,是“焱越”两个字的首字母。
Logo挺长,贯通整个墙面,其中一角顶着走廊的尽头,此时那里站着个人,背着身,正在打电话。
陆今安可有可无地送去了一个目光,却稍稍一怔,逆着光的背影瞧着有些熟悉。
恰巧那人听到电梯的声音也看了过来,与陆今安一对视,两个人都在心里骂了一声“草”。
也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深沉的夜里,台阶之上与台阶之下,无声竖起的“中指”。
陆今安往往心里是鬼表面是人,他刚要扬起笑脸,打算与对面的男人招呼一声,却见那人把脸又背了回去,继续低声讲起了电话,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陆今安轻啧,心里讽道:果然王八壳子上站着癞蛤蟆,林知弈身边能有什么体面人。
他转身走进焱越安防,被迎过来的接待人员请进了会客室。
焱越安防总经理的办公室把着走廊的尽头,周一鸣推开门晃荡着进去,一屁股陷进了沙发。
“还练字儿呢?”他将电话往茶几上一扔,倒了杯凉水灌下去,“情书字太多,要不你先练练写写情诗?”
宽大的老板台后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出人意料的年轻,看着比周一鸣还要小个五七八岁。
气质却是沉稳温润的,他放下笔,笑着问:“这是谁又惹着你了?”
“刚刚在门口遇到个傻X。”周一鸣杯子一落,“阎总,你帮我去财务部查查,林知弈这个月又扣我多少工资了?”
椅子上的男人将练字本轻轻合上,边旋笔帽边说:“被他扣工资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就算查了,你又能怎么样?放心,你的工资有我给你托着底呢。”
周一鸣半点不给老板面子,他向后一倒,靠进沙发:“你给林知弈做保镖时的工资不也被他扣去了一半?找你托底,还不如找薛宝添。”
听了这话,对面的年轻老板也不恼,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点笑意。心里一热,刚刚合上的本子被再次摊开,笔帽反旋三扣,他在纸上落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个“宝”字。
办公桌上的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
最后那个“点”一歪,没写好。
有点遗憾,男人微微皱眉。他收了笔和本,接起了电话。
无意间,手指碰了一下电话旁立着的名牌,金色字体隔着玻璃透出:焱越安防总经理,阎野。
“设计安防方案?”阎野的声音铺满室内,“公司还是个人?”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片刻后,男人又道,“姓陆?”
坐在沙发上的周一鸣忽然抬眼,略一思忖,他站起身,踱了几步,靠在了办公桌上,低声道:“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傻逼,陆今安,汇森集团的。”
阎野拿着电话掀起眼:“有说法?”
“是个麻烦人物,也是林知弈的对家。你要是不想林知弈跑过来阴阳怪气说小话,就别接这单生意。”
阎野捂住了话筒,微微沉吟:“我现在正在追薛宝添,这个时期是不能和林知弈有半点瓜葛的。”
做了决定,他松开握着听筒的手:“一会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一趟,这单……你让盛副总接待吧。”
在焱越,副总经理的办公室比总经理的气派很多。
此刻,办公室内茶香袅袅,陆今安的对面,坐着一位精干凌厉的男人。
对方起手斟茶:“陆总,我们是正规企业,接不了这么脏的活。”
陆今安举杯饮茶,在浓郁的茶香中笑着说:“看来盛总是有负盛名了。”
茶杯一落,杯底压在一张刚刚过了手的名片上:“钱不是问题。”
名片上的头衔挺长,最后落了两个字:盛屿。
盛屿给陆今安添茶,倒进杯中的茶汤和出口的话一样稳:“陆总让我对付卓三儿,那你知不知道他手下都是身上背着案子的在逃人员?那些都是亡命之徒,平时我们就算撞上了,也都给各自留着面子,阳关道、独木桥各走一边,互不打扰。”
盛屿提杯一敬,“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规矩要是一乱,就不太平了,您说是不是,陆总?”
陆今安却未端杯,只是笑着说:“天底下要是都按照规矩办事,盛总,你们这个行当怕是早就吃不上饭了。活,可以不接,但话,不要说得太漂亮。技不如人,可以直说。”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背身说道:“谢谢盛总的茶。”
手刚刚搭在门把上,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陆总,做生意讲究推心置腹,你未推心,我怎能置腹?”
陆今安微微侧身:“盛总想知道什么?”
“是谁雇佣的卓三儿?卓三儿具体做了什么?还有,您最终想达到什么目的。”
陆今安垂着眼沉吟片刻,松开把手,慢慢走回座位:“卓三儿一直在跟踪我的人,他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我尚不清楚。不过,我雇佣的私家侦探已经受到了他们的死亡威胁。”
盛屿向椅子微微抬臂,做了个“请”的手势:“是谁雇佣的卓三儿?”
陆今安重新坐回椅子,沉默片刻,他答:“我的父亲,汇森集团董事长,陆昊。”
盛屿在这个行当见惯了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他表情平静地继续问道:“他们跟踪的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陆今安一怔,半晌之后,才艰难地开口:“我的……朋友,宋闻。”
“你的目的。”盛屿言简意赅。
“重创卓三儿,警示陆昊,让他再无胆量碰我的人。”
杯子底下的名片已经被茶渍洇湿,又一张名片被送了过来。
与刚刚的白纸黑字的不同,这是一张金箔名片,上面只有两个字:盛屿,以及一个截然不同的电话号码。
陆今安端详了那张名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去接。
可还未碰到名片,对方夹着名片的手指却向回一勾。
盛屿笑着说:“陆总,你的生意,明面有明面的接法,暗地有暗地的接法。我只想提醒您一句,坏了规矩的接法,价码,都高。”
陆今安轻笑,再次探手,稳稳接过了名片:“那以后,就仰仗盛总了。”
盛屿举杯:“客气。”
出了焱越安防,天色已暗。
陆今安将车停在路边,一时竟不知该驶向何方。
这几天他不敢回市中心的平层,那里留着太多宋闻居住过的痕迹。
玄关并排的拖鞋,卫生间里并立的牙刷,茶几上看到一半的书,甚至空气里都仿佛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淡淡的气息。
每一次踏入,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着陆今安似乎空了一块的心……
去城郊的别墅?
陆今安微微蹙眉。城郊的别墅又大又空,陆今安勉强住了几晚。
每夜,几乎都有半个晚上睁着眼睛难以入眠。
城郊风大,拽着树枝乱晃。
在一个个清醒的深夜,陆今安觉得窗外吹过树林的风也像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在他心中那个大洞里来回穿梭,带走体温,留下的只有寒冷。
要不,还是去宾馆将就一晚?
刚刚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路灯亮了。
华灯初上,昏黄柔软的光线照进车内,勉强驱散了一部分黑暗。
陆今安慢慢转头看向副驾,空的。而此前,很多很多个傍晚,宋闻都是坐在那里,柔软、乖顺的同自己一起回家。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又慢慢落了下来,陆今安翻出烟,送进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车厢内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音。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疗养院。
陆今安摘了烟,条件反射一样快速接通了电话,却只敢轻轻的“喂”了一声。
“陆总,再次跟您确认一下,关于宋先生的‘矫正治疗’,确定要上强度吗?”
陆今安再次看向身旁空荡荡的副驾座位。如果,宋闻不爱男人,或者,不那么着急的去爱别的男人,是不是就会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闭上眼,轻声道:“……上吧。”
疗养院,深夜。
走廊尽头的房间,厚重的隔音门被人从外面无声地推开。
狭长的、冰冷的光束率先探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惨白的光痕。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逆着走廊里微弱的光,面容模糊不清。
他手里握着一个强光手电筒,光束并不晃动,只是稳定的指向地面。
迈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音。
他走到宋闻的床前,微微低头,手电筒的光束缓慢的抬高,骤然照向床上的身影。
“宋闻。”
男人的声音不高,压在夜里甚至有些低沉:“从今晚开始,我们正式进入……矫正治疗。”

第73章 陆今安,请你以后离我远点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夜灯。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打开了盖子的褪黑素,旁边是半杯没喝完的水。
放在床上的手指紧握了几把,下一刻,陆今安猛然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又是一个噩梦。
他用手搓了一把脸,慢慢平息了呼吸,才听到密集的雨声。
窗外黑洞洞的,能看到的只有砸在玻璃上的急雨。
这应该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了,陆今安靠在床头上,沉默地想到。
伸手去拿手机看时间,屏幕亮起,上面横陈着一个未接来电,打入的时间显示是在十分钟之前。
号码陌生,末尾坠着很多个“4”。
有点熟悉,吃了药,脑子有些迟滞的陆今安又一时对不上号。
缓慢的思维还未散开,掌中的手机忽然再次震动了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陆今安盯着末尾连续的三个“4”,一个名字猛然跳入脑海。
他迅速划开接听键。
“陆总。”低沉平稳的声音混在嘈杂的雨声中传来,“我这边收网了,下一步怎么办,等你的指示。”
“在哪?”陆今安下意识坐直身体。
“港尾,二号仓库。”
“等我。”
烟城无海,只有一条大江。
早些年,沿江码头众多,渡人送货,热闹,也乱套。
后经治理,多个违法经营的私人码头被取缔。像被岁月随手扔下的垃圾,这些码头逐渐荒败,如今已罕有人至。
磅礴的雨幕笼罩着废弃的码头,江水的浪涌声被风雨掩盖。
依着码头而建的是早时的货运仓库,如今墙皮脱落,锈迹斑斑。
一辆黑色的宾利刺破雨幕,轮胎碾过积水,急停在二号仓库紧闭的大门前。
车门打开,一柄宽大的黑伞“嘭”地撑开,隔绝了倾泻而下的雨水。
陆今安从车上下来,风衣的衣角落得慢了些,沾了几滴雨。
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四周没有灯,只有仓库门缝底下泄出的一线微弱残光,勉强勾勒出门口的轮廓。
他走向仓库侧面的一扇角门。推开门,听到了生锈的合页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略微屈身,陆今安走进仓库,滴着水的雨伞被他随手靠在了门内的墙壁上。
仓库空旷,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潮湿霉菌混合的气味,只有一盏临时接上的孤灯悬在中央,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光晕外围,五六个人或高或矮,或站或蹲,沉默地散布在半明半暗的地方。
他们无一例外,眼神冰冷、狠厉,没有任何情绪地聚焦在刚刚进门的陆今安身上。
而在他们合围的中央,灯光直射的地面上,四个男人狼狈地席地而坐。
他们的脸上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青紫和伤痕,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着手腕,而绳子的另一端,则牢牢地系在一根曾经用于固定大型货物的铁柱上。
与外围那些人的冰冷不同,这四道射向陆今安的目光里,掺杂了更多被压制后的屈辱、不甘,以及随时要扑上来将他撕碎的赤裸裸的恨意。
只有坐在中间那个男人还算平和,即便处境如此,依然曲起一条腿,姿态狂妄。
他盯着陆今安,腮帮子鼓动了一下,狠狠地朝旁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陆今安的目光越过其他人,落在这个男人身上,冷声问道:“这就是卓三儿?”
“妈的!卓三儿也是你叫的?!”
地上被捆着的另外三人猛然向陆今安的方向挣扎扑腾,像被铁链拴住的恶犬,龇着牙,发出咆哮。
这时,从仓库的壁角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直隐于阴影之中的高大男人一步步走到了光源之下。
“没错,他就是卓三儿。”盛屿靠在废弃的木箱上,单脚撑地,一膝微屈,懒懒散散地说道。
“盛屿。”卓三儿也靠在后面的铁柱上,伸长了腿,“你他妈真敢弄我,就不怕以后半夜起来撒尿时,你不小心跌断了脖子?”
盛屿穿着西装衬衫,在一众匪患中,显得突兀乍眼。可优雅的精英皮相之下,却藏着比直白的凶狠更让人忌惮的狠戾。
“干了我们这行,就别说什么小心驶的万年船。卓三儿,钱摆在你面前,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对我出手的。”
“盛屿!你他妈……”
“欸,”拎着手提包的陆今安打了个响指,插进两人的话中,“三哥,看我。”他反手指向自己,“我是主角,盛总今晚就是个配角。”
他扬起恭敬的笑脸,快步走到卓三儿面前,放下手提包,呼啦一下脱下风衣,披在了卓三儿的身上。
“三哥,让您受苦了,改天状元楼摆十桌,小弟给您请罪。”
屋里的人,站着坐着蹲着的都愣了愣,连盛屿都微微扬眉。
卓三儿看着陆今安送到面前的敬烟,谨慎地问道:“陆总这是什么意思?”
陆今安顺嘴胡扯:“你是我爸雇的人,我是我爸的儿子,里外里,咱们是一家人。”
卓三儿一乐:“你爸可没把你当成一家人。”
“知道。”陆今安给被绑的四个人嘴里挨个怼了一支烟,见他们双手被缚,又逐一拽了下来,“就是想跟您套个近乎,讨个面子。”
卓三儿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一点与陆今安的距离:“陆总,真没必要这样,你在我这讨不来面子。”
“我有没有面子不重要,”陆今安笑着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手向包中一探,“它有面子就行。”
两沓美金摔在了卓三儿的脚边。
卓三儿的眸光颤了一下,随即轻啧:“陆总小看我了。”
四沓美金又甩了过来。
陆今安依旧恭敬:“三哥,我只要一条消息。”
“只要一条消息?”卓三儿是道上的三流垃圾,一直不讲什么道义,他瞥了一眼脚边的钱,“你问。”
“陆昊让你们干什么?”
“他让我们跟着宋闻。”
“就跟着?”
卓三儿咧嘴一乐:“只跟着还找我们干什么,他让我们得着机会弄一下宋闻。”
陆今安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怎么弄?”
“断胳膊断腿,或是弄个深度昏迷什么的,反正,得残。你爸说了,这样他才出了心口的恶气。”
卓三儿口气凉凉:“陆总,前段时间你把宋闻护得挺紧啊,同进同出,让他从不落单,好不容易那晚他进了棚户区,谁想到警察那天晚上在那片儿查流窜犯,我们又不好动手。”
“这几天,宋闻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了。”卓三儿将腿一曲,凑近陆今安,“陆总,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陆今安没回他的问话,转头看向盛屿:“盛总,你的这些手下眼色真是一般,我现在好歹也算你们的金主,就让我这么费劲的蹲着?”
盛屿轻轻叹了口气,用脚踢了一下旁边也蹲着的瘦猴。
瘦猴不情愿,嘴里一边嘟嘟囔囔地骂着,一边起身将一个啤酒箱子踢到了陆今安的屁股底下。
陆今安安然一坐,随手从皮包中拿出一沓钱,抛给了瘦猴:“谢了哥们儿。”
此举让众人皆是一愣,卓三儿的眼皮更是一抖。金主他们见的多了,可推个啤酒箱子就给一沓美金的,却只有陆今安头一份。
卓三儿瞄了一眼鼓鼓囊囊的黑色手提包,他抽了一下鼻子:“陆总,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了。”陆今安慢慢地拉上手提包的拉链,“钱带多了,还得拎回去。”
卓三儿的脚忽然将提包一挡:“其实也不用带回去,陆总有什么吩咐,我去做就可以,我比盛屿好用,他们不敢真的动人命的。”
陆今安此时已经站起身,收了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脚边的卓三儿:“哦,对了,三哥没完成我爸交代的任务,自然收不到钱,现在又被我的人按在地上摩擦,也就是说,你既没得到实惠,又掉了面子。”
“三哥这是挣不到我爸的钱,又想来挣我的了?”他掂了一下手中颇具分量的提包,“钱我可以不带回去,但就要看三哥怎么配合了。”
“怎么配合?”
“先给陆昊打个视频吧。”
“就这么简单?”
陆今安翻出口袋中的烟盒,叼了一根烟入口,眼睛微弯,却没笑:“三哥,钱没那么好赚的,当然没这么简单。”
午夜时分,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浅眠的陆昊和一旁的护工。
电话屏幕上只有一个字:卓。
苍老的男人向护工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我接个电话。”
放平的床铺被慢慢摇起,陆昊捋了一把稀疏的头发,接通了视频。
“终于得手了?”属于上位者的声音送到了屏幕的对面。
然而,当空旷的屏幕探进一个脑袋时,却不是预想中那个吊梢眼的卓三儿。
陆昊心中一紧,迟疑道:“陆今安?怎么是你?”
屏幕那头,陆今安依旧是那副温和恭顺的样子:“想您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随即又说,“哦,对了,给您介绍几个人。”
画面随着他下蹲的动作缓缓放低,将地面上四个被捆住了双手、狼狈不堪的男人框入了镜头。
陆今安拍了拍中间男人的肩膀:“这是三哥,旁边这几位,是他的兄弟。”
陆昊咬紧了后槽牙,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陆今安,你什么意思?”
陆今安垂眸,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才抬眼看向屏幕:“没什么意思,就是怕您晚上一个人在医院寂寞,特意给您安排了一出好戏,解解闷。”
说完,他扔了烟,用鞋底碾灭。起身,将手机塞给瘦猴,自己则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方木,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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